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阴沉着脸,闭口不言的盯着宛景耀。
宛可卿终究还是不忍心,咬了咬嘴唇,说道:“大哥,不是我们不帮你,这半月来,我们什么法子都想到了用到了。最终父亲只是答应把关闭的日子缩短到一个半月。”
“不可能会是这样?”宛景耀放开喉咙,冷笑了起来,“父亲最是心疼我,我一向是父亲最乖顺最优秀的儿子,父亲绝不会忍心这样残忍的对我!”他也许自己都没察觉到,他的声音虽然很大,可那脸上却有着浓浓的害怕,就像一片枯黄的叶子即将要被狂风吹落树干而在瑟瑟发抖。
“大哥,你可知道,现在京城里外都在沸沸扬扬的传扬这件事情,父亲一向把声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你闹出如此大的风波,父亲的确是气得不行了。”
“无论外面是怎么说的,我却要你明白,那所有的一切都是虚构的言辞。分明人已经死了,自己却还能跳进池塘里去?这肯定是宛可笙在背后操作一切,她很快就会得到报应了!”宛景耀抓住宛可卿的胳膊,指尖深深的陷了进去,用力地摇晃着宛可卿,瞪着喷血的双眼,撕破着嗓子大喊大叫,原有的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哥的形象荡然无存。
宛可卿整个人的身躯被摇晃得头昏眼花,心里害怕到了极点,宛景耀的这副模样,像极了垂死挣扎的老虎。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或者说,他那仅有的理智防线已被击溃。大夫人一把拽过宛景耀的肩膀,用尽全力扇了他一巴掌,厉声呵斥道:“你给我头脑冷静点!如果你再如此鲁莽,结果只能落入宛可笙的圈套,她如今就藏在某个角落,笑眯眯的看着我们哭泣,看着我们发狂!”
宛景耀一下停止了闹腾,看着大夫人许久没有了动静。突然,他的脸上竟然泛起了隐隐的红晕,那是一种惭愧万分的心声,自己堂堂七尺男儿,自认为有那满腹学识,足以担任经邦纬国的重任,然而此时此刻,却抵不过不个长期生活在深闺大院里的女人头脑来得清醒理智。
他的神情渐渐浮现出了羞愧和忐忑。无力的将手放了下来,不再做那无谓的挣扎。
正在这时候,他诧异的看到大夫人的眼睛里竟然含满着沧桑与疲惫,脸上不仅出现了不少的皱纹,鬓边还有了不少的银发。整个人看上去,在那种被恐惧包裹的无力状态。
原来,母亲的坚强也不是那么纯粹,他心底又一次的感受着震撼,宛可笙,一个十三岁的庶出之女,竟然能使母亲失去抵抗之力,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一想起宛可笙,宛景耀的双眼就沸腾着熊熊烈火,里面更有杀戮之气。可是,慢慢的眼神很快暗沉了下来,脸上显出丝丝秃废又怨怒的挣扎表情:“母亲,我为什么连一个小丫头也斗不过?”
大夫人淡淡说道:“我一再跟你们说过,宛可笙这贱丫头确实不简单。除非等那一招毙命的时机,其余时刻一定不要轻易妄动,而你们,却从来不曾听得进去!“她隐隐嗅到宛景耀身上的杀戮,禁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样也好,这就是我平日里太过溺爱你们了,从来没让你们经历过大风大浪,遇到丝毫不如意的事就经受不了打击,失去了应有是承受能力。这都是我的错……”
“可是我现在一切都完了!是她毁了我的一切!我居然会如此惨败!“宛景耀再次怒吼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像极了一头受伤的雄狮。也难怪,他一向自诩自己是天才,动动小指头便可以让宛可笙踩在脚底下,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然而,如今被踩在脚底下,失去了翻身的机会却是自己!
大夫人寒气逼人的看着他,缓缓的说道:“你现在只能安安静静的待在这里,仔细考虑自己到底错在什么地方!如果再想胡闹着要出去,其结果只能令你父亲对你愈加的厌恶,况且如今这件事情,正在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你这个时候出去,除了丢人现眼还能收获到什么?,宛景耀的眼中,出现了丝丝不解。
宛可卿淡淡的说道:“大哥,是你自己一直犹豫不决,不忍心一开始就处理好芷月,所以才导致了今天这副局面。”
宛景耀眉头一皱,有了不小的羞怒情绪,没错,他确实对芷月产生了小小的兴致。然而,宛可笙终究是妹妹,也有资格来管他这个大哥的私事吗?
