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到了七姨娘的寿辰了,这一天,宛府刻意请来了戏班子,在院子里搭起了戏台。这对于整个宛府来说,是以前不曾有过的事情,所以,小姐夫人们十分兴奋,即刻交代了人搭起了临时棚子,坐在里面欣赏戏班子的表演。
大夫人看着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唯独不见二夫人的身影,便交代人前去请二夫人,可是,下人很快回禀说道,二夫人身体不适正躺在床上休息,就不过来听戏了。大夫人听了也不生气,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这也不难理解,像二夫人如此高傲得目中无人的人,当然是不屑参加一个卑微妾室身份的生日宴会。
老夫人呢,每年到了开春的时节,都会有午睡的习惯。因此,她也就没有参加。不过,其他小院的人都陆陆续续的到场了,整个场面看上去却也是热热闹闹,笑语连天。
宛可卿芊芊玉指,握着一把精致的美人团扇,坐在离戏台比较远的地方,笑颜如花的脸上显露出一丝丝的心事重重。而另一边的七姨娘则是一副担惊受怕,如坐针毡模样,丝毫看不出原本身为寿星又如此受到器重的应有的喜悦与感动,让人不得不怀疑她的确是一个不知感恩不识大体的粗俗卑贱之女。
大夫人把这一切看到眼里,脸上露出了足够温和自然的笑容。
宛可笙则是姗姗来迟,待到众人都入座了,她才慢悠悠的步入院子。她的到来必然引起了全场的一时间的骚动,因为她的县主身份,除了身为嫡母的大夫人,稳稳坐着,其他那些没有品级或者品级比她低的人,都需要起身向她施礼作福,以示对她身为县主的敬重。
宛可笙面带笑容,随和的说道:“大家都是自家人,坐下看戏就好,就无须多礼了。”
宛可卿看了看宛可笙,看着她面如冠玉,不施粉黛,却显娇媚动人,着一袭鹅黄色精致的绣着白色雏菊上衣,下罩月牙色的垂苏软裙,如星辰般的水钻花细满满地洒落在万缕青丝上,中间绾着一枚精致的金灿灿的蝴蝶步瑶,白皙滑嫩的修长脖子以及竹笋般的手腕上皆是十分名贵的珠宝翡翠,精光闪烁,令整个人看上去贵气逼人,宛可卿忍不住羡煞了双眼,妒忌的转过头来,把视线移到了别处。
正在这时候,戏台上的梆子突然响了一声,宽大华丽的幕布一掀,一个面容白皙五官俊美的武生走了出来,但见他个子高挑,身材单薄,头上的青丝全部高高束起,戴着一顶金黄色硬罗帽,一身洒金黄色抱衣抱裤,步伐行云流水,身手矫健敏捷。轻轻扬起一双那飞挑的凤眼,傲然地向四周环顾开来,就在这一瞬间,从他那宛如长帘的睫毛下投射出的万丈光芒,令人不得不被他的这一份气势所折服。只见他,轻轻一跃,人就在空中了,再一个转折,单足轻轻落地,腰际上的七彩彩丝随着他的身型如雀屏般散开,他高声唱来:“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算就了汉家的业鼎足三分!”这句唱罢,只见他双剑合一握在右手,左手中指与拇指轻轻一沾,五指做那捏诀状,沉腰转胯,膝盖一弯,一个回头望月势的动作表现得淋漓尽致,不得不令人拍案叫绝!
台下的七姨娘此刻眼睛定在台上,全身却在微微颤抖,特别的是那嘴角处,不由自主的抖索了一下的动静分外明显,她那藏在长袖里的手心渐渐冒出了丝丝冷汗。
宛可笙将七姨娘的这些细微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只不过,她的眼睛一直保持常态,静静地听戏,她又看了看台上的武生,心底自然有了几分眉目了,就这身段的妖娆及菱角,这唱功的圆润及刚劲,想必定是戏班里近来年最红的名角儿了。
台上的武生刘伟,尽管在继续着戏文的唱转,但他的眼睛也在台下的人群里穿梭着,等他看清楚那人就坐在台下不远处时,心中一时兴奋不已,好一会回不过神来,然而,待到兴奋之后,却满是伤感。他深知自己如今万万不该对那人念念不忘,尽管曾经年少的他也是名门之后,曾经年幼的他也在私塾里待过几年,即便是如今也自然懂得一些文人雅客的风采,模样也有几分俊俏,整个人看上去也是有鳞有角,在戏班的班主眼里,可也算的上最受宠爱之人,然而,这又能怎么样?说到底,如今的自己,不过是一个低贱的戏子,而那人,却已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与自己,一个在天,一个地……
刘伟正在心里万般蹉跎之时,他的视线却被台下一个年龄有十二三岁的女孩所吸引,远远的看上去,她的容颜尽管不及坐在一旁的那位小姐的倾国之貌。然而,她那双清透凛然的凤眸,像极了一潭幽静清澈的千年老井。突然,女孩猛然间看了过来,刚好与他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刹那间,刘伟的心底不由得一惊,好像那女孩子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一般,一时间居然被惊出一身大汗,脚步晃悠了一下。等到神智恢复过来后,想再次寻觅那道目光,却见到那女孩早就低了下头。
刘伟目光扫向全场,看到台下一片祥和气氛,并没有人注意到他刚刚一时凌乱的步伐,他心头的石头悄然放下,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收回神智,完成接下来的戏文演唱。
宛可卿莞尔一笑,说道:“七姨娘,你看台上的那个武生唱得怎么样?我看倒还有几分功底,你说呢?”
七姨娘刚要开口说话,三姨娘却抢在前面酸溜溜的说道:“是啊,我们都不懂戏文里的唱功,听说七姨娘却是唱戏多年的老将了,你一定得为我们好好讲讲,也让我们长长见识。”
唱戏这一行,可不是能上得了台面的行当,身为戏子,一直以来都被众人歧视。很显然,三姨娘的这番话是对七姨娘一种莫大的讽刺。旁边的宛欣如轻轻的摇了摇头,心里对七姨娘生出同情之意,然而,一母同生的宛欣兰,则是忍不住地噗嗤一下,幸灾乐祸的笑出了声音。
七姨娘那张白皙如雪的脸蛋憋得红彤彤的,根本说不出话来。
宛可卿笑颜如花,清脆的声音响起:“三姨娘,可不能开这样的玩笑,咱们七姨娘是个腼腆之人呢!”
三姨娘姜氏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故意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随后,眼睛看向了别处。从上次那次那巫蛊一事之后,大夫人多次故意挑起事端,处处找她麻烦,她都不再放在心上。因为老爷已经许诺过了,待到两个女儿长大成人后,他会亲自为她们姐妹的婚事做个好的安排,大夫人想随心所欲的摆布,门都没有!因此,现在的她根本无需再担惊受怕,看大夫人的脸色过活了。
只要两个女儿长大以后能有一个好的姻缘,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过完一生,不要说大夫人处处刁难她,即便现在要她去死,她也绝无怨言!
突然,宛欣兰满面笑容的看着七姨娘的脖子,说道:“七姨娘脖子上的项链看上去很是名贵呢!”
