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景玉凝视着她,淡淡地道:“你是想知道我的身份还是关于刚才去的那地方,前者的故事很长,后者为了你的安全,你最好一无所知,你还要谈吗?”
宛可笙平和的看着他,轻轻的说道:“我想知道你的身世,当然,这得要你愿意讲给我听,不管多长的故事,我都愿意听。”既然他都明说了一切只是为了她的安全,她也就不会再去想那房契与服装店的事了。
宛景玉挥了挥手,道:“素雨,碧青,你们去外面。”
素雨看了一眼小姐,得到了小姐的默许,这才跟着碧青捻开车帘坐到了外面。
宛景玉轻轻地放下车帘,回过头来看着她,淡淡的笑了一下,说道:“这事还得从西域的前朝皇帝说起。”说着,他端起面前茶几上的茶杯,随意的吹了两下,轻轻的呡了一口,放下茶杯继续说道,“他能登上皇位,萧皇后是功不可没的第一功臣,可以说,没有萧皇后,他早就英年早逝,压根不可能坐上皇位。可是,登基后不久,萧皇后怀了身孕后,当朝左相便献给他一个那个绝世貌美,十七岁的胡氏,并封为胡贵妃。从此便独宠胡贵妃一人。后来,听信胡贵妃与左相的构陷之言,以参与朝政意图谋逆之罪一夜之间在后宫赐死了三位嫔妃,萧皇后得知后宫其他嫔妃也要遭受残害后,不顾及身怀六甲,即将临盆力缆狂澜,企图保全后宫其他嫔妃的无辜性命。不料这正中了胡贵妃的奸计,不仅指控萧皇后是主谋,还指控萧皇后有失贞之事,怀的孩子根本不是龙种。”
宛可笙默默的看着他,看着他神情自然,不带任何情绪,好像在讲述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故事,“萧皇后的母族当天夜里便遭遇了满门抄斩,萧皇后也被赐了绞刑,正在进行绞刑的时候,孩子出生了,生的是龙凤胎,当时一个执行官因为过去得到了萧皇后的大力扶持,看着刚落地的太子和公主,再看着已经咽气的萧皇后,他决定了要隐瞒下孩子出生的事实,将两孩子暂时留在了冷宫。可是,很快便被胡贵妃知晓。她正要将两孩子摔死在冷宫的时候,朝堂上突遭巨变。那个执行官找到了右相一拨官员说出了实情,几百名文武官员在朝堂上力求留下公主和太子的性命,大有逼宫之气势。那个时候,左相的势力远远不及右相,因此,太子与公主才活了下来。”
宛景玉说道这里的时候,突然喃喃道:“如果那两孩子根本没活下来该有多好……”这话非常小声,几乎是说给自己听的,可宛可笙却听得很清楚,眉头正皱起来的时候,他却微微的摇晃了一下脑袋,继续说道:“胡贵妃不知是使用了什么妖术,皇上对她十分迷念。因此,听从了她的话,将太子关押在了冷宫,公主却交给一个嬷嬷抚养,对外宣传公主夭折了。又下令不许任何人与太子说话,不能告诉他关于他自己的身世,因此还割掉了不少能够接触到太子的狱侍们的舌头。于是,太子孤苦伶仃的在冷宫中长大,没有人教导他读书认字,没有人告诉他自己的谁。”
看着宛景玉异常冷静的神情,宛可笙产生一种直觉,位西域太子一定和他有种关系。
“后来胡贵妃生下皇子,皇上更是宠爱有加,胡贵妃也因此立马成了一代皇后,在皇帝喜不自禁的昭告天下与民同庆的时刻,这位刚刚出生才三天的龙子却一命呜呼了,而胡皇后也莫名其妙的得了不育症,心理更加阴暗狠毒了,她不能容忍后宫里的嫔妃们怀孕生孩子的情况,千方百计阻碍怀上小孩的嫔妃们生下来。因为她是皇后,后宫佳丽只要还不想死,便无人敢违背。接着在左相的协助下,胡皇后逐步走上了掌控朝政,威行朝野之上了,而这个时候的皇上形同虚设,也再无子嗣了。这样的情况,让右相一干官员们痛心疾首,个个多次奏请皇上再临幸嫔妃们,力求诞下龙脉之子。可是,皇上毕竟年龄大了,再加上胡皇后一再妩媚获取,哪里来的精力让嫔妃们怀上孩子了,右相中有一人突然想起了冷宫中的太子……”
宛可笙情不自禁的接下话来说道:“太子就是这个时候被接出冷宫的吗?”
宛景玉淡淡一笑,摇了摇头,道:“胡皇后得知后,悄悄命令死士连夜将右相一派的大臣杀了一多半,有一小部分逃过劫难,却也只能亡命天涯。而那位无能庸俗的皇上还因此被她狠狠一顿痛骂,连每日的奏章也由她一一把关处理了。而对于冷宫里的太子,她却做出了令所有人意料不到的决定。因为胡皇后与原来的萧皇后在没进宫之前便有着太多的恩怨纠葛,在当年太子被众大臣救下来的那一刻,胡皇后恨太子恨得完全是变态的心理,因而便心生毒计。把太子在冷宫中一关便是九年,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姓什么。。而那个从小在一个嬷嬷家长大的公主,却自小被调教得十分乖巧,一致认定自己的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胡皇后却随便找了个借口便把公主送进了冷宫。”
宛可笙心中似乎有了轻微的波动,好像嗅到了一种不祥的味道。
“太子和公主本是双胞胎,但是,太子至始至终没有看过自己的长相容貌,公主也是如此。冷宫中更是没有一个人敢告诉他们的身世真相。于是,两个孩子见面了住在一起也根本不知道彼此是谁,自己是谁,只是彼此依偎着依靠着度过每一个黑暗痛苦的日子。”
宛景玉的神情渐渐变得十分的复杂,语速也渐渐快了起来。宛可笙默默的将他面前的茶杯端给他,他整个人一个激灵打来,瞬间将自己的情绪状态调整了过来。
“太子从生下来便在冷宫长大,能接触到的人又都是哑巴。有了活波可爱的公主陪他一起说话能一起玩耍,他心里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公主是他长到九岁见到的唯一一个正常人,能说话能笑的正常人。因此,太子和公主在冷宫中一待便是又一个九年,他们相依为命,彼此依赖,两颗心自然靠得很近。公主的温柔善良,细心体贴,无微不至的照顾与关怀,让太子十分依赖这个小女孩,所以……等到他十八岁,那小女孩也十八岁……他们……终于发生了关系……”
宛可笙的眼睛突地睁得很大,终于发生了关系?西域的太子和公主?他们是一母所生的双胞胎啊!
宛景玉神情中的悲痛搅乱了宛可笙的心情,他继续说道:“他们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怎么会知道对方是谁,如果说在九岁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们以前能见过自己的容颜,可能会疑惑对方怎么会与自己如此相像。可是,十八岁的他们,长相上因为男女性别不同,五官也逐渐有了变化,根本没有小时候那么相似。再说了,在冷宫的他们,阴暗潮湿的世界里,从来没有洗脸的机会,至始至终没有看到过自己长得是什么模样。而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的人,除了胡皇后,便是当初亲眼看到萧皇后在临死前生下两孩子的执行官,以及一直看管他们的狱卒。就连抚养公主长大的嬷嬷在公主被接回冷宫的时候便被赐死了。而那位执行官,好人有好报,在经过几次大劫难后,终于亡命天涯。”
“因此,公主和太子,一直没有任何人提醒他们……”宛可笙似乎听见自己的心脏有了裂痕的声音。
“胡皇后的目的,就是要看着萧皇后死不瞑目,生生世世痛不欲生,更是想要让皇家自始至终都承受这样的耻辱!她觉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开心,真正高兴!更是因为后来她自己的儿子出生后三天便死了,有人说这是她残害萧皇后的报应,是萧皇后来找她报仇了,因此,她的神智越加的不清晰,心理越来越变态,人格也走向了曲性……”
“世上居然还有如此丧尽病狂,令人发指的变态曲性人……还能成为一代皇后!”宛可笙活了两辈的人,破天荒地第一次如此惊悚,完全的惊悚到了无语言比的地步。如果是怨恨一个人,取他性命就死了。可是,这胡皇后却生生的反了过来,她怨恨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所有的人,你们不是要救下这两孩子吗?好啊,我就成全了你们,两这双胞胎活下来,并且还让她们由兄妹变成恋人,好让你们这些所谓的忠臣好好看看你们的忠心耿耿的结果。也更能让死去的萧皇后真正的死不瞑目,让她萧家的列祖列宗们亲眼看看,得罪了胡家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下场!好恶毒的心肠,好阴暗的心理。简直比个魔鬼不如!”
