宛可卿莞尔一笑,说道:“老夫人品尝一二便知晓我有没有欺骗之意了。”她边说边夹了一块色彩鲜嫩,馋涎欲滴的鱼翅送到老夫人的碗里。
大家都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忐忑地揣测着下一秒会发生什么,站在一旁的李妈妈皱着眉头,刚准备要开口替老夫人婉谢,不料却见到老夫人却颇有兴致地拿起筷子,将那块鱼翅小心翼翼地送进了嘴里,慢慢地嚼了起来,大家看着老夫人的眼睛似乎微微眯了起来,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门边,良久,老夫人睁开眼睛,眼神是那样的欣慰满意,说道:“口感确实很好。”
老夫人的这句话,无疑不是令大家深感意外。因为宛府上下的人都知道老夫人一向对膳食十分挑剔,府里的厨师们个个都是从全国各地高薪聘请的大师,可是也没见她对任何一道菜说出一个好字。
宛可笙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那一道道菜肴上。耳边又听到老夫人说道:“这鱼翅来自什么地方,吃起来如此鲜美?”
再一次听到老夫人的赞美,众人的神情不是一点点的震惊了。二夫人满心怀疑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翅,放进嘴里细嚼慢咽起来,所有人的眼睛都凝聚到了她的脸上,令人疑惑的是,她的神情明明有着欣喜若狂,十分享受的模样,却最后皱了皱眉头,瞟了一眼宛可卿,咕噜了一句:“没感觉有什么大不了的嘛!”
宛可卿根本不在意二夫人故意挑衅的眼神和话语,她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将筷子伸向另一盘里的栗子鸡,夹了一粒栗子送到老夫人碗里,轻言细语说道:“老夫人您尝尝这个,孙女担保绝对与府里做的完全不一样。”
老夫人一听,情不自禁地看了看碗里的那一粒栗子,见到其饱满而黄灿,想都不想地夹起送进了嘴里,还未细嚼,那一股浓郁的酥香滑润,粉而不腻之感瞬间弥漫在她的嘴里紧接着渗透进她的五脏六腑。众目睽睽下老夫人喜颜于色,两眼发光似的看向宛可卿:“这是怎么做出来的?口感居然这般奇妙?”
满桌的鸡、鸭、鱼、肉,色香形俱佳,令人馋涎欲滴。听着老夫人接连三次地赞不绝口,桌上众人的神情可想而知是多么的震撼了。而宛可卿却依然保持着恬静雅致的微笑,不骄不躁的神态。
宛可笙面色平静,慢吞吞的开口说道:“这些鸡鸭鱼肉实际上是素食,大姐,是这样的吗?”她这话里字间投射出来的是毫无疑问的肯定句。
据她所知,论素菜的烹饪技艺,做得一手别出心裁的好素菜,要数全素斋创始人刘海泉了。素菜本是从南方发展起来的,所用原料如腐竹、冬笋、鲜菇、玉兰片等等也多产自南方,调料用糖较多,味道亦以甜为主。而在宫廷里御膳房主厨的刘海泉,想到慈禧太后是北方人,就试着南菜北做,除用糖、盐调味外,还加用酱油,使之色重味浓、咸甜适中,同时提高鲜度,增加品种,把素菜做得色、香、味、形皆佳。全素斋的素菜继承和发扬了传统的宫廷风味,与其他素菜烹调的不同之处,在于它一般不采用四季的时令蔬菜,而是以面筋、豆制品油皮为主要原料,以香菇、口蘑、玉兰片、木耳、莲子、花生米等为辅料,以桂皮、花椒、大料、茴香为调料制作而成,分卤菜、卷货、炸货三大类。它有北菜下料重,又有南菜鲜甜的口味,形成自己的独特风格。全素刘的素菜在选料、配方和操作上,都严格按御膳房的程式办事。主料都由固定的作坊供应,如油皮由顺义一郝姓供应,疙炸由通县一刘姓和朝外吉市口一陈姓供应。用料也极为考究,如香菇,肉厚、色好的用做香菇面筋,小的或碎的用以配菜或作馅。胡萝卜、藕、笋、香菜等鲜菜选好后,必放在窖内保鲜随用随取。素菜除烹调技术外,还要造型好。它多以鸡、鸭、鱼、肘、肚、火腿、肠等荤菜命名,就必须做成这些荤菜的形状。全素刘的素菜能经得起切片,切时不散不乱,保持完好的鸡、鸭、鱼等形状,既好吃,又好看。
可是,眼下这桌上的素斋显然又不仅限于此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宛可笙根本没动筷子,仅仅是看一眼便能一语道破天机,这不得不令宛可卿心生震惊,只是,她一一飘过神色各异的众人,自己却并没有把内心情绪表露在脸上,只是淡淡一笑,说道:“四妹妹的眼力劲真不错,是的,我做的这些的确是素菜。”
这一句肯定句再一次引得众人不可置信,连老夫人也满怀疑惑地自己拿起筷子在几个盘子里连续夹了好几道菜送进嘴里,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慢悠悠地细嚼慢咽,可是,等着嘴里的食物全部吞进了肚里也未能品尝出一个结果,不由得看了看宛可笙,又看了看宛可卿,满脸郁闷地说道:“我活了这大半辈子人,各个地方的素斋我倒是一一品尝过的,可今日这珍馐美味,回味无穷的菜肴,以前却从未吃到过。不知这烹饪技艺是出自何人之手?”
宛可卿莞尔一笑,甜美的说道:“老夫人,您所品尝的自然是大师级别的名家制作,而这些不过是孙女在庵堂里学来的。前些日子孙女在庵堂里不是诵读经书便是抄写佛经,有一日心生烦闷打开房门走了出去,才知晓庵堂里来了一位世外高人,正在教师太们制作素斋。孙女便悄悄的躲在一旁偷听,越听越感觉到奇妙无穷,便有心学习,后来师太受不了我的纠缠,便传授了一二给我。实际上这素菜做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掌握了基本技巧,用最简单的蔬菜便能做出色、香、味、形皆为上品的美味食物来。”
“你是说这些菜都是你亲自下厨做出来的?”老夫人缓缓开口,说出了大家的心声。看着满桌子色鲜味美,精雕细琢的菜肴,听着她口里的话,谁能相信这是真的?宛可卿一向自认为自己是宛府的大小姐,其身份是高贵无比,养尊处优,说她为了做表现偶尔会下厨煲个汤什么的,这似乎还可以相信,但是说眼下这一桌子素菜都是出自她亲自下厨做出来的,这说上天也是让人难以信服得了的事。莫非她这一次的确是吸取了教训,浪子回头金不换了?
满屋子的人都齐刷刷把震惊疑惑不屑等等多种情绪的目光凝聚在宛可卿的身上,却见到宛可卿脸上表露出一幅谦逊得不得了的神色,丝毫不见往日那飞扬跋扈的脾性和姿态:“这些菜式的确是可卿做的,不过这也得多亏了庵堂里的妙音师太耐心指导,要不然我也实在难以做出这些菜肴来。”她的声音犹如天籁之音,清脆而委婉。
宛欣如终究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她涨红了一张小脸蛋,咬着嘴唇,拿着筷子在那盘干烧鱼翅里夹起一片鱼翅,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慢慢的品味着,很快她的眼睛便睁得如圆溜溜的,眼中放射出精光来,急切地问道:“大姐,这道鱼翅是如何做出来的啊?味道如此鲜美?”
实际上宛欣如此刻的行为显然忘记了基本礼仪,在老夫人没有开动之前,她身为晚辈却先动了筷子,这是显然的触犯了名门望族家的家规礼仪。万幸的是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这细节,就连老夫人和二夫人也一心扑在美味上,哪里还能关注到这小女孩违背了饭桌上的尊卑有序的基本礼节?