她的话一落音,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七姨娘的脖子上,只见一条流光溢彩的翡翠念珠,每一颗珠子都是绿得通透,中间一颗最大的翡翠珠子外面居然还镶有纯金的花纹,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耀眼。突然,一道最亮的精光闪烁开来,生生刺痛了大夫人的眼睛,只见她面色微微一凝,紧接着恢复笑容,说道:“这也是她深得老爷的恩宠所得。”
宛可笙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一直以来她只是默默坐在那里,从不参与她们的谈论。她用余光瞟了一眼大夫人,嘴角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真不愧是当家主母,心里分明嫉妒的不得了,可是面子上却非得摆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模样来,这大夫人的忍耐性,却是练就了一身硬本领。
正在此刻,猛然间一个丫头的惊叫声响了起来“哎呀!戏台怎么垮了!”
所有的人都吃惊不已,纷纷抬头望去,只见那新搭建的宽大戏台,果然有一边塌了下去。而那一直在戏台上唱戏的武生,此刻却已软绵绵地躺在了地上,一脸痛苦不堪的表情,紧闭着双眼,猩红的鲜血从他的身子底下慢慢流淌开来,那戏台足足有两米多高,就这样被活活的摔了下来!宛可笙的心微微一颤,有一瞬间的眩晕。
七姨娘坐的那张椅子发出“砰”的一声,摇晃了一下,人已经站了起来,只见那七姨娘脸色刹那间青紫一片,颤抖不已的嘴唇瞬间变得煞白!
所有的人都把注意力放到了戏台之上,所以,几乎没有人留意到七姨娘的异样,然而,宛可笙却在一开始就一直留意着整个生日宴会的所有动静,所以,这微妙的动静也未能逃过她的眼睛。而且,她还清楚的看见,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大夫人的那双眼睛,分明浮起了一丝残忍的笑意。
宛可笙假装咳嗽了一声,尽管声音很小,但七姨娘也马上醒悟了过来,一双美丽的眼睛里,隐隐见到丝丝惊恐,随即,她低下了头。
“这出了什么事?管家呢?还不去找管家来,去看看到底怎么了?”大夫人脸色一变,皱着眉头一字一字慢慢的从口中说出,声音不是很大,但足够表现出当家主母的威严来。
七姨娘那张美丽动人的脸蛋早已不见原来的颜色,一脸惨白,眼睛压根不看平视前方,只能微微低头看向地面。然而,她却在用听力关注着戏台前的动静。
很快,管家匆匆忙忙的走上前来,唯唯诺诺的禀告道:“回大夫人以及各位夫人和小姐。奴才已经去查看了,是戏台的一边塌了下来,唱戏的武生也跟随着被摔到了地上,看样子受了严重的内伤,所以,今天他再难继续登台了。”
突然,大家齐齐望向了戏台那边,只见那武生刘伟鲜血淋漓的被人抬出了院子。
宛可卿低垂着眼脸,那手中的团扇一上一下,如同春日的微风荡起那湖边的杨柳,白雪滑嫩的手腕动作十分的优美,柔软。只是,当那团扇在遮住了面容的一瞬间,嘴角上的那一抹微笑更加灿烂,只听到她的声音非常轻柔的一句:“啧啧,真是太不幸了。”
七姨娘此刻的一张脸早已如同僵尸般灰白,过了好大一会,她才反应过来,说道:“是的,的确太不幸了。”说完这话,她直接感觉到舌头实在麻木,便紧紧咬住嘴唇,把头低得更低,再也吐不出一言半语。
明媚的阳光照耀在宛可卿的身上,微风轻轻吹来,只见她暗香袭人芳馨满体,粉妆玉琢的脸上,微晕红潮一线,拂向桃腮红,两颊笑涡霞光荡漾。
大家原本兴奋不已的搭建棚子,高高兴兴的想着来好好的听一场戏,然而,如今这戏台倒塌,唱戏的武生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儿,大家的兴致一落千丈。哪里还有心情继续坐在这里?大夫人自然明白,只见她站起身来,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管家,交代了下去:“看那戏子确实伤得不轻,记得多拿点银两给他们戏班,给戏班班主说,一定要好好给他医治。”
管家立马说道:“好的,大夫人真是菩萨心肠,奴才现在就去处理。”
宛可卿看到这样的情形,也急忙站起身来,只看见,她着一袭金黄色的曳地望仙裙,用蔷金香草染成,纯净明丽,质地轻软,色泽如花鲜艳,并且散发出芬芳的花木清香。裙上用细如胎发的金银丝线绣成攒枝千叶海棠和栖枝飞莺。远远望去,整个人衬托着那头上的金钗步摇一颤一颤,一派锦绣绮丽。更显风华。
只见她那一张倾国倾城的玉颜上,两眼精光闪烁,瞟了一眼七姨娘,嘴角荡起一抹迷人的笑意,恍若罂粟绽放。接着,她便跟在大夫人身后,向院子外面走去。
宛欣兰瞟了一眼七姨娘,冷冷的说道:“哼!我就说嘛,贱人怎么会有富贵命呢!好好的一个生日,自己无福消受倒还罢了,居然闹出这般的不祥之兆!还真是命带煞星!“话一说完,便拽着宛欣如,和三姨娘一起,疾步离开了大院。
刚刚还是一片奼紫嫣红的看戏棚子,热闹沸腾的大院,如今居然只有宛可笙和七姨娘两人站在那里。
七姨娘那双原本灵动的眼睛,如今却覆盖着浓浓的说不出的苦涩情绪。她的眼前,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她,独自一人离开家乡,人小胆子更小,身边连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刚刚进入戏班的时候,因为不懂唱腔的掌控,时不时的被班主责罚,而正当她孤独无助的时刻,他来到了她身边,无微不至的关怀,和一遍又一遍的耐心教导自己,如何做好一个名角戏子。还记得那是在冬天的一天,天空中沸沸扬扬的下着大雪,后台里,他手把手的教她唱戏中的步伐走向,突然,她感觉到了他近距离的气息流传到了自己的耳膜,身子不由得微微颤抖了一下。而就是那一瞬间,他把她一下便抱在了怀里,抱的很紧,很紧,直到他用自己身上的热量温暖了她冰凉瘦弱的身子。渐渐的,她在他的怀里也感觉到了来自心底最深处的温暖,她闭上眼睛,而就在这个时候,他那滚烫的唇,落在了她的脸上……从那以后,她一心一意的盼着自己长大,他也全心全意的等着她,原本以为,他与她,今生今世会永远在一起,从来不曾想到,他与她,会面临着劳燕飞分的一天!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天,还是来到了他与她的生命里!这一切,只是因为那宛成峰,为什么他会在第一眼看中了自己?七姨娘的神情,覆盖着越来越浓郁的忧伤与惆怅。
宛可笙看着七姨娘一再的魂不守舍,心里感到很不是滋味,忍不住的轻轻叹了一声,说道:“这戏台毕竟不是很高,地面上也没有任何锐器,那武生看上去伤势严重,但应该不会伤及内脏,无须过于担忧。”
七姨娘猛然间听到身后的传来这些话,心里一惊,立即转过头来,此刻刚好在正中午,足够的阳光光线照耀在宛可笙的裙衫上,和她那原本白皙滑嫩的脸色相互映照,令整个白里透红的容颜看上去更加的眉清目秀,朱唇皓齿,那一对如扇的睫毛下,一双若如枯井般深不见底的双眸,投射出来的那清幽的光芒,看上去是那般的水波荡漾,浟湙潋滟,浮天无岸。
七姨娘看清楚站在身后的人是四小姐宛可笙后,立即低下了头,小声回道:“是。”
宛可笙微笑着说道:“七姨娘,今日是母亲费尽心思的为了你的生日,而亲自操办的宴席,希望你能真正懂得她原有的心意才是。”
七姨娘一听这话,双腿一软,险些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稳定了身子,她难以想象的看着宛可笙。