一层浅浅的怨怒,不知不觉中漂浮在了宛景玉那双美到极致的眸子里,眸子外面好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块,将那一团浅浅的怨怒锁在了里面。
“九年的相互依偎,三年的彼此相爱,在那间小小的昏暗的囚室里,在他们的生命世界里,他们依靠着对方,也仅仅只有对方,就这样度过了十二年。如果可以,我宁愿他们就那样过下去……”
宛景玉的神情有一瞬间的眩晕,整个身子明显的晃悠了一下,不过他依然在继续往下说:“直到胡氏过于猖狂,十分明显的想要颠覆整个西域,这才真正激怒了朝堂上的那些忠肝义胆之士,几大将军在严大将军的指挥下更是联合起来反击胡氏一脉,因而胡皇后年事已高禁不起打压,终于病倒了。为了彻底断了胡氏一脉的狼子野心,严大将军这才想起了冷宫里的太子来,接着便有道士向皇上谨言说冷宫之中有龙脉之像,这才让太子堂堂正正的走出冷宫,太子身份才得到皇室的认可,上报宗正并重新列入宗室属籍中。胡皇后不知是气急攻心还是报应来了,她在见到太子的时候两眼泛白,一命呜呼。而年迈昏庸的皇上也在三个月后驾崩。接着,太子便顺利登基。”
太子终于离开了冷宫,登基上位了,那歹人胡氏也没落了。这故事好像在这里应该结束了似的,可是,绝对有哪里不对劲……
宛可笙小心翼翼的着问道:“那……接下来呢?”
“太子登基后便把公主接出了冷宫,两个人这才知道了彼此的身份,他们的精神世界在那一瞬间轰然倒塌了。皇上根本没办法接受这残酷的现实,现实也不允许他娶他为妻,更别说封她为皇后,因此,最后逼不得已封了公主为还阳公主,赐了她一座富丽堂皇的公主宫殿,让她独自居住,赐予她最奢华的生活环境。而严大将军又以扶持皇帝登基为由,将自己的女儿严喜推到了皇上的身边成功坐上在了皇后的位置上。可是,皇上与还阳公主已经相爱以深,完全是难以自拔,无法控制对对方的思念……他们一再在偷偷的来往着……后来,终于被严皇后发现了,严后并没有当面揭穿,而是回娘家向严将军哭诉,严将军最后以公主早已过了及笄年龄,应该选驸马了……”
宛可笙平静的注视着宛景玉,拿出十足的耐心默默当一名忠实听众,她好像对接下来的故事情节有了一个模糊框架,不过,她却还没找到与宛景玉息息相关的支撑点。
宛景玉却自顾自的说下去:“皇帝极力反对,以至于以皇位相让,来恳求严后不追究还阳公主的事情……”
宛可笙听到这里心里好像不是滋味了,自古以来好男儿都是江山为重,这皇上却是反其道而行之,爱美人不爱江山,甚至自己还清楚这个美人是他的同胞妹妹。如此这样的痴恋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宛可笙无从知晓。但她也明白,没有小时候的那苦逼的生存环境,他们也根本不可能拥有这样的情感……她不清楚自己是否应该祝福他们,或者是其他什么。可是,她认为西域皇帝当时那种情况也只能那么做,毕竟,再这么说,在人类历史上,他们那样的情感的确是不受人接受与祝福,不能公布于世,否则还阳公主只能以死谢罪!
“然而,还阳公主听说了他宁可放弃皇位也要留住她,保护她的时候,不仅没有感动,反而认为这样做是大错特错。她说,他是皇上,他的人生不应该只是属于她一个人,更有他们的血海深仇还没有得到昭雪,萧皇后的在天之灵未能安心,胡氏的余党还在继续猖獗,西域的百姓还在水深火热中,他没有道理为了她一人而放弃所有,她不允许……再加上只要她在宫里一天,皇上和皇后就不会行夫妻之事,皇上也不会再选任何嫔妃,整个后宫就她一人独占皇上,这已经引起了朝中大臣们的非议。因为她也明白这作为一个皇上是不应该的……因此,还阳公主果断的答应了严将军的提议,当即便与当时西域的一名名气很大的美男子河嘛成亲。”
“以后呢?”宛可笙小心翼翼的询问着。
“如果还阳公主能得到河驸马的善待,那该多好……一切也就不会发生了……”宛景玉侧过头去,目光透过车帘的缝隙看向车外飘逝而过的景物,目光中的疼痛显然易见。
宛可笙万般小心的握了握他的手,好似在呵护一个易碎的瓷器娃娃,心里沉甸甸的。随即,宛景玉侧过头来继续说道:“河驸马原本是长岭河氏嫡系所生,身份高贵,能武能文,一表人才,品行端正,在所有人的眼中他是公主的最佳良配。可是,事实上还阳公主与他成亲后,一直没能得到他的尊重与善待。也不知道是谁在河驸马面前极力诋毁公主,说公主品行恶劣,不知廉耻。因此,他不仅没有碰过公主,专宠他的小妾红盈,反而还连同小妾对公主随时百般羞辱。后来皇上听说了公主的这种生活状况,十分痛心,可是他又无可奈何,只能警告河驸马,要他善待公主。然而,河驸马却把皇上训斥当成了公主的告状,更是对公主冷落孽待。丝毫不顾及公主重病在身,将其囚禁在内室,断了公主的吃喝……”
宛可笙的心在一点一点的下沉,但她还是在努力冷静的听下去。
“终于有人看不过公主被如此残忍对待,秘告给了皇上。皇上这才不得不怒发冲冠,不顾一切的将公主接回到皇宫的公主宫殿,并强行宣判公主与河驸马的婚姻无效,将河驸马流放了。严皇后十分不满意皇上如此的行为,可是却也阻拦不了。因此又跑回娘家找严大将军哭诉……结果,严大将军便与皇上坦言相告,说,皇上如果真想保住公主的性命以及保住他们两人的感情不予世人知晓,那唯一的可能性便是与皇后相亲相爱,尽快生下太子。”
宛可笙的眼睛猛然睁得很大,严家人如此做法的确出于她的意料,居然敢用皇上与公主的感情来作为筹码……这般恶毒的心肠,可耻的手段,与那时候的胡皇后,又好得了多少?与其这样,还不如不救?