大夫人狠狠的盯着宛可卿,冷冷的呵斥道:“如果不是你成天在你大哥耳边咕噜,他堂堂一个七尺男儿怎么会参与到这些是是非非里!”
宛可卿心里一虚,脸上刹那间煞白,在大夫人那冷峻的眼光下,简直是无地自容:“母亲,女儿只是看到我们实在是对宛可笙没有了办法,才想到找大哥商量,这样对大哥也是好的,不是吗?”
“现在的宛可笙已被封为湘宁县主,更加不能大意,都给我按兵不动,消停一段时日吧!要收拾她,只能慢慢等时机成熟了。听见了吗?“大夫人漠然的说道。
“母亲一直就说等机会,那机会到底在哪里?到底还要等到哪一天?“宛可卿皱着眉头,气鼓鼓的说道。
“快了。“大夫人的脸上出现高深莫测的神情。
大夫人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都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神情,语气缓和了不少:“耀儿,你安静的在这里呆着,想想自己以前是不是错在了什么地方,想想以后应该怎么做,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你早点出去。“她停顿了一下,目光从宛景耀移到了宛可卿的身上,说:”还有你,可卿,你从现在起一定要在面子上和那小贱人过得去,不要与她产生任何矛盾,娘就快要为你们解决掉这个大麻烦了。”
走出祠堂,宛可卿还是没能忍住心里的疑问:“娘,你刚才那样说,是有了好的点子了吗?”
大夫人只是高深莫测的笑了笑,没有回答。
宛可卿一想到终于可以杀死宛可笙这个贱人,心里升起莫大的兴奋来,她眨了眨眼睛:“娘,要不女儿来帮帮您?”
大夫人满眼的疼爱,拍了拍她的手背:“一切都不用你操心,你只需要每天把自己装扮得漂漂亮亮的就好了。”
宛可卿那美得极致的脸上,此刻多了丝丝绯红,嘟起了小嘴:“娘,女儿平日不够漂亮么?”
大夫人一看女儿那神态,禁不住笑了起来:“宛可笙无论是当了县主还是当了公主,有一样,她就算使出吃奶的劲也赶不上你。你可知道,昨日你父亲回府说,六皇子对你颇为欢喜,有意提到婚事了呢!你可有察觉,那天在宴会上,你是多么的引入瞩目,有多少皇亲贵族的公子哥对你垂涎三尺。”
大夫人笑道:“不管李未央做县主也好,做公主也罢,有一样东西,是她拍马也追不上你的。你可发现,那天宴会上有多少王孙公子在看着你,尤其是那五皇子,昨日你父亲对我说,五皇子有意向你求亲。”
宛可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睫毛扇了又扇:“六皇子?父亲点头了么?”
大夫人轻轻的摇了摇头,说:“从你父亲口里得知,如今最有优势坐上龙椅的人,除了当今太子就是皇上最宠爱的七殿下,而六皇子的母亲兰贵妃最近这些年,深得陛下宠幸。所以六皇子因此也有了不少的优势,可是你父亲说了,他的底子还是微微有些薄弱……”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他们很早就希望将来跟宛可卿提亲的人是太子或是七皇子……宛可卿心情有些失落,她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问号,出现在脑子里,为什么将来登上皇位的人,不是四皇子楚慕真呢?
大夫人拉过她的手,握了握:“你一定要把自己装扮得漂漂亮亮的,要抓住机缘,懂了吗?”
