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府,逸韵院。
宛成峰离开京城五天,回来的时候居然领着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还收做了妾室。其实,这在宰相府来说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只是,这一次与以往有所不同的是,宛成峰事先根本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大夫人这宛府的当家主母!大夫人一听到这消息,哪里还顾得上在公主府继续监督宛可笙?所以,一听到老夫人要提前回府,她也就借机急急忙忙的回来了。
大夫人如此沉不住气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这对她来说也不是一件寻常事,想想看,以往的宛成峰要纳妾,怎么也会提前与她商量,甚至很多时候都是由她这当家主母一手操办,如此这般不仅显示出她这当家主母的威严与仁慈,更是说明了宛成峰一直对她这原配夫人的敬重。然而,自从上次发生了巫蛊事件,宛成峰的态度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明显是不再把大夫人放在眼里了,也不再像以往,有什么事情都与大夫人商量着了,甚至于,大夫人的房间他宛宰相也再没踏进一步!所以,这下大夫人的确沉不住气了,不得不领着宛可卿匆匆忙忙的赶回了宛府。可是,回到府后,居然连影子也没见着,一问才知道,宛成峰已经带着新进门的美人,去赴宴了。如此一来,大夫人更是气愤难当,恨不得把满口牙齿嚼碎吞进肚里去,一整夜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以至于,她连宛可笙当天夜里有没有回府,也没顾上问一声,第二天一大早,她便受不了内心的煎熬,便交代人把那新进门的美人庄秋语请了过来。
庄秋语很快被人带来进来,大夫人放下手里的茶杯,紧紧的盯着这位由宛成峰闷声不响就直接领回府的新美人一番打量。
该女子肌肤细润如脂,粉光若腻,五官精致如刀刻。她,犹如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般的站着,丰标不凡,令人眼前一亮。尽管不能与自己女儿的绝色相比,但她的惊艳也足够令人怦然心动,只见她,盈盈走上前来,丰姿尽展的身子一动,一个标准的福礼做得滴水不露。
当近距离的看清楚该女子的长相,大夫人有一刹那间的失魂落魄,仿佛眼前的女子就是当年那位!一时间,大夫人的眼中冒出一团寒气,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老爷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个女人!不过,大夫人毕竟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当家主母,她很快便调理好了自己的情绪,眼神里的寒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面露微笑,仪态大方,手一招,叫该女子走到跟前来,轻轻地握着她那如青葱般的芊芊玉指,亲热的询问着她的家世来历,芳龄几许。
庄秋艺垂下眼脸,细声回道:“奴婢名叫秋琳,姓庄。家住蓟州。”
她朱唇微启,满口的象牙如星光闪烁,清喉娇啭,含娇细语。大夫人见此更是怨恨直袭脑门,这模样这姿态,忍谁见了也难免不会生出怜爱之心来,怪不得最近几年都没动静的宛成峰,也会为之动容,不声不响的把人领了回来!
庄秋艺微微低着头,垂着眼脸,心里忐忑不安,一副谨小慎微之态。因为隐隐间,她感觉到这宛府主母尽管是脸上带着丝丝微笑,然而她的眼神中却含着一股浓郁的戾气,仿佛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一般,又好像对她的身体极其感兴趣,一心想要榨取出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出来。
大夫人见到她的手指在自己手心里有丝丝的颤抖,这才回过神来,急忙端出往日里那慈祥端庄的主母风范,脸上露出温馨的笑颜,说道:“你不要惊慌,我不过是被你的美貌一时晃了眼,心想着你能被老爷看上,进得府来,也是宛府的福气。”
大夫人又端起茶杯轻轻呡了一口,放下茶杯,说道:“不过,老爷毕竟是当朝宰相,宛府不比外面那些小门小户,秋琳这名字听起来是不错,但未免不够高雅,我重新给你取个名字,就叫庄宛若,怎么样,这名儿叫起来顺口,听起来显得高贵脱俗。你说呢?”
庄秋艺的头埋得更低了,牙齿紧紧咬着嘴唇,就是不开口回答,显然是对大夫人为自己改名一事心生不快。
大夫人看着眼里,眉头微微一皱,她料想不到这看上去十分娇弱的小女孩,却是一副刚强不屈的性格。隐隐间,大夫人的眼睛里又升起一股浓郁的戾气,一闪而过——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自从坐了老爷的冷板凳后,她变得十分的暴躁,动不动就想爆发脾气。然而,此刻的她,紧紧盯着站在面前的女子,眼睛里的戾气却在瞬间消失,这小蹄子,要修理她,有的是机会。
大夫人抬起手腕,手帕在嘴角边假意拭擦了一下,笑了笑,平静的说道:“算了,好像你也不适合这名字。我呢,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名来,先就这样吧,等老爷哪天有时间再请他为你改名好了。”
庄秋艺急忙福下身子,感恩大夫人的宽宏大量。然而,心里却明显起了几分忌惮,这大夫人察言观色的本领可不是一般的高!
两人的心里正在各自打鼓的时候,外面突然进来一个丫头,禀告说老爷过来了。
大夫人缓慢的抬起了头,连日来压制的情绪,此刻不受控制的流露了出来——眼睛里的光芒明显比往日多了几分犀利。
他这次,连招呼都不给自己打一声,就把人给带回来了,这也未免太不尊重她这个当家主母了!
宛成峰一走进逸韵院,便察觉到了庄秋艺的神情不对,似乎被人欺负了的模样。他的脸色随即暗沉了几分!然而,他却也深知此刻不易深究,因此,他也不过是淡淡地看了看庄秋艺,对她说道:“你先退下,我有话同大夫人说。”
他的话还没落音,只见大夫人的心腹顾妈妈急匆匆的走了进来,附在大夫人的耳边说着什么悄悄话,大夫人的神情立即大变,急切问道:“这消息你确定可靠?”
