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吓坏了韩妈妈,完全不知所措了。宛景耀急忙上前扶住大夫人,转过头对着外面大声命人赶快请大夫来!大夫很快被请来了,刚走进屋子便看到一地的腥红,立马疾步走到榻前,认真跟大夫人把了脉。接着,宛景耀看着大夫那一脸的凝重万分的神情,不由得心急如焚的开口问道:“大夫,我母亲的情况怎么样了?”
大夫的额头上已有了不少的汗珠,说话居然有些结巴:“这……大夫人……”
宛景耀打断了大夫的话,急切的说道:“说话干脆点,我母亲到底怎么样了?”
大夫停顿了好一会,才艰难的开口说道:“夫人原先不过是感染了一般常见的风寒,本无大碍。然而,在调理期间又被惊吓过度,刚刚吐的这一口血,便是气急攻心所致。我把了她的脉,从脉象上来看,夫人如今已是身子成了虚脱状态,心脏又受到了极大的创伤,导致脉搏已近微弱,情况非常不容乐观,如果再不精心静养调理身子,怕是……”
宛景耀的心突地一落千丈,跌进谷底,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往日里看上去精神头十足,身体硬朗的母亲,如今却到了如此不堪的境地。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最紧要的是夫人的心脏养护,我这先开些针对心脏养护的药来,你们派人好好伺候着,一定要让她喝下去,平日务必要让她多多静养,少拿事烦扰她,千万记住一点,一定不要让她忧思过重,那样非常容易导致她心力憔悴,心衰而竭。要不然,即便是华佗在世,也无济于事了。”大夫摇了摇头,边叹气边说道。
丫头领着大夫下去开药方了。韩妈妈抹了抹脸上的泪痕,说道:“大夫人是被四小姐所害的!”
宛景耀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良久,才恶狠狠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这个挨千刀的小贱人,今日她之所以来,明摆着就是故意来刺激母亲的!”他却只是看到了如今自己的下场,却没有想过,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如果不是他们自己作恶多端,过于唯我独尊,又怎么会沦落到今日的咎由自取的地步,宛可笙今日也只是给他们一个小小的教训罢了。
宛景耀怒气难消,一脸铁青的说道:“我现在就去找父亲!看她宛可笙还能蹦得多高!”他说完转身就走,他一定要美美的收拾宛可笙!
“等下!”大夫人面无丝毫血色,苍白得令人害怕,她艰难的大声喊道:“千万不要把我病重的消息,透露了出去!绝对不能让外面的任何一人知道我的实际病情!记住了吗?”
宛景耀惊悚的看着大夫人,心里实在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韩妈妈吓得把嘴巴闭得紧紧的,急忙让大夫人服下大夫刚开过来的救心丸。大夫人这才慢慢的缓过一口气来,看着韩妈妈,说道:“先别管我了,快去准备马车,我再休息一会便可以动身了。”
“母亲!大夫的话您没听见吗?你现在急需静养,千万不能再操心劳累了啊!”宛景耀心急如焚的大声喊道。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就这样亲自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住嘴!你这是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你妹妹一辈子都不能再进家门吗?”大夫人火冒三丈,一时间感觉到心脏又被人用钳子夹住一阵乱绞。
下午,宛可笙正站在窗前凝思,突然,飞来了一只五彩缤纷的小巧玲珑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围着她转悠了一圈后,随后乖巧的停在她的肩头上。
宛可笙微笑着,伸手捉在了手心,解开了鸟儿脚下的一条小布条。
素雨走上前来,问道:“小姐,有什么事吗?
宛可笙不带情绪的说道:“范星带信来说,大夫人刚刚坐着马车出门了。”
素雨两只眼睛瞪得溜溜圆,惊讶的说道:“出门去了?大夫人不是病倒在床了吗?”
宛可笙那光泽通透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飘过隐隐可见的冰凉:“她这明显是去寻求支援力量了。”
素雨眼睛眨巴眨巴的,说道:“小姐的意思是……她这是去韩太尉公府?可这又能怎么样啊?大夫人的父亲与兄长目前不都在镇守边陲吗?这天远地远的,要支援也来不及吧?也不知道大夫人是怎么想的了。”
宛可笙也学着素雨把眼睛眨巴了几下,俏皮的说道:“哇,我们的素雨的脑袋瓜几时变得这么聪明了?”
素雨被呛得满脸通红,忍不住嘟起嘴巴,低下了头又及时抬起头来,亮晶晶的一双眼睛看着宛可笙,眨巴几下,脆生生地说道:“这还不得多亏小姐呀?不是有句话说的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么?咱们的小姐都这么聪明,奴婢也自然不能一直当笨蛋呀,是不是,小姐?”
宛可笙看着这丫头的一口的伶牙俐齿,不由得笑了起来,接着说道正题:“大夫人的父亲与兄长虽然不在京城,但大夫人的母亲蒋老夫人还在,那韩老夫人可是一个闲不住的主,因此,大夫人想必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了。”
素雨不由得一楞,有些担忧的说道:“那……小姐,这要是韩老夫人插手此事……”
宛可笙却是笑而不语的看着她,不准备回答她这问题。
素雨看着宛可笙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直接感觉到无语。
宛可笙抬起头来,望着外面的天空,阳光明媚,一片春色弥漫着大地。如果不出她所料,即便大夫人把她母亲韩老夫人请了过来,最后恐怕也只是落下一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得到大夫人从韩太尉府回来的消息,宛可笙亲自笑容满面的在宛府大门前去迎接大夫人。大夫人由韩妈妈搀扶着走下马车,一眼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的宛可笙,大夫人心里那个堵啊,在这一刻,足足有上千斤重。然而,她却不得不强制性的压制住内心里的愤怒,一再努力的告诉自己,不能中了那小贱人的奸计,不要与她计较。可是,那眼睁睁的看着对方那一脸灿烂的笑容时刻,心里那个滔天的恨意啊,真想直接扑过去,抓烂宛可笙的那张脸,再狠狠的用脚将其踩到淤泥里面去!接着丢出宛府,甩在大山老林里,让乌鸦叼食!唯有这样,才能稍微消除她的心头之恨!可是,这样的想法,只能保留在大夫人的心里,而且,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如今这位深受皇太后和皇上喜爱的县主丫头,最开始不过是被宛府遗弃到乡下的一个卑贱的野丫头罢了!这样一个低贱的庶出之女,一出生便被冠上了祸国殃民的灾星丫头,又怎么能和自己那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富丽堂皇,锦衣玉食的宛宰相府里,由她这个亲生母亲当家主母和宛成峰这亲生父亲宛宰相二人,费尽心血的精心呵护的心肝宝贝,堂堂的宛府嫡女大小姐相提并论?可是,如今呢?自己的女儿要达到辉煌腾达的前途终究是差那么一步,还不仅仅如此,目前居然还身陷在那以吃斋念佛,苦伴孤灯的深山老林里的尼姑庵里,苟且偷生的活着!如此这般,怎么能让大夫人心平气和的接受这一切!