四小姐尽管是姨娘所生,然而也是皇上御封的湘宁县主,在整个宛府中,她的地位与身份无人能够小瞧,即便那拥有绝世容貌的大小姐也远远不及。可是,大夫人与她的关系却更是水火不容,表面上相安无事,实际上是情况越加恶劣,两人之间,如同困在笼子里的猛兽,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威力,冲破牢笼,展开生死之博。七姨娘人却不笨,早就嗅到了宛府里隐隐漂浮着的火药味的来源,因此,她早就告诫自己,如果要想安安稳稳的活命,就千万不能与这两人的斗争有丝毫的瓜葛,能被多远便被多远。然而,如今却听到宛可笙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这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宛可笙看着七姨娘那满脸的疑惑,脸上随即露出不冷不热的神情。她不打算仔细为她分辨刚才那句话的意思,而是缓慢的一字一字的说道:“好好的戏台,为什么会在唱戏的中途便塌了下去?“她说这话的时候,脚步已经开始走出了看戏棚子。
她的这一句似乎是有感而发的话,飘进七姨娘的耳里,却带给她一阵眩晕般的震撼,如同晴天霹雳,魂飞魄散。
原本被大夫人请来唱戏的一干人等,抬着全身受伤的武生刘伟很快回到了戏楼,及时请来了大夫医治。大夫好不容易清洗了伤口,为其仔细的包扎好了,又开好了药方,随后便离开了戏楼。谁知道,大夫前脚一走,接着便冲进来一群陌生人。二话不说看着屋子里的东西就一乱翻乱砸,那阵势,根本没有打算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角落,就连老鼠洞也检查了一个底朝天。然而,所有的地方所有的物品都翻腾了几遍,最终还是一无所获。即便这样,他们也没有放弃,而是毫不顾忌戏班里的众人阻拦,硬生生地把躺在床上全身缠着纱布的刘伟提了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骂骂咧咧地将人带走了,一个半时辰过去后,大夫人命人叫来了七姨娘。
“还真是家门不幸,说到底终究是个贱人胚子!还真是怎么丢脸怎么做,越是丢脸越是舒心一般!居然连如此不懂廉耻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七姨娘刚走进屋子,耳边便轰隆隆的响起这句话来。七姨娘的脸色,如同魔术师在表演杂技一般,整张脸蛋,刹那间不见一丝血色。她内心的恐惧已达到了极致,但她依然强迫自己稳定了情绪,走上前去福下身子,说道:“妾身拜见夫人。”
端坐在首座上的大夫人抬起头来,一道冰凉的目光放在了七姨娘的身上。
七姨娘心里害怕到了极点,眼睛里居然出现了泪光闪闪,她猛然间咚的一声,跪在了大夫人跟前,颤抖着声音,说道:夫人,不是我……”
大夫人好似这才注意到七姨娘似的,脸色猛然间又阴转晴,抬起三尖角的下巴,眼神中飘起一抹微不可察的意味深长的笑意,紧接着,她极其和蔼的说道:“七姨娘,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妾身……妾身……”七姨娘跪在地上,整个人近似于匍匐在地,一张脸蛋上满满的起伏不定的惊恐,眼看小小的眼眶就要保不住泪水了,但她还是狠狠的咬住嘴唇,尽最大力量不让泪水滑落下来。这怎么办才好?听大夫人刚才那句怒吼,分明已是知道了自己的所有事!自己还这么年轻,怎么办怎么办!此刻的七姨娘,禁不住地全身颤抖不已,如同整个人掉进了冰窟一般,全身从里到外没有丝毫的温度。
大夫人一双如鹰的眼睛,锐利到了极致,那高深莫测的目光死死的粘贴在七姨娘的身上,良久,才慢慢开口说道:“起来吧。其实也没多大的事,你用不着如此害怕!”
一旁的顾妈妈微笑着走上前去,把七姨娘搀扶起着站了起来。可是,七姨娘越加猜不透大夫人的心思了。她站在那里,像极了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深深埋着脑袋,煞白着一张脸,洁白的象牙,死死咬住下嘴唇的一边,如葱的手指不停的拧着手帕,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时不时的看向大夫人,又飞快的移开目光,那目光里全是可怜兮兮的神情,那战战兢兢的可怜劲,好像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大夫人,而是一只饿极了的猛兽一般,随时都会一口将她吞下。
这模样,任谁瞧见也不由得心生怜爱。
举手投足间和当年那小贱人同出一辙!
大夫人看到这张极为神似的面孔,心里汹涌着滔天的恨意,直接感觉到全身如火焚烧般难受,如果眼神能杀死人的话,七姨娘早就被她那双恶毒的目光撕得粉碎。然而,她能在宛府稳稳当当坐上这当家主母的位置,却也不是盖的,一瞬间后,她极力端出一副还算过得去的温和态度,叫七姨娘坐在了靠边的一个座位上。七姨娘唯唯诺诺的坐了下去,然而,她就算坐在了椅子上,也是如履薄冰,紧绷的神经丝毫没有放松,那坐姿,像极了一片落叶飘落在那张椅子的边缘上,好像随时都会被一丝丝微不足道的清风吹落在地。
“夫人,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吗?”七姨娘的声音微微颤动着,放在膝盖上的那如葱的十指,不知不觉的相互纠缠着彼此猛掐着对方。
大夫人面露微笑,说道:“哦,刚才那事呀?那不过是顾妈妈告诉我说,那个唱戏的武生,好像叫什么刘伟来着,突然被人绑走了。仔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他胆大包天,在一次应一家豪门望族的邀请,上门唱堂会,居然祸害了那家的一位千金。哎!做出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情,人家当然不会轻饶了他。”
“啊……”七姨娘的心里原本就是七上八下,大夫人这番话一说完,更加让她如鲠在喉,发不出丝毫声音来了。紧接着,她那原本惊恐的脸上,此刻却是憋得红彤彤的,直接红到了脖子耳根,嘴唇紧紧咬着,隐隐显出了血丝,一副无尽的尴尬画面。
大夫人却是装出什么都没看到,继续微笑着说道:“今日原本是想好好为你过一个生日,想不到最后竟然会是这样,还真是有些惋惜。只是,现在看来,这反而是一件好事,你想想,就他那令人恶心到吐一个龌龊戏子,如果真在咱们家继续唱下去,那还不得玷污了咱们家的清誉!七姨娘,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七姨娘的舌头直在嘴里打转,半天才硬从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有道理。”
大夫人冷冷一笑,说道:“哦,对了,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听人说你和老爷认识并不是在江都尉家?你们以前就见过面的,是不是这样?”
七姨娘心里一惊,怎么也没想到大夫人居然把自己调查得如此仔细。忍不住的说道:“是的,夫人。妾身与老爷的确是在那以前曾经见过一面。有一次我在香绫苑唱堂会,不想遇到一个在官场上地位颇高的老爷,非得要我嫁给他家一个得了痨病的儿子做小妾,我没同意,他便用强,非要绑了我,在危难时刻,刚好老爷路过那里,这才救了我。”
大夫人听到这一番话,心中对她的憎恶越加强烈。因为她隐隐觉得,这段看似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故事,其实里面颇有风流韵事的味道。她不知不觉间微微皱起了眉头,心头却突然有种想狠狠讽刺一下眼前这小贱人,可是,又同时想起现在这小贱人还有更重要的用处,因此,她只能强行压制内心的厌恶情绪。
七姨娘看着她那张阴晴不定变幻莫测的脸,心中更是恐慌得不得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大夫人不冷不热的说道:“接下来,你又一次在江都尉家遇见老爷,便有意在他面前卖弄风骚,赢得他对你的兴趣,所以也就自然被带了回来,坐上了如今宛府七姨娘的宝座,是这样的吗?”