“皇上对公主的感情实在是太深了,他不能接受公主再受到丝毫不公的待遇。而他又是刚刚登基,百业待兴的时刻。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顺从了严大将军的提议。只是他在接受皇后的同时还选了好几个西域大族的女儿进后宫当了嫔妃,这些嫔妃不仅家势雄厚,丝毫不畏惧严家人,更是其中有三个在进宫之前一直是严家的忠实支持者,因此,皇上在与皇后相好的同时也给那些嫔妃们侍寝的机会,皇后再不愿意也只能默默认可。如此一来,生下皇子的就不是皇后一个人了,而有了皇子的嫔妃们又开始为自家的前途作打算,因此,渐渐的与严家脱离了关系,严家的势力也在逐渐被这些有着皇子的嫔妃们家族所瓦解分割了。直到这个时候,严家再也威胁不了皇上了……”
宛可笙在心里说皇上还是够聪明的,能想到这样的法子来暗自对付严家,实在是难得,却见宛景玉停了下来,正要皱眉,听到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话锋一转,“皇上慢慢看着朝中各方的势力几乎达到一个平衡状态,大局暂时稳定了下来,就开始一心一意和公主厮守在一起,不再理会后宫里的嫔妃和严皇后如何闹腾。直到后来还阳公主怀上了孩子,皇上态度十分肯定,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公主把孩子生下来,这才彻底激怒了严皇后。”
宛可笙愣住了,内心的震撼不是一点点,她不明白皇上与公主的这份爱究竟有多深,居然能做出足以可以让整个皇朝彻底遭到颠覆瓦解,令天下百姓所不齿所咒骂的乱论行为!身为双胞胎,不管是出自什么样的人家,都不允许出现相恋相爱的情况,因为这违背了人性血脉正常发展的规律,是整个人类所不能接受的现象。可是,西域皇上不仅与公主相亲相爱,还要诞下子嗣……
宛可笙看向宛景玉,深深的凝视着他,他那一张比女人还要漂亮十分的脸此刻变了颜色,空洞迷茫的眼睛下的肌肉在剧烈地颤抖着,恍惚是他的心在一寸一寸被绞碎,血管里的血液在一滴一滴的流逝,灵魂在翻滚的油锅里接受着煎炸,紧接着又被放进了千年冰窟中冷却,又被钉在了十字架上……宛可笙此时此刻真切的感受到他正在承受着这样的煎熬,她的心骤然间感到一阵绞痛,是那种令人眩晕的绞痛,随即,她的脑子里出现一个不言而喻的信号。
不再有人说话了,整个世界只剩下那马车的车轮轴各吃各吃的响着,以及那马儿踢踏踢踏的声音。
“后来呢……那孩子生下来吗?我想反对阻拦这件事情的不仅仅是严皇后和后宫里的嫔妃了,就算那些一直维护拥戴皇上的人,他们也无法接受……”一片沉寂后,宛可笙终究开口了,她想听下去,无论这是对他的残忍还是什么,她都想听到一个结局,不管这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不仅是严皇后和众多大臣极力反对,就连公主心里也是十分清楚,这个孩子本身就是一个荒诞错误,即便生下来也只能被老天爷所厌弃,受人们所诅咒,她又如何能够接受再将孩子生下来?可是,皇上却一心一意要生下这个孩子,说这是他们的爱情结晶,那个时候已经没有任何人任何力量能阻止得了皇上的决定了。公主从那以后,每天晚上都被噩梦纠缠,白天被内心的谴责折磨,这样的情况一直伴随着她,导致她的身心严重性受到创伤,精神完全崩溃,在她生下一个男孩后……人就疯癫了……”
宛景玉的身躯完全软瘫了下去,声音断断续续,气息在一点一点的微弱下去,整个人骤然间秃废得就像一片凋零已久的落叶,已然干枯腐朽,毫无生机。
宛可笙开始后悔了,后悔得肠子都绿了,她不愿意看着眼前的他如此痛苦,潜意识里刚才那个朦胧的信息逐渐清晰了起来,她好像已经知道了面前这个漂亮异常的男孩到底是谁了,她不想再听下去,不敢不愿不能再听下去了……可是,心底却有另外一个声音告诉她,不,要听下去,这少年没有错的,一切都不是他的错,这些都是因为上一辈人的恩怨,恶毒的阴谋与卑鄙的算计而产生的万般不堪,这不是他本身的错……只要他说下去,完整的说出来,说给她听,他的心灵可能就能得到解放,他的灵魂就能得到救赎……
宛景玉的眼皮不知不觉的沉了下去,整个人恍惚掉进了万丈深渊,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浓烈刺鼻的腥味笼罩着他,他极力想伸出手臂抓住什么,可是,他强烈的感觉到整个身躯被生生地钉在了铜铁柱子上面,每一根血管上面都有着密密麻麻的长钉,每一骨头的关节都被敲击得支离破碎,猩红的血液在不断的汹涌而出,他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直直的掉了下去,眼看就要淹没了他的整个视线。
从出生便被人遗弃的他,情感是一片空白。他至始至终生活在冰冻的世界里,属于他的只有孤独与寂寞更有无助,直到那一次,可笙将他从枯井里救了起来,怀抱着他,用她的体温与气息挽救了他那已经进入地狱的生命,并将他当成了自己的朋友。那个时候起,他才知道什么是朋友,什么是友谊,什么是人间真情。从此以后,他的世界里终于有了一个人的存在,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在乎一个人。
因为在乎,所以他必须老老实实告诉她关于他的真实身世,哪怕这代价是彻底的失去她,他也要毫不犹豫的维系他生命里仅剩的一点点可怜兮兮的尊严!他不能让她一辈子对他的身世毫无了解,他更不能用欺骗来赢得她的友谊博得她的关爱取得她的信赖!然而,此时此刻的他,后悔了,害怕了,是那一种无比绝望的害怕!他惧怕她知道后会立即与所有的人一样瞧不起他,遗弃他,远离他……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即使什么都不再说下去,她也早已猜出来了……
他不知道什么是漂亮什么的美,不过是在成长过程中听到人们对他相貌的称赞,说他从小拥有一张比女人还要漂亮许多的绝色脸蛋。也无数次听到他的养母三夫人开玩笑说,他长大后一定会因为这一张异常美丽动人的脸,迷倒一大片姑娘,祸害许多年轻女孩的春心。那个时候的他,潜意识里似乎就认为他是漂亮的,是美丽的。
然而,当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的那一刻起,他就完全颠覆了这种自信,他无法坦然地面对自己,更做不到自然性的面对可笙!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憎恨他身上流动着的血液,他认为那是世界上最肮脏,最下贱最无耻的血液!他更是厌恶他的这张绝美容颜,因为他不清楚,这一份异与常人的绝美容颜与那罪业深重的血缘关系到底有多少?但他敢肯定的是,他的形成与那两个人绝对是脱不了关系的!