顾妈妈微笑着说道:“是的,老奴已经派人调查过了,确有其事。”
大夫人微微一愣,脸上瞬间露出难以掩盖的喜悦情绪,不过只是一闪而过。她原来计划着等老爷回来,好好问问庄秋艺的事情,吐一吐心中的怨气。可是,如今却听说宛可笙居然一夜未归,心头顿时被这天大的喜悦冲淡了原有的怨气,她在心里暗中掂量了一下,感觉到此刻正是拨掉宛可笙这颗眼中钉的大好时机,至于庄秋艺,日后有的是机会。
庄秋艺退了下去,大夫人突然露出一副肃穆的脸色,说道:“顾妈妈,你快交代下去,我有重要事情与老爷商量,闲杂人等一律出去。”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是十分的愉悦,然而,却让旁人听起来,却是有种毛骨悚然的气息。
宛成峰以为大夫人这是为自己没有提前告诉她庄秋艺的事情而生气,脸上闪过一丝浓郁的戾气。
而大夫人毕竟和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对于他的心思不用看脸色也能摸出几分来。此刻,她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保持着常态,然而,看着宛成峰的那双眼睛,目光中还是流露出了隐隐的狡诈。只见她微微一笑,说道:“老爷,我是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与你商量。”
宛成峰一听这话,这才暗自送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几分,挥了挥手,命令了其他人等退了下去。
大夫人此刻正是热血沸腾,一想到宛可笙即将就会被除去了,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和轻松。她努力压了压心头的喜悦情绪,站起身来,稳稳的走到宛成峰的身边,脸上浮现出一片忧心忡忡的神情,说道:“老爷,其实我跟你说的这事,其后果我也难辞其咎,因此我心里也惭愧得很。但是事情已经是这样了,我思来想去,觉得再也不能瞒着老爷你了。”
语气很是缓慢而轻柔,然而,令人听起来却是每一个字如同寒冰戳骨。
宛成峰看到她如此神秘,似乎真有什么非常严重的事,心里大为不快,说道:“有什么话直接说出来就好,大可不必这样。”
大夫人一脸的焦虑,心中却是异常的兴奋,她压住情绪,细声说道:“昨日里,我们应永欣公主宴会相邀,前去赴宴。下午的时候,府里突然派人来说,有人专程来拜访老夫人。老夫人一听,便急忙赶了回来。偏偏那时候我感觉肚子不舒服,也不方便继续留在公主府,所以也跟着老夫人一道回来了。然而,考虑到晚上还要宴席,我们不能全部中途回府,所以,便让宛景玉陪着宛可笙留了下来。”
事实上,大夫人当时是听说出门几日的宛成峰突然带回来了一个美娇娘,根本顾不了宛可笙,一心想要赶回来一探究竟,而老夫人则是有心试探宛可笙的独自应对能力。
“接下来呢?”宛成峰隐隐感觉到了不安。
大夫人满脸愧疚难过的神情,说:“回来后,我以为可笙平日里表现得还是懂事,是个知道分寸的人,吃了晚宴便会带着景玉回来。再加上,当时,我肚子实在是闹腾得厉害,连续如厕多次,浑身无力,便躺在了床上休息了。可是,哪能想到刚刚下人来报,说可笙和景玉昨夜里压根就没回来,更重要的是,出去寻找的人回来说,咱们宛府的马车,出现在官道上,马车附近全部是尸体,而那些尸体,全是咱们宛府的侍卫……”
宛府的马车居然遇到偷袭了!宛府的跟车侍卫们居然全部遇难了?
宛成峰直接感觉到脚底一股寒气直冲到整个身躯。他目前最担心的就是家里出现什么意外,更是担心这件事情背后更隐藏着什么不知道的阴谋!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身躯瞬间变得僵硬,喉管里感觉到火辣辣的,想说点什么,舌头却打不转。
“这是谁干的?真是胆大包天!”这话好不容易吼了出来,也引发出了满腔的怒意。他像极了一头狂怒的老虎,抬起头来看着大夫人,满眼的浓得化不开的戾气,满口的牙齿发出急速嚼戳的声音,犹如嘴里是满口的敌人,想要瞬间嚼碎一般,接着,过来很长时间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哪个吃了豹子胆了,居然敢劫持我家的马车!”
大夫人第一次见到宛成峰如此发怒到极致的神情,她不由得心生一丝恐惧。接着很快说道:“是啊,到底是哪个有这么大的胆量!不仅把马车拦截了下来,杀掉了跟随马车的宛府侍卫!更可气的是,现在可笙和景玉两个孩子,根本不知去向,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歹人劫持,还是……”
“你想说什么?“宛成峰暴跳如雷,狂吼一声。满眼的怒火,似乎就要火山爆发一般。这件事情对于他,冲击实在是太大了。想他堂堂大楚当朝宰相,自己府里的马车,居然在京城里的官道上遭到袭击,更可恶的是,居然把宛府的小姐,他宛宰相的千金劫持走了!尽管他对宛可笙并没有多少父女情分,然而,这也足够冒犯了他的威严!
“还楞着干什么!赶快派人去找!务必要把可笙和景玉两个孩子给我找回来!”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三房的苏氏刚刚过世,如今这唯一的养子一旦出了什么事,如果被外面的有心之人知道了,说不定会抓住此事大作文章,诬陷他是为了三房的财产而故意为之,如果真是这样,那对他对整个宛府,后果是难以想象!当务之急,务必要寻回景玉!这样方能堵住悠悠众口!
“老爷,你先别急这个,你要知道,他们昨天晚上一整夜都没有回来!“大夫人此刻什么都顾不得了,她的眼睛里投射出光芒不得不令人重视:”可笙是个女孩子,一夜未归,这意味着什么,老爷应该明白!“她的语气又加重了几分,目光中精光闪烁不断:”可笙的贞洁怕是早就没了!”
她的话她的眼神完全刺痛了宛成峰的神经,宛成峰一时间居然回不过神来,愣在了原地,他似乎完全懵了,整个身躯完全僵化,又似乎在激烈的挣扎着什么,导致脸上的肌肉猛然的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夫人仔细看去,宛成峰的拳头紧紧的攥着,那微微抖动的动作很明显是具有极大的压力,仿佛他的拳头一松,就会引发地动山摇般的威力。再看向他的脸,那目光中的滔天怒火,是那么的明显,看得出来,他此刻又多么的震怒,这在大夫人眼里,他是第一次表现出如此的情形。大夫人心里暗暗高兴,但脸上却是更深层的担忧,说道:“老爷,你一定要想清楚,可笙是宛府的四小姐,又是皇上刚刚御赐的县主,如今居然一夜未归,这样难以预测的后果,可关系到宛府的百年清誉!