七姨娘此刻的脸蛋如打了鸡血一样,恨不得地上突然出现一丝裂缝,自己好钻了进去。事实上她第一次受宛成峰出手相救后,根本没想过要与他发生什么关系。不过到了第二次在江都尉家见面以后……戏班的班主便收到了宛成峰送来的万两黄金,接下来,班主便是时时刻刻在她耳边吹捧,说如果自己嫁进了宰相府,会是如何莫大的尊荣,会享受怎么样的荣华富贵,但自始至终她庄秋艺也没点头答应,班主见到软的不行,就威胁她说,如果她再不同意宛宰相的提亲,便把她和刘伟两人一起绑了卖出去,她实在不忍心刘伟被自己拖累,所以不得不点头同意了这门亲事。
大夫人从她的神情里也看出了八九不离十来,不由得眼冒金星,刚刚那强行装出来的温和颜面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见她冷冷一笑,极其阴险残酷的说道:“你明明知道老爷对你是一往情深,恩宠到了天上,可是,你对老爷呢?却是这般的绝情寡义,这到底是为什么?”
大夫人的这番疾言厉色。看得出来,她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七姨娘竟然找不到什么话来回答了。她抬起头来,满脸的迷茫神情,问道:“夫人,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你用不着再狡辩了,那唱戏的武生,现在已被我找到了。”大夫人一脸冰霜的笑容,是从来没有过的寒冷,满口的牙齿磨得嗤嗤作响,好像眼前的人儿就在口中,恨不能全部嚼碎吞进肚子。好一会,才从嘴角里飘出在几句话来。
大夫人的话里带着满满的戾气,七姨娘不由得惊慌失措起来。然而,求生的本能,促使她极力保持着一丝理智,她非常明白这个时候自己最应该做的是什么。因此,她当机立断的说道:“夫人,我的确听不懂你说这些话的意思。如果我有什么地方值得夫人你怀疑,那么还请夫人和我一道去请老爷断个明白……”
大夫人哪里会让她继续说下去,声严厉色的从中间砍断了她的话,呵斥道:“去找老爷?你到现在还妄想着老爷会来救你吗?你做的那些恶心至极的事,如果被外面的人知道了去,会给老爷带来多大的伤害,你有想过吗?天下人会怎么看待他一个堂堂的大楚宰相?如果皇上知道了,又怎么看他?宛府的百年清誉将会承受多大的伤害?这些你有没有想过?至今你还不醒悟吗?如果你还一意孤行的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什么,那么,我倒是很愿意现在就领你去找老爷说个明白!”
这一动百动的道理,你居然想不明白吗?
大夫人的嘴巴此刻变得十分的灵动,如同拉响了无数台巨炮的引线一般,轰炸着直接袭击着七姨娘的头顶。七姨娘几时见识过这样的情景,只见她的魂魄早已被炸飞了,如同木偶般的矗立在那里,一张原先红彤彤的脸蛋,此刻却是被吸血鬼附了身一般,灰白得如同千年僵尸的脸颊。
大夫人看着她,心中明白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紧接着又说道:“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么多,是从你平日里的表现里看出,其实你并不是一个没脑子的人,只要你好好想想,自然会懂得选择一方有利势力来保护自己!如今在这宛府里能保全你性命的人,到底是哪个?这你应该是很清楚的是不是?更何况,你最应该懂得什么叫良禽择木而栖!”
七姨娘彻彻底底的被震撼到了。
花园的一角入口处,七姨娘坐在还没来得及打扫的石凳上,那双看着满园春色的漂亮眼睛,浓浓覆盖着一层迷茫,如葱的手指无意识的拨弄着石凳上的那些飘落而至的花瓣。远远地,阳光下,宛可笙朝着花园款款而来。
“七姨娘,县主来了。”旁边的丫头一双眼睛看着渐渐走近的四小姐,又看了看侧着身子坐在那里愁眉苦脸的七姨娘,赶紧小声提醒着。
七姨娘赶紧回过神来,一转头就看见了宛可笙,刹那间,脸上莫名其妙的飘过一丝无比恐惧的神情,急忙忐忑不安的快步上前,福下身子请安:“见过县主!”
“你现在已被父亲领进了门,我们也就是一家人了,哪有一家人见面必须行礼的道理。所以,以后不要这样了。”宛可笙暗中留意着七姨娘的表情,淡淡的说道。
这一句合情合理的客气话,并没有让七姨娘心感宽慰,相反的,宛可笙的话一落音,她的神情显得更加的恐慌不安。
宛可笙把她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禁不住的心生诧异,眉头微微一皱,不由得问道:“七姨娘怎么了?刚才我老远就看见你满腹心事的模样,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没……没事……”七姨娘一听这话,动作出现了丝丝慌乱,急忙说道:“只是刚刚一片花瓣,突然扫过了眼睛,又见到满院的景色……引起眼睛朦胧而已。”
七姨娘的眼睛里明明覆盖着浓浓的忧伤,那种忧伤是来自心底的悲凉,怎么会是被一片飘落的花瓣而模糊得了的?宛可笙一时间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声。
七姨娘则是在说完这句后勇敢的抬起头来,注视着宛可笙,以便不让宛可笙产生丝丝怀疑。可是,她看到的却是宛可笙的确不相信的神情,心里不由得猛然一惊,随即脸色越发的紧张到了变形的地步。事实上,她这满腹的纠结,都是来自大夫人的施压。刚刚在大夫人屋子里,大夫人声严厉色的那些交代,的的确确让她恨不能张对翅膀飞出这座表面上富丽堂皇,实际上是危机四伏,魔鬼蛇妖四处可见的宛府大院。然而,她非常清楚,那也不过是自己的痴人说梦罢了,翅膀,永远不会长在她的身上来,要想离开宛府,自己压根就不会有任何希望。所以,当她坐在这满园春色藏不住的花园里的时候,心里才是如此的纠结,的的确确是在分秒中承受着难耐的折磨。甚至于,现在的宛成峰对她是万般的宠爱,但是,这份宠爱能不能持续下去,能维持到什么时候,如果到了自己被老爷冷落的那一天,自己又将如何在这深深庭院里生活下去?
宛可笙见到七姨娘似乎真有什么难言之隐,便交代素雨去准备了一壶茶来,亲自为她倒了一杯,将茶端到了她的跟前,微笑着说道:“姨娘,这是往年的陈茶,你先应付着喝喝看,今年的新茶快要出来了,到时候我再请你品尝。”
七姨娘见到这样,也不好推辞了,便接过茶杯轻轻的呡了一小口。当茶进入口中的那一瞬间,她的眼睛里分明飘过一丝精光,因此,她不由得抬起头来,认认真真的看了看宛可笙。这宛可笙所说的应付茶,居然超过了她平日里喝过的所有的名贵茶。
其实,这也难怪七姨娘有此惊讶了,她早就有所察觉,如今的宛可笙,所有的吃的喝的穿的高端品味,是宛府里所有人无人能及的,当然,这里面也自然包括了高高在上,自认为是尊贵无比的当家主母大夫人。想想看,她不过是一个姨娘的女儿,大夫人又怎么能心平气和的接受着如此大的“羞辱“呢?因此,大夫人势必是要将她彻彻底底的除掉,才能解她的心头之恨了……七姨娘此刻一品这茶,心里自然明白了自己所了解到的并非空穴来风。但是,她又随即回忆起了大夫人今日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心中不由得又旋起滔天的波浪。不由自主的把头转向了别处,然而,她很快有了主意,猛然回过头来,定定的看着宛可笙,说道:”县主,我的确有事求助于您!”