看着他陷入了极度的痛苦深渊里,宛可笙却没有开口说话,她的眼睛里是一片宁静一片清明,完全的一尘不染。她静静的凝视着他,她知道此时此刻她能做的只有这样,这样就足够了。
“我道歉。”宛景玉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将这三个字送了出来,只是,他的眼睛却没有睁开。过了那么一小会,他才慢慢的睁开眼睛,看着她,声音极为轻柔:“那个错误的组合结晶,那个不该来到人世间的孩子,就是我。”
尽管宛可笙心里早有准备,然而,在这一瞬间听到他那柔软的声音的时刻,还是不由自主的产生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可是,她的神情却极为平静,黑白分明的眼睛是一干二净。
宛景玉笑了,笑得是那么的甜美那么通透,那么的完美无瑕,犹如春天里那些娇艳欲滴的花儿们在清晨里凝聚的那一颗颗清醇如甘泉的晨露。
宛景玉接着他说道:“公主生下孩子后精神完全崩溃,神智彻底达到了一个混乱状态。她根本不清楚自己是谁,也压根不知道自己已是一个孩子的母亲,至始至终她都没有看过那个孩子。没有人知道她这是真实的得了疯癫之病症,还是被有心之人害得疯癫。只是,她的确疯了,皇上害怕她做出伤害自己身体的举动,时刻守护着他。然而,神仙也有打盹的时候,皇上千般小心万般小心最终还是一不留神出事了。公主失踪后皇上动员了所有人寻找,直到三天后被人发现吊死在公主宫殿背后的一颗树上,那模样十分可怕,古怪离奇……”
宛可笙忘记了她们在坐在马车上的,忘记了她们是男扮女装出街来了,她忘记了一切,她的眼睛里只有这个坐在她身边的少年,她清晰地看到了宛景玉目光中的伤痛,清醒的感受着那份痛苦是那么的彻底那么的厚重那么的淋漓尽致!她的目光是那么的通透,她在聆听着感受着分享着他的一切。
“皇上在那一瞬间完全崩溃,理智彻底丧失,他认定了公主是被他人杀害的,他怀疑所有的人,因此,他疯狂至极的滥杀无辜,那一天,整个皇宫血流成河,许多的人为公主陪葬,新鲜的血液淹没了豪华绚烂的公主宫殿。可是,最终他终于意识到无论他杀多少人,公主也不能再醒过来了。因此,他更加害怕更加认识到了孩子在他身边的危险性,于是,他将孩子托付给了他的一个心腹官员,还组织了一只强悍的护送部队,命令他把孩子送到最遥远最偏僻的村庄。他们来到一个叫冉耳的村庄安定了下来,一住就是五年。可是,在这五年里那孩子的身体状况却一直保持在一岁的时候,五岁的孩子还不会开口说话,也不会独立行走。尽管这样,那些忠肝义胆的守护将士们依然没有动摇过守护照顾孩子的决心,他们发誓一定要谨遵皇命,将孩子平安带大,好接回皇宫,认祖归宗。”
宛景玉笑了一下,“可是,就在孩子五岁那年的一天深夜,村庄里所有五岁的孩子以及皇上亲自托付和组织的官员加上整个护卫队,一个不留的被杀害了。直到反复检查了多次尸体,确定了所有的死者不再有生命迹象,认定了皇上与还阳公主的孩子已经死了,不再存在在人世间了,那些凶手才安心离去。于是,也就没有任何人相信这个孩子还活在这世界上,包括皇上。”
宛可笙微微一笑,说道:“然而,你却根本没有死,而且最后还被人带到了大楚,上次那个青衣人,他们一直都在寻找你,他们是皇上的人对吗?为什么他们要带你回去,你为什么不愿意回到自己的故乡?回到自己的父皇身边?”
宛景玉看着她,脸上瞬间有了不少的光泽,他一字一字的说道:“假如我说我选择留下来是因为你,你可相信?”
宛可笙看着他,温柔的笑了一下,轻言细语的说:“我相信……你一直不说你的身世,我以为你是对我刻意的隐瞒,可是,现在我不那么认为了——现在我才知道,你原来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傻瓜!你认为你告诉我了你的身世我就会对你有所改变吗?”
宛景玉想也不想的说:“我之所以一直不说,的确是缺乏勇气,我不能想象不敢接受你知道后会有什么样的改变。”
这话宛可笙相信,他一直隐瞒着,实际上是连他自己都无法面对无法接受的事,他还能有什么奢望。可是,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于是,宛可笙说道:“是你自己不愿意面对自己吧?你非常在乎自己的身世?”
果然,她的话一落音,宛景玉的脸上瞬间失去了颜色与活力:“这分明是逆天而行的事,天底下哪有人会是我这样稀奇古怪的身世,尽管我明白不是他们本人的错,是因为当时的生存环境促使他们产生这样的情感。然而,他们的确不应该这么做,不应该让这样的感情发展下去,更不应该还把与众不同的我生了下来,我怎么能不怨恨他们……”
宛可笙微笑着轻柔的说道:“是,他们的确不应该有这样的行为,世界上任何人都可以随意指责他们,唯独,你,不可以指责他们,毕竟,他们是你的父母,你是他们的孩子。”
宛景玉凝目注视着她,内心十分紧张,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以求来扑捉到她知道后的心理反应。
她面带微笑,犹如春日的暖阳:“我也有过你这样的情况,过去的我十分憎恨我娘亲,憎恨她为什么不去争取一个主母身份,就把我生了下来,让我一辈子成为一个低贱的庶女,一辈子遭受人家的冷眼欺负羞辱唾弃,而她那生性带来的沉默懦弱以及她的无能更是让我憎恨厌恶得不得了……”
宛景玉的眉头似乎隐隐动了一下,宛可笙看着他,接着说道:“直到后来,我发现她明明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也要不顾一切的来保护我,那个时候我就懂了,不管父母本人是否伟大是否渺小,至少我们的生命是来自于他们,他们对我们真实的疼爱是真的。俗话说,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作为儿女,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应该憎恨父母。你,也要如此。”
宛景玉分明听见了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音,他把眼睛再次睁大,喃喃的说道:“你不嫌弃我,在已经知道了我是一个——”不该存在的错误……
宛可笙笑得很自然,很随意,没有丝毫做作,不加任何掩饰,她的内心十分的平静,口吻是那样的温和:“我为什么会嫌弃你?你与我们没有什么不同。这世上根本不存在十全十美的人,更没有完美无缺的事,每一个人都是有着不同的人生际遇,不同的生活经历。换句话说,只要是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伤痛,只是他们不愿意揭露出来,被外人知晓,引起人们的异样眼光罢了。因此,许多的人只是选择了一种自我保护方式——把属于自己的伤痛深埋在内心最底层。包括我,我也有许多不能向人诉说的隐私。而你,你如今不是生活的很好么?为什么不选择放手?淡忘过去的一切?非要死死的揪住那压根就改变不了的过去而来囚禁自己折磨自己?”
宛景玉听着这些从未听过的话,一时间根本反应不过来,更别说能理解到位了。只是,他有一点是十分的清楚,她并没有要嫌弃他的意思!此时此刻,他内心里的狂喜犹如无数的篝火照亮了漆黑的世界……他身躯里的血液在渐渐苏醒,轻轻地将头依偎在宛可笙的胳膊上,双手挽着她,细声喃喃道:“感谢你……”还能像以前那样对我……
宛可笙看着他如此这般的小心翼翼,内心却涌起一种哭笑不得的情绪,原来你就认定我是戴有色眼镜的人么?不对!有个地方很不对劲——她猛然间推开了他,将他拉着坐了起来,满是疑惑的看着他,说道:“你确定你就是那个孩子吗?拿什么确定呢?我早就听到一个来大楚做生意的西域人说过,西域皇帝只有一位公主妹妹,并且,那公主早已去世了十六年……你被三夫人收养进宛府的时候,每个人都说你只有一岁多,而且,就我第一次见到的那个青衣人他们一直在找你,却一直到最近才找到你的,是因为你在一岁的时候身体就停止了发育吗?为什么?你今年究竟多大了……”她心里越发混乱了,越来越紧张了,假如他说的这些都是真实的,眼前的这个宛景玉,事实上已经是一个青壮年,并非是她所认为的一个小屁孩了?
宛景玉的脸骤然间被泼了鸡血一般,红彤彤的直达耳根,嘴唇蠕动了许久,好不容易才说道:“我最开始也有这样的怀疑,也多次询根究里的问过他们,他们说,在村庄出事之后,有人飞信告诉他们我没有死,而被人带到了大楚来了,可是他们怎么寻觅调查,也没找到送信的人和救我的人,而且,当时见过我真实身体状况的人,都死了、因此,没有任何人知道五岁的我,看起来却是一岁的孩子,我被仨夫人收养的时候,的确还不会喊人……”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突然有一瞬间的闪光:“也正是因为这原因,所以我才逃过截杀呢!那些人只知道按照命令,统统杀光五岁的孩子……”
看着他这那满脸红霞飞的神情,看着他那双漂亮得不像话的眼睛里的那一抹闪光,宛可笙气不打一处来,微微皱眉,道:“如此说来,是当年你父皇命令保护你的人,为了长久的安全的保护你,故意给你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故意让你在那四年里身体停止发育了,是么?”