“可笙,你这是准备出门吗?”
阳光照射到宛可笙的身上,她微微抬起头来,望着天空,那白皙如雪的脸蛋上倒影出春日阳光的光环,格外的耀眼。她那一副懒散的模样,映在大夫人的眼睛里,让大夫人不得不嚼碎了自己的满口牙齿,这个该死的贱丫头,一出生便是一个带来天灾人祸的灾星!
“母亲,是您回来了啊。哦,对了母亲,今天不是正月十五吗?您要不要和我们一起上街参加灯会啊?哎,瞧我倒是忘记了,母亲现在身子不舒服,是不能在晚上出门的,尽管这日子已经到了春天了,不过晚上的风,还是有些凉意。所以母亲,只能委屈您好好在家静养了哦。我和四弟可是得到了老夫人的特许了,这是因为老夫人她老人家担心如果不放我们出去玩,我肯定会在府里生闷气的。母亲,您说老夫人是不是对可笙特别的好呀?“宛可笙完全一府天真无邪的模样,俊俏的脸上,表情由遗憾转换到兴奋,压根就没在意大夫人那双眼睛里的愤怒之火。
宛景玉一脚跨出了大门,他脸如桃杏,姿态闲雅,瞳仁灵动,水晶珠一样的吸引人,着一身灿绿色罗衣,手中握着一条五彩缤纷的马鞭,神采飞扬的走上前来,他抬头第一眼,便看到了大夫人,不由得微微一笑,说道:“大伯母回来了。“接着,他视若无睹的说道:”四姐,时辰不早了,咱们快走吧,怕是再不走就要耽误观赏灯会了。”
宛可笙的嘴角一牵,露出浅浅的笑意,由素雨牵着上了马车,宛景玉并没有跟着上马车,却是由一个下人牵来了一匹银白色的马儿,这马儿看上去极其逗人喜爱,它体型饱满优美、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皮薄毛细,步伐轻灵优雅、体形纤细优美,再衬以弯曲高昂的颈部,勾画出它完美的身形曲线。宛景玉一个优美的动作,翻身骑到了马背上,而这个时候的他,却是高高在上的看了看大夫人,漂亮得不像话的脸上,绽放出了一朵奇光异彩的花朵。
大夫人看着马背上的少年的笑容,一时间居然感觉到后背一阵寒风袭击,好像这绝美的少年根本不是来自人间,而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魅。
这个少年,曾几何时居然有了这般阴深深冷冰冰的神情了?他分明……大夫人猛然间只感觉到心头上涌出无比的恐慌,双腿居然毫无预兆的猛烈颤抖了一下,险些一个踉跄,如果不是韩妈妈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免不了会直接向后倒去。
大夫人一脸铁青,就这样呆呆的站在那里,目送着马车和马儿离去的背影。等到完全看不见马车与马儿的踪迹了的时候,才缓慢的转身进入院子,回到自己屋子后,她直接躺在了床上,辗转难眠,没有丝毫睡意。
今日急匆匆的赶赴韩太尉府,现在回想起来感觉就是一个错误,母亲二话不说先将她打骂一通,这实在是让她感到了莫大的意外。
“你还真是个缺心眼的人,你怎么就没有考虑到你好歹也是宛府的当家主母,只要改掉那争名夺利的野心毛病,稍微安分点,无论出了任何事情,就凭你是韩太尉府的闺女,再怎么样他宛府绝不会真的对你做什么,反而,你会得到他们所有人的敬重与爱护。可是,你自己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事?连一个小小的庶出丫头,你也不放过,一心想要与她拼个高低?不就是一个小丫头吗?日后到了该嫁人的时候,大不了少给她点陪嫁物,简简单单的嫁出去,不就得了?可你呢?不知道那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非得要求所有的事情都必须无条件的接受你的摆布!现在怎么样,满意了吗?在宛府,还有哪个人会说你一个好字?谁不是一脸笑呵呵的对待那个姨娘生的孩子了?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
大夫人回想着韩老夫人给自己讲的话,忍不住的火冒三丈,于是,心脏又是一阵绞痛。
万幸的是,韩老夫人最终还是点了头,说明了为了宛可卿能尽早被接回家,她会亲自走一趟宛府,拜访一下宛成峰以及宛老夫人。
母亲,最终也是疼爱自己的女儿!不管她的所作所为是如何的离谱,宛成峰依然顾忌着韩家,对她也只能是包容三分!
这个时候的京城,理所当然的一派锦绣繁盛之景象。马车缓慢适度地行走在大街上,透过帘子,可以清晰的看见京城中心地段那些工谨严明的结构,宏伟壮丽的格调,气魄非凡的建筑物,还有这宽大广阔的柏油路,放眼之处,路的两边便有那些挺立着树干,广展着树冠,茂盛的叶枝之树木,还有那些低垂着头颅,摇摆着腰肢的茂盛杨柳,所到之处,无一不是浓荫遍地,气势雄伟。等到夕阳西下,漂亮如霞的萤虹灯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大放异彩,招引着来往行人的眼球,如同满天的繁星渐渐爬满了整个京城的夜晚,沿街的酒楼里传出一阵阵丝竹欢笑之声,达官显宦的贵人和富甲一方的商人们,以及那些才高八斗的文人墨士还有那些小贩和差役们,全都齐聚在了这里,期间更是掺杂了不少人的猜枚行令,唱曲闹酒之雅兴,抬头放眼观望,桥上廊下,处处皆是花样百出,形态万千的绚丽花灯,在那灯火阑珊之中的千奇百怪,种类万千的物品,尽显风釆。
马车的脚步在宛可笙的交代下停了下来,宛可笙走下马车和跃身一跳从马背上漂亮落地的宛景玉,步行在繁花似锦,人山人海的闹市里,宛景玉看了看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故意从袖子里拿出一方面纱来,亲手戴在了宛可笙的脸上。
宛可笙忍不住的笑着说道:“小小年纪,思想怎么如此不开通?”