宛可卿心里倒是清楚,但她却面带微笑,柔情似水的看了她一眼,轻柔的说道:“五妹,你再仔细瞧瞧这道干烧鱼翅到底是什么?”
宛欣如又在盘里夹了一筷子放在嘴里细嚼慢咽起来,连续吃了三块鱼翅,最后似乎很是肯定的说道:“这盘干烧鱼翅颜色深黄,翅针光亮,吃在嘴里感觉到质地柔软,爽口,汁稠味浓。主要配料有干玉脊鱼翅,肥母鸡肉,黄豆芽,火腿,猪肘,绍酒,糖色。这鱼翅,自古即列为海产八珍之一。是用鲨鱼的背鳍、胸鳍、臀翅和尾鳍等加工干制而成;上品为整翅、排翅,亦称玉脊翅。其食用价值,富含胶原蛋白质及脂肪、糖类等多种营养素。多以烧、烩、蒸及烹煮汤类等方法烹制。而干烧是一种使汤汁全部渗入原料内部或粘附于原料上的烹制方法。其技法在菜系中独具特色。适用于鹿筋、鱼翅、鱼等原料。烹制时,用中火慢炖,自然收汁,忌用芡。成菜有油亮味浓的特点。翅的汤汁要适量,待至翅熟极软、汤汁浓稠时,取出鱼翅。将原汁用旺火收浓,浇于鱼翅上。”
宛欣如如此一一道来,清晰明了,博得了众人赞赏的目光。可是,宛可卿却露出无害的微笑,摇了摇头,轻言细语的说道:“实际上,这道菜是由干绿豆粉丝,水发香菇,蘑菇,味精,冬笋,胡椒粉,生姜,料酒,盐,淀粉,糖,鲜笋汤等等烹制而成。我不过是把粉丝理齐,放在碗里,注入开水泡软,捞起沥干水分。取一只太平瓷盘,盘底先涂上油,然后将粉丝整齐地排放盘中,连盘上笼蒸5分钟,揭开笼盖,将调好的淀粉(厚一些)用匙舀起,浇在粉丝的两端,宽约3厘米。然后盖严笼盖,再蒸5分钟,至淀粉成熟,粉丝粘连,端出盘子,待稍冷却,取出‘鱼翅’,在粉丝中间切断,成为两排鱼翅,然后再顺粉丝每隔10厘米切断。再把香菇、笋切成丝,蘑菇切成片,生姜切成末。炒锅上火,加油25克,烧热后推下香菇、蘑菇、笋煸炒,加鲜汤、盐、酒、味精,烧开后淋些湿淀粉勾芡,装在盘子的中央。炒锅洗净后仍放火上,加油30克,烧热后先下姜末,随即加入鲜汤、盐、糖、酒烧开,放入‘鱼翅’,转用小火焖烧10分钟,仍移到大火上,加味精,用湿淀粉勾芡,出锅盖在配料上即成。”
她见到大家的神情似乎依然是有着不少的怀疑,接着又说道:“排翅是整快的鱼翅,相对于散翅而言,排翅的档次非常高,在山珍海味中首屈一指。在实际烹调中,排翅本身无甚鲜味,全靠鲜汤和配料辅佐。素排翅则用粉丝制成,外形与排翅相象,质感也相似,囿于素菜荤做,不能用荤料相配,故选用的汤必须讲究。尽管这汤也全由素料熬成,但清香鲜美,尤胜鸡汤一筹……”
宛欣如可谓是对她这位大姐崇拜至极,脱口而出:“哇塞,大姐,你太了不起了!”
宛可卿看着她,神情中似乎并没有过分明显的骄傲,她依旧保持着温尔贤淑之态,动作似乎很是自然地夹了一块鱼翅放到老夫人的碗里,继续徐徐道来:“这道菜的工艺关键在于高汤。还有粉丝在干时整理齐(比水泡后理齐方便),最好使粉丝长短一致。。粉丝蒸后才浇淀粉是便于淀粉定型,将粉丝连为一体。倘不在蒸制过程进行,淀粉遇到粉丝便沉淀,不会与粉丝相粘连。淀中国名菜素斋风味粉生时并无粘性,只有受热,才会产生糊化作用,吸收水分,产生粘性。‘鱼翅’焖烧时间不可太久,要使粉丝略微带点硬,这样才更象‘鱼翅’。‘鱼翅’烹制完毕勾芡时,一边旋锅一边淋芡粉,芡粉要薄一些,淋得匀,使芡汁能不结团又均匀地包裹粉丝。”
大家在她的一派好似精彩仔细的讲解后,都纷纷拿起了筷子,不停地夹着菜肴往嘴里送,接着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赞赏的神情,毫无疑问,宛可卿今日奉上的这一桌的素菜,甚是博得了大家一致的肯定。对于素斋,宛府上下都不会陌生,可是,今日这素斋,显然是太出类拔萃太惊奇了,远远超过他们以前品尝过的任何一道美味佳肴。
宛成峰终于开口说话了:“你早就应该潜心学习佛理,修心养性,学着懂事了——”他的脸上难能可贵的阴转晴了,隐隐可见一缕微笑,不过,他话说了一半随即微微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现在回来了,一切都重新开始吧,以后安心伺候老夫人便是。”
宛可卿微微低下头去,甜美的笑容中更多了几分谦卑,她轻轻回着:“是,女儿记住了。”
宛景玉的一双放在桌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今日的宛可卿可真是没有以前的半点影子了啊。无论是说出来的话还是行为举动,都丝毫不见过去的刁蛮任性,飞扬跋扈。一举一动间居然投射出来的是优雅柔美之气质。过去的宛可卿原本就好似一颗耀眼的星辰,不管她出现在何种场合,她的绝世美貌总能第一时间吸引众人的眼球。而现在的她,却更像一弯明净清辉的月亮了,那文雅高贵的气质更能长久地吸引人的心魂,特别是偶尔间那朦胧月色般的娇羞中携带着忐忑之态,更是令人不得不生出万般怜爱之心。
宛可笙却面带微笑的看着这一切,而在无人能看到的地方,她那眼底最深处中却多了几分别样的情绪。宛可卿为了准备这一桌的素斋,可谓是费尽了心血啊!不过,真的就能如愿以偿么?
二夫人却保持着她一贯的作风,她看了看宛可卿,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可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说出来的话也分明有着阴阳怪气的味道:“大小姐,既然你有如此精湛的厨艺,那也得尽心传授给你二妹才行,毕竟你们是姐妹,好东西就应该共享的不是!”
众人一听,皆冒出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特别是宛飞凝脸上的表情那才叫一个尴尬,在那一瞬间简直犹如石化一般。
可是,紧接着宛可卿却解了这气氛中的微妙难堪,只见她的情绪丝毫不见有所波动,依旧是温柔的笑容,轻柔的话语:“二娘说哪里话,但凡二妹妹真心想学,我当然会把我所学到的全盘教给她了。”
在饭厅里的气氛刚刚有所好转,却不料又被宛可笙投下一粒不轻不重的石头。只见她摇了摇头,无不惋惜的说道:“即便是大姐有心仔仔细细地教二姐,二姐也难以学到家。”
二夫人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开口,却被她女儿宛飞凝横眉竖眼,气鼓鼓地抢先一步发言了:“你此话何意?莫非我在你眼里定是比大姐愚蠢很多吗?”