宛可笙看到她终于开口了,忍不住的微笑着说道:“姨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说来便是。”
七姨娘却在这个时候,露出尴尬的表情,说道:“县主,这里毕竟是花园,我们在这里说是不是不怎么好?”
宛可笙则是当机立断的拒绝了她的提议,露出浅浅的笑意,说道:“没什么不好。我不认为有什么话是需要背着人才能说的,我更不相信七姨娘能做出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七姨娘怎么也料想不到宛可笙的态度会如此明确,语气会这般的肯定。心头居然一时反应不过来了。过了好一会,她才开口说道:“大家都说县主为人正直,颇有同情心,是最见不得任何人受到欺负的了。想不到如今县主居然连一丝机会也不给我……”
宛可笙险些笑出了声音,这位七姨娘,进门时间不长,献媚奉承的手腕虽说不及那三姨娘那般炉火纯青,但也有几分神似了。
七姨娘看到宛可笙面露笑容,认为她被自己说动了,急忙接着说道:“县主,我的确是有紧急的事拜托您,如果您能伸出援手,救我与水火之中,我定会对您感恩戴德,以后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地方,您尽管开口便是,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定当全力以赴……”
话没说完,便见到宛可笙的眉头皱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暗沉了许多,她赶紧靠近身子握着宛可笙的双手,说道:“县主,这不是到了万不得已,我也不会如此求你,你不至于见死不救吧!”
自己可不是爱心泛滥的人呢!能让自己伸出援手,也不是谁都能得到的机会!宛可笙无动于衷的看着她,说道:“七姨娘,我先走一步了。老夫人一早便叫了我过去,我不能再耽误了。”
七姨娘一见她抬脚就向前走去,一时间急得心慌意乱来起来,急忙说道:“县主,请别急着走啊!我这就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县主,我恳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宛可笙听着她的话,眉头第一时间紧锁了起来,有那么一秒钟的感觉到莫名其妙的诧异,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七姨娘微微一怔,拿定主意的干脆再次说道:“我恳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宛可笙刚刚已经走了几步,与她有了一定的距离,如今附近除了自己所带的心腹丫头,再也不会有任何人能知道她与她之间的谈话内容了。然而,当宛可笙一侧身想走开时,却分明见到花园不远处的假山上涌现出陆陆续续赶路的丫头们。
即便她们听不见谈话的内容,然而,这七姨娘在此和自己纠缠不清的行为却能明显地看到,这意味着什么呢?宛可笙压根没有生气,反而笑着说道:“现在你得到了父亲最大的宠爱。完全可以锦衣玉食的过完一生。然而,你却一心想要我帮你逃出去!我倒是很好奇,那究竟是什么好的去处值得你如此这般?”
七姨娘没有想到宛可笙的反应如此之快,更没料到她的声音明显比刚才大了几分。但,也容不得她多想其他,随即说道:“是,县主说得有道理,我留在宛府,的确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但是,我毕竟对这里的每个人都不了解,如今老爷也的确宠爱着我,可是,谁又能保证这份宠爱不会过期?与其在这样陌生的环境下,战战兢兢的生活,我倒更愿意能有机会大大方方的出去自由自在的过活!”
宛可笙脸上的笑容退得干干净净,她不言不语地盯了七姨娘一眼,转身向外走去。这一下,令七姨娘百思不得其解,不是她要求在这里交谈的吗?为什么又突然变卦不理睬她了?七姨娘神色慌乱的急忙抓住了宛可笙的手腕,说道:“县主,如果我再继续留下,必定会性命不保,所以,我不过是恳求你能放我一条生路!”
宛可笙心里已是有些厌恶,一双冰霜的眼睛看着她,七姨娘自以为是的继续说道:“县主,我说的是真的,我的确是再也待不下去了!你是不知道,刚刚我又被大夫人一顿好骂!不仅如此,她还提起以前的那些……我……我再不离开,不死也一定会被逼疯的!”
宛可笙猛地一下甩开了她的纠缠,寒气逼人的说道:“你即便是真想离开宛府,也完全没有必要来找我说什么,因为你直接可以去找父亲或者母亲便是。再说了,我哪有可以做得了主的份?”说完这些话,宛可笙没有给七姨娘丝毫开口的机会,迈开步子疾步走开,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七姨娘居然扑通一声,双膝一弯,跪倒在地上,双手死死的拽着宛可笙的裙摆,苦苦哀求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性命是功德无量之事,县主,求求你了!您就发发慈悲救救我吧!否则的话,我一旦落到了大夫人手里,哪有活命的机会啊!”
这七姨娘猛然间跪在了自己的面前,又哭又闹,她是真的是天真得到了极点根本就认为这里也不过是小家小户,毫无规矩之言的地方?亦或者这一起都是她有意而为?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难道她不知道这样的情形表演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吗?旁人瞧见了还不知道会怎么看待她们两人呢?居心叵测的人一定会认为她们是因为什么肮脏之事或者是赃物分账不均而引起的纠纷,而其他不会多想的人,则是会第一感觉是七姨娘一定受到了宛可笙的欺凌!
宛可笙暗示了一下素雨,素雨和碧青两个丫头本来就是头脑灵活之人,见到如此的情形,原本心里就是迷雾一团,如今得到了小姐的提示,当然心领神会的上前一步,不由分说的一左一右架着七姨娘的胳膊强拉着她站了起来。宛可笙一脸冰霜的看着她,冷冷的说道:“如果你不愿意被管制,那为什么当初父亲要领你进门的时候,不干脆提出来?或者是直截了当的拒绝进门就是!现在你已经嫁给了父亲,那么,身为宛府的姨娘,必要的规矩也不能不守了!这里,可不是你随心所欲的地方!如果你够聪明,就应该好好的把心思用在父亲身上,好好学着怎么做到一个妾室的本分!”
七姨娘则是一副泪流满面的模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哭着:“县主,我来找你,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你出生在富豪权贵之家,每天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怎么会了解到我们这类人的苦楚。我本也是出生在蓟州,尽管家境算不上多么富有,父亲也不是什么高官厚禄之人,但也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家闺秀。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沦落到如此地步!如果不是我亲娘身染重病突发身亡,父亲又找了一个恶毒的后娘,看中了戏班子给的那几两银子,将我卖给了戏班。从那以后,我一直跟着戏班,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人人唾弃的戏子,每天跟从着戏班的一干人马,过着走街串巷,四处奔波的日子,这期间到底经历了什么样苦难承受了什么样的艰辛,没有任何人知道!我也自然没有灰心过,因为我一直在努力赚取银两,梦想着有一天赚够了银两,便可以恳请班主让我自己为自己赎身。最后就可以寻一户穷亲戚来依靠,招一门平常人家的亲事,平平淡淡的过一生。可是,不曾想后来有一天,我去江都尉家唱堂会,居然被江都尉当场看中,利用他的权势,软硬皆施逼我就范,将我活生生地当做礼物送给了老爷!即便到了这一步,我还在想,就算嫁进宛府做了姨娘,这也不怕,只要我能得到老爷的宠爱,便也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然而,上天却连这一点微薄的希望也不留给我,县主,你知道吗?今日我无缘无故的被大夫人叫了去,非给我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说什么我在进门之前便与那唱戏的武生之间有奸情!还口口声声说,如果我不听她的话,她随时都有办法让老爷知道这些事情!县主,你想想,如今我除了来求你想办法把我送出府去,还有第二条路走吗?如果大夫人真的找出了什么证据出来,我哪有什么活命的机会啊!”