宛景玉一听此话,不由得再次观察起了周围的人群,今日毕竟是正月十五闹花灯的节日,因此自然会有很多的大家闺秀都获得了出门游玩的权利,她们中间除了极少人佩戴着面纱外,每个人无一不是把自个装扮得光鲜艳丽。这不用想也能知道其中道理,如果是出自豪门富家的小姐,身边当然会有许多的随从一路上暗中保护着的,是绝对不允许闲杂人等靠近的自家的小姐,因此,戴不戴面纱其实压根就不重要。不过——那些终究是普通的富家千金,如果一旦被人们看出了宛宰相之女竟然不戴面纱,这想必对宛可笙的清誉会有很大的威胁了。
宛景玉的眉头一而再,再而三的皱了起来。
宛可笙终究是不愿意戴着这不能正常呼吸的面纱,她突然疾步走向不远处的一个摊位,摊位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漂亮花灯。只是这相当粗糙的做工,当然是不能与宛府专门请来的著名工匠所制作的精细俊美相提并论了,可是,在那些五彩缤纷的灯光的拂照下,每一只花灯都如同披上了一层朦胧感十足的光环,好比那刚刚从山坡上冉冉而生的冬日暖阳,令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喜爱之情。
宛可笙低着头,伸手拿起一盏维尼熊灯,呆呆地盯着温馨可爱的维尼熊,思绪却飞离了身躯。
在她的人生道路上,在最艰苦的阶段,她也和乡村里的普通老百姓一起,用竹条编扎过竹灯笼拿来卖钱,以求一日三餐的温饱。还记得在那个时期,即便是卖得一个铜板,心里也是万分高兴,欣喜若狂,好像得到了全世界最好的宝贝一般,整个人的脸蛋笑开了花。宛可笙想到这里,脸上不由自主的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只是,她很快想到所有的人与事都已是事过境迁,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心里不由得又生出莫名的惆怅来,转头看向远处那迷离的五彩灯火,一时间,居然感觉到那如同是雾里看花终隔一层的朦胧,看不清绚丽多彩的本真来,仿佛又经历了一个世纪。
宛景玉远远地站着,远远的注视着宛可笙,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视着她,她到底经历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在她的心里到底埋藏着多少不能对任何人述说的秘密?此刻的宛可笙是那么那么浓郁的伤感,那般沉重得令人远远的就能感觉到窒息的心事,犹如千斤之重压在了她的心头,然而,宛景玉也很明白,她是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他。
正在此刻,一阵喧闹噪杂的声音突然惊醒了沉思中的宛可笙,她转头看向前方,见到不远处集聚了许多的人,好像围成了一个圈,圈里面传来隐隐的呵斥声和鞭打声,这样的声音,在今晚这般繁华喧闹的夜市中因不和谐而显得格外的尖锐。
宛景玉赶紧走到她的身边,牵着她的手一路走进人群,毅然看见地上畏缩着一个羸弱的女子,她跟前居高临下的站着一个身穿锦奕华服的男子,正凶神恶煞地用鞭子狠狠的抽打着她。
那被男子抽打在地的女子,看上去是那么的瘦弱如骨,她只是深深的埋下脑袋,默默无语的承受着那鞭子的凶猛抽打,眼看那身上已然有了不少的腥红血痕,突然,那女子扬起了头来,眼神坚定看着男子,嘴里不停的小声说着现场没有人能听得懂的话,但却能清楚的知道,她是在与男子争辩着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是从哪里的人?“宛景玉侧目问着身旁一位满头白花的老者。
老者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地上的女子,摇了摇头,说道:“你是说这两人啊?这男子是一个富商,地上的女子原来是他的妻子。听说是因为这女人一连生养了四个都是女儿身,这个富商认为她压根就生不出儿子来,所以一气之下将这女子从正妻贬为小妾,接着这男人又新娶了一房,谁知道这女子居然在新婚当天去新房里大闹了一番,当时就被赶出家门了,哎!这女子呀,有安稳日子不知道好好珍惜,就知道瞎闹,这不今日这般情形,不用想也知道是被当街抓住了吧。”
宛可笙听到这里,抬头望向那男子,果然见到那男子身边站着一个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这高高在上的美丽女子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被抽打得遍体鳞伤的女子,那眼神里装满了嘲讽与讥笑。
“哎呀,你看那女子怎么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是不是得了疯癫病了?”,“就是就是,哎!疯癫了还不守本分的女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自个跳河淹死得了!”
“自个生不出儿子来,还能霸占着正妻的位置吗?人家不传宗接代了?没有直接给一纸休书已经是够仁慈的了!还要没玩没了的闹腾,真的活该!”
“哎,我说呀,还好这商户大老爷心善,要是落到心狠手辣的人手里,如此不知好歹,胡搅蛮缠的女人,说不定会当场弄死,哪能让她再丢人现眼!”
“是啊是啊,如此不知廉耻的女人!打死算了!”
围成圈的人们,好像在观赏一场精彩绝伦的大片,男人们的讥笑声一浪接着一浪,指指点点的高声讽刺着。
宛可笙望着地上的女人。
那双手抱着双膝,把整个脑袋深深埋进膝盖里,卷缩成一团的女子,看上去完全是一个可怜兮兮的小不点,她此刻身上那件破烂不堪,成了一根根的布条,根本不成样子的衣服,人们能清晰的看见她那雪白肌肤上的累累伤痕,血迹斑斓,腥红的血液星子不断的涌了出来。突然,那女子好像感觉到了有道目光在注视着她,猛然间抬起了头,那是一张没有任何人有胆量正眼看一秒钟的恐怖至极的脸,额头是高高的青肿着,一只被暴打导致皮开肉裂的眼角,已经清晰的看得见白森森的骨头,鼻梁被打塌斜在了一边,嘴巴里不断的流着腥红的血液,彻底青紫红肿的一张脸,完全没有了她原有的容颜。她这一抬头,刚刚那鼎沸的讥笑声恰然而止,全场的人们谁也不敢多看一眼,即刻陷入一片混乱,人们无一不是惊慌失措的四处乱串,落荒而逃。只有宛可笙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她,看着她那满脸的伤痕,感觉到那些血液正在一点一点化作愤怒流进自己的胸膛,宛可笙眼睛里的寒气越来越重。
宛景玉看了看她,转而冰冷的望了望那舞动着鞭子的男人,小声说道:“用不用插手?”
多行不义必自毙,因果循环是对所有人,没有任何人能逃过那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下场,宛可笙早已在重生的那天便发誓不再多管闲事。因此,她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而正在此刻,一声“你干什么!”响在了这繁花似锦的夜市里,只见那男人高高举起的鞭子却被一个人突然冲过去紧紧的攥住了。
男人眉头一皱,不由得抬头望去,只看到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居然站在了自己面前,那黝黑的脸上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你算哪根葱?居然敢管老子的家务事?”男人狂怒的喝道。
“我家小姐要我来数着你打这女人的鞭子,小姐交代清楚了,如果你再打她一鞭子,等下便十倍还给你!”