宛可笙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是那样的干净,清秀,脸上的笑容完全是投递出一种纯粹的无害,她看了看宛飞凝,有看了看众人,十分清晰又肯定的说道:“二姐说哪里话。可笙的言下之意,即便是你在大姐的认真教导下,完全掌握了制作这些素斋的方式方法,你也难以做出与这桌上菜肴一模一样来的味道。”
包括宛景玉,宛成峰和老夫人在内,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不可置信的神情,似乎这顿饭局的气氛始终保持在起伏不定的氛围中,特别是宛飞凝彻底懵了,神情是完全的茫然。
宛可卿却依然眉眼含笑,轻柔地说道:“四妹此话确实有些偏差了,我如果真是一个自私之人,真想占为己有,如果五妹真心想学,我却不打算全盘教会五妹,那么,为什么刚才我会讲述了这一道干烧鱼翅的烹制过程?如果是有心之人,心里恐怕早就有底了吧。”
宛可笙抬起眼睛直接对视着她,笑盈盈地说道:“哦?大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刚才对于这菜肴的介绍过程中,似乎刻意的对某一处有着一笔带过的意思吧……”
她说道这里,并没有留给对方辩驳的时间,她直接拿起筷子夹起那道干烧鱼翅里面的一块鲜笋来,说道:“就拿这道大姐介绍了烹制的全部过程的干烧鱼翅来说吧,难道这里面的味道就真的仅靠这鲜笋所煲的高汤吗……”
看着宛可卿脸上的神情隐隐的起了变化,宛可笙的眼睛里闪烁着精光点点,完全是天真无害的神情:“事实上这高汤却是由近二十只野鸡熬制来搭配的吧。这桌上的每一道菜,都需要不同的高汤调制。而真正的高汤无一不是天然提取物才能熬制出口味醇厚的汤味来。如果不是野生鸡野猪之类,就是海洋深处的最富营养价值的海鲜,比如海鱼骨,淡菜,干贝,金钩,干海带等干海产熬制而成。如此大手笔的资金耗费,请问二姐又如何做得出来?”
宛成峰一听这话,脸上那刚刚转换的丝丝笑意荡然无存,又瞬间恢复到了寒气逼人的冷面孔,老夫人的眼睛里也透露出震惊诧异的强大信息。而桌上的其他人,皆是神色各异,刚才那惊奇喜悦携带着隐隐的崇拜美妙气氛在悄然地褪去。
宛可卿心底叫苦不迭,脸上却依然努力表现出不多不少恰到好处的笑容:“四妹的眼力劲确实了得。”
宛可笙神色如常,语气十分平静,犹如在传递一个与宛府任何人无关的八卦新闻:“大姐谬赞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看向了老夫人,微微一笑,眼睛里却依然是平静无波,“老夫人,您是不是感觉到这些菜压根就不是什么素菜的味道?是不是感觉到这分明是鲍鱼熊掌之类的美味?”
老夫人点了点头,神色间依旧是疑惑与差异。还未等她开口,宛可笙早已转头看向了宛可卿,继续说道:“因为这些菜虽然是素斋,可是这些素菜的味道都来自山野和海洋的名贵珍稀食品所提取的精华所熬制而成的汤汁。比如,猩唇、驼峰、猴头、熊掌、燕窝、凫脯、鹿筋、黄唇胶或者是猩唇、燕窝、驼峰、熊掌、豹胎、鹿筋、蛤士蟆、猴头等等。因此,就这一桌美味佳肴,每一道菜所需要的银两最低也是十几二十两银子。想想看,这是不是过分奢靡了?”
这一番话,彻底让一桌子人的心底旋起了悍然大波,难怪老夫人再三夸赞这些素斋的味道是那么的美味无穷,原来是凝聚了所有的山珍海味的精华!这代价的确是有点匪夷所思了!特别是二夫人和宛飞凝的神色由惊讶无比瞬间滑落到失望秃废,犹如干瘪的皮球,再也没有想要学习制作的星点兴趣了。
宛可卿神色如常,看了一眼宛成峰,娇嗔道:“四妹说这话也实在是言过其实了,想我们堂堂宛府目前的家世,只要有心为老夫人尽一点孝心,又何须在乎这一道菜区区十多二十两银子?如果四妹心疼银子,那日后为老夫人做这些素斋的时候便由我个人支付所需银两便是。”这言下之意,如果宛可笙还要继续纠结下去,这就分明透露出一种信息,一种谴责信息,谴责老夫人在饮食上不应该用这么多的银两。
这种信息瞬息间便隐隐的浮动在整个饭厅的气氛中了。宛可笙何其聪慧,眼底里尽收到老夫人和宛成峰面色的细微变化,她在心底冷笑一声,脸上却显露出一种哭笑不得的表情,语气十分担忧:“大姐说这话实在是冤枉了可笙。是,以目前宛府的势力家底,用两三百两银子做一餐美味佳肴,这的确是没有任何问题。可是,这能长久的维持到哪一天呢?宛府的将来与父亲的仕途就不会受丝毫影响吗?如果大姐真能保障一切都会向好的方向发展,那真的是可笙杞人忧天了。可笙在此便给老夫人和父亲赔礼致歉了。”
宛成峰终于嗅到了关键之处,不由得目光炯炯的盯了过来,皱眉问道:“可笙,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宛可笙神色如常,直视着宛成峰,语气缓慢清晰地说道:“父亲,您可还记得过去在蓟州上任期间,您一年四季就缝制过五套衣裳,饭桌上从来没有超过五个盘子,家里的小院也尽是紧凑简朴。因此,皇上还在朝堂上在文武百官面前大力夸赞您,说您这高风亮节,两袖清风,这样为官的您,是百姓所敬仰拥戴,百官之学习榜样?现在父亲荣升为一品宰相了,府里的情况大大提高了,这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要为老夫人尽孝道,饮食上多一点用度,这原本也是无可厚非之事,不过——”说到这里,她望了望老夫人,又看向了宛可卿,继续说道:“如今我们宛府饭桌上的一餐饭菜,所需银子已上百两,这样的情况要是让宫里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们知晓了,不知他们又会如何来看待父亲?”
宛成峰一听这话,背脊梁犹如被人猛地抽了一鞭子,身子一僵,本能地看向了那一桌的鲜艳欲滴的菜肴,脸色越来越暗沉了下来,嘴唇紧紧呡着,眉头皱得扭得出水来一般。
气氛逐渐冷却了下来,众人以为宛可笙话已说完了,却不料她还在继续:“我很难想象,一旦让外面的人知晓这件事,父亲的清廉名声会不会被他们说成是伪装,皇上会不会觉得父亲过去一直在欺骗?父亲晚节会不会不保?宛府的将来还能不能维持繁荣与健康发展?我们日后又该如何来孝敬老夫人?”
宛可笙的这一番言论,即便是三岁孩子也能听得明白了,就宛可卿今日之举,尽管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给老夫人尽孝,可是,这孝心的代价却极有可能是让整个宛府承受着难以抗衡的巨大打击。分明是令宛成峰的宰相职位,宛府的清白名誉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这又何来孝心之说?
很明显,老夫人也意识到了这后果的严重性,脸上十分肃穆,很明显地陷入了沉思。她最开始看到宛可笙开口说话,还认为是可笙故意找宛可卿的茬,而现在听她说是这事情会牵涉到整个宛府的前程,并非出自私情打压。事情真的有这丫头说的这么严重吗?她还在考虑中。
宛可卿眼看着自己的苦心设计又不得不面对失败,心底恨不能撕烂宛可笙的一张嘴,滔天的怒火终究还是隐隐投射到了她努力克制的脸上,连说话的语气也显然没有前面那么底气十足了:“四妹可能真的是杞人忧天了,这老夫人也只是吃一餐饭而已。”
宛可笙知道老夫人还在犹豫,也知道她的这位大姐还在做最后挣扎,她在心底冷笑不已,看来得再下一副猛药了!于是,她惋惜不已的叹了一声,说道:“我究竟有没有危言耸听,父亲应该知晓,即便是皇上为太后操办的素斋宴,一餐下来,用度也没超过一百两。”
这句话,让老夫人的脑门感觉到被人狠狠地弹了一下,顿时,茅塞顿开。她看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脸色十分难看,皱紧眉头,淡淡的说道:“赶紧给我撤下去,换上府里厨师做的饭菜,我吃起来才能心安理得。”
连大楚皇帝为他母后配置的素斋宴,所需用度也不足一百两银子,而自己的儿子仅仅只是一个一品宰相,可她吃的这一桌素斋用度却是两百多两银子,这不是充分说明了皇上还没有宰相有钱有孝心吗?