宛可笙并不没打断她的话,由着她一股脑的全部倒了出来,然而,在看着她的那双眼睛,却是格外的犀利,好像要挖出她身上的秘密,这样才能分辨这些话的真假。
七姨娘偷偷看了看宛可笙,见到她沉默不语的站着,认为她的演说还不足让宛可笙相信,于是急忙趁火打铁的说道:“县主,我进门的当天就听说了,这宛府大院里,你是唯一一位心如菩萨一般善良仁慈的人,当初,我还在半信半疑。不过,再以后的日子里,看到你全心全意照顾着无依无靠的四少爷,所以。我更加相信了,县主你的确是世上少有的善良人,观世音转世!再加上,大夫人的所作所为您也不是很认可的,不是吗?县主,我这一次,的的确确需要你的出手相救啊!”
宛可笙漠然的看着她,嘴角微微一牵,微微的摇了摇头,这一世,她不可能再无缘无故地做什么好心人了!照顾宛景玉,也不过是完成三夫人临终前的托付而已,她才不可能有那一副好心肠好闲心,莫名其妙的抓个虱子故意放在自己的头上!
七姨娘看着她还是没反应,认为她还是不愿意出手相救,又急忙说道:“请县主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我断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你今日救了我,日后如果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只要您一句话,我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就算要我以性命相帮,我也绝无怨言的!”正在这时候,顾妈妈突然出现在来花园的小道上,眼看越来越近了,七姨娘假装无意识的瞟了一眼顾妈妈,急忙对宛可笙说道:“县主,我还有其他事,先告退了。今日之事,我权当你已经应许了下来,有什么其他需要更进一步了解的情况,日后有机会我会再找你。”话一落音,人就像是被一阵风刮跑了一样,早已不见身影了。
宛可笙站在那里,默默看着七姨娘飞奔而去的身影,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今日之事,处处透着古怪,但是,到底问题出在哪里她此刻也没有理出一个头绪来。
素雨走上前来,靠近她,小声说道:“小姐,你认为她说的这些话,可靠吗?”
宛可笙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说道:“除了她的自我介绍,其他部分倒还一时分不出真假来。”
素雨不免有些怀疑,说道:“小姐,你说会不会是七姨娘,真的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大夫人的手里,所以她才如此这般的急着离开府里,以求躲被大夫人的毒手?”
宛可笙肩头轻轻一耸,一脸的无可奈何,微微一笑,说道:“这我就无从得知了。”今日那位因唱戏而摔伤的戏子,从当时七姨娘的神情变化来看,他们两人的关系绝非寻常,而且完全可以断定,在七姨娘被父亲领进门之前,她与那武生便有了深厚的男女感情。这些蜘丝马迹,她宛可笙能发现,自然的,那位一心恨不得置七姨娘于死地的大夫人,也应该有所察觉,只不过一时因为缺少依据而不能轻易动手,所以,老奸巨猾的大夫人,便想利用此事大做文章,将七姨娘叫了过来,演了一出出其不备的好戏,其目的,端看七姨娘神情表现来判定事情的真假,而这七姨娘,毕竟只是一个在江湖上混饭吃的戏子而已,岂能是大夫人的对手?想也知道,大夫人一定是在三言二语之中就已经让七姨娘自乱了阵脚,所以,很有可能已经断定了事实是真相。
不过,以七姨娘刚才那一番言辞来看,即便大夫人已经坐落了事实的真相,可是七姨娘本人却一口否认了下来,不过,想必那大夫人的一张嘴脸,也足够让她吓破了胆,所以她才能好好的跑到自己的面前来求助,而七姨娘也自认为自己不会袖手旁观,这也难怪,整个宛府大院里,有谁不知道她宛可笙和大夫人向来不合,从她回到宛府第一天开始,大夫人便是想方设法的要置她于死地,而偏偏她,却也不是任人摆布的木偶,所以,一直以来,她与大夫人表面上客客气气,私底下谁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好过,类似的情况在大家的眼里,不知上演过多少回了。因此,进府已有一段时日的七姨娘不可能不知道这些。所以,她能在危机来临的时刻,想到自己,这也就不难理解了。
所有事情的连贯都是符合人之常情,符合常理的推断,表面上并看不出丝毫破绽,但是,宛可笙却隐隐间有着异样的直觉,总感觉这一切进行得似乎太过顺利,反而有种令人不安的感觉。凭大夫人一向的处事作风,如果不能一招击中要害,她断然不会轻易的露出动作,而一但有所动作后,她也绝不可能就这么不声不响的绕了七姨娘。更是不可能给七姨娘靠近自己的机会!宛可笙越是往深处想,越是感觉到此事绝不会是看上去的这么简单,她细声交代了下去:“最近一段时间,在府里走动时多长个心眼,眼睛放亮点,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记得及时告诉我。”
“好的。“素雨赶紧回答道。
宛可笙沉思了一会,突然抬头问碧青:“七姨娘屋子里的丫头,有个好像叫草儿,你认识吗?”
碧青一楞,小姐怎么突然打听起一个丫头来了?随即她眼睛转悠了一下,说道:“奴婢以前与她一起在茶房待过,不过时间很短,没怎么说上话,老夫人便把奴婢领回了芙蓉院,自那以后便很少见面了。所以,与她不是很熟悉。”
宛可笙微微点了点头,把她叫到了跟前,极为小声的在她耳边交代了几句,碧青听完后,满脸是笑容的说道:“好的,奴婢记住了。”
用过晚膳,草儿受七姨娘的交代,刚走出院子大门,被碧青偷偷拉到一边,待到碧青拉着她远离了七姨娘的院子的时候,碧青站住了,盯着她的眼睛,小声问道:“七姨娘最近几天,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草儿因为刚刚一路被她拽着就跑,本来就吓得不轻,看着这位同是丫头,但曾经是老夫人身边的贴身丫头,现在又是三小姐身边的一等丫头,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会在深夜里找上了自己。然而,草儿也不是刚进宛府当差的幼稚丫头了,她自然懂得什么是丫头应该有的分寸拿捏,因此,她在暗暗安抚着自己那一颗蹦跳不已的心后,面带微笑的说道:“七姨娘没有任何特别的举动啊,她一直都是和往常一样,正常吃饭按时睡觉的呢。”
碧青浅浅一笑,拉过她的手,将一枚白花花的银子放在了她的手心里。草儿不由得不楞,随即明白了过来,说道:“七姨娘今天早上被大夫人叫去了,回来后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但她什么也没说,我也就不敢多问。所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不过,刚刚她睡着了,还在梦里惊叫呢!”
碧青默默的注视着她,好一会才靠近草儿的耳朵边,悄悄交代了几句,但草儿的神情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只不过嘴里却说道:“这样的事,不是为难我吗?我明明是七姨娘屋子里的丫头啊?”