男人一听,不由得楞了片刻,接着更大的火气冒在了心头。正想发作之际,突然看见从渐渐围拢过来的人群中,走出来一位精丽艳逸,一尘不染,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姑娘,正瞪着一双眸光潋滟的眼睛,怔怔的看着地上那鲜血淋漓的女人。男子不由得又是一楞,连说话的语气也不自觉的收了几分锋芒:“这位小姐,我不过是在教育我自己的女人,这你也要管吗?”
宛可笙抬眼看了看那小女孩,嘴角一扬,一抹笑意荡漾起了——这不是当今大楚皇室里金贵无比的八公主香灵公主吗?
香灵公主脸色大变,怒喝道:“既然她是你自个的女人,为什么要随意鞭打她?你这分明就没把她当人待!”
“哦?”那男人故意睁大一双眼睛,满脸的冷笑,接着抬起脚来狠狠地踹到那女人的身上,满是不屑的“哼!”了一声,讽刺十足的说道:“这女人有什么用?还妄想我把她当人看?我呸!”
宛可笙冷眼旁观着,香灵公主却在那男人的话未完全落音的时候,便暴跳如雷了:“我看你是认为自个有几个钱,就无法无天地自认为是多了不起了!瞧把你嘚瑟得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了吧?我刚打听清楚了,这女人原本是你用八抬大桥迎娶过门的结发妻子,就只是因为她一连给你生了四个都是女儿,你便以没生得儿子的名义,如此嫌弃她,你这般作为是对的吗?我刚刚又听人说,如果要贬正妻为妾室,这就是明显的休妻,而我大楚的律法里讲的是,如果妻子在七年之内没有犯下七出之过,便还是正妻!你凭什么把一个给你生了四个女儿的正妻贬为妾室?你这个居然连大楚律法都能无视的家伙,是铁了心的胆大妄为得不知死活了吗?
香灵公主的这一番噼里啪啦的犀利言辞,不仅仅是把那高高大大的男人震得是目瞪口呆。连围观的人们也渐渐引起了共鸣,已有不少的人在频繁的点头赞同,大家都为那男人的所作所为纷纷谴责着——事实上,他们只不过是从香灵公主的言辞里听到了大楚律法这四个字眼而做出的态度选择题罢了。真正能为那女人鸣不平的人,其实并不多。因为大家都懂得再怎么样也不能让自己跟着这个连律法都敢藐视的人站在统一战线上了,那样极有可能招来杀头之罪!
那男人在大家的怒怨越来越重的情况下,脸色渐渐的由红变白,由白变青。最后在众人的谴责声一浪高过一浪中,不得不拉起了地上的女人,灰头灰脸的领着她落荒而逃。
想不到自己今日又救了一名挨打的女人!香灵公主此刻露出了非常得意的笑容,感觉自己又做了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情,对于众人对她的夸赞,露出了理所当然的微笑,因为自己刚刚做的事情是伸张了正义,主持了公道。
“咱们该走了。”宛可笙侧头对宛景玉说道。至始至终宛可笙就没准备插手此事,如同是在看一场闹剧的观众,如今这闹剧既然落幕了,也该离场了。
可是,正当宛可笙转身准备离开之际,一位身穿锦绣华服的年轻男子突然站在了她面前,与刚刚那位全身充满铜臭味,金银珠宝装潢了满身的富商相比,这年轻男子身上却没有多余的装饰物,简洁大方,给人一种清爽怡人的眼观。然而,他却又是在无形之中浑身投射出一股慑人心魂的光芒,是那种看不见摸不着,却在茫茫人海中,能让人第一时间看到他,并能真切地感受着那是一种犹如寒冬十月的夜空上,最耀眼的星辰散发出来的光辉。
这不是七皇子楚慕玉,还能是谁?八公主一整天的缠着他,花样百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非要他晚上陪着出来逛花灯,可是,却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宛可笙。今晚可是京城一年之中热闹的一个晚上,花灯闹市里人山人海,那些如花似玉,千娇百媚的女眷,一拨又一拨地接憧而来,然而,能在第一眼就被吸引了眼球的,唯有宛可笙。然而,仔细观察她时,却发现她尽管有着姣好的身材,可是却没有那绝色靓丽的容颜,也没有任何奇光异彩之处,能在茫茫人海中脱颖而出,第一时间博取到众人的眼球的吸引力。可是,自己怎么会感觉到她如此特别,她所吸引自己的到底是什么?这个疑问一再盘旋在楚慕玉的脑海里,毫无头绪。
当与她面对面的站在一起的时候,楚慕玉的心头隐隐产生了惊讶,然而,却并不打算表露在脸上,他神情自若的说道:“县主,你也来观灯会,的确有缘了。”
宛可笙嘴角一扬,浅浅的笑容出现在脸上,神情中似乎并不感觉到意外,不过是不冷不热的说道:“是啊,还真是巧了,想不到七殿下也来了。”
事实上,她早就在人群中看到了楚慕玉,只不过,她并认为在此时此地,很有必要与他打招呼。
在她的意识里,自己之所以与楚慕玉会有交集,会主动帮助他,并不是对他们皇室的权利纠纷有任何兴趣,事实上,她不过是想为楚慕真设置障碍罢了。
可是,目前的楚慕玉却站在了她的面前。
香灵公主也看见了宛可笙,这下可不依不饶了起来,只见她瞪大了一双眼睛,怒气冲天的盯着她,用手直直的指着宛可笙,大声说道:“原来你一直在这儿呢!你显然是全部看到了,怎么不站出来阻止呢?”
宛可笙眉头一挑,问道:“要我阻止什么?”
香灵公主眉头一皱,脑袋微微一偏,露出吃惊的表情,说道:“自然是阻止那个男人鞭打那个可怜的女人啊!那个男人那么可恶,你怎么不狠狠的教训他呢!莫非你认可他的行为?认为那女人该挨打吗?不然,你怎么可以如此冷静的站在人群里,闭着嘴巴看热闹哈!”
宛可笙看着她,不冷不热的说道:“公主是认为你刚才是教训了那男人,救了那女人了吗?”
香灵公主身穿一套纯白色缎裙,月白色的腰带凸显曼妙的身姿,玲珑有致,裙摆上用金丝绣满了翡翠珍珠,如繁星闪烁着奇光异彩,头上挽起一个小巧的发髻,一些宝蓝色珠花颗颗点缀,紫玉簪上的兰花如真,淡雅如斯。倾城之貌,闭月之姿,流转星眸顾盼生辉。然而,她此刻的整体状态,让人看上去,分明感觉到有种不符合她这年龄段的成熟感依附在她的体内。
香灵公主一听宛可笙说的话,怒目圆瞪的大声说道:“那是自然啊!”