是啊,堂堂宰相府的金枝玉叶,竟然一整晚不知去向,这不得宛成峰不承认,宛府的百年清誉,他辛辛苦苦呕心沥血打拼下来的辉煌事业,会因此而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他将如何面对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又将如何向皇上交代?他慢慢的让自己镇静了下来,神情变得高深莫测,盯着大夫人,目光在刹那间笼罩上了层层迷雾,他冷冷的,慢慢的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这事放在以前,大夫的表现肯定是她长期以来所装出的宛家主母的大度和慈爱,她一定不会主动说话,先让宛成峰自己去掂量事情的后果和代价,等着宛成峰做出决定后,她立马站出来扮演一个慈母的模样,为宛可笙的求情,求老爷留下宛可笙的性命,再建议老爷将让宛可笙送入尼姑庵,让其削发为尼,青灯独伴此生了事。如此一来,既堵住了悠悠众口,又让宛成峰丝毫察觉不到自己的目的。然而,这一次,她根本不想再伪装下去了,所以,她抢先说了出来,而现在,她又听到宛成峰再次碰触心里最深处的秘密,她心一横,索性牢牢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完完全全拔除宛可笙这颗眼中钉肉中刺!可是,尽管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望着宛成峰那双朦胧的眼睛的时候,心里还是不由得有着丝丝不安,因此,她微微停顿了一下,安抚了一下内心那激动万分的情绪,端出一副伤心欲绝的神情覆盖在脸上,戚戚然说道:“老爷,我说的这些话,实实在在是为可笙着想,为宛府着想,为老爷你着想啊!我压根就没想过什么个人恩怨。我不过是为可笙的将来担忧,她本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如今也还没来得及寻得良配,如果这件事情,被宣扬了出去,将来我们怎么来为她寻得一门好姻缘?还会有谁愿意娶一个失去了贞洁的女子为妻?“话没说完,她便拿着手帕拭擦着眼角,一副真心实意的慈母模样表现得淋漓尽致。
宛成峰冷冷一笑,然而却不见一丝的笑容,因为他整张脸如同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块,此刻只不过裂开了一条缝隙。他早已看穿了大夫人的这副白鼠狼给鸡拜年的嘴脸,知道她心里时刻都在想着如何才能除掉宛可笙,然而,他对她说的这些话却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来,因为事实上就是如此!他盯着她,满眼的戾气,浓郁而深厚,好一会儿,他突然劈头盖脸的吼道:“那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大夫人两眼一瞪,装出一副吃惊的模样,说道:“老爷,你怎么问我呢?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啊!我之所以告诉老爷你这些,只不过是想让你事先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心里有数罢了!当务之急,是得命人先把她找到带回来,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再依照情况,再商量着怎么办便是!”
宛成峰楞了一下,似乎被她的话激得清醒了几分。目光中浮起隐隐的冷凝,他手一挥,大声说道:“把管家找来!”
立刻,外面响起了急速的脚步声,很快就远去了。
宛成峰坐了下来,端起桌上的一杯热茶,揭开茶杯,一团清香缭绕的热气,从茶杯里冒了出来,他轻轻地呡了一口,却感觉到寒气刺骨,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就算找到又如何?人是活着回来了,以后又该怎么办?”
大夫人一听这正中她心意的话,心中狂喜不已,一个浅浅的笑容不由得出现在了脸上,接着又很快压了下去。她走上前去,说道:“老爷不用过于担忧了。可笙这孩子福大命大,说不定什么事情都没有呢!”
宛成峰竟然一时语塞,找不到什么话来回答她,心里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与无力。他不言不语的坐着,沉思了一会,感觉到屋子里的空气十分的压抑,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准备站起身来,走出去呼吸外面的自然空气。正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下人禀告的声音:“四小姐回府了!”
接着,宛成峰惊讶地看到宛可笙从门外款款而来。
眼前的宛可笙,眉眼含笑,步伐清逸,头上刻意戴了一朵还有晨露的芙蓉,在柔和的晨光照射下,闪烁着特别耀眼的光芒,直接令人感觉到今日的宛可笙,比往日里更多了几分清雅脱俗,靓丽娴静,细细一看,却发现从来不化妆的她,眉毛上居然有着眉笔描画过的淡淡黛色,红扑扑的脸蛋上隐隐显出薄薄的一层胭脂,然而,这一切又掩饰得极为巧妙,如果不是知道她一夜未归,不得不万事谨慎,用最为犀利的眼睛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丝毫的异样。因为,这在旁人看来,此刻的她,倍感清秀自然,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旺盛的生命力,彰显出朝气勃勃的青春气息,和她头上那朵刚刚从花园荷塘里摘下的芙蓉,相互映照,更显出与往日不一样的活波可爱。只是,谁也不知道的是,宛可笙这个时候回来,的确是经过了一番精心的打扮。如若不是,她压根盖不住因熬夜而留下的黑眼圈和满脸的疲惫。
宛可笙一步一步走上前来,整个人看上去,光芒万分,奇光异彩。好似整个清晨的朝霞全被她一人笼络,在霞光的拂照下,头上的珠宝金簪配饰,闪烁不停,有一瞬间,居然刺痛了宛成峰的眼睛,他定眼一看,最亮的精光来自她那对别致的耳环。这一刻,他敏锐的扑捉到了宛可笙身上有着丝丝的异样,若是平日,他也不会如此仔细,这般谨慎。可是今日之事,由不得丝毫马虎。在宛可笙越来越近的时候,他看清楚了那对耳环,心里不由得微微一震,隐隐间感觉到不可思议,因为这耳环绝非寻常之物,哪怕上次皇上册封她为县主,跟随的御赐之物,礼单里也绝不会有这名贵稀罕之物!——若仙似盈耳环,这是一种极为尊贵的身份象征,即便是皇室中人,也不是任谁都能拥有的尊荣!而此刻,却佩戴在了小小的宛可笙的耳垂之上!令原本清纯脱俗的她更加光艳逼人!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笙。我的好女儿,你总算回来了!”大夫疾步上前,满脸上焦虑和担忧展现得淋漓尽致,然而,那眼神中依然漂浮着丝丝不易察觉的难以压制的恨意。
宛可笙将她眼中的恨意尽收眼底,然而脸上保持原有的笑意,眼睛里不动声色的浮起莹莹泪光,让人一看便知她深受感动,她急忙上前一步,说道:“母亲,是可笙不好,令你为我担忧了。”
“可笙啊,我的女儿,这哪里只是担忧啊!你一夜未归,母亲我是一夜未睡呀!就是害怕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可如何是好啊!”大夫人的嘴角微微一牵,一丝嘲讽泛了出来,眼睛里的恨意越发明显。宛可笙,你即便没能死在外面,即便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夜不归宿这一点,也足够让你翻不了身!
宛可笙的凤眸微微睁大了几许,随即,她的眉头又隐隐的皱了一下。凭她的睿智,怎么可能猜不透大夫人的心思。不过呢,她却表现出一副清纯的笑颜,好像根本就是一个无知的小女孩,天真的说道:“母亲对可笙如此的关爱,令我不得不感动呢,母亲放心,我一定会时刻铭记在心,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母亲,来报答母亲对我的这份恩德。”
原本认为她听了这话,一定会心急如焚,方寸大乱。可是,她却如此淡定,神情间居然没有一丝破绽!大夫人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微微府下脸来,眼睛里的冰霜恨意,极度渴望把站在面前的宛可笙彻底冻结:“快来让母亲看看,你身上哪里伤着了?下人回报说,跟着马车的侍卫们全都被杀害,没能保护得了你,让你活活得被歹人挟持了!你可知道,母亲为这还真是十分的担忧呀!”