宛可卿的一双美丽动人的凤眼隐隐泛起了血色,她在心里把宛可笙咒骂得体无完肤,恨不能拔了这小贱人的皮,啃她的骨,喝她的血!一千遍一万遍地诅咒着宛可笙被雷劈死,永世不得超生!可是她的脸上却立即表现出一幅忏悔不已的表情,泪光闪烁地看着老夫人,语气十分虔诚:“老夫人,孙女知道错了。”
老夫人瞟了一眼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冷冷的说道:“好了,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日后依然保持原来的饮食习惯便好,类似花销大的食物统统不要再端到饭桌上来了。”
宛可卿赶紧唯唯诺诺的应道:“老夫人的教导,孙女铭记在心。”话毕,她好似无意识地看了一眼宛成峰,看到对方的脸色十分的冰冷,根本没在意她眼底透露出来的信息,她那胸膛里的那颗心似乎四分五裂了,只是,内心深处却依旧冷笑不已!这一次本大小姐既然回来了,即便是天大的难关,也不再是任何问题了!
宛可笙自然是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她的嘴角微微上扬,浅浅的笑意凝固在嘴角处。看来宛可卿在山上待了这一年可没有白白浪费时光。脸蛋不仅越来越漂亮,连嘴把式也锻炼得炉火纯青了,说谎说得心不跳脸不红的!口口声声说是她亲手所做出那些美味十足的素斋,还说是这烹制手艺是因为某一天庵堂里来了一位世外高人在教庵堂的妙音师太们,而她自己碰巧知道了才去纠缠所学得来的?这话说出来鬼都不信!殊不知那庵堂分明是老夫人刻意挑选的生存条件最艰苦,生态环境最贫瘠最恶劣之地,目的好让这位伤风败俗的大小姐去静心思过,好好反思!能有什么世外高人光顾?不过是拿银子请的真正实力素斋大师所做罢了!而整个宛府也只有她宛可卿有实力支付如此昂贵的花销,对于府里的其他人,那是望尘莫及了。因为她的母亲生前身为宛府主母,早已利用手中的权利将她这位大小姐的小金库填得满满的。别说今日这一餐奢侈过度的素斋,就是再维持过一两年也断然不成问题。
宛可笙微不可察的看了一眼宛成峰,心里冷笑一声接着哀叹一声,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毕竟还得叫他一声父亲,也就不点破了,给他留点面子得了。能请得动这实力派素斋大师做出令老夫人胃口大开,赞不绝口的稀世佳肴,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是堂堂宛宰相亲自出面的了!这也足够说明了一点,归根究底,没有宛成峰的点头,宛可卿是绝对不可能再次下山,重新回到宛府来了!
刚刚换下去的菜肴再次端了上来,大家纷纷拿起筷子默默吃了起来,饭桌上又恢复了鸦雀无声的气氛。饭后,宛可卿急忙第一时间伸手想要搀扶老夫人离座起身,可是老夫人却眉头一皱,头一扬,看向宛可笙,伪装出微微生气的语气,说道:“丫头,你是还没吃好还是眼力劲倒退了?还不赶紧来扶我回屋休息去!”
宛可笙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满面笑容的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扶起老夫人,直接走了出去,将一脸尴尬的宛可卿,犹如一块抹布一般丢弃在原地。
宛成峰也站了起来抬脚想要走出去,但他一眼便看到了宛可卿那泪眼朦胧的凄凉神情,心底顿时生出丝丝不忍,不由自主的开口说道:“你得理解老夫人,她是为了整个宛府大局考虑。尽管为父理解你也是一片孝心,只是,你今日这般作为实在是有欠考虑,如果让外人知晓了,对于宛府的后果,严重性是不可估量的。表达孝心的方式方法有很多种,日后多加思考,万事得首先把整个宛府的将来考虑到位才是。”
宛可卿那眼眶里的泪水眼看就要滑落下来,但她却表现出使劲地想要泪水倒流进肚子里的神情,细微的声音几乎是控制不住地抽泣着:“女儿不怪老夫人,我也牢牢记住了,以后不会再出现今日这般情况了。”
至始至终没有开口说一言半语的宛景玉,站起身来漠然的从这对父女身边走过,一股寒冰涌向心头,如今的宛可卿,可谓真的是三日不见刮目相看了,演技越发的高超了,简直就是炉火纯青了嘛,这显然不是一个好兆头!
宛可笙将老夫人送回到芙蓉院后,还未等她开口想要告辞,老夫人便嘀咕着说她最近脖子感觉到酸胀腰也不舒服,宛可笙只好笑盈盈地走上前去为她轻轻揉/捏起了脖子按摩着腰部,老夫人的脸色这才逐渐完全恢复如常。
李妈妈捧着一只紫砂壶为老夫人斟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端了过来,笑眯眯的说道:“这是四小姐送过来的新鲜清茶,您品尝一下。”
老夫人接过茶杯,看着红艳的汤色,嫩软红亮的茶叶,那缭绕的雾气扑鼻而来,只感觉到一股馥郁的香味扑鼻而来,似蜜糖香,又蕴藏有兰花香,芳香厚味,回味隽永,她轻轻呡了一口,不由自主地感叹着:“这茶的味道甚是独特,回味隽永。”
宛可笙微笑着说道:“这是祁门工夫红茶,也叫‘群芳最’,是传统工夫红茶的珍品。还多亏永欣公主前次送过来呢。”因为是去公主府上赴宴,回家途中遭遇到了刺客,公主担心她受到惊吓,特地送来稀世珍品以示安抚。
老夫人笑眯眯的看着杯中的红艳茶水,说道:“以前总是对绿茶感兴趣,现在才知道原来红茶更是滋味醇厚。”
宛可笙微笑着没有回答,双手放在老夫人的肩上,继续揉/捏推拿,动作轻柔而缓慢。
老夫人再次呡了一口,轻轻地放下茶杯,轻声说道:“丫头,你大姐这一次被接回府里我没有阻止,你心里可是对我有意见了啊?”
宛可笙心头微微一震,似乎有股暖流划过心尖,她随即温柔得体的回道:“老夫人多虑了,可笙理解您和父亲的苦衷。单看那韩太尉老夫人今日一大早便气势汹汹地前来拜访,便知晓这一次大姐再次下山,显然是韩家早已计划预谋好了的,我们又怎么好公开挑明不接受呢?毕竟韩家与我们宛府怎么说也还有着联姻关系,再说了韩家马上又要送新母亲来了。我又怎能任性妄为,做出不明事理的举动来呢?况且孙女心里更加清楚,老夫人对这件事原本就十分不乐意,断然不会再为难您了。”
老夫人听她如此说道,心头荡起一股酸楚,脸上显露出一丝笑容,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说话的语气十分的无奈:“哎,真是难为你了,年龄这么小,却比几十岁的成年人还要沉稳大气,哪里有半点孩子气啊。”
宛可笙一语击中老夫人的心事,事实正如她所说,老夫人对宛可卿再次回府一事,心里可是一百万个不愿意的,不要说她一辈子最痛恨那些做出伤风败俗,下贱勾当的行为之人,就说她这一生坦坦荡荡硬气十足的把宛府经营得如今这番繁华,还培养出了大楚鼎鼎有名的一品宰相儿子,这股傲气,可是至始至终不曾向任何人低过头,服过软的,即便是皇室对她也是肃然起敬。然而,这韩家这一次实在是太过分了,不仅擅自做主接回了宛可卿,非要留在宛府,还要宛成峰再次迎娶韩家女孩做宛府当家主母!这口怨气,又如何让老夫人轻易释然?