宛可笙却是嘴角一牵,一丝嘲讽露在了脸上的笑容里,说道:“你可知道,你刚才那般作为,不但没有帮到那女人,反而更会害苦了她。”
“你这说的什么话?难道你没看到那男人垂头丧气的走了吗?我那不是明显的救了她吗?”香灵公主一听此话,竭尽所能的争辩道,说话的同时涨红了她那白皙滑嫩的小脸蛋。
宛可笙微笑着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公主,你刚才口齿伶俐的大肆宣扬着大楚律法的种种,并当众指责那男人的行为已经触犯了律法。你也不想想,如此这样,那男人又会怎么想,怎么对待那女人?原本那女人,只是需要挨一顿毒打便可保留性命和恢复自由身,因为那男人在暴打了她之后,是绝对不会再理会她了。然而,你可倒好,一下子就冲了出来,义愤难忍的要路见不平,替天行道!这样的后果,只能是让那女人死得更快罢了。”
香灵公主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心里一惊,身子突然出现短暂的僵硬,一张原本红润白皙的小脸,刹那间变得惨白,连说话的底气也明显不足了:“不是……不是这样的!”
宛可笙叹了一声后接着说道:“公主,你应该懂得一句话叫你无心害他,他却因你而亡的意思吧?你不妨认真想想,那男人一看便知道是一个阴险狡诈,心胸狭隘的人,难道真的就凭你那一番洋洋洒洒的说辞,他便会对那女人转换态度?如果他独自一人离去,这还可以理解,然而,他却是连同那女人一起带走了!他为什么要带走那女人?不就是怕闹出祸事来吗?而如今那女人,要想平平安安的脱离他的魔掌,恐怕比登天还难了!所以,我劝你,日后这样的闲事还是少管为妙!”
“这……我……我现在就派人去把那女人救回来!”香灵公主听了这番话,心里一下急了起来,正要挥手交代下去,楚慕玉却及时抓住了她的手腕,微笑着阻止了:“不用了,你现在即便是派人去寻,也恐怕来不及了。不过,你放心,他们刚才走的时候,我便已经派了人一路跟踪了。
香灵公主那紧张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宛可笙却看了看楚慕玉。
楚慕玉那漂亮至极的脸上,一向都是给人一种清秀冷峻的感觉,然而,现在他居然抬起手腕,生出如葱的玉指,轻柔地掐了掐香灵公主那刚刚恢复了丝丝血色的脸蛋,说着如沐春风般的话:“好八妹,你可要牢牢记住今日的教训哦,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可要三思而后行了,如若不然,可别再指望我能再次插手,为你挽救局面了!我呀,就等着看你哭鼻子!听到了没?”
香灵公主鼓着两腮,撇着小嘴,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然而,很快她又醒悟了什么似的,抬起眼睛,再一次盯着宛可笙,不服气的说道:“你这么大个人了,刚才在做什么呀?就眼睁睁的看着我胡闹,也不出声提示我一下?也不想想我这么小,怎么可能会考虑到那么多?”
宛可笙忍不住地在心里哈哈大笑,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可是,这八公主可不比一般的小孩子,瞧她,明明自己做错了事,却依然硬是要把一切责任推到别人的身上。哈哈,这还多亏她身躯里流淌着的是至尊至贵的皇家血统了。要不然,这等笑话传扬了出去,还不得让人笑掉了大牙!然而,她却即刻沉思了一下,眉头微微一皱,一双凤眸中漂浮起冰凉的笑意,只见她那朱唇榴齿,的砾灿练的口里飘出毫无温度的话:“公主,你有没有想过,那女子如今落到这般田地,就只是那男人的薄情寡义所致?她本人就没有做错过什么?已经由正妻被贬为妾室了,自己不仅不及时醒悟过来,反思自己,居然还一条道走到黑,非得把自己弄得比叫花子都不如的地步!刚才你也看见了,那么多的人在耻笑她,唾骂他,而她呢?居然还死死抱着那份支离破粹的夫妻情感,哪怕是被那男人打死也不肯放手,不会醒悟!如今她的这般下场,难道不是因为她自己过于愚昧执着,顽固不化造成的吗?依我说啊,那男人今天的一顿鞭打,其实是在救她,若是她能从男人的鞭子的抽打中清醒了过来,懂得了自己的一厢情愿的痴念是完全不对的,看清楚了那男人根本就不会成为她的依靠,最起码她还可以安安稳稳平平淡淡的过完余生!要不然的话,她还不如直接剃发为尼,去庵堂伺候佛祖!这样最少在名声上保留了一份清白,人身安全也得到了足够的保障!我想,这样总强过一辈子和那种男人在一起过日子!”
香灵公主一时竟然傻乎乎的站在了那里,近似于石化,她怎么也想不通,这样的一番话居然是从宛可笙的嘴里说出来的。
一旁的宛景玉,此刻却莫名其妙的感觉到,自己好像居然能懂得那人的内心里面隐藏着的憎恨和怨怒,是那么的威力十足,此刻正在汹涌澎拜的翻滚着。他的心感觉到被人揪了一下,疾步走上前来,小声说道:“时辰不早了,走吧,总不能老站在这里的。”
香灵公主一看见宛景玉,刹那间脑子里轰隆一声,如被雷击了一下,瞬间僵化在原地。紧接着,她的耳边清晰的传来那小小的心房里的砰咚砰咚的声音,胸膛处,她完全能感觉到那猛烈的心跳,起伏不止,犹如闯进了几只小鹿在一通乱串。她身不由己的用手掌按在胸口处,脑子一阵混乱。这样的感觉,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猛然间第一次遇到,居然有些茫然无措。她不用照镜子也清楚的知道,此刻自己的脸上肯定是绯红一片,因此,她做了一次深度呼吸,这才感觉到脸上的滚烫在悄然间降低了不少的温度,她急切的靠近宛景玉,站在他面前,这才开口说话:“原来你也来了啊!”
前面第一次见面,还管香灵公主叫一声“九殿下”,而现在,却是一个水灵灵的小女孩。宛景玉从一开始压根就没打算要把与他毫无干系的人,留在自己的脑子里,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热的说道:“请让让。”
香灵公主一向在众星捧月般的生活圈子里长大,周围靠近她的人,无一不是极力讨好与她,唯恐一不小心惹恼了这位小公主,自家的性命与前途便会遭遇不测,谁叫她是深受皇上以及皇太后喜爱的金贵无比的公主呢?她可从来没有想过,居然也有人敢甩脸子给她看,而且还是他!自己前面的满腔热血,满腹兴奋,都泼到了冰山上了,所冒出来的不过是缭绕的轻烟!香灵公主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滑入万丈深渊时的挣扎声,顿时大脑一片空白,火冒三丈的吼道:“你竟敢用这样的态度对我?你不知道我是谁吗?你忘记了我们早已认识了吗?你为什么对我如此冷漠!”