宛景玉懵了一下,随即说道:“哪有这样的事,他们也压根不知道怎么回事,当初那几年他们也有研究这件事。可是,终究没有任何人知道这是为什么,更是没有人向外界提及我的真实情况……还刻意用药,这世上有那功能的药物么?分明……分明就是我自己……本身就与众不同,对吗?”他的心里越发慌乱了,越来越紧张了。他的身体发育情况完全与正常人不同,与生俱来的就要比正常普通孩子发育的要缓慢许多,所以,明明五岁的他,给人的感觉只有一岁……真是因为他那亲生父母的组合,违背了婚姻匹配的血缘正常规律,而生下的他才如此与众不同,对吗?
宛可笙也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可能,这就是老天对景玉恩赐的一份独特眷顾,刻意让他躲过那一年的屠杀,要不然,他早已不会活到现在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究竟多大了?现在?”宛可笙的目光慢慢变得凶巴巴的了。
宛景玉眼睛微微睁大了,他没有想到最后会回到这问题上来……他垂下眼皮,咬住嘴唇,低下头去,脸红脖子粗的,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小声说道:“和你相差不多……”
“明确告诉我,你究竟几岁了!”宛可笙非常固执的执意寻找一个答案。
“你……你就小我一点点……小我半岁吧……哦,可能小我三个月!”宛景玉却是苦不堪言,他哪里知道自己的真实生辰八字,他从前告诉人们他的生日,实际上是三夫人收养他的那一天。
宛可笙在那瞬息间感觉到天旋地转,犹如被人骤然间泼了满头满脸的鸡血!她眉头紧锁,脸色紫青又血红,全身颤抖了起来!
她真想找个地缝直接钻下去得了!
她想要叫他扯一根头发给她,让她直接上吊算了!
宛景玉!你!你!你既然不是一个小孩子了,为什么……为什么还总是装出一幅天真活泼,纯真可爱,无知白痴,楚楚可怜的小屁孩模样,一次又一次的无所顾忌地跑到她的闺房来!
更……更别说……更别说她好几次当着他的面……换外衣穿衣服他……他丝毫都没有转过身去……
宛景玉!好小子!你还要不要脸了!
宛可笙的尴尬羞愤恼怒全部化在了她的一双粉拳上,她压制住内心的情绪,悄悄的松开了拳头,五指全力张开,一招“五毒阴阳爪”正要从身下颤抖着出来,想要掐死眼前这个美丽动人却不知羞耻的人儿!
可是,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宛景玉早已在偷偷观察了她的神情后,做出一个急速逃亡的举动,他滕地一下从马车上跳下了下去,快速的回过头来,眼睛眨巴了一下:“嘿嘿!到府了!”
时间从指缝中悄然划过,转眼,宛宰相府便迎来了喜事连连的大好日子,最先是七姨娘庄秋艺一门心思的盼望着生一位少爷,结果却生了一位千金,而紧跟着那位对于生男生女无所谓的五姨娘,却生了一个胖嘟嘟粉嫩嫩的小少爷。这东边太阳西边雨,有人欢喜有人忧,在宛成峰笑得合不拢嘴的时候,七姨娘庄秋艺却伤心难过得几乎不想活人了,因为她下意识里回忆起了自己曾经在五姨娘怀孕期间做的那件小棉袄,心中十分惧怕五姨娘会因此而记恨于心。她时刻都堤防着五姨娘,也不由得生出歹念。只是,一直忌讳宛可笙的毒辣冰寒的目光,迟迟不敢有所行动。而五姨娘,望着自己的宝贝儿子,想起上次那件小棉袄的风波,一时吓坏了胆,时时刻刻高度堤防着。她将自己的院门紧闭,成天在院子里守护着她的宝贝儿子,不肯踏出院门一步,除了宛成峰和宛可笙,至始至终没有给任何人开个院门,让任何人靠近她的儿子。
紧接着四月份,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宛宰相府即将迎娶新人的消息。
在这样一片热火朝天的氛围里,宛可笙却至始至终保持着原有的自我生活规律性,从不刻意去凑热闹,与人扎堆加入讨论圈,即便是有人擦肩而过无意间说起相关话题时,她也只能微笑着点点头,如此而已。好像在大家的眼里,如今对于她来说,自我的小日子都安排得满满的,哪有心思去关注其他与她关系不大的呢?可是,却是没有任何人明确知道她到底一天在忙活什么。
她天一亮便起床梳洗后第一时间去给老夫人请安,返回来的时候顺便去蕙竹院逗逗她那个白胖粉嫩的弟弟。接着才带着愉悦满足的心情回到自己院子里用早膳,用完早膳后和丫头们闲聊几句便打发了出去,独自一人静下心来看书练字,好弥补前面因繁杂事务而耽误下来的功课。午膳后她便有得忙了,首先是那些受她安排到外面去侦查京城各个环节的人,陆续回来向她汇报各种情况,接着她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独自一人按捺着喜悦之情查看自己的小金库的膨胀数额,这个时候的她,心情是说不出来的开心,先不说景玉那边硬生生的给了她一股银子生产纽带犹如生命力极强的源泉一般,单单就是楚慕玉这一块就足够她嘚瑟半天的了。
说来这因祸得福的确是存在的,自从上次在皇宫里与德妃再次交手狠狠教训了对方后,原以为楚慕玉会因此对她心生介怀,想不到却是意外之喜,楚慕玉为了弥补他母妃的过错,挖空心思地想着法子以功补过,时不时的就送可以赚银子的门路来,这不得不让宛可笙随时想起自己就忍不住地想笑,景玉的作为她倒是可以理解是为以后有可能面对着最坏的时刻塑造的一堵强悍保护墙,那么楚慕玉又如何知道她最喜欢的便是银子,又如何来的这么多生产银子的渠道呢?他怎么会那么有钱呢?
楚慕玉之所以成为皇帝众多皇子中最富裕的一个,是因为他的三舅位居工部尚书,名号为金叶公,他睿智超凡,胆识过人,更重要的是他具有第三只神眼一般的犀利眼光。看着大楚近年来国泰民安,便向皇上递折子,以为了发展稳固大楚的经济繁荣,不至于抑制了资本的原始积累,阻碍大楚的资本主义萌芽的滋长;使大楚与世隔绝,故申请打开海外市场的扩展,请示皇上说是时候大开海禁了。这一折子写得是忠肝义胆,赤子之心,深深打动了皇上,皇上责令他全权负责。于是,金叶公不仅掌握着海禁的全貌还操控了西方南方北方的商贸脉络。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机灵懂事的楚慕玉当然少不了许多好处,他又借花献佛,转手把这幸运之神请到了宛可笙的手掌之中。
还没到三个月,她的小金库便如同发酵的馒头一般,膨胀得很急速了。由最开始的三千两黄金,一连翻了几个跟头,砰地一下翻到如今超过了一万两了。宛可笙的嘴角杨了起来,眼睛微微一眯,不知道这宛宰相宛府大老爷知道了这件事情,反应会是如何呢?这个人小鬼大的丫头如今居然拥有了小金库,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如今那小金库里面的数额居然比他这个堂堂一品宰相的身家还要高出许多!这个时候的他,恐怕再也不敢有怠慢小瞧轻视这个庶出女儿了吧!
数着钱的宛可笙情不自禁的回忆起了前世里的楚慕玉栽倒在楚慕真的手中后,楚慕真在抄了七皇子府之后所表现出来的神情为什么会是那样的惊异了……不动脑筋也明白,这世上的人,没有一个会真的嫌钱多会烧心的吧?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一点是宛可笙最为崇拜的观念了。如今的她,可是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晚上睡觉之前必须查看清点一下她的小金库,方能安心上床,甜滋滋的睡觉去。如此循环着充实的日子,在勾心斗角暗潮汹涌的宛宰相府以及表面繁华却随时暗度陈仓的京城,谁又能比得过她呢?