宛可笙尽管站在老夫人身后,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此时此刻灵敏聪慧的她,也嗅到了老夫人那哀怨不已的心情,心头莫名其妙地便冒出了丝丝不忍,她故意笑了一声,身子微微帖近了一些,让老夫人的背部靠在自己的胸脯上,刻意说着调皮的话:“老夫人可真会开玩笑,如您所说,那我哪里还是个人了啊,是一只妖精才对。”
果然,老夫人听她这么幽默一说,瞬间心头的不愉快荡然无存,不由自主地小声笑了。身后的宛可笙脸上也跟随着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只是,很快便听到老夫人的笑声突然变成了无奈苦涩又明显带着再三解释的话语:“这人啊,一上了年纪便没多大用了,心气也不如年轻那会,耳根也莫名其妙的软了许多,你父亲一番恳求,我的心便软得跟稀泥似的,即便是万般不愿意也无法真的拒绝了。”
宛可笙的语气更加轻柔,说的话更加贴心:“父亲毕竟是身为一品宰相,职高权重,平日里本就百事缠身,对于家中之事自然有难以避免的疏忽,不过,父亲还是十分注重孝道,因此,老夫人又怎么能真的与他认真计较了?这么庞大的一个宛府,全靠老夫人一力支撑着,无论大姐曾经犯下了多大的过错,毕竟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终究是宛府的骨血,断然不会真的一辈子不让她回府的,说到底,这也是为了宛府大局考虑!”
宛可笙说完这话转到了老夫人的跟前,蹲着为老夫人捶着双腿,她抬眼看着老夫人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跳跃的烛火令那缝隙里的目光看上去有着浅浅的笑意,只听到老夫人说道:“你呀,究竟没有辜负我对你这疼爱的心意,说的话既顾全了我的面子又丝毫没有排斥你父亲。”
荧荧烛火,映照在宛可笙那光泽靓丽的脸蛋,看上去犹如一朵绚烂的云霞,令人感受到炫目的温馨,她轻轻的含笑道:“能够随时陪伴老夫人左右,为老夫人斟茶递水,说笑解闷,这本是上天对我的特别眷顾了。更何况可笙能有今日,全靠老夫人的照拂。我又怎么会不感激老夫人的一片真心。”
“句句说到点子上了,真是难为了你,孩子。”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温蔼的说道:“你大姐不仅人长得漂亮出众,又是正妻所生,你父亲一直视她为心尖上的肉,寄予了莫大的希望,所以她在宛府的身份自然是最为金贵至极的了。然而,现在的情况却是彻底的今非昔比了,她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令我们宛府至始至终保持的清白声誉蒙上了奇耻大辱,这是我至死也不会忘记不会原谅她的地方。如今她能够继续活下去这已经是迫于韩家的压力而不得已而为之,尽管四皇上已让其母妃出面定下了口头婚约,但终究是没有立下任何文本证据,再加上这还得需要她守孝三年之后才知道其结果究竟如何。我只是担心在这三年中会发生不可预知的变故,因此,当你父亲再三请求将她留在宛府的时候我才没有坚决反对,我想的是毕竟人在眼前能时刻亲自监督着,能够防备她再继续兴风作浪,给宛府的清誉继续蒙羞罢了。”
宛可笙垂下眼帘,脸上出现谦虚恭卑的表情,轻轻地说道:“老夫人说得十分有道理。”
老夫人轻轻地叹了一声,语气十分轻柔温和,“孩子,因为你有着皇上亲封的尊二品的县主身份,再加上你在府里已经扎下了根基,因此,不管到什么时候,你的地位不会受到丝毫威胁,你日后的婚事这必须得有皇上安排的,其他任何人都没办法沾手。即便是你有了新母亲,也无需有任何顾虑,知道吗?”
宛可笙心底隐隐浮起一股暖流,她知道这是老夫人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当下不由自主的将头轻轻靠在老夫人的膝盖上,柔声说道:“可笙知道了老夫人。”
老夫人抬起手来抚摸了一下她的秀发,和蔼至极的说道:“如果日后可卿有故意为难你的地方,还希望你能忍则忍,不能忍的暂时先避开吧。我知道这定会让你无辜受屈,只是啊你毕竟是你父亲所亲生,为了整个宛府,有些委屈不得不承受。一旦韩灿荣上了边境战场,所有的事情都好处理了。”
宛可笙微微抬起脸来看着老夫人,黑白分明的凤眸里装满了真挚的情感,她柔声说道:“老夫人对可笙能够如此耐心教诲,这是对我的极大庇佑,可笙自是感恩不尽,时刻铭记于心的。”
老夫人的脸上终于有了温馨舒坦的笑容,语气犹如春日里的杨柳拂面,“你能够明白我与你父亲的一片苦衷,这才是最珍贵难得的。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也该早些回去休息了。”
宛可笙又轻轻地捶了几下,揉/捏了一番,这才起身行礼,温柔说道:“请老夫人早些安心休息,可笙明早再来请安。”说完便悄然离去。
老夫人却依然没有动弹,微微眯上了眼睛,脸上呈现出丝丝倦意与堪忧。李妈妈见状立即拿来一床薄毯轻轻盖在老夫人的身上,小声说道:“老夫人,您还好吗……”
老夫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想要将内心里的一切情绪完全放射出来,神色间是那样的高深莫测又有几分说不出的无奈,语气中有着不少的无可奈何,感叹道:“宛府,好不容易平静了一年,如今又要旋起风浪了。”
李妈妈心头一颤,立马明白了过来,小声说道:“老夫人——您是不是多虑了。”
老夫人慢慢睁开了眼睛,目光中闪过一丝精光,她淡淡一笑了,语气有着丝丝笃定气息:“这府里原本就是龙潭虎穴,风云汹涌不断,再加上可笙与可卿一向都是宿敌一般,又如何能够做到相敬如宾,不平添事端?哎,再也不会有安宁舒心的日子过啦。”
李妈妈沉思了片刻,说道:“可是,老夫人,大小姐这次回来,奴婢看得出来她的确改变了很多了啊。”
老夫人却不以为然,冷冷一笑,说道:“你可千万别小看了可卿。这一年来她被强制性的与世隔绝般关闭着,不可能什么都没思考吧?她应该有所醒悟到她过去为什么活得那么风光,还不是因为长了一张绝世容貌的脸蛋,再加上有一个身份高贵的母亲,因此她才能活得那般尽兴,完全不会顾及任何,目中无人,至始至终欲所为欲。可是,世事难料,如今的她,还能剩下什么呢?如果再不知道天高地厚,对她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李妈妈似乎有所醒悟,一个长久旋绕在她脑间的问题,她奉上热茶,脱口而出:“老夫人,您是不是对当初大夫人丧礼期间她的行为……”
老夫人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端过茶杯轻轻呡了一口,说道:“那件事当然是被人故意设计的。她再怎么不懂事,如何任性妄为也断然不会有如此愚蠢之极的行为。”
李妈妈非常诧异,惊讶的问道:“老夫人既然早已知晓大小姐是无辜的,那为什么还要赶她去庵堂里思过?”
老夫人淡淡的说道:“这并非是我心狠绝情。要知道,如果不是她先去招惹人家,势必要残害他人,又如何能被他人无缘无故的设计?人,得敢作敢当,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在开始寻思着害人的时候便要想到害人终害己的后果!”