从这以后,宛可笙发觉到了宛府里有了与以往不一样的情景,祠堂里再也没有传出大少爷不吃不喝大发脾气的消息,宛可卿也一改常态,安分稳重了不少。甚至于,再次见面,不难发现宛可卿在装扮上更加用心,更加精致了。宛可笙隐隐有了预感,一定是跟上次大夫人带着大小姐去祠堂看望大少爷有关,他们三母子肯定又在一起密谋着一场报复自己的精彩大戏!当然,在这场戏里,作为宛府的大小姐,绝色佳人,肯定会好好利用自己的美貌了。
宛景耀在一个月后终于从祠堂里走了出来,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他似乎忘记了前面跟宛可笙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然而,真的能忘记吗?那可未必。
灾民暴乱很快得到有效的解决,渐渐的,大楚又回到了往日的宁静又温馨的日子。然而,这样的宁静却没有得到人们想象中的那么长时间。因为没有任何灾难过后是不会留下丝毫的后遗症,空气和水源等等的生存条件注定了每次的灾难都会有后期疫病的蔓延,包括这次雪灾。有些惊慌失措的少数灾民们,便用自认为的可行办法来处理那些感染了疫病的人与动物。比如埋到土壤里或者直接丢进河流里,然而这样就让更多的老百姓无辜受到了感染。而这些对于宛宰相来说已不再是难题,他很快奏请了折子,控制了形势最严重的灾区后方。然而比起往年所不同的是今年的灾情特大和后期的暴动,让派到灾区去的官员们超出了以往的人数,而这些后期回京的官员们又把疫病带回了京城。只是这样的后期疫病对于日日劳作的老百姓来说,有了皇上下发的药物,威胁就不是那么大了。然而对于那些娇贵名门望族的主子们来说,因为平日里身体缺乏锻炼以及一日三餐的山珍海味,就自然而然受那疫病的特别眷顾。眼看着朝中大臣已有五六位因此而送命,不仅是朝堂之下的文武百官们个个心惊胆战,连皇上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这下,可苦了主管此事的宛宰相。
大夫人看着宛宰相那张苦瓜脸,脑子里却渐渐浮出了一个预感,好像在告诉她,现在就是她等了这么久的绝佳机会。
半夜,宛成峰毫无睡意,眼睛睁得大大的,在为这桩老百姓已无大碍但已危及到官员的生命问题,冥思苦想着解决方案。正当他翻身时,却听见睡梦中的大夫人,突然口中含糊不清地念念有词,宛成峰眉头一皱,却见到大夫人双眼紧闭,额头上出现密密麻麻的汗珠,脸色煞白,手脚乱舞狂蹬了起来。
宛成峰本来就心情糟糕得够可以了,又见到自己的夫人睡梦中出现这般状态,不由得想起身出门去清醒下大脑。正当他想要下床时,大夫人一下蹦了起来,双目圆瞪,眼睛空洞却有着满满的恐惧,双手直直的伸开,嘴巴张得大大的,吐着气,却似乎没能把氧气吸进体内的迹象了。
宛成峰赶紧一边问道,一边去拉大夫人的手,可一连问了几声不见反应,一触摸到那双白嫩的手,宛成峰一下惊悚得几乎要掉下床来,那不是活人应该有的触感,那是好比死人的触感更可怕……僵尸!对,就是那种感觉!
“夫人!夫人!醒醒,醒醒夫人!”宛成峰不敢用手去触碰了,隔着被褥用脚小心翼翼的蹬了几下,嘴里轻轻地唤着。
“啊……老爷,怎么了?”大夫人的眼睛开始转动了,良久,她终于清醒了过来,不过,她好像压根不知道自己刚才到底是怎么了。
“你刚才做噩梦了吧?”宛成峰眼睛紧紧的盯着大夫人那张脸,用尽了所有的眼力去观察,直到那张由僵硬煞白到似乎有些生命迹象的润色,才慢慢移开自己的目光。
“哦……没事的,老爷,睡觉吧,你平日里够操心国家的事了。”大夫人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说了这话,就倒下去想着继续睡觉。
宛成峰见此也就不再问了,也钻进了被窝,然而,他似乎听见了大夫人在隐隐的伤心哭泣。正当他想问过明白的时候,突然看到窗外很多身影在晃动着,仔细一看,又了无痕迹,紧接着莫名其妙起了一阵诡异的大风,风呼呼地吹得窗棂嗤嗤的声音格外与往日不一样,其中还掺杂着不少许多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刹那间,巨大的阴深气息弥漫了整个屋子。