她这番逍遥自在却是急坏了忠心耿耿的丫头们。晚上临睡前,素雨端着洗脸水走进了屋子,一边眉头紧锁,满脸郁闷地看着宛可笙,眼看再有半个月新夫人就要进门来了,这小姐曾经说过,新夫人进门犹如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便是拿小姐开刀。可是看着小姐好像压根就忘记了这一茬,她作为心腹丫头却必须得提醒一下才是:“小姐,咱们是不是早些做好对应措施啊?依奴婢看咱们可不可以先偷偷安插几个人去……”
宛可笙洗漱完后,抬头看着她,一脸温和的笑容,轻声说道:“不用了。”凡是名门望族之家,宅斗确是无处不在。妾室的多少以及彼此的关系,正妻的地位以及面临的危机,庶出想要咸鱼大翻身,嫡出力求长久的平安稳固等等一切错综复杂的关系,无一不是需要各自的手腕与实力。单打独斗也好,结党营私也罢都是为了自身的利益。这样的情况,没有一家会例外,唯一不同之处,是选择公开挑战还是暗度陈仓,是小打小闹还是一举定输赢。而这一次宛府迎娶的新夫人来自于韩家,这聪明人一看就知道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如果这个时候不知深浅的非要有什么动静,这只能是跳进人家早已挖好的陷进去罢了。
素雨还是忧心忡忡的盯着她,却也不敢多言语了。旁边的范苒一把拉过她的衣袖,皱着眉头看着她,小声数落着:“你可真糊涂,什么时候见过咱们家小姐栽过跟头呀?小姐心中早已有数了,要是等你提醒的话,黄花菜儿都凉了!”
素雨愣楞的看了看小姐,随即点了点头,脸上立马阴转晴了,轻颠颠的回小屋子睡觉去了,从此以后也安静了下来,一心一意等着新夫人进门的那一天。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响动,惊醒了幔帐里的宛可笙,她猛地睁开眼睛看了看外面,这天还没有完全亮开,发生了什么事?她的眉头皱了起来,按理说她的丫头们都知道她的睡眠习惯,她一直以来都不曾睡得很沉,平常在夜里只要有一点点响动她都会被惊醒。如果是丫头们故意吵醒了她,她会很不高兴,那么这一整天她都会阴沉着一张脸,因此,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都会安安心心的睡到自然醒。可是,今天……
“什么事?”她不悦的问道。
素雨攧手攧脚地走了进来,掀起幔帐帘子,轻声说道:“小姐,是李妈妈过来了。”
宛可笙看了她一眼,坐了起来。素雨赶紧上前伺候她穿衣服,而碧青也急忙提着一只铜水壶走上前来,倒了一杯漱口的热茶捧到宛可笙面前,递给她,说道:“她是来传达老夫人的话,请您即刻到芙蓉院。”
宛可笙嘴里正含着一口水,听到这话,眉头一皱,嘴里停止了动作,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随即便将嘴里的茶水吐在了由素雨早已端到她面前的托盘上的小铜盆中,小铜盆旁边还有一只银光闪闪的装着香膏的盒子,宛可笙拿过碧青递过来的热帕子,擦了擦嘴,抬头问道:“怎么了?”
素雨和碧青一脸茫然的轻轻摇了摇头,不言不语的老实站在那里。这时候,负责守门的范苒走了进来,小声说道:“小姐,奴婢刚才查过了,是韩太尉老夫人来了。”
宛可笙手里拿着热帕子擦了擦手,丢在托盘里,微微一笑,无所谓的说道:“哦,又是韩家老妖婆来了啊。”
几个贴身丫头都知道小姐很早便对韩家人没有任何好感,在她们几个面前一提及韩太尉夫人的时候一向都是用的老妖婆这称呼。范苒看了看素雨强制性忍住笑的表情,她也只好装出一幅正经模样,说道:“与她一路来的还有她的大儿媳妇,韩家大夫人。”
宛可笙眼睛眨巴了一下,轻轻叹了一口气,郁闷的说道:“天未大亮便来瞧门,还真是不懂礼数啊。”
正在这时候,窗户上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范苒眼睛里瞟起一缕亮光,随即疾步走上前去,随后快步走过去,一条细小的碧绿小蛇从窗户的缝隙里急速的爬了进来,范苒微笑着解开小蛇脖子上绑着的那跟红绳,随后轻轻一拍小蛇的身子,一眨眼小蛇消失不见,好像压根就没出现过。宛可笙接过红绳上的纸条,看了看,随即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说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范苒和素雨面面相觑,从前小姐不是一直用的小鸟传送消息吗?什么时候又换成了小蛇了?那纸条上到底写的什么严重的事情,小姐如此不高兴?她们正在忧心忡忡的看向自家小姐,却见到小姐的脸色早已恢复了过来,根本不在乎的说道:“先用早膳,其他等下再说。”
丫头们这才送了一口气,急急忙忙的去准备早膳了。
芙蓉院,老夫人坐在正中央,正和韩太尉夫人喜笑颜开的说着话,韩太尉夫人身穿一套普通的紫色金绣寿缎衣袍,宽大的袖口滚了两道金边,她腰身挺拔,看上去一幅精神饱满,尊贵慈祥神态。
随韩太尉夫人一起来的韩家大夫人则是身穿一件飘廖裙袄裹紧绸缎,显出玲珑剔透的诱人身姿。蓝蝶外衣遮挡白皙肌肤。周旁蓝色条纹,细看却现暗暗蓝光。晶莹剔透的倒坠耳环垂下,摇曳。散落肩旁的青丝用血红桔梗花的簪子挽起。斜插入流云似的乌发。薄施粉黛,秀眉如柳弯。额间轻点朱红,却似娇媚动人,看上去哪里会让人相信她早已是年过四十好几的中年女人了。
宛飞凝、宛欣如恭恭敬敬的陪坐在下方的一侧,至始至终都是面带微笑,不言不语。而坐在她们姐妹旁边的二夫人,瞟了一眼韩家大夫人,随即嘴角隐隐的杨了起来,看样子这韩家大夫人对老夫人的谦和恭卑的神态,再看看韩太尉老夫人一幅气势压人的模样,很明显这媳妇与婆婆并非同心同德,这可奇了怪了。
宛可笙微笑着走了进去,韩太尉夫人远远的看见了她,凝视了片刻,随即侧过脸来,微笑着对老夫人说道:“亲家夫人有这么多出类拔萃的孙女,福气不小啊。”
“可笙见过外祖母,大舅母。”宛可笙走了上前,面色平静地行礼道。接着她就要走向宛飞凝、宛欣如和二夫人身边。
老夫人则以微微向她招了招手,亲热的说道:“来,坐到我身边来。”
韩太尉夫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这是一份了不得的恩宠,如此看来在宛可笙在宛老夫人的心目中是与众不同了。她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宛府其他人的神情,毅然发现没有任何人表现出了异样,每个人的脸上是一派坦然,好像这本就应该一般,韩老夫人心头情不自禁的一颤。心中不由的微微一震。
而一旁的韩家大夫人夏薇则是满脸温和的看着宛可笙笑了笑,点了点头,那眼神与笑容里完全是真诚的善意,这便是与韩太尉老夫人那隐忍不住的敌意有所不同了!单凭这一份谦逊温和的气度,可见韩灿荣娶她为正妻还真是眼光不错,宛可笙不动声色的回报了一个善意的微笑,点了点头。
事实上这也不难理解,不管这韩大夫人多少娴熟端庄,善良大度,但长期与不可一世的小姑子韩琳相处,心里也难免产生隔阂,从前只是隐忍不发罢了,后来韩琳嫁了出去,过得怎么样结果如何事实上与她没有太大的关系。然而韩琳毕竟叫了她一声大嫂,她也毕竟是韩家大夫人,这一层关系处在这里,看着韩琳死得蹊跷可怜,她也不可能蠢到真的端出一幅事不关己的架子来,引起婆婆和夫君对自己的不满,因此,她才不得不与韩太尉老夫人一起走这一趟,只是,人是来了,心是不是与婆婆一样,这谁也管不着了。
韩太尉夫人端起茶杯呡了一口,余光扫视了在座的众人,微微一笑,随即说道:“亲家夫人,我今日登门拜访,是刻意送个人回来的。”