李妈妈不再说话了,她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在她看来,老夫人肯定知道此事绝对与四小姐有所关联,只是刻意对四小姐特别袒护罢了……
老夫人瞟了一眼李妈妈,淡淡一笑,说道:“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认为我一碗水没端平是不是?你要明白,当时那种情况即便是我有心想救可卿,为她洗清冤屈,可一切证据都在眼前,我也无能为力!再者说了,她既是嫡女身份,仗着有她母亲与父亲的独宠,又有强硬的外祖做后盾,她们母女向来对我表面上恭敬,私底下不知道做了多少伤天害理,完全违背了我心意之事?我又如何能真心喜欢她?而可笙呢?她什么都没有,她唯一的是要想尽一切办法争取得到我的庇佑,唯有这样她才能在这龙潭虎穴般的宛府里拥有立足之地。因此,她才会极力伺候我,关心我,哪怕不是出自完全的真心,但却也丝毫不得马虎,这也是我更喜欢她的原因。因此,当时我才会直接顺了她的意!”
李妈妈一听老夫人如是说道,骤然间一切都明白了过来,她终于笑了,说道:“因此四小姐才会得到老夫人特别的宠爱,可是,老夫人,以奴婢看,大小姐如今却也的确有悔过之意了……”
心慈善念的李妈妈还是希望老夫人不要太冷落了大小姐,因为大夫人的过世和大少爷不住府里了,表面上看上去如今的大小姐的确是步步维艰,处于劣势……
老夫人又如何不懂得李妈妈的所思所想,但她却不以为然,难道狗真的会改变吃屎的毛病?她可不会轻易相信。然而,李妈妈终究是伺候自己多年的心腹。她笑了一下,说道:“看她日后的表现吧。”
宛府终于迎来了新夫人进门的日子,这一天天没亮整个府里便烛火透明亦如白昼,府里上下脚不沾地的忙碌开来,呈现出一片如火如荼的热闹气氛。为了让宾客们尽兴,彰显宛府对迎娶新人的重视,宛府还特别搭建了庞大而豪华的戏台,请来了京城里最著名的戏班子。而宾客们从一大早便接二连三地登门贺喜,被主人们热情地邀请到戏台下品茶听戏,尽兴等待。而宛府的尊贵客人们,如朝中文武百官,皇亲贵族,宛成峰的下属们也在临近正午时分陆续登门贺喜,亲自奉上重量十足的贺礼,这一刻,整个宛府那喜气洋洋的繁荣气氛被推向了制高点。
等到了夕阳西下,金灿灿的晚霞覆盖着大地,宾客们终于看到了新人花轿算准了时间出现了。因为迎娶的新人是填补正妻之位,宛府大开中门,奏喜乐放鞭炮大肆排场迎花轿。而花轿的一路到来不仅惊动了京城成千上万的老百姓,振奋不已叹为观止,还让宛府这潮水般的宾客们眼前一亮,无不惊叹——这新娘花轿并非是平常众人所见的四抬大桥,而是由八名虎彪大汉抬着的金碧辉煌的象征着一品诰命夫人尊贵身份所拥有的喜轿。
人声鼎沸,响彻云霄的鞭炮声自然传到了院子里,正在忙碌的宛可笙情不自禁的一时间走了神,一旁的宛景玉见状,悄然走上前来小声说道:“我去瞧了一眼,韩家果然名不虚传出手大方。新娘子的凤冠霞帔,豪金丹缕,精丽艳逸,端美绝伦。让人看上去眼花缭乱……却也不得不心疼那新娘子的脖子。”他说这话的语气毫不掩饰那浓郁的讽刺味道。
宛可笙看了看他嘴角的那一抹冷笑,不由得笑了一下,接着淡淡说道:“这并非简单的出手大方,就单单看这一套只有一品诰命夫人才能穿戴的凤冠霞帔便足以表明了韩家这一次是狠心拿出老本了。”
宛景玉心生警惕,不悦的说道:“如此用一品之尊嫁进府来,韩家如此作为实在令人意外。”
谁叫自己是二品的县主之尊呢?宛可笙微微启动嘴唇,用唯一可以让近身的宛景玉听得明白的声音说道:“如果不是这样,她又如何在气场上压制我呢?”
“什么?”宛景玉一听,脸色骤然巨变,眼睛里瞬间覆盖上了一层冰寒。
宛可笙看了看他,明白他的担忧,轻轻安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心中有数便是,没必要过于担心什么,更何况,或许是我们杞人忧天也不一定啊。”
宛景玉的双手握紧了拳头,尖锐的指甲陷进肉里。他轻轻的点了点头,望着宛可笙的眼睛里投射出一股清凉的安定,他断然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着她!
他刚要开口说什么,却见素雨快步上前,禀告道:“小姐,新娘子已被迎进了新房,老夫人交代着着需要您和其他小姐们进新房相陪。”
宛可笙似乎迟疑了一瞬间,听得宛景玉说道:“你先去吧。我到大厅里去看帮忙招呼客人便是。”
宛可笙点点头,转身疾步走向喜房。
远远的便听见一阵阵笑声传了出来,而宛成峰正疾步走出喜房,宛可笙看了他一眼,见到他的脸上在这一刻几乎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想来也是可以理解,毕竟他今日可是新郎,需要他亲自招呼的宾客们很多,因此,他也只能为新人摘了盖头而不能多留时间相陪了……
宛可笙微笑着走了进去,屋子里正在谈笑风生,一派喜气洋洋之气。只听到二夫人无不感叹道“老夫人果真好福气啊!原本以为大小姐的美貌已然是最为出挑的了,今日一见新夫人这倾国倾城之貌才知大小姐并非是独一无二的绝色佳人啊!”
老夫人的温和声音即刻响起:“我这也是托了老大的福气罢了。”
宛可笙不仅抬眼向新人望去,只看到那一张奢华婚床的庞大婚床在这间豪华婚房内彰显得十分温馨浪漫,而端坐着的新夫人韩苏丽看上去是无与伦比的端庄娴静。她颜如渥丹,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含情凝睇,丹唇外朗,皓齿内鲜,微晕红潮一线,拂向桃腮红,两颊笑涡霞光荡漾。那暗香袭人芳馨满体的仙姿玉色,难以描画的美艳。
宛可笙心头不由得一凝,这位年龄比她大不了多少的新母亲,即便是与那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宛可卿实在是难以分出高低。拥有着如此绝色美貌之女子,如今被送进宛府这似乎不难理解,毕竟父亲是一品宰相,府里的女人们虽说不是个个出类拔萃,却也并非人人庸俗不堪。可是韩家为什么会将她留到现在,这却是令人费解了。
事实上这位韩苏丽原先的使命是入宫为妃,为韩家打通皇室之脉而准备的,只是,无奈与大夫人早逝,这才不得已被送进宛府。而这一点却是连宛可笙如何打探也得不到的韩家内部机密。
宛可笙站在门口,望着新娘子羞答答的一张绝美容颜一时间出了神,却不想已有丫头向屋子里走了进去,行礼说道:“禀告老夫人,四小姐到了。”
于是,满屋子的人都齐刷刷地望了过来,宛可笙在众目睽睽下微笑着走了进去,浅浅弯下腰身,行礼道:“老夫人恕罪,可笙没能第一时间到来,还请多担待。”
宛可笙说话间出于礼貌,她和善的看向新娘子,却与韩苏丽恰巧望过来的目光相撞,她分明看见在对方那双清透的凤眸里闪烁着一片柔和的光亮,一个丰姿绰约,沉鱼落雁的淑女身影步履轻盈的走着。
宛可笙优雅适度的微笑着,看在韩苏丽的眼里,不由得令她心头一怔,这个年龄仅仅十四岁的少女,便是那个诡计多端的庶出之女宛府四小姐吗?单看对方那仪静体闲而不失英姿飒爽的身形,冰肌莹彻,朱唇榴齿的脸蛋,给人一种的砾灿练之感啊!特别是那眉眼间,活脱脱投射出一种经珠不动凝两眉,铅华销尽见天真之感!