碧青只是微笑着看着她,接着看了看草儿手心里的银子,没有回答她的话。
草儿急忙收起了银子,眉头紧锁,低下头去,不言不语的考虑着掂量着碧青的话,一时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碧青面露灿烂的笑容,心想该是抛出诱饵的时候了,于是说道:“十两银子。”
草儿心头一凝,想了想,说道:“我毕竟是七姨娘屋子里的丫头,怎么好出卖她?”
碧青微笑着说道:“二十两银子。”
这一下,足够草儿在心里仔细掂量一番了,想想自己一个月辛辛苦苦所得的那点月钱,再想想碧青对她这突然给她的承诺,仔细一想,心中便有了主意,心中暗自说了句“这管不了其他了!“随即她抬起眼睛看着碧青,认真的说道:”可以,我会让县主清楚的知道,七姨娘接下来每天都在干什么。”
宛可笙手里拿着一本书,懒洋洋的躺在摇椅上,春日的阳光暖暖的,懒懒的洒在她的身上,令她整个身心陷进一种诗意般的愉悦中。如此的愉悦感促使着她的睡眠,她的眼皮越来越重,就快进入美美的梦乡中的时刻,从外面跑进来一个感觉陌生的丫头,一边跑一边叫道:“素雨姐姐,你快来看,咱们收到一盆好漂亮的花儿呢!奴婢也是刚刚在门口瞧见的,却没瞧见到底是哪位送给咱们小姐的!”
宛可笙微微睁开眼睛,看着那说话的丫头,嘴角边荡起一抹浅浅的笑意,这小丫头显然知道她就在院子里坐着的,而说话的音量把握得很是适度,既让她清清楚楚的听见,又不会引起她的不快,声音不缓不急,不大不小。
素雨急忙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上前小声的训斥道:“你大惊小叫个什么呢?怎么这么莽撞?没看到小姐就在院子里休息吗?
小丫头立马表现出了一副无辜的神情,诚惶诚恐的低着头站在那里。
身边的碧青,观察到宛可笙的眼睛盯着那小丫头,急忙俯下身子在宛可笙的耳边小声的说道:“小姐,那丫头是负责外院的卫生的。”
外院扫地的丫头?那为什么直接跑了进来?宛可笙的双眸里浅浅的浮起丝丝冷笑,真的不知道送花的人是谁吗?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不干脆自己端了去?还需要冒冒失失的跑进来,连自己受罚的后果也不顾忌了,亲自跑进来通风报信?呵呵,这小丫头还真有意思!当大家都是傻子了呢!
小丫头满心喜悦的捧着花盆走上前来,宛可笙微微抬头,一眼便看出这是一盆君子兰。
叶深绿色,花深橙红色。宛可笙抬起手腕,随意摘了一朵看似在低头微笑的花瓣,轻轻的放在鼻尖闻了一下,她嘴角边立即牵起了一抹微微的笑意,这绝不是自然花香,很显然是一种别样非凡的香粉味道。她扬起眉头,专注的打量起这盆君子兰。这一看,她忍不住的伸手去抚摸,居然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一盆天然植物,不过是在花盆中间立了一根树枝,树枝外面缠绕着名贵上等的绸缎,而围绕在中间那根最大最高的树枝的周围一层一层,一圈一圈的深绿色的厚实的叶茎,也不过是名贵上等的绸缎,用细微的金丝缠绕在木片上。而中间最上端那一朵朵娇艳欲滴,奇光异彩的深橙红色花儿,则是银丝缠着水晶珠子而成,深深的垂掉着,那羞答答的模样,令整束植物用肉眼看上去,与自然君子兰的灿烂光泽有过之而不及。
宛可笙小心翼翼的在摘下一朵低垂着的小花,手腕高高举起,轻轻转动着手里的花儿。那一粒粒金灿灿的水晶,在阳光的照耀下,迸发出绚烂如霞,奇光异彩的光芒。
素雨忍不住的惊叹道:“小姐,好美啊!”
宛可笙不移视线的噗嗤一笑:“是你家小姐美,还是这花儿美?你倒是说个明白。”
素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一张脸蛋憋得通红,正要开口辩解,碧青在旁边忍不住的掩面低笑了起来,说:“是啊,到底是咱们小姐美,还是这花儿美,你到是说个明白。”
素雨一听,恼了一眼过去,但两个丫头的脸上却是灿烂的笑颜。宛可笙却没继续说话,一双眼睛注视着这盆别样的君子兰。不得不承认,这君子兰无论是从哪个角度去看,都要比真正的自然植物鲜活的君子兰,更漂亮,甚至是更加的名贵,难得。宛可笙冷冷一笑,脑子里立马浮现出一个有着英俊逼人的脸蛋,脸蛋上的那双炯炯有神的瞳仁里时刻爆发出雄心壮志的豪迈。
四皇子楚慕真!
以为早已忘记了这个人,可是看到了他从来的这盆君子兰,不由得又想起了他。而这个人之所以送来这珍贵异样的礼物,其目的也不难猜测,明显是为了拉拢她。
宛可笙冷冷一笑,不由得笑出了声音来。这个楚慕真,的确精力充沛活跃得很啊!这边紧紧的想抓住自己,极力表现着自己的心意,那边则是频繁的向宛可卿示好,这很明显是奔着一箭双雕来的,既可以让自己日后全心全意辅助他,又可以得到宛府的兵权势力的拥戴,甚至到最后全部落入他的手中。
而正在这个时候,院子里突然间出现了宛景玉的身影。宛景玉一走进院子,远远看到宛可笙一双眼睛定在了面前的一盆花上,显然是在沉思着什么,那张漂亮得不像话的脸蛋上,不由得扬起了一抹灿烂的笑意。接着,他快步上前,来到宛可笙的跟前,看着她,一脸神秘的笑而不语。突然,只看到他挥了挥衣袖,一只鸟儿居然从他的袖口里飞了出来,一阵叮铃铃的细碎声飘扬在了耳边,宛可笙不由得睁大了一双惊奇的眼睛,扬起头来,望向天空。
宛景玉那弹力十足,白皙滑嫩的俊美异样的脸蛋上,荡漾着浅浅的笑容,闪烁着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接着,他那如葱的食指和拇指放进口中,轻轻的吹了一声美妙的口哨,那在天空中正自我陶醉,欢悦飞翔着的小鸟,居然盘旋着玲珑的身躯,像是听见了主人的召唤一般,飘逸的落到了宛景玉的指尖上。
宛景玉满脸藏不住的甜美笑容,手腕优美至极的来了一个绝美的弧度,献宝似的把鸟儿送到了宛可笙的跟前,笑嘻嘻的说道:“这鸟儿是你的了。”
宛可笙惊奇的专注着观察起这只小鸟来,这是一只小巧玲珑型的鸟儿,神态潇洒,美丽动人,黑色的头部,后颈、上体主要为绿色。蓝色的腰部,黑色的尾羽,颏部、喉部黑色。前颈有细的绿色环带。紫色的胸部,黄色的腹部,尾下覆羽白色。嘴象牙色,尖端红色,黄色的脚上居然用一根纤细的红丝线,栓着一只用白银打制的精湛小铃铛。
“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看她日子太无聊了,想送只鸟儿给她玩耍?宛可笙的那双如扇的眼睫毛在阳光的照射下,一扇一扇的,看着他的那双黑白通透的凤眸里,闪烁着精光点点。
“这伶仃比巴西金更无害,而且在传递信息这方面,它用起来比巴西金更靠谱,因为,速度更快,更为隐蔽。“宛景玉眨着一双水盈盈的眼睛,看着她,脸上的笑颜更加绚烂。
宛可笙一听这话,完全不敢相信似的望着他,内心的震动在脸上的神情中,表露无遗:“你的意思是——这鸟儿是我的了吗?”