宛可笙脸上的笑颜浓了几分,说道:“多谢母亲关心,可笙并没受到任何损伤!你瞧。”说着,她清逸的伸开双臂,在地上转了起来,接着,一双清透的眼睛看着宛成峰,说道:“父亲,你也一定和母亲一样,为可笙担忧了,是可笙不好。”
大夫人认为她只是故弄玄虚,灌迷魂汤而已。所以,她冷冷一笑,加大了筹码,势必要将她踩到地底下。只听她说道极其恶毒,但让人听起来却是异常感动的人:“可笙啊,我的好女儿,有母亲在,你有什么难言之苦尽管说给母亲听,一切有母亲为你担待便是。”
难言之苦?宛可笙的眼底一闪而过丝丝嘲讽。她微微抬起眼皮,看了看大夫人,但见这张脸已经完全失去了往日里伪装,显露出了她原始最恶毒的丑陋,感觉到自己压根没有必要和这毒蝎一般的老女人多说什么,于是,她微微收敛了笑意,甩出一句冰冷刺骨的话来:“母亲,你想多了。我好得很!”
大夫人紧紧的观察着她脸上的神情,竟然发现此刻的宛可笙,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早已是不知不觉蒙上一层冰霜,那冰霜的寒气,像极了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那些獠牙裂齿的恶魔,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埋伏在你身边,让你明明感觉到了它的存在,但却没能看到它到底藏身何处!这样的感觉,将大夫人原本打算再继续含沙射影说出一些话的冲动,生生的压制住了。然而,就在此刻,宛可笙猛然间一声大笑,这笑声,直接让大夫人感觉到自己的整个人掉进了一座千年冰窟之中,令她的双腿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一下,险些向后踉跄退去。原有的气焰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褪去。
“可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真的没受伤吗?”宛成峰已经没有耐心再听大夫人说的那些废话了,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到底怎么回事?过程是怎么样的?可笙又是怎么回来的?他始终不相信歹徒会有那么好心毫发未伤的就把人放回来!如果不了解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又如何有把握处理好接下来要面对的一切?所以,他忍不住问了起来。
宛可笙当然知道宛成峰心里所想的,然而,她并不打算马上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是微笑着看着他,突然,她好像猛然间记起了一件什么天大的事情一般,黝黑明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哦,我想起来了,父亲,你今日可得好好准备一份厚礼,因为可笙一定要重重感谢永欣公主和七殿下。可笙现在能平安回来,站在父亲面前说话,这完全依仗了两位殿下鼎力相助呢!”
大夫人一听,脸色巨变,不由得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宛成峰也猛然间站起身来,这对于他来说,也是感到十分的惊讶。
宛可笙的眼睛瞪得很大,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长长的眼睫毛一扇一扇的,脸上全是天真烂漫的神情,说道:“父亲,你还不知道吗?哦!天哪,都是我的错,我一心只顾着脱离了危险,回到家中的喜悦中了,居然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父亲,是这样的,昨日我和景玉参加完晚宴后,由公主府回来,可是,马车走到半路上,却突然遇到一群来路不明的蒙面人,猛然间出现在官道上,他们什么话也不说,直接袭击我们的马车。我和景玉多亏侍卫们团团围在中间,他们个个都在用性命保护着我们,可是,毕竟我们的人太少了。终究敌不过那些谋面人,眼看我们就要被谋面人掳了去,那时候,可笙死的心都有了。正在这最关键时刻,突然,七皇子刚好经过,一见到此情形,当然不会袖手旁观,挺身而出,奋勇杀敌,那阵势,可漂亮了!几下就把那些谋面人打得落花流水,仓皇而逃了!可是,由于场面十分的混乱,景玉为了保护我,而受到严重的刀伤。七殿下见到景玉伤势严重,经过深思熟虑,他决定先把我们送到最近的公主府,以求最快速度为景玉医治伤势。我们到了公主府后,公主二话没说,立即交代了人找来了大夫,并请我们在公主府住了一晚。父亲,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好好感谢两位殿下,如果不是她们,可笙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宛成峰听完她的讲述,立刻感到莫大的惊喜,问道:“你真的被七皇子救了?”
宛可笙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昨天晚上,你住在永欣公主的府上?”
宛可笙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认真的看着他,再次点了点头。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实的?”
宛可笙头一歪,眉头一皱,噗嗤一声笑道:“父亲,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说的呢?你没看到我是坐着公主府的马车回来的吗?“说着,她笑眯眯的看了看大夫人。”咦?母亲,你怎么看起来不开心?你难道不想看到可笙平安归来吗?嘿嘿,还好可笙不是薄命之人,要不然,真落到了那些谋面人的手中,我早就咬舌自尽,以保清白了!想想看,再怎么说,可笙也是宛府的小姐,父亲母亲的女儿,岂能任由那些歹人糟蹋宛府的清誉,更别说活着回来了!你说是不是这样的,母亲?”
“不!不是这样的!你肯定没有说实话!一晚上不知去向,却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这怎么可能?“大夫人看着她那天真无邪的模样,一时间,理智的防线完全被击溃,失控的大叫了起来。
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吗?乐极生悲!大夫人原本认为宛可笙这次完全不可能再有翻身的机会,自己除去这心头大患就在今天!万万想不到,这贱丫头居然能有如此好命!连如此凶险的时刻也能平安躲过,她凭什么如此好命?这太让人难以承受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还不赶紧闭上臭嘴!”宛成峰一听大夫人说出这般恶毒的话,脸色巨变,怒气冲天的吼道。
大夫人一楞,很快恍然大悟,知道自己一时失控,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
宛成峰由最初大夫人说的话引起震怒,接着又为整件事情给宛府带来的严重后果而焦躁不安。然而,现在,当他亲眼看到好端端的宛可笙,站在自己的面前,再亲耳听到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他的心情完全变得无比的愉悦!宛可笙是被七殿下所救,公主府还留她住了一晚!这两点对于他来说,意义是非同寻常的天恩浩荡!这份喜悦的分量在很大程度上超越了刚刚听说宛可笙被挟持的震怒分量!
然而,他对于这前面的震怒到现在的狂喜两者之间的冲击,一时还不能完全适应,心里依然存在丝丝顾虑,总感觉哪里还有什么不对。因为,这事情的演变结果,变化太大,也令人难以想象了!