宛景玉有些好奇这小女孩的暴怒,忍不住的多看了一眼,翻遍了脑子里的各个旮旯,最终却发现对她根本没有丝毫印象。
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叫她公主,宛景玉眼睁睁微微转了一下,如今大楚皇室里的公主们大部分都已招了驸马,有了婚配。唯一没有出嫁的就是这个年龄与自己差不多,排行老八的香灵公主了。那么,现在对着自己大吼大叫的女孩儿,不用任何人做介绍,他也明白她的身份了。可是——这与他又有什么干系?凭什么他要认识?
香灵公主顽固的站在他的跟前,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他看,坚持要等他回忆起自己来,在她的世界里,压根就不可能有人有胆量如此对她。——只是,她的鼻子在微微抽缩着,眼眶里隐隐泛着不易发觉的泪光,胸口感觉到堵得非常厉害,这是旁人发现不了的现状。
宛可笙见到眼前的一幕,心里禁不住冒出一种哭笑不得的感概,看来这位八公主还真有意思,瞧她那犟脾气可不敢让人小瞧。尽管她目前还未长大成人,但生来就有一副菩萨心肠,对外界的一切新鲜事都充满了好奇,有一颗阳光积极心态,单纯可爱,什么事儿都想管上一管。只是,宛可笙回忆起了八公主以往的所作所为,忍不住叹息道,皇室之家,出了一个这样的孩子,不知道将来是好是坏,对于这孩子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香灵公主的自我意识可是超强,一向喜好为所欲为……
清冷茭白的月光泼洒在楚慕玉的身上,看上去却让人感觉到此刻的他,那俊美的容颜上居然多了几分润泽与宁静,平日里那浑身散发出来的清冷消退了不少。他见到此刻的情景似乎陷入了一个僵局,不由得站了出来,化解道:“今日还真是巧合了,既然大家都在此相遇了,我倒是有个主意,咱们何不到邀星楼上去,坐下来一边品茶一边赏灯?这样也好过在这拥挤不通的人群里干站着了,是不是?”
京城的大小酒楼多如繁星,但最豪华奢侈的唯有这叫名叫邀星楼的酒楼,临江而立,赏月观星,风景最美,最是惹人心醉之所,是令万人向往的地方,但是有许许多多的人,即便是散尽了黄金万两,也不得进得楼拥有一个座位。
香灵公主从一开始就对宛景玉有着密切的关注,在细心观察下得知,在宛可笙面前,宛景玉是非常乖巧听话的,只要宛可笙开口,什么事宛景玉都会乖乖听从。想到这里,香灵公主立马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好像压根就没发生过什么似的。奔上去双手拉着宛可笙的手腕,不停的摇摆着,脆生生地说道:“去嘛,去嘛,我们一起去邀星楼嘛!“她说着这话的时候,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充满了渴望,痴念,又有些忐忑与讨好,金闪闪的耳环摇晃着,手腕上的金镯子,在摇晃中也发出脆生生的叮当声,这般惹人怜爱的模样,任谁也会不忍心拒绝她的。
事实上,宛可笙是非常喜欢八公主这孩子,之所以有这样的好感,或许是因为她早已知道了这孩子将来的结局,又或许是因为在前世里这孩子对自己有所照顾,莫名其妙的,此刻的宛可笙,对这孩子的要求,居然有了几分成全之心。
活泼可爱,天真无邪的八公主,再过几年便会发生天旋地转的变化。她非常清楚这一点。
宛可笙的凤眸里,莫名其妙的有了些许雾水,然而,她在瞬息间闪动了几下眼睫毛,好像在她的眼睛里根本没发生过雾水现象,此刻,她的瞳仁灵动,水晶珠一样的吸引人:“好,我们都去邀星楼。”
香灵公主兴奋得手舞脚蹈,她那颗纯真洁白的小小心灵里,此刻早已忘记了刚刚发生过的那些令人不高兴的事儿。她的脑子里,洁白如纸,清澈如溪,丝毫不会留下那些扫兴的一切信息。她拉起宛可笙一路奔跑了起来,犹如两个快乐的小天使,宛景玉和楚慕玉两人,则是不远不近的跟在她们后面,如同两位天神在默默保护着前面的小天使。
“四公子。“楚慕玉忽然转过头来,看了看宛景玉,开口想说点什么。
宛景玉抬起头来,迎上对方的目光,只见对方笑了笑,说道:“没事。”
宛景玉见到对方不再说话,也没想过要追问什么,加快步子追上前面的宛可笙。楚慕玉低下头去,小声问着紧跟着自己的卫士,:“有发现异常情况吗?”
卫士首领立马悄悄移动步子,靠上前来,小声回道:“回禀殿下,宛小姐的卫士队伍里隐藏着一名武功极高的人,身边也有一个功夫了得的丫头,不仅这样,属下还感觉到有不少武功非常了得的人物就埋伏在附近,不过——还请主子恕罪,属下的这点三脚猫功夫,实在是没有能力查出这些人的踪迹。”
楚慕玉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打探到的实际情况原来与自己心里所猜测的居然如此吻合。范苒那小丫头曾经与自己交过手的,就凭那一次的交锋,便已经知道这绝不是个简单角色,何况还有这丫头的哥哥还在宛可笙的身边。其实,这凭宛府的生存法则来看,有两个顶尖人物保护着宛可笙,这看上去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然而,为什么周围还会有一股强悍的力量隐蔽着?连自己手下最得力的人也查不出任何的蛛丝马迹,他们这些人,到底为什么要埋伏在此?难道是为了保护?又是在保护谁呢?连楚慕玉本人也深感奇怪,为什么这一次与宛景玉再次相遇,自己居然会感觉到这少年完全变了个人,在他身上已经有了根本与他这个年龄段不相符的沉着稳重,甚至于是老练了!突然,一个强烈的直觉冲击着楚慕玉的大脑——周围这一股隐蔽的强悍力量,一定与宛景玉身上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有种某种必然的关联!