宛成峰,堂堂的宰相大人,在他的意识里,这世界上根本就不可能存在鬼神一说。他所认为的一切诡异现象都是人为制作而出,所以,尽管此刻他的额头上似乎已经有了不少的汗珠,以及他的背心也感觉到了不少的凉意,但他的心智还是比较平静与理智的。果然,很快,窗外一切如常,屋子里的刚才那如同地狱门大打开的气息,此刻也荡然无存了。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然而又很快睁开了眼睛。
“你怎么了?是刚才做噩梦了么?“大夫人满脸泪水的侧身看着他。
“没……没什么,老爷。臣妾……臣妾日夜看到老爷如此操劳,却又帮不了你什么……这……这一次,就让臣妾进进为妻的……本分吧。“大夫人的眼泪像是喷泉一般,哗哗的流着,很快打湿了那红红的鸳鸯枕巾。
“到底怎么了?还有什么不好给我说的吗?“宛成峰皱着眉头问道,声音明显带有不悦。
大夫人泪眼朦胧的咬了咬嘴唇,双手紧紧拽着被子,良久,才缓缓的说道:“是的,老爷,臣妾刚才的确是做了噩梦,不仅仅是今天晚上,一连几天都是同一个梦……我梦到老爷一直被刘大人,陈大人,海大人他们追着……他们说,找老爷还命……”
“你说什么?你真的梦到他们了?“刘大人,陈大人,海大人以及其他三位大人,就是前些天陆续去世的在朝官员……莫非?不,绝不可能的,又不是自己谋害了他们!一定是大夫人太过担忧才……
“老爷,老爷,别担心,臣妾只是做了个梦而已……而且,臣妾跟他们说了,有什么来找臣妾就好,不要找老爷你……”
这个时候,宛成峰才猛然发现大夫人那一直圆胖润泽的脸蛋,竟然在短短的几天内消瘦得变了形,尖尖的下巴,眼珠子深深陷了下去,周围是青黑一片,神情间一下苍老了二十岁一般,焦虑,忧愁,沧桑布满了脸上。
原来,夫人一直在为自己担着忧……宛成峰心底涌起一丝感慨,然而很快又被眼下的疫病问题所困扰得更加烦躁不安,想起明日早朝,文武百官以及陛下都是虎视眈眈的望着自己,一时竟也不再理会躺在身边的大夫人,再次在脑海里收集各种信息……
从那一晚以后,一连几天夜里都是重复着一样的情景,大夫人在半夜里的总是会被噩梦纠缠,窗外总是会有很多身影一晃而过,紧接着就会旋起一阵十分诡异的狂风以及那声音越发大的鬼哭狼嚎,屋子里恍若变成了活生生的地狱。而这些过程,都是被宛成峰亲眼所见亲身感受,于是,他那宰相的威严,一度承受着挑衅!
宛成峰低眼看着怀里的夫人,越发消瘦的模样,心底浮起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他突然回忆起当今皇上刚刚登基的那年,整个大楚也发生了很严重的瘟疫灾害。京城里却同时突然多了很多的江湖人士和巫师入住,一时间,不仅是瘟疫蔓延残害着百姓,更有那些邪道之术来对老百姓无孔不入的深度迷惑,这样的行为演变到最后甚至祸乱了皇帝的后宫,不少的嫔妃们都学会了巫蛊之术,后宫在一夜之间,就引起了巨大的风浪,嫔妃们互相嫉妒,彼此怒骂,相互揭发,诬告对方用巫蛊之术诅咒皇上。陛下大怒之下命令全城搜查,在后宫嫔妃们的宫殿里,老百姓的家中都搜出了不少用于巫蛊的器具。嫔妃们禁受不住严刑拷打,最后承认自己受人蛊惑,学习巫蛊之术来诅咒皇上和其他嫔妃。这件事最后还牵涉出了不少的无辜受害的官员,一次性赐死了近千人。从那以后,陛下就发布了一条死令,大楚,不管是京城还是各个地方,凡是有爱好施行巫蛊之术的人,只要被发现了,不论男女老少,不论官位品级,全部处于极刑。
而如今围绕在这间宛府的主屋的诡异现象和夫人的恐怖梦境,以及那怎么也想不到万全之策的疫病……这些有没有与巫蛊之术有关?这个念想一出来,更让他的头痛病越发严重了。
深夜,宛可笙突然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刚才睡梦中隐隐听见窗外有明显异样的响动。
素雨赶紧走到窗口仔细观察了一番,说:“小姐,外面没什么异样的,今晚的风大,可能是院子里的树枝吹断了。奴婢把窗户关好点就是。”
宛可笙突然感觉背心湿漉漉的,她悄悄换上了一件干爽的亵衣,躺进了被窝,莫名其妙的,她突然嗅到了很危险的气息,那是一种逼人的威胁……
暴风雨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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