宛可笙好像早就猜准了他的心思,甜甜一笑,说道:“哦,父亲。你看,这是永欣公主认为我受到如此大的惊吓,完全是因为去参加她的宴会才引起的,所以,她送了一对耳环,说给我压惊的呢!漂亮么父亲?听公主说,这耳环是皇后当年送给公主的,可公主一次都没舍得戴呢!原本可笙是万万不敢接受的,可是公主的性子,父亲是知道的,如果我硬是不要,公主是会认为我们宛府的人太不识抬举了!所以,最后也只能静静的由着公主亲自为我戴上!”说着,她嘴巴一撇,故意用手摸了摸耳朵上的若仙似盈耳环,随即还转悠了一圈,那金光闪闪的万丈光芒,耀花了在场人的眼睛。
她的这番话,算是完全打消了宛成峰心中的顾虑。只见宛成峰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轻松和喜悦,这的确是——太不可思议了!接着,他转过头,冷冷的刮了大夫人一眼。
大夫人被这一眼刮得心神不安起来,过了好一会,她才恍然大悟,知道自己原本的心思彻底没戏了,她眼睛一转,随即,生生的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可笙——你的命真是太好了。”
宛成峰也及时笑了起来,安慰的说道:“可笙,你不要怪你母亲,她不过是一直非常担忧你,接着你又告诉了事情的真相,一时间难免有些兴奋过度。”
兴奋过度?应该是失望过度吧?大夫人会真有这么好心?她巴不得时时刻刻将自己彻底置死才是真的!怎么会眼睁睁的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打击她的机会?这样的人,完全是歹毒成性,丧尽天良!可是,宛可笙的嘴角绽开一朵美丽的花瓣,大哥不说二哥,大家也不过是彼此彼此,你对我不仁,我又岂能听之任之由得你摆布?尽管放马过来便是!
“是的,可笙。母亲的确是太兴奋太开心了。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大夫人的声音好像被什么东西拉扯一般,令人听起来十分的别扭。
“母亲,看你说到哪里去了。这是我命中带来的,上天恩赐给我的福气,没有人能抢得去。”宛可笙的态度看上去十分的谦虚,可是,说出来的话,每一个字却如同针芒一般刺在人的心口上。
宛可笙的那双黝黑发亮的眼睛如同一滩清幽的湖水,看不到到底有多深,有多远。然而,在大夫人的眼中,却如同在深夜的荒漠中,突然从四面八方涌现出了许多的狐窝蛇窟,闪烁着如同鬼火般的星星点点。
“不过话又说回来,发生这样的事情,也全靠我有这么好的运气。如果不是七殿下昨天晚上刚巧路过——”宛可笙的声音渐渐冷了下来“恐怕现在的我,早已成了一堆白骨,而你们现在所看到的早已是孤魂野鬼了。”
宛成峰听到宛可笙这么说,仔细一想,心里自然认可了。事实上,他原本心里确实认为以前有人说宛可笙是个不祥之人,是有几分道理的,因为如果可笙真的因为这一夜未归而出现什么意外,那后果必定会对宛府带来难以想象的惨重。然而,现在的情况,却完全出乎意料,这可笙完全是福星高照,如此一来,对于自己对于整个宛府来说——宛成峰想到这里,脸上自然出现了微不可察的变化,而这一切都没能逃过宛可笙的眼睛。
宛成峰看着宛可笙,不慌不忙的问了一句:“老夫人知道了吗?”
“父亲不用担心,我这就去老夫人那里。”宛可笙黝黑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宛成峰点了点头,目送着宛可笙离开的背影。接着,他转过身,眼睛紧紧的盯着大夫人,这就是自己的原配夫人吗?他简直难以想象,自己的妻子,居然是如此的小肚鸡肠,更是满脑子的阴险歹毒的杂念!身为当家主母的她,却时时刻刻绞尽脑汁与姨娘的女儿作对!宛成峰原来也压根没有奢望她能待府里的其他庶出小姐如同亲生子女一样。然而,最起码表面上的工夫要做足吧!可是,看看今天她的表现,那可是完完全全丝毫不加掩饰的显示出了她的怨恨与恶毒,即便宛可笙再如何,毕竟也是自己的骨血!而她,身为一个嫡母,却分分钟期盼着她早点死!以此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来自心底的毛骨悚然的感觉,实在令他非常难以接受!想想看,自己竭尽所能的为了宛府,为了这个家,自己在外面呕心沥血打拼了这么多年,一切事情都是亲力亲为,半点来不得丝毫马虎,事事做到天衣无缝!然而,这位自己一直认为是知书达理,贤惠仁爱的原配夫人,居然在时刻计谋着令他后院起火的把戏!
宛成峰冷冷的哼了一声,根本不理会大夫人那副急切想狡辩的神态,袖子一甩,大步流星的走了!他走了几步,突然站住,冷冷的丢下一句话来:“记得准备厚礼!”
大夫人原本见到如今已成定局,本来想着急切的跟老爷解释一二,可是老爷居然不给丝毫的机会。她的心底已是懊恼不已,再听到老爷这句狂怒的交代,本能的一楞,接着带着满脸的哀怨和万般无奈的心情,喃喃的说道:“知道了。”
宛可笙从大夫人那里出来即刻去了芙蓉院,给老夫人请了安,又将事情的发生经过一五一十的讲给老夫人听。当然,说是依然是刚才宛成峰所听到的那一番说辞了。老夫人听了,不免心生宽慰。宛可笙又闲聊了几句,老夫人便心疼的放她回到自己的院子,加以好好休息一下。
宛可笙领着素雨一回到自己的院子,素雨拍了拍胸口,长长的做了一个深呼吸,说道:“小姐,幸亏你够机灵,提前去找了七殿下,请他出面安排好回来的所有事情。要不然——呜,吓死奴婢了!”
“大夫人比狐狸还要狡猾,自然不可能轻易的错过任何一个可以置我与死地的机会。我又怎么可能坐以待毙,等着她往我的脖子上砍呢?”宛可笙如今明确了一件事情,自己曾经对楚慕玉伸出援手的行为是正确的。他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而且,他非常懂得把握时机来表现那颗感恩的人。在准备启程回宛府的时候,她便为自己的外观刻意进行了一次精心的梳妆打扮,再加上又做足了回来后将要面临的一切应对准备,这一切还真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大夫人完全是落井下石……“素雨心中气愤难当,撇着小嘴,说道。
“这不就是她么……“宛可笙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看着她。
素雨刚要准备再说什么,却看到碧青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说道:“小姐,五姨娘来看你了!”
宛可笙心里一惊,想不到娘亲居然这么快就赶了过来。
“娘亲……“宛可笙看到五姨娘的时候,鼻子酸酸的,很不是滋味。
“可笙……你到底还是回来了……“五姨娘疾步奔上前来,死死把宛可笙抱在怀里,不管不顾的痛痛快快哭了起来。
宛可笙身子一僵,眼眶一湿,看着自己这个柔弱的娘亲,紧紧的抱着自己,哭得是如此的伤心,自己居然不知道该要如何开口安慰了,她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一边的素雨看着小姐满脸的茫然失措,赶紧走上前来,搀扶着五姨娘,轻言细语的安抚道:“姨娘不要担心了,你看小姐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了吗?”