“这位是四小姐吧。”大家分明看到新娘子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更为温柔和善了。她举止高雅,形态间呈现出一幅非常得体之气概,丝毫不见懦弱胆怯之势。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也甚为和蔼可亲了,她乐呵呵的说道:“是,她名叫可笙。”说到这里,老夫人抬起手向可笙招了招,说道:“快来拜见你的母亲。”
“可笙见过母亲。”宛可笙轻移莲步,施施然地上前行礼,落落大方,形态间丝毫不见扭捏做作之态。她很清楚,这韩苏丽尽管年轻貌美,又是宛成峰所娶的填房,但那也是宛府光明正大的主母之位,宛府上下不得有丝毫的怠慢之举。
宛可卿静若处子地坐着一旁,她的头微微的低了下去,让人看不到她面部表情。
而一旁的宛欣如,看着眼前的一幕,她那一对凤眸里闪过一丝隐隐的惊讶,很明显在暗自敬佩宛可笙表现出来的这一番神态自若的气质,因为她第一眼看到这个新母亲如此年轻貌美,第一时间要她叫声母亲的确有让她口干舌燥的感觉。
宛飞凝则是没有明显的波动情绪,对于宛可笙所表现出来的淡然,她似乎心中早已有数。因此,她的目光并没有长久停留,而是一一划过众人。而这个时候她见宛可卿低着头,一幅视若无睹之态,心中骤然间升起一股无名之火,便想着故意刺激一下对方。
她温婉一笑,装出疼惜和善的神情,说道:“大姐,看来你情绪不高啊!是不是触目生情,怀念你那过世的生母了?唉,要你坐在这温情洋溢的场合中来,这也实在难为了你。”
宛可卿一听这话,不仅没有开口辩解,反而双眼含泪,不言不语,顺水推舟地露出一幅楚楚可怜的模样。
宛可笙神态自若地看着这一幕,那浅浅的笑意里丝毫没有落井下石的快感。她瞟了一眼老夫人,见到老夫人的神色有些微微的变化,似乎很不高兴宛飞凝说出如此不合时宜的话,在看了一眼宛可卿后,老夫人到底还是忍不住地开口训斥道:“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能如此口无遮拦?真是一个不懂事的丫头!”
二夫人原本听着自己的女儿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心中还颇有幸灾乐祸之感,此刻听到老夫人居然当着新人的面,如此赤裸裸地训责,心头的恼怒成羞不由自主地表现在了脸上。然而,她迟疑着最终还是决定忍下这口气,抬眼看着女儿低垂着脑袋,隐隐看得出那脸色已然惨败,毫无血色,便悄然的伸过手去拍了拍宛飞凝的手,暗示她不必介意。
只是这个时候原本喜气洋洋,笑语连珠的场景,却因此而蒙上了一股压抑的寒气,众人不再言语了,一时间,庞大豪华的新房出现短暂的肃哑气氛。
令人意料不到的是新娘子韩苏丽此刻却站了起来,一脸完全无害的温和表情,轻移莲步走到宛可卿的身边,主动伸出手来,轻轻握住宛可卿那一双放在膝盖上的芊芊玉手,温柔的说道:“可卿,你的心情我如同身受,十分理解的。因为我的亲生母亲也是在我很小的时候便离开了人世。如今我嫁进了宛府,做了你们的母亲,再加上我也是韩家人,你们的母亲原本就是我的堂姐,冲着这亲上加亲的缘分,日后我定会尽心尽力的照顾好你们,以此来完成堂姐未能完成的任务——不要太难过了,好吗?”
宛可卿那伤心不已的神情立马有了不少的感动,她抬眼看着韩苏丽,微微咬住嘴唇,轻轻点了点头,以示感恩之情。
老夫人不适时宜地表露出心疼惋惜之神态,似乎是发自内心的感叹道:“苏丽,你能如此通情达理,却是十分难得。孩子们都还小,日后恐怕还会生出不懂事的言行,有不周全的地方,还得请你多多体谅包容了。”
韩苏丽一听老夫人如是说到,脸上那虔诚恭敬之态彰显得淋漓尽致,她微微启动朱唇:“老夫人请放心,苏丽定然会全力以赴协助夫君,尽心尽力孝敬老夫人照顾好儿女们,在老夫人的教导下,竭尽所能地料理好府中大小事宜。”
她言行举止间透露出来的真诚恭敬完全做到了滴水不漏,这不得不令众人暗自惊叹,深深怀疑她是来自于韩家血缘,甚至于那站在宛可笙身后的素雨和碧青也情不自禁地在心里嘀咕道着,这位新夫人不仅有着貌美如花的容颜,连行为举止也是十分的得体端庄,哪里有过去的大夫人那不可一世的痕迹?怎么看也不像是韩家人啊!
而宛可笙对于眼前的一幕却不以为然,嘴角处不经意的露出一抹冷笑,却是急速的一闪而过。果真要诉说亲情,何不在两人独处时间说过痛快,何必在公开场合来这么一出戏?可是话又说回来,不管这一幕是预先设计好的故意而为,还是中途意外闹场,临时发挥。她们既然能在众人睽睽之下演绎出如此完美无缺的精彩大戏,确实不一般!抛开那宛可卿刻意表现出来的楚楚可怜博得大家的心生怜意的举动不说,单凭这位新娘子的配合也实在是天衣无缝,这说到底这最终还是需要足够的演技。要知道,她却是今日刚被迎娶进门的一个填房,能对丈夫的妾室的女儿丝毫没有轻视的意思,更是对前任夫人的女儿表露出如此真情实意的善良之举,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一个不简单的人儿了。
宛可笙的视线不由得落在了宛可卿脸上,对方却好像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的目光,而是一双美丽动人的凤眸装满了泪水,一幅完美的泫然欲滴,任何人见了也不得不生出怜爱的神态,声音是那样的婉转缠/绵:“老夫人,今日母亲进门了,可卿日后就有伴了,不会再感觉到寂寞了。”
宛可笙好像是控制不住地轻轻一笑,说道:“大姐说这话可说笑了。难道说日后你就不再理我了,独自霸占着母亲,那我岂不是真就孤独寂寞了?”
宛可卿立马装出一幅胆战心惊的模样,双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握着韩苏丽的手,满脸是那急切想要保护的欲望,韩苏丽温和的笑道:“我既然嫁给了你们的父亲,你们姐妹在我这里自然是平等的,说到底都不是外人,自然会让你们比以前更为和睦,更加快乐啊。”
老夫人也笑了起来,说道:“是这样的,都不是外人,一家人就该有一家人的模样。但愿我们这一大家子人日后能够更加相亲相爱和和美美的生活!”
老夫人这话一落音,引来众人爽朗的笑声,接着大家都纷纷笑语连珠的说了起来,喜悦热闹的气氛从喜房的门窗穿了出去,飘向了热闹纷繁的宛府大院。而在院子里当值的李妈妈却不由自主的抬眼看向天空,正午时分那艳阳高照的晴朗荡然无存,而取而代之的是那密密麻麻的乌云,汹涌着滚动着直接向大地压了下来,“唉……”不知不觉间,李妈妈微微叹息了一声。
宛可笙自小在乡下生活,对于一些千金小姐脸上的胭脂粉和不同品种的香水味道加上女子与身具备的体香参合在一起的复杂气息,以及屋子里点燃的熏香味道向来不喜,而这几种味道此刻正在喜房里蔓延着,刚开始她还能凭着理性默默忍受着,可是这时间一长她便感觉到头昏胸闷,憋气之感。因此,她便凑近老夫人的耳畔,细声说道:“老夫人,我想先退下,回去看看景天,他那耳膜过于娇嫩,我担心他会被鞭炮声吓着。好么?”