这也就是说,宛景玉的身份一定是非同寻常,要不然,怎么可能调动得了这样一批武功极其上乘的顶尖人物?楚慕玉的脑子里在急速的转着,脚步也丝毫没有怠慢,在看着前面的人儿越走越快时,自己也疾步追了上去。
邀星楼的实际情况与民间传闻果然十分吻合,民间早有传闻,说是这邀星楼里是雅致精巧的设置,齐聚了世上所有好玩的一切设备,不仅有挥金如土的豪华赌局,更有绝色绝貌的销魂女郎,从外面看,毅然是一座矗立于江面之上的金碧辉煌,气势雄伟的人间天堂,这确实是一处英雄得志之地,名士得意之所,如此的一座建筑物,这般雄伟壮丽的设计,在整个京城早已是家喻户晓,人人皆知,众人仰慕,因为它那充满了传奇色彩的部分,不仅仅限制与建筑物的本身,更是这背后的主人至今却是一个神秘人物,极少有人知道这邀星楼的主人到底是谁?拥有什么样的身份!宛可笙依窗而坐,此刻正是月上西楼之时,目光渐渐抬起,却见到这邀星楼所处的江面上,此刻正笼罩在一片灯火璀璨,光芒万丈之中,犹如白昼一般亮堂!精丽艳逸的灯火泼洒在微波粼粼的江面上,如同是哪位豪斯在江面上撒下了无数的金叶。可是,正当她抬眼望向远处,却看到远处的天地间居然是一片漆黑如墨的世界,黑茫茫的天空与黑茫茫的江水融为一体,令人根本分不出哪里是天哪里是江!远与近,眼睛所到之处,彰显出黑白分明的图案,把黑与白勾画得淋漓尽致。这就怪不得有那么多的人流水朝宗般的涌向这里了,这样的地方,用人间仙境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在他们还未走进邀星楼的时候,里面的人早已收到指令,因此,宛可笙一行人一踏上邀星楼,便直接被接进了这一间上等雅座房间。宛可笙四处观望了整个房间,见到墙壁上挂着一副精致优雅的字画,她走上前去,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这副画可是前朝韩大师的真迹呢,就这样随随便便的挂了出来,让每一位来这酒楼的人,都能够随心所欲的自由欣赏,这般际遇如此福分,对于天下人来说着实难得!这样的酒楼主人,的确令人折服,不过,想来这人倒还真有几分趣味,不仅在银子方面大方,在为人方面更是大方!也不知道这家主子到底是哪位世外高人了?”
香灵公主一听,忍不住的噗嗤一下,捧腹大笑了起来,待她大笑过后,在直那笑弯了腰的时候,抬起一张笑开了花的脸,看着宛可笙说道:“你想知道谁是这儿的主人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哦!”说完,她调皮的对着宛可笙眨了眨眼睛,憋着笑的瞟了一眼旁边站着的楚慕玉。
宛可笙一听,好奇感猛然间涌向心头,忍不住的眉头一挑,转过头来看着楚慕玉,说道:“这意思,你便是邀星楼的主人?”
楚慕玉微笑着点了点头,说:“这片产业原来的主人恰好是我家母亲娘家大哥,也就是我舅父。不过是近年来他无心管理了,就甩给我罢了。”
哇塞!这便是母亲娘家的势力雄厚的证明啊!宛可笙在心里不由得为楚慕玉能拥有如此强大的母族而感叹,树大好乘凉,便是这道理了。她的嘴角轻轻一牵,微笑着。楚慕玉绝不会笨到轻易丢失任何一个有用的机会,所以,这邀星楼不可能只是一座饮酒作乐的地方,更是一个与外界有着紧密相连的消息渠道的纽带。不过——尽管楚慕玉在皇上面前有着得天独厚的宠爱,更有这雄厚的母族支持,可是,为什么到最后居然还是败给了那看上去根本无法与他相提并论的楚慕真呢?这的确不得不说是一件令人非常遗憾的事……
表面上看上去的确是这样,可是对于楚慕真为了那一天的到来,到底付出了怎么样的代价,承受了怎么样的隐忍,宛可笙心里是十分清楚,凭这一点来看,楚慕玉在邪恶上还是不够彻底。
宛景玉隐隐感觉到了丝丝异样,不由得悄悄靠近窗口,低下头瞟了一眼外面,紧接着回过头来突然说道:“看来我们即便来了这里,也得不到清静,有客人来了。”
宛可笙赶紧望向外面的江河,迎面而来的却是一艘豪华大船,船头上正面对着他们,迎风而立着一位身穿浅色衣袍的少年,身形修长面容俊朗,双眉偏浓同时眉形直线上扬,眉毛也顺势而上,不杂乱卷曲,像两把剑一般的立在眼的上方,容光焕发的脸上带着一双沸腾着凌霄之志的眼睛。
楚慕玉笑了,大声打着招呼道:“四哥,你今日也有闲情雅致,来这里消遣月色吗?”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你个比狐狸还狡猾的楚慕真,还真是不知趣,这个时候跑来这里,不只是打探到消息后,故意来凑一份热闹这么简单吧?
楚慕真的笑容却是满腹真诚,说话的声音也全是诚恳之意:“我只是嫌在府里闷得慌,想着今晚的月色最美,不忍心白白辜负了良辰美景,所以这才游船赏月罢了。想不到诸位也来了邀星楼,能在今晚与各位偶遇,还真是无巧不成书了。”
哦,原来只是偶遇!真的么?真有如此巧妙的相遇么?宛景玉的眼睛里渐渐蒙上了一层寒冰,这些所谓的碰巧之事,想必是有意而为更为真实吧?而且,这也不光是楚慕真设计了这一次巧遇吧,谁敢保证楚慕玉今晚上的出现,就是真是巧遇呢?不过,有一点却是令人不得其解了,这不用说,他们个个都是为了四姐而来的,如果是想对四姐不利,那为什么不见任何行动?如若不然,怎么会亲自争先恐后的在四姐面前露脸呢?是想拉拢讨好?可是,四姐不过是个姨娘所生的孩子,难道这也会成为他们可以利用的价值?
楚慕真朗声笑道:“良宵美景自当不应辜负,既然我与诸位有缘在此相遇,何不一块坐下来饮酒赏月,却不知我是否有此荣幸呢?
楚慕玉看了看宛可笙,看着她眼睛里越来越重的寒霜,正准备开口婉拒,却料不到那个天真烂漫的一塌糊涂,毫无好歹意识分辨能力的小孩子香灵公主,这个时候蹦了出来,只见她笑呵呵的高声回道:“是啊,四哥,快上来与我们一起饮酒赏月!”
宛可笙的眉头禁不住的皱了起来,可怜这位八公主,不知该说她是天真无邪,还是该说她是愚昧无知呢?用不了几年,她就会知道,此刻出现在她眼睛里的这位四哥,尽管平日里对她是万般疼爱,可是最后却是亲手把她推向地狱之人!因为,这楚慕真实际上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魔鬼人物!真到了要她不得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的确存在一些坏人的时候,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现在的率性而为呢?