五姨娘一副皮泡眼肿,伤心不已的模样,她的确非常担心,非常害怕。当听到可笙已经回府的消息后,立即奔了过来,她要亲眼看到自己的女儿平安无事才能真正的放心。
宛可笙小心翼翼的搀扶着五姨娘坐了下来,轻言细语的将整件事情的经过,细细的讲了一遍,当然,这样的说辞范本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宛成峰和大夫人所听到的那般。她之所以连自己的娘亲也没有说实话,是不想让娘亲再次担心受怕。
“哦,原来是这样的……“知道可笙昨天晚上在住在公主府里时,五姨娘放心了不少。
当一听说可笙一夜未归,她的心里就焦急不安,生怕可笙会遭遇什么不测……
“其实,小姐也知道,如果不回来,大家一定会担心的,所以,小姐一直是强调要回府的……“素雨微笑着说道。
“公主却说,小姐受惊,完全是因为去公主府赴宴,所以,公主心生愧疚,怎么也不肯放小姐半夜回府……“碧青接过素雨接着说道。
宛可笙看着自己的两个丫头居然联合起来演戏,却也演得是如此的天衣无缝,不仅笑着说:“实际上这也没多大的事,不过是公主的确对我不错,我想着,如果我执意要回来,会不会给公主留下一个宛府太不给她面子的印象,所以……”
“原先是计划着派人回来说一声,可是,等到了公主府的时候,已是半夜了。想着大半夜回来一定会惊扰到大家……“宛可笙说着这话的时候,眼睛却看见五姨娘脸上的伤心泪痕,本能的伸手去帮五姨娘拭擦着眼泪,心里忍不住的自责了起来,:”娘亲,是我不好,我让娘亲担忧了。”
五姨娘泪光盈盈,脸上却是舒心的微笑,她摇了摇头,接着又轻叹了一声,望着宛可笙眼眶底下的黑眼圈,心疼不已的说道:“一切都是娘没有本事,不能好好保护你。让你小小年纪便吃尽了苦头。”
宛可笙听着这话,鼻子一酸,心头涌起丝丝热流。
事实上,五姨娘尽管是她的生母,然而,一直以来,她对五姨娘的却总是亲热不起来。这可能是由于上一世的自己一直没在五姨娘身边,等回到宛府时,五姨娘又很快过世,所以,母女之间的感情并不深厚。而今生的自己,明明两人都在宛府,可是,自己居然莫名其妙的找不到合适的方式方法来面对她,因此,每次面对她的时候,总会有些不知所措。然而,当此刻宛可笙亲眼看到五姨娘为自己担心受怕的神情,还有那脸上流淌着的真心实意的泪水,她的心里,已经在渐渐产生了变化,对以往自己的行为产生了内疚,知道自己不应该故意疏远自己的娘亲。
她那黝黑发亮的眼睛,看上去给人一种温暖的阳光气息,而又是那么的清透无尘。
“娘亲,我早就告诉过你,可笙长大了,现在该是我来保护娘亲你了。”
五姨娘听她这么说,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宽慰,相反的,她的脸上出现了大幅度的惊愕,握住宛可笙的双手,加大了力度,说道:“可笙,你要离大夫人远远的,什么事情都不要和她有什么瓜葛,不然,你会被她所害。”
萱氏一向胆小怕事,本本分分。现在她一切都不再奢望,只求老天爷能保佑自己的女儿平平静静的生活,不要有什么意想不到的灾难,长大以后能寻得一个好夫婿,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大夫人阴险毒辣,所以,她不希望可笙与大夫人事事作对,这样会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娘亲,人的一辈子都会经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苦难的旅行。没有人会预料到明天自己会遭遇到什么。我既然走在了这条路上,不管以后会遇到多大的风浪,甚至是在性命攸关的时刻,我也会勇往直前。娘亲,我早已做好了一切思想准备,也就不会再想任何事情了,再说了,即便我想抽身出来,对方也不可能放过我的,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做事,这也就没什么可顾虑的了……”她原本已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了,所以,对于死,她毫不畏惧,然而,大夫人绝不可能做到这一点人!因此,她才有足够的信心!——打败大夫人,她自不在话下!俗话说,光脚丫的,还怕穿鞋的吗?
五姨娘听着这些话,非常震撼,一时间竟然有些晃悠,看得出来,可笙骨子里所拥有的刚毅与顽强,远远超过了自己所想象的!她猛然间发现,自己居然对自己的女儿,如此不够了解!
“可笙……”她拿定了注意,目光专注的盯着自己的女儿,清晰的说到:“不管怎么样,娘永远站在你这边。”
一向谨小慎微的五姨娘居然能说出这番话……宛可笙并不感到好笑,相反,她只是感觉到鼻子一阵发酸,而心头却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甜蜜感,是那种被至亲的人关怀的味道!
一时间,京城内外,人人都知道了宛可笙赴公主宴会时,在回来的路上被七殿下相救的事情。这可让那些贵族豪门家的千金们红了眼睛,每个人都说湘宁县主的命带福星,原本马车在官道上被袭击这已是非常难得,近似于奇迹的事情了。可,竟然还亲眼目睹了如今在皇上跟前最得宠的七殿下演绎的一场英勇奋战的精彩场面!不过,这也自然会有一部分乱嚼舌根的人,充分利用他们的想象力,那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比如说,有人压根就不相信官道上会出现劫匪,更是认为这宛府马车的卫士们都被杀害的说辞过于离谱了,这完全是天方夜谭不可能的事!甚至于,居然还有人传言说,这一切不过是宛可笙自演自导的一出戏,目的就是为了接近七殿下。如此等等的流言秽语传得是沸沸扬扬,可是,宛府却根本无动于衷。这也不难理解的,因为这些言论,比起女孩没了贞洁的这情况来,那就根本不算什么事了。而这场在京城内外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闹剧的主人公,宛可笙和七皇子楚慕玉这两人,更是好像压根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一般,又好像他们根本就没发生过什么,也根本不认识彼此,事情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彼此完全没有丝毫的交往迹象。如此一来,那些喜欢摆弄是非的人们,渐渐失去了演说的兴致,京城也在议论声的渐渐消失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宛宰相府,宛可卿的香凝阁。
宛可卿刚开始听到宛可笙一夜未归的消息后,和大夫人一样,都认为这一次宛可笙必死无疑了。然而,最终的结果却让她大跌眼镜!宛可笙那小贱人居然因祸得福!如此一来,宛可卿的心里十分冒火,可是,又无计可施,于是,她变得非常的烦躁,心头每时每刻都是寡欢郁闷不已!
翠兰看到她满腹心事,闷闷不乐的神情,便有心劝慰道:“小姐,今日我路过花园,见到花园里已是百花齐放,竞相斗艳的美丽景色了呢!今日的气候也暖和了很多,空气也清香了许多。不如奴婢陪你出去走走,到处观赏下?”