老夫人心头一凝,脸色微微一变,可是也是在瞬息间恢复如初,镇静自若的问道:“哦?愿闻其详。”
韩太尉夫人说话的语速缓慢了下来:“昨日我到静慈庵上香礼佛,意外的发现了外孙女粗衣素装的跟随一群尼姑在山上砍柴,一问之下才得知她是为了给母亲祈福,真心疼她这一份难能可贵的孝心。我告诉她宛宰相大人马上迎娶新夫人了,要她回来拜见新母亲。她却说什么也不肯下山——”说道这里的时候,她微微看了一眼老夫人,“说是她祖母不会同意她回来的。”
老夫人的脸色在那一瞬息间有些暗沉,简直是岂有此理!终究还是让韩太尉夫人寻到山上去了!不过也就是眨眼间,老夫人的脸上出现了笑容,说道:“怎么会?这府里办喜事,她又怎么能不在呢?我早就有心去接她了。”说到底,宛可卿必定是宛成峰的嫡女,宛府的大小姐,这父亲迎娶新夫人,她下山回来本是理所当然的事。只是老夫人真的不愿意再看到她了,因此才故意忽视了这件事情。老夫人继续说道:“不过是近来府里的杂事繁琐,一时抽不开身……”
二夫人自从大夫人过世后,老夫人便交代她多料理一些府里的大小事,因此她也急忙说道:“可不是吗,眼看大伯的大喜之日就要到了,全府上下近来都忙着热火朝天,的确是没有时间顾及到其他事,想着忙过了这几日……”
一旁的韩大夫人没能等二夫人的话说完,便满脸笑容的打断了,说道:“知道你们忙得够呛,所以——”说着,她转过头去朝门口说道:“可卿,赶紧进来拜见你家祖母吧。”
这一刻,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目光全部集中在门口,只听得一阵清脆的珠帘触撞声,一只芊芊玉手撩开了珠帘,一声素雅服饰的美人施施然的走了进来,风姿卓越的身段,倾国倾城的容貌,确是宛可卿无疑。
这一刻,整个正厅鸦雀无声,韩太尉夫人余光中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宛府的人,宛欣如一脸的差异,宛飞凝双手就要把那张手帕扭出水来,二夫人的眼底泛起了血色。她悄悄朝宛可笙看去,心头又是一震,这丫头满脸的平静,丝毫没有任何变化,好像压根没看到走进来的宛可卿一般,“还请亲家母不要嫌我多管闲事的好。”这话分明是对老夫人说的,可是她的视线却依然放在宛可笙身上。
老夫人强制性压抑住心底的滔天怒火,脸上露出了微笑,只是那微笑看上去却像极了是从一座冰山崩裂而出,现在还不是可以和韩家翻脸的时候,“怎么会……”老夫人心里明白,即便自己是千万个不愿意也不得不拿出一个足以不让韩太尉夫人这头猛兽发怒的态度。
宛可卿低着头,默默的走上前来,规规矩矩的跪了下去,看上去是那样的弱不禁风,可怜兮兮。
宛可笙微微的看了一眼,今日的宛可卿,身穿一套浅绿色的裙子,下面还露着银底缎子绣白色竹叶的素服,最清淡的颜色,看上去是那样的素雅质朴,哪里还有过去的丝毫影子?嘴角为不可察的翘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寒气,据早上那小蛇带回来的密报得知,在宛可卿一年前再次被送到庵堂里的时候,韩家当时便知晓了,不过,却一直装作一无所知,硬生生地隐忍了一年时间!私底下,韩家不仅及时派人上山看望,还陆陆续续安排人进山。不仅瓦解了宛成峰刻意安排监守的力量,还让宛可笙安排的人,也发挥不了丝毫作用,最后还以韩家滔天的权势逼迫原本效忠于宛府的整个庵堂倒戈相向,全力以韩家命令是从。可是,这韩家在这一年里默默无语的策划着什么样的阴谋,这到现在还是一个未知数!
宛可卿再次被送往庵堂,其究竟犯了什么样的过错,这里面的真相只有宛府老夫人和宛成峰,以及宛可笙知晓,就连二夫人也无从得知。所有的人只知道她不再是宛成峰所宠爱的嫡女,不再是过去那个显耀得不得了的宛府大小姐了。
看着她再次回来,二夫人心里实在是气恼得不得了,她仔细观察着宛可卿,一心想要在她身上寻找打压她的突破口,然而,无论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最终也是一无所获。如今这可是关键特殊时期,大夫人的丧期三年还要差些时日才能到期,不能穿颜色太鲜艳的衣裳,而宛府即将又要迎娶新夫人,因此也不能过于太素,太素看上去难免给人一种阴晦之气,可偏偏宛可卿无论是身上穿的衣裳还是头上所戴的配饰,都是清淡素雅的颜色,既显不出过分艳丽也不见过分素净,哪里会有什么破绽之处?这不得不让二夫人感觉到喉咙里堵着一口怨气,上不来,下不去。
“孙女给老夫人请安,听说老夫人最近精神不太好,孙女又十分思念老夫人,因此未能得到老夫人的准许就急着赶了回来,还请老夫人体谅。”宛可卿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十分谦卑的神情,轻柔温婉的声音。
众人心中又是一惊,往日里那个飞扬跋扈的宛大小姐哪里去了?何时见过她有过如今这般低调谦卑?
“李妈妈,赶紧扶她起来吧。”老夫人面带微笑,那微笑怎么看怎么感觉别扭,可想而知她内心里是多么的厌恶宛可卿了。
看了一眼被李妈妈搀扶着站起来的宛可卿,老夫人说道:“回来了也是好事,平日里多抄抄佛经吧也是……”
韩太尉夫人却没等老夫人的话说完,便迫不及待的打断了,只见她满脸慈祥的笑容,说道:“琳儿突然离世,可卿猛然间没有了母亲,心中难免感觉着孤苦,我看着也心疼,便给她身边加了几个伺候的下人,相信亲家夫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老夫人一听,不由得看了一眼至始至终规规矩矩的站在韩太尉夫人身后的两个中年妇人。这两个仆人,虽说长相很是普通,可是骨子里却透着一股成熟老辣,一看便知道绝非一般角色。老夫人心头一凝,情不自禁的看了看她身边的宛可笙,看着自己的孙女神色如常,心中便有了答案。因此,她故意装出一幅毫不知情的模样,微笑着说道:“这还得多谢亲家夫人的费心了。”
看来这件事情已是尘埃落定,效果不错,至少这过程没有发生不愉快的状况,也没有出现不和谐的声音。
宛可笙至始至终都是神情自若,面带微笑,看不出她有什么波澜起伏的情绪,然而,此刻的她,心底却真的在冷笑不止,这人说变还真是变了?而且还变得有模有样!宛可卿从进来到现在,是那般的平静自若,她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到她身上来,好像压根对她就没有丝毫怨恨,反而从偶尔的余光中可以看到那么一丝丝的内疚!
这狗难道真的改变得了吃屎的毛病?别人信,宛可笙却是不会信!
韩太尉夫人此行已算功德圆满了,于是,带着儿媳妇夏薇心满意足的打道回府了,而正厅里一时间鸦雀无声,众人神色各有千秋,默默无语的干坐着。老夫人一双冰寒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宛可卿,良久才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说道:“还闷坐着干什么,各自回屋去吧。”
大家便陆陆续续行礼退出了正厅,宛可笙前脚一走,宛可卿紧接着跟了出来,神情自若的向她说道:“四妹妹走好。”
宛可笙抬起眼睛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算是给了一个回复,接着干净利索的转身而去。宛可笙即使再怎么无所谓,脸皮再怎么厚,从这一声亲切的问候中,却也能感觉到这似乎有着受宠若惊,宛府里的大小姐和四小姐已是彼此水火不容很久了,这是人人认可的事实,曾几何时,她的这位大姐有过如此温和的对过她了?