宛景玉笑而不语地点了点头。
宛可笙忍不住的低下头去,仔细看了看那小鸟,满脸喜悦的笑道:“好漂亮的鸟儿,真逗人喜爱。”
宛景玉的心口微微一颤抖,脸蛋上瞬间泛起了丝丝绯红的色彩,随即说道:“这不过是回报你给我做的那晚长寿面。”
发生了那件事后,宛可笙回到府里,没有忘记答应景玉的事情,的确亲手为他做了一碗长寿面。当然,她更没有向任何人提及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对宛景玉的真实身份,没有再继续探究了。这一切,宛景玉看在眼里,记在了心上,他不能不无动于衷。
“哦,还有件事情!”宛景玉转过头去,向外面说了句:“你们两个全都进来!”
他的话一落音,只见院子门口立即走进来一男一女,看上去很年轻,他们走到跟前来,规规矩矩的分开站在宛景玉的身边。
“四姐,这是我昨日在街上见到两个快要饿死的孩子,一打听,才知道他们是两兄妹,原先一直跟着一帮卖艺的讨生活,学得一身好武功。谁知道居然和大家走散了,于是这两兄妹便一直流浪到了京城。我心有不忍,便带了回来,可是,我仅仅是个孩子,所以便带了过来,四姐,还请你收留他们。从今以后,便让他们二人一直跟着你,也不至于挨饿了。”
宛可笙听着宛景玉的这番话,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诧异。她抬起头来,注视着这兄妹二人。
街头卖艺的流浪孩子?这两人看上去年龄都差不离吧?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这站在右边的少年,身躯凛凛,相貌堂堂。脸如桃杏,姿态闲雅,尚余孤瘦雪霜姿,两弯眉浑如刷漆,浓眉下一双瞳仁炯炯有神,黑的深不见底,精神抖擞,胸脯横阔,年龄不大,到还显露出了几分万夫难敌之气势。而左边的女孩,更是五官端正,眉清目秀。尽管离那绝色的容颜还有些距离,但是却给人的感觉却是一种最舒服的养眼,即没有过分的惊艳,但即便是在茫茫人群中,也能第一时间认出她来。
宛可笙看向宛景玉,目光中隐隐闪过一丝怀疑。这一对兄妹真的是流浪的卖艺孩子?还差点饿死街头?呃,好吧,你说是那便是吧。
宛景玉心里很清楚自己的那一套说辞在宛可笙面前,是多么的苍白。然而,他却装作没有看见她眼底里飘过的那丝丝怀疑,继续说道:“哥哥叫范星,妹妹叫范苒。两兄妹脑子够灵活,眼力儿十足,以后妹妹就在内院里,做四姐的贴身丫头伺候你,而哥哥就负责看守外院,等姐姐出门时再跟着,你说这样可以么?”
宛可笙再次抬头看了看这两兄妹,肩头微微一耸,不带笑容的脸上,嘴角一牵,不言不语,似乎无奈地摇了摇头。
宛景玉眉头一皱,小声问道:“四姐——你不愿意留下他们?”
宛可笙看着他,乌黑发亮的眼睛眨了几下,说道:“我没有不愿意,不过,这明明是别人安排给你的人,怎么就送到我这里来了?”
虽然心里早就有底了,可是亲耳听到她这么说,宛景玉的那张如同刚剥出来的鸡蛋的脸,还是瞬间红了起来。他料不到她居然会当众揭穿他,不过他也毫无心虚,他之所以有这样的安排,全是为了保护她,这样一想,他随即说道:“四姐,经过那件事,你身边也该有所防备了,那些人很不简单。”
宛可笙依然没有想要留下他们的意思:“到了真有必要的时候,我自己会去找到的。”
“四姐,我身边已经有足够的人手了。你没有必要担心我。像他们兄妹这样的人,是很难寻得到的,你务必要留下她们。我相信,他们不会让你失望的。如果你实在不愿意留下他们,那他们就真的会成为流浪孩子。”
这兄妹两的机灵可真不是盖的,宛景玉的话一落音,两人对视一眼,立马跪了下去,那动作的一致,标准,都是令人眼前一亮,连说话也如同一人:“恳求县主留下我们,我们必定尽心尽职的为县主办事。”
“要想不被赶走,留下来就得改口尊她为主子。“宛可笙真想着怎么回答跪在面前的兄妹二人,却料不到一旁的宛景玉抢在了她的前面,如此说道。抬眼望去,只见这少年的双眸里,居然漂浮着丝丝令人不可抗拒的威严之色。
“是,求主子留下我们,不要赶走我们。“兄妹两再次齐声说道。
宛可笙似乎有那么一秒钟的怔了一下,她心里明白了宛景玉的执着,知道没有必要再多说什么了。忍不住的叹了一声,说道:“算了,就这样吧,你们想溜下就暂且留下吧。”
宛景玉手一挥,范星和范苒立马退了下去。
宛景玉注视着宛可笙,又望了望远去的两人背影,突然说道:“那个蓝衣人——叫楚天宇,事实上他是给我亲生父亲的属下。”
宛可笙听他这么说,微微怔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说:“我没想过你会告诉我这些。”
“你受到那么大的惊吓,都是因我而起的,但是有些事情,我却一直没有告诉你,都是我的错,“宛景玉的声音很轻很柔,但每一个字令人听起来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内疚。
他尽管年龄不大,但有着一副绝美异常的容貌,面如冠玉般通透晶莹,皓齿明眸。不管他站在什么地方,任何人只是需要看一眼,便能强烈的感觉到,他身躯里所散发出来的是一种集天地之灵气,釆日月之精华。好像他的出生便是为了把纷扰迷茫黯淡无光的人世间洗清照亮一般,这样的少年,谁又能忍心责怪他的不是?因此,宛可笙抬起手来,习惯性的在他的脸蛋上捏了一下,说道:“没关系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
“楚天宇告诉我说,如果我不想你出事,就不应该和你在一起——“宛景玉好像猛然间想到什么令人痛心疾首的事,一脸涨得绯红,毫无意识地便把深埋在心底的那份沉重的担忧,说了出来。
宛可笙眼角微微一扬,凤眸里浮起的精光里蕴含着不少的柔情,她又不自觉的伸手想去捏宛景玉的脸蛋,可是,宛景玉的眼睛里快速的闪过一丝精光,微微楞了一下,整个脑袋偏向了一边,被开了宛可笙的手。宛可笙看着自己的手在空中落了下来,心里微微一颤。
宛景玉一脸绯红的瞟了她一眼,尬尴的神情表露无遗,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我不是小孩子了!”
宛可笙心里不由得好笑,在她看来,他,依然还只是一个孩子。然而,他却多次强调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了。
宛景玉白皙的脸颊上,绯红的肤色越发浓郁,好像刚刚抹了一层厚厚的胭脂。
宛可笙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脸上装出肃穆的表情,说道:“就是呢,我们的景玉现在已经不是小孩了,已经有能力保护好自己,更可以保护我了,我说的对么?”
宛景玉听着她这话,看了看她面上故意装出来的认真,不由得一楞,紧接着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一般,眼睛里的亮度猛然间消失了不少,低下头去。宛可笙也不急,默默的看着他,等到他自己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后,突然抬起头来,两眼精光闪烁的看着她,说:“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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