宛可卿冷冷的瞪了她一眼,翠兰心中一惊。赶紧说道:“奴婢不是有意——“人家只是看着你成天关在屋子里,满是不开心的模样,想让你出去散散心而已啊!
宛可卿瞟了一眼窗外那明媚的阳光,近来也不知道怎么了,越发的感觉到头痛不已,特别是一想起宛可笙的那张脸,更是头痛欲裂,烦躁得只想杀人!
“没事,还是出去逛逛吧。”
宛可卿在翠兰等一干丫头的陪同下,向大花园走去。刚走在走廊的时候,却看到不远处的假山上的凉亭里,一个陌生的漂亮女子斜靠在凉亭的柱子上。宛可卿忍不住好奇的问道:“那是哪个?”
翠兰望了望对面的凉亭,小心翼翼的说道:“小姐,那是刚被老爷娶进门的七姨娘。”
七姨娘?她就是父亲根本没跟母亲打个招呼就领进门的女人庄秋艺?宛可卿望着远处的女子,脸色渐渐暗沉了下来。庄秋艺老家在蓟州,听闻她不过是一个戏班子里的台柱,父亲是中了哪门子邪了?竟然把如此卑贱的女子也领了回来,还收为妾室?
宛可卿交代其他的人不用跟着,只是领着翠兰一个丫头,悄悄的靠近假山的凉亭,直到站在了庄秋艺的身后,庄秋艺也毫不知情,一旁伺候的丫头正要禀告,便看到宛可卿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嘘的动作,随即一双眼睛狠狠的盯了一眼,丫头立即被吓得不敢动弹。
庄秋艺无意间一抬头,居然看到宛府大小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边,吓得立马站了起来,一张小脸苍白一片。
宛可卿眼睛一眯,嘴角一牵,笑盈盈的看了看她手里拿着的物件。
庄秋艺白嫩如葱的五根手指,紧紧攥着一个红色的绸缎香囊。香囊上绣着一对鸳鸯戏水的图案,还有那波光盈盈的湖面,整个看上去绣工十分了得。只是成色老旧,面料和丝线一看便知道不是上等用料。
“这香囊看起来不错哦,蛮精致的。”宛可卿脸上的笑容不变,装着随意的说了这么一句。可是,她的心里却暗暗记住了这只看起来根本不起眼的香囊,因为她隐隐感觉到这是一个契机。
庄秋艺此刻的心里实际上是非常害怕,她原本不过是到处走走散心,结果来到这里,看到假山上的风景优美,一时便在亭子里停下了脚步。可没想到,看着眼前的景物,不由得勾起了她对往事的回味。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把这随身带着的香囊拿了出来,还一直攥在手心里。她原本认为有什么动静,随身丫头会禀报提示她的,可是,这大小姐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来了多久,居然没有任何人提醒她!她不清楚到底宛可卿看出了什么,不过,话又说回来——一个香囊而已,又能做多大的文章?她暗暗平复自己内心的情绪,脸上,尽力表现出自然的笑容,故意装出一副坦荡的心怀,随意的说道:“是的,这是我娘亲亲手绣的,我一直带在身边,看着这个,就好比看到了娘亲一样。”
宛可卿这人原本就是一个多疑的人,对任何事情都喜欢多琢磨几分。而这香囊,她看到的第一眼,便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听到庄秋艺说是她母亲给她的这话时,她压根就不相信,相反的她却认为这是一种心虚的托词,说明自己的猜测的确没有错,这香囊绝对是跟男人有关——这种想法让她登时心里激动了起来。可是,她却只是压制在心里罢了。只见她微笑着说道:“你不用这般客气的。父亲已经把你迎娶到了宛府,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
庄秋艺看到她并没有抓住此事不放,便假装随意的急忙把香囊放到了身上。
宛可卿刻意把头抬了起来,做出一副好像压根就没看到模样,眼角边看到她已经放好了,反而随即岔开话题,笑道:“七姨娘,你从蓟州那么远的地方来到京城,你会不会特别不习惯啊?”
庄秋艺从七岁那年便被戏班班主看上了,非得说她是一棵好苗子,父母便答应了戏班班主,从此以后,她便跟着戏班离开家乡,四处漂泊。所以,对于家人对于父母的印象非常模糊,她以唱戏为生,向来受到人们的歧视。后来,有一次接到江都尉家的帖子,邀请她与戏班的人上门唱戏,也就是在那一次,认识了宛成峰,宛成峰一眼便相中了她,非要留她在身边,并直接将她带回了宛府,然而,进了宛府的大门,却得不到任何人的尊重。就连丫头婆子们也在私底下骂她是一个低贱的戏子。可是,眼前站着的这位大小姐,居然和大家完全不一样,不仅没有看不起她,反而还与她笑呵呵的聊天说话。因此,她一时间竟然有些不适应,刹那间有了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宛可卿见她久久不回答,脸上显然有些心慌的神情,也没有强迫的意思,转开话题的说道:“以你这张如花似玉的脸蛋,自然会赢得父亲的宠爱,所以,日后的你,必然不会再过以前那种无家可归的辛苦日子了。”
庄秋艺听到大小姐说出这番话,并没有立即回答,但也不好反驳,不过是挤出了一个有苦说不出的笑容来。
宛可卿也不介意,依然保持着一脸的平易近人的美丽笑容,为了避免尴尬气氛,她随即又和她聊了一些别的话题。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宛可卿一直在凉亭里笑盈盈的陪着庄秋艺聊天,就这样,宛可卿充分赢得了庄秋艺的信任,在彼此分开的时刻,庄秋艺居然还恋恋不舍的说了以后有时间一定再次聚聚的话。
至始至终看着这一切的翠兰,心里不由得有种对大小姐刮目相看的惊讶。要知道,这位宛府大小姐,表面上对人笑呵呵,实则骨子里却是非常骄傲,自认为自己是宰相府嫡女,身上流着的血,当然是高贵的。可是,这七姨娘的身份如此低贱,大小姐竟然对她表现出这般的和颜悦色,还坐在一起开心的聊天!这不能不说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宛可卿默默望着渐渐远去的庄秋艺,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了。这才站了起来,微微一笑,说道:“我们走。”
翠兰看了一眼大小姐那迷人的嘴唇边的那一抹笑容,心里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冷噤,赶紧把头低了下去。