宛可笙径直而去,但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背后有道目光紧紧的跟随着自己,直到她彻底走出走廊很长的距离了,她心中也很清楚,宛可卿的那道目光还保留在走廊的转角处。
自从韩太尉夫人带着她的大儿媳妇大清早敲开了宛府的大门,自作主张的将宛可卿送回来后,一整天,宛府大院的气氛便始终保持着沉闷低迷之中。宛成峰当时并没有出面,是因为他提前知道了韩家会用这样一种带着强硬的态度把宛可卿送回来,而不得不选择这样一种有着逃避和默许的态度。事实上,让已做出那种道德沦丧之事的宛可卿再次回到宛府,一看到她,便自然会想到宛府的清白已被玷污,这样的事实对于他来说,内心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
可是他又不能不隐忍,不能强硬的反对,因为这虽说是家里的事情,但也与官场上形成了丝丝缕缕剪不断理不清的关系。而这一次韩家甘愿用极大的交换条件,让宛可卿再次回到府里来,因此,他才默许了这件事情的发生。可是,这官场上的互动,他又如何能向老夫人和家人说得请道得明呢?再说了,她们根本就不懂官场上的沟沟坎坎啊!可是,不给家人一个明确交代,这却也是行不通的啊!
在这种沉闷低迷令人窒息的氛围里,宛府上下终于挨到了晚膳时间,可是,就在宛成峰想着怎么来解决目前这个大难题的时候,一场暴风雨便不请到来。犹如一颗炸弹,从天而降,落在了宛府大院。
过去一直伺候着老夫人用膳的庄秋艺和七姨娘如今生了孩子,老夫人便格外恩准了她们吃饭的时候不用前来伺候,一切以照顾孩子为重。而六姨娘和四姨娘不知哪根神经不对劲了,近日来很是看对方不顺眼,相互掐着不松手,见面说话火药味十足,暗地里耍阴谋动心机,真是到了冤家路窄一般,闹得个死去活来,这样的情景老夫人一想起就气不打一处来,哪里还愿意让她们出现在眼睛里?因此便干脆叫她们搬去了偏院用餐。因此,今晚为老夫人添菜的是她的心腹李妈妈,伺候左右的也是她的丫头们,整个餐桌上一直是鸦雀无声,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宛可笙神情自若,安安静静的吃着饭,旁边的宛欣如也埋着脑袋数着米粒的往嘴里送着,大气不敢出。突然,耳边传来了一声细微的咳嗽声,宛欣如心头一震,猛地抬起头来,正好撞上宛成峰的目光,心中立马一阵慌乱。显然,那一声咳嗽,是父亲在提醒她,该做他交代的事情了。她迟疑着抬起头来,小心翼翼的说道:“老夫人,今日是月中,天上的月亮最圆的时候,这也是全家团圆的意……”
老夫人眉头一皱,很是不解的看着她:“什么意思明说便是,用不着拐弯抹角。”
宛欣如向来胆小懦弱,一听老夫人如此说到,更是心乱如麻,背心发凉,可是父亲的交代又响在耳边,于是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宛可笙,可是四姐却是一脸的宁静,似乎压根就没听见饭桌上有人说话了一样。她无奈之下,只好强硬着胆量,说道:“所有人都在一起吃饭,就偏偏少了大姐,如今她没有了母亲,哥哥也不在身边,独自一人孤苦伶仃的,还求老夫人开恩……”
她这一句话,震惊了所有的人。首先说话的是二夫人,她冷冷一笑,极其嘲讽的说道:“想不到五小姐还真有一副菩萨心肠啊,可也不能贪得无厌好不好?要知道她之所以被再次送进山,那必然是因为她又做错了什么事情的。今日韩家人不声不响的就这么把人给塞回来了,老夫人没有直接赶她出大门,让她留了下来这已是格外的恩典了,你还妄想让老夫人在吃饭的时候时刻看着她?这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一旁的宛飞凝听着母亲说话了,不由得也跟着笑道:“是啊,五妹妹,你就安心吃你的饭吧,少操心了。她如果能得到老夫人的欢喜,老夫人自然会叫她来和我们一起吃饭了。”
这母女两的一顿抢白,让宛欣如的脸色犹如被人泼了鸡血一般,瞬间又变得青紫一片,她直接感觉到自己被人逼到了墙角处,心里万般苦涩又奈何找不出任何话来反驳,她心急如焚的看了一眼宛成峰,见到他无动于衷,再看了看老夫人,那脸上却是什么情绪也不带,一时间,她的那双眼睛已然含满了泪水。
在宛成峰的思想里一直认为所谓的孝道,便是作为儿女,一切都得无条件的遵从父母之命,所有的事情都得一丝不苟的按照父母的意愿去做,不能有一丝一毫自己的情绪!不然的话,这便是对父母极大的不孝。
对于自己的女儿有几斤几两的智商,宛成峰心里自然有一杆秤。而此刻,他便将目光落到了宛可笙的脸上。可是,不管他那眼神里的意思多么鲜明,那宛可笙却是失去了感知能力一般,她双手捧着一碗冬瓜排骨汤,将整个脸蛋差点都埋进碗里去了,自顾自的喝着!看着这样的情景,宛成峰心里真是火冒山丈,这个在平日里机灵得跟个什么似得的丫头,今日为何如此反常?脑子里灌水了吗?居然在这个关键时刻装聋作哑了!还真是不知好歹!
宛成峰阴沉着一张脸,手握假拳,放到嘴边咳了一声,余光中发现了老夫人正看向自己,他的脸上立马阴转晴,笑容满面,说道:“老夫人,欣如说得没错啊,毕竟还是一家人,一家人还是得有一家人的样子啊。”
话是这么说,可老夫人那眼睛里投射出来的逼人寒气,却硬生生的让他瞬息间犹如一只泄了气的气球,整个人一下气势全失,完全是一幅秃废不堪模样。良久,他的目光空洞无神地掉落在了桌上的那盘木耳肉丝上,喃喃地说道:“母亲,儿子这也是迫于无奈啊,还请您能谅解才是。”
老夫人看着自己的儿子突然变得如此落魄,心头一凝。不由得定定地看着宛成峰,很快,老夫人的心底泛起万般滋味,好像再也找不到话来说了。
宛可笙在心底叹了一声,好不容易看到宛成峰在前些日子拿出了勇气,如今这韩灿荣一回到京城,他便又被打回原形,变回了软不拉几的了。不对,很有可能是他与韩家以此事进行了某种交易也说不定。不管是什么原因,宛可卿是不可能再被送出去的了,既然这已成为一个不容改变的事实,老夫人再怎么不高兴再如何闹腾结局也是一样。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作为宛府的晚辈,她更是不可能再伸只腿进去参合了。
宛可笙心里这么想着,余光中却发现了坐在对面的宛景玉微微地皱着眉头,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想着他肯定是沉不住气了,于是,她抬眼看向他,正好与宛景玉四目相对,她微微的摇了摇头,提醒他,稍安勿躁,不必开口参合进去。
最终还是老夫人妥协了,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像要把心中的郁结全部吐出来一般。依照老夫人的本意来说,宛可卿,一个未出嫁的女孩子,在其母亲出殡之日,与男子做出了苟合之事,那可是真真实实的道德沦丧,品行恶劣至极的行为,是一种最大的耻辱,是天理所不容的人间败类。如此之人,宛府是绝对不可能再收留的了。然而,宛成峰毕竟是她的大儿子,宛府的当家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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