老夫人微微迟疑了一下,随即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嗯,是该回去看看他了。”
为了不打扰大家的兴致,宛可笙并没有行告退礼,只是悄然退下,而正在喜笑颜开的众人似乎也没有注意到她的离去。只是当她经过宛可卿身边的时候,却发现对方浅浅地抬头匆匆看了她一眼,又疾快的恢复如初,和新娘子说说笑笑了。
走出屋子,来到院子里,清新的空气直扑鼻息,宛可笙美美的眯上眼睛,狠狠地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将体内的不适转换过来,眉眼随即舒展开来,脸色恢复了以往的红润。素雨靠近一步,小声问道:“小姐,您这个时候出来了,不会有什么不妥吧?”
范苒看了一眼素雨,眼神中颇有责怪之意,正所谓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丫头,事实上,她们也十分不适应那些被污染过的空气,站在屋子里,内心早就盼望着早些出来呼吸新鲜空气了。素雨也不过是一切以大局为重,毕竟她们也是最迟进新房的。她担心小姐中途出来,会给新夫人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日后徒增烦恼。
宛可笙把两个丫头的眉眼变化看在眼底,淡淡一笑,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没事的,这人声鼎沸的热闹场面,加上一阵又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大人都难免承受不了更别说孩子了,我担心景天受到惊吓,给老夫人一说,她便让我赶紧回去看看。”
景天是五姨娘的孩子,刚满两个月的婴儿,宛可笙对这个亲弟弟宝贝得比什么似的。因为是男孩,不仅深得老夫人的喜爱,就连宛成峰也是十分的看重,不仅每天都会派人过来看上几回,更是尽量抽出时间亲自过来看上一眼,得知安然无恙这才放心。宛可笙一开口抛出这张王牌,老夫人自然不会有任何意见,自然,对于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的想法,这宛可笙相信老夫人当然会处理好的了。
走过花园,前面就是假山了,在阴暗的天色笼罩下,远远望去,原本一片萧条的假山更透出几分阴沉。宛可笙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说道:“碧青,你带着大家先回去吧,有素雨和范苒陪着我便好,我想单独散散步,静一静。”
碧青看了看小姐,心知自己是无论如何也猜不透小姐这喜怒无常的心情,因此也就唯命是从,带领着众多丫头先行离开。通往假山的小路上,留下素雨和范苒一路相伴着宛可笙默默的走着。
“县主果然够聪慧伶俐。”岔路口,轻松自如的走出来一个漂亮男人,轻轻笑着站在她们身后。
宛可笙一听声音如此熟悉,转过头看着楚慕玉那一张带着笑意的俊脸,脸上荡漾起一抹微笑,说道:“今日府里大设宴席宾客如云,七殿下怎么独自出来散步来了?”
楚慕玉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说道:“是啊,今日这场面的确难得如此隆重奢华。不过比起我对你的亏欠,一直没来得及郑重其事地对你说声对不起来说,后者更为重要。因此才假装说自个喝醉了需要出来醒酒,几经打探,才知晓你刚从喜房出来,便直接来这里了。”
宛可笙不解地望着他:“有所亏欠?”这的确有些出乎意料,不过,她很快醒悟了过来,看着他微微变化的脸色,及时微微一笑,说道:“前面你不是解释过了,还有什么对不起的,我可早已忘却了。”
一旁的素雨和范苒却有些听不懂两人之间的对话,只是低垂着脑袋,默默地站在一边,似乎根本没听见什么。
楚慕玉不由自主的凝视着她,良久,才笑着说道:“我一直担心你不肯轻易原谅我。”
宛可笙收回了脸上灿烂的笑意,似乎很认真的说道:“即便是我真的不想原谅你。然而,我却并非是一个不知好歹没有分寸的人,七殿下费尽心机地给我送来那么多的银两,我再怎么样也不能老是揪着不放。再说了,长时间端着架子实际上自己很累的,既然你有如此的心意,我何不就地打滚,骑着毛驴下坡?”
事实上楚慕玉每次差人送来的银两,并非是她投下的生意所赚取,而是对方知道她不会接受无缘无故的银子而千方百计寻找的借口罢了。宛可笙心中自然有一杆秤,但也不会刻意拒绝,毕竟前面他母妃的确做错过事情的,这权当是母债子还的额外补助,也不是不可以的。
楚慕玉哭笑不得,努力挤出一丝笑意,讪讪的说道:“自从那日在御花园发生了那件事,我母妃在病床上足足躺了好几个月,你看,她也受到惩罚了,你是不是可以完全放下了?”
宛可笙的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眸微微眯了起来,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意,脆生生的说道:“这只是额外补助罢了!”
楚慕玉知道这并非真话,她心中早已放下了,因此,他脸上终于露出了和善的笑容,说道:“你不再深究,我感恩不尽。”
说着他突然靠前跨了一步,伸手就要触碰宛可笙的身子,宛可笙本能的后退一小步,留下楚慕玉那只楞在半空的手腕,却见到对方的笑意多了几分开心,“我不过是看到你肩头上有落叶罢了……”
宛可笙和善的看着他,脸上露出无害的笑容,温柔的说道:“这可不敢麻烦你的。”
楚慕玉在这一刻,再也难以掩饰内心那滴血的疼痛了,强于伪装的他,脸上的笑容里有着丝丝崩溃的痕迹,“想不到你把我母妃的过错,真的会算到我头上,不觉得这样对我很不公平吗?”
宛可笙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微微暗沉了一下,不过也就是一瞬息间便恢复如初,她沉稳和善的笑道:“七殿下说笑了不是?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石子,怎么也影响不到整体的。”
提起德妃,宛可笙的心头便会不由自主的蒙上一股杀气,只是,她很清楚的知道,德妃的行为也的确违背了楚慕玉的初衷。
不知宛可笙是有意还是无心,当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楚慕玉的脸上骤然间僵化,暗沉得犹如黑夜,又速度极快地好似被雷电击破一般崩裂开无数条扭曲的纹路。他只是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无数只魔抓在撕裂着,支离破碎,血流成河,痛得窒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说出这句话?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话分明是他在他母妃面前说的谎言。目的只是为了不再让宛可笙受到他母妃的无理伤害!目的只是消除母妃心中的顾虑,不再故意找宛可笙的麻烦!因为他母妃从一开始便不看好宛可笙,认为她的身份过于低贱,而又发现自己对宛可笙的一片痴情,从而认定了她就是一个害人精。再加上,那四皇子的势力近期连续多处被瓦解,这件事任何人也不会轻易相信是宛可笙这样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所策划的。因此,无论他怎么给母妃解释,苦口婆心的再三说明他和她只是合作关系,他母妃也不愿意相信。百般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在他母妃跟前再三强调说自己对宛可笙不过是暂时性利用罢了,随时都可以舍弃她!如此这样,才能有希望让他母妃彻底死心,完全收手!
然而,此时此刻,这句话居然从宛可笙口中说出,这的确很难让他接受!他不敢设想她是如何理解这句话的!
宛可笙看着楚慕玉那张有着明显痛苦的脸,心有不忍,和善的笑道:“七殿下,你不要多想。我并没有强大能够安排人到你母妃身边去监督她。我只是对你母妃的脾气性情有所了解罢了。如果一开始她就明白我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垫脚石,她也不会觉得我是一个威胁,非要对付我了。”
楚慕玉一听这话,忍不住笑了:“如果把真相告诉母妃,让她明白你才是所有事情的军师,估计她再也没有胆量继续在你跟前耍那些小手段了吧。”
宛可笙淡淡一笑,说道:“你我都不是真正的军师,所有决定这一切的只有上苍。“说道这里的时候她看了看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四皇子近期有什么活动吗?前面被我们狠狠的打击了一番,他可不是坐以待毙善罢甘休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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