宛可卿径自去找了大夫人,两母女屏退了所有的丫头婆子,关上了屋子的门。一个时辰后,宛可卿满面春风的走了出来。翠兰看着大小姐这样的笑容,心里的恐惧感愈加强烈。她知道,大小姐的这种笑容,其实就是一个信号。一旦有人遭殃的前奏,大小姐必定会露出这样的笑容来。不过——这一次,又该轮到谁遭殃了呢?如果仅仅是七姨娘,大小姐必然不会如此的兴奋……
一个月以后,宛成峰刚回府,便有下人前来禀告说大夫人有请,他眉头一皱,交代说自己有紧要事情需要忙碌,便径自走向了书房。大夫人便一再的静静的等候着他,可是,等到晚上了也不见宛成峰走进院子。大夫人便又命人连夜前去请老爷过来。然而,前去请的人回来有一个多时辰了,才看到宛成峰走进屋子,大夫人一见,立马满面笑容的亲自前去为他宽衣,一边察言观色的盯着宛成峰,随后,她笑着说道:“老爷,眼看三日后就是七姨娘的生日了,你有什么打算吗?我一早便计划着给她亲自热热闹闹的办个生日宴会,好让她高兴一下。”
宛成峰微微的抬起头,一双冰冷的眼睛看了看她。
大夫人心头一凝,但脸上依然保持着满满的笑容,轻轻的为他宽衣。
宛成峰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身子一侧,避开了大夫人那双碰触自己身体的手,一脸漠然的表情,不冷不热的说道:“嗯,那就这样吧,你早点休息,我还要忙其他事。”
“老爷,我知道你最近辛苦了,所以,我亲自为你准备了宵夜,你要不要尝一尝才去忙。”大夫人岂能白白丢失机会,赶紧笑意盈盈的讨起好来。
宛成峰淡淡的看了看她,手一挥,边走边说道:“算了。”话一说完,疾步离开,径自向七姨娘院子的走去。
顾妈妈担忧的看了看大夫人,只见大夫人冷冷一笑,眼睛里浮起一缕犀利的精光。桌上那一碗特意为宛成峰准备的宵夜银耳汤,大夫人也不交代人端下去,就这样任其放着,不一会,原本缭缭漂浮起的热气,再也没了踪迹,显然,碗里的食物已经是彻底地冷冰冰了。
而宛可笙却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茶杯,仔细听着素雨给她汇报着最近宛府所有发生的事情,她一早便交代了,无论大事小事,哪怕七姨娘与谁有过接触,说了些什么话,再有府里最近有什么动静等等一切都得一五一十的汇报给她听。于是,素雨便细声的把最近的所见所闻完完全全的说了出来,包括大小姐主动找七姨娘说话,两人还很合得来,以及今日大夫人说三日后,宛府会给新进门的七姨娘举行生日宴会等等。
素雨说完后忍不住说道:“小姐,依现在的情形看,七姨娘显然也是大夫人那边的人了。”
宛可笙却不以为然,她轻轻抿了一口茶,看着茶杯里那些漂浮起的茶叶,笑着说道:“作为嫁入到富贵人家做妾室的女人,如果不好好的遵从当家主母的管制的话,那么,唯一的下场必定是会当家主母想办法除去。而宛府里的三姨娘姜氏和六姨娘玉还珠两位表面上看起来以大夫人唯唯诺诺,实际上早就对大夫人心有不满了。这大夫人岂能不知道?只是,一时间却也没能找到一个好的时机罢了。而这七姨娘,不声不响的便进了宛府,如今,谁不知道七姨娘独自占着父亲的宠爱,而大夫人,父亲如今根本就没给过她任何颜面了。你认为七姨娘这是聪明的做法吗?大夫人会轻易放过她吗?
素雨听到这些话不由得一楞,紧接着说道:“那小姐,以你看……”
“她们不可能仅仅满足一个七姨娘的!她们定会想办法拖泥带水的把心头大患一并除掉。这样一来岂不两全其美?谁都想有这样的好事。“宛可笙的脸上有着缠枝漂亮的影子,看上起是那样的朦胧,定眼一看,那是烛光映照在镂刻在梨木窗棂上的富贵兰竹,转移到了她的面上。
走廊上,各个院子忙碌着的丫头们,看到顾妈妈一脸严肃的急匆匆的走上前来,后面紧跟着几个高大身粗的老妈子。突然,映照在院墙上的那一道道明亮的阳光,刺痛了顾妈妈的眼睛,她的眉头紧紧一皱。
“顾妈妈脸色好严肃哦,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走得这么急,还是在忙什么呢?“丫头们一边赶紧靠在边上让路,一边小声议论着。
“嗨!顾妈妈这还不是在为七姨娘的生辰忙活啊!明儿个就是七姨娘的生日了,大夫人早就放话说,她要亲自为七姨娘办一场丰盛的生日宴会!府里那些珍藏多年的古董名贵盘子,还有那些名贵高档次的锦绣绸缎等等,一股脑的从库存里翻了出来,有此可见,这位新来的七姨娘深得大夫人的喜爱哦!”
“是啊,大夫人对这位七姨娘可是其他姨娘们从来没有过的殊荣啊!你们看到了吗?三姨娘气得牙都磨碎了!一张脸黑得如同锅底!还有那六姨娘更是气得关起门来在屋子里乱砸东西!”
“嗨!这还不是因为老爷专宠七姨娘么!你们看到没有?这七姨娘好歹已经嫁进门来了,再怎么说她也算得上半个主子了吧?再说了,咱们这宛府可是大户人家,她进了门,就不应该恋恋不舍以前的那戏子身份了不是?可是,你们知道吗?老爷宠她呀,那简直是心尖儿似的宠爱着,为了她,还专门特意找缝制师傅量身定制了一套崭新的戏服,近一个月来,每天关着院门,在屋子里咿咿呀呀的给老爷唱戏!”
“哈哈,老爷为什么这么宠她,你们就不懂其中的缘故了吧?”其中一个小丫头神神秘秘的小声说道:“我也是偶然间上街,听到邻居王妈妈向人打听我们家这位新七姨娘的时候,她说呀,七姨娘其实并不是一般的戏子呢!她人长的好,又年轻,再加上……伺候男人的工夫了得……嘘,这些说了你们也不会明白的呢!”
突然,叽叽喳喳的丫头们全部住了口,战战兢兢地站在走廊两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也不敢说什么了。因为,他们看到宛可笙正朝这边走了过来。
宛可笙看着小丫头们个个面色紧张,不知所措的模样,微笑着说道:“还不快各自忙去,万一被顾妈妈听见了,仔细你们的皮!”
小丫头们看到四小姐脸上灿烂的笑容,说话也不带丝毫的严厉,一下嬉笑着一哄而散。四小姐从来不会对下人们乱发脾气,更不会像六小姐那样时常打小报告。他们对这位四小姐,向来是很敬重的!
宛可笙望着走廊尽头渐渐远去的顾妈妈,不知不觉间眉头居然皱了起来。大夫人这次大张旗鼓的筹办七姨娘的奢侈寿宴,不知道这里面到底隐藏着多大的阴谋。
也有可能,大夫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居心不良,说不准,这一次是她多想了……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