上一世的香灵公主,无数次跑进宫里,跪在地上哭着闹着苦苦哀求楚慕真放下屠刀,不要再添杀戮!那个时候,香灵公主那颗纯洁如纸的心灵,被眼睁睁的现实击溃得支离破碎,她根本就不能理解也不能相信,一向对她和颜悦色的四哥哥,居然会连续对太子哥哥,六皇兄,七皇兄痛下毒手,不仅如此,他还接着对一些压根对他毫无影响的皇兄们赶尽杀绝!更甚至于对她这八公主,实行了天底下最残酷的暴行!原本香灵公主的婚事,早在先皇退位的前面,就已经又先皇亲自下旨许配给了楚慕玉的母妃的娘家太傅公府里的嫡次子萱世荣,可是,就因为楚慕真不看好这门婚事,到他登基为帝后,最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丝毫不顾及这清纯如水,洁净如纸的香灵公主,成婚以来与驸马爷萱世荣建立了深厚的夫妻感情,两人一直以来都是恩爱有加的事实,硬生生地把萱世荣无辜扣押,打发去了边疆。接着下旨非逼着香灵公主另寻驸马爷。因此,这位率性耿直的香灵公主,怎么也不肯就范,丝毫不畏惧违背皇命,以至于递上折子求楚慕真免去她公主的封号,准许她与驸马爷萱世荣同时赶赴边疆生生世世在一起。
宛可笙看着此时此刻的楚慕真,看着他此时此刻脸上的笑容,脑子里清晰才出现了前世里的他,那脸上的笑,是那么重的嘲讽与讥笑,他对八公主的苦苦哀求视而不见,拒绝了香灵公主与驸马爷萱世荣同时去边疆的请求。他紧接着所做出的决定是,一边将萱世荣发配到更险恶的西疆,以达到一开始就让他看不顺眼的萱世荣,在那环境最恶劣的地方,在根本得不到生存的条件下,被活活的折磨而死的目的。一边将香灵公主囚禁了起来,只是,暂时没有再次提及改选驸马之事。而香灵公主在得到驸马爷萱世荣的处置结果后,痛苦得肝肠寸断,多次递上折子哀求楚慕真也把她发配到西疆去,和驸马爷萱世荣一起承受“处罚“。可是楚慕真。压根不为其所动,直到后来八公主因为忧郁沉积,幽愤至极导致暴病而亡,在临终前依然血写折子,请求楚慕真大发慈悲将她与萱世荣二人合葬在一起。然而,楚慕真最后的决定却是刻意令人把他们的墓地隔开了千山万里,而公主下葬的一起礼仪过程,完全是简单的应付了事,没有一丝痕迹能证明这是皇室公主应有的待遇。而当时的宛可笙在惊讶着楚慕真这突然之间居然变得这般残暴绝情的同时,也深深为八公主心生同情。
在过去,无论楚慕真做过什么,她都认为是应该的,即便是对太子,七皇子痛下毒手,那也理解为是在性命攸关的时刻所做出的选择。然而,这对八公主的事情,让她不得不清晰的认识到,可能她压根就对自己的夫君没有过丝毫的了解。因为她怎么也想不通,他对这个丝毫不会影响到他的亲生妹妹,怎么下得了如此令人发指的毒辣之手!
直到后来她四肢被毁,沦成为罐中之人被关进了冷宫的时候,才恍然大悟。事实上,是因为楚慕真因为个人的身世,心里一直没能得到平衡,他痛恨和厌恶所有人得到的宠爱与尊荣,包括八公主所拥有的一切幸福。尽管先前的他一直对八公主表现出一个兄长对妹妹应有的疼爱,那不过是他还没坐上皇位前的一切伪装,与对待太子和所有人是一样的伪装。而,一旦他登基称帝了,他便会迫不及待的对身边的所有拥有幸福的人,痛下毒手,赶尽杀绝,用尽所有能想到的毒辣手段还解除他心头那积压许久的仇恨。不仅如此,他还毫不犹豫的把以前一切高于他之上的每个人的命运都紧紧攥进他的手心里,将全部的人狠狠的打入地狱,因为只有这样,他那颗扭曲的心灵,才能得到平衡的支撑点。
楚慕真的脸上露出微笑的表情,接着便交代把船靠岸,手臂一挥撩起了袍摆,由船板上纵身一跳,速度极快的上了楼。他在整个下船的过程里的所表现出来的姿态,那漂亮优雅的动作,令人不得不心生感叹。
香灵公主满脸都是灿烂的笑容,对她来说此时此刻是最为开心的时候:“嘻嘻嘻,四哥,你真的来了呀?你不是一直中规中矩的非常听父皇的话么?今日怎么会偷跑出来呀?”
楚慕玉面露微笑,说道:“你别认为你四哥哥能跟你这小丫头比!他之所以冒险出来,当然少不了是办正经事了。“接着,他向外面交代了一声:”来人,请红颜姑娘前来雅座。”
这邀星楼既然是酒楼,便少不了各种各样的献艺之人的留驻。不过,这可不是其他普通低俗之所,与那些挂着酒楼之名,行其龌蹉之行当的地方决然不同。能进入邀星楼的艺人们,绝不是一般的庸脂俗粉,仅仅懂得吹拉唱的一点皮毛之人能靠近的。这里留驻的艺人们,不仅是才貌双全,有着绝世无双的优势,更是被酒楼用高额的酬谢聘请过来的名匠,她们在琴棋书画上皆是造诣极高,个个都是在行业中身居顶巅峰之位。因此,如果有哪位客人,对其中的女子生出了爱慕之心,希望能得到一亲芳泽的机会,如果没有得到本人在第一时间同意的情况下,是万万不可擅自做出如何有失文雅的举动来。这之所以会有如此的规定,实际上是在邀星楼从开张的那一天,便立下了天下人皆知的规定,这邀星楼是名门望族相聚的文雅之所,绝不是所谓的风花雪夜之地,来这里的人,是绝对性的不能心生龌蹉念想的,要不然,那后果可是没有人能够承受得了的血腥残酷,正因为如此,在平日里,这里也就自然成为权贵公子哥,豪门千金摆酒作宴的首选之地,也正是这样,这里的生意是整个京城里的酒楼中最鼎沸的一家。
而七皇子刚刚交代相邀的红颜姑娘,偏偏又是这些被高额聘请而来的艺人名匠中最出众的一位。
由此可见,楚慕玉很是看重今晚他们几位的相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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