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席月茗》第65章

    当眼前的强光徐徐淡化下来之时，十七终于如愿以偿地见到了哥哥。
    两人的视线刚产生交叠，哥哥的神色便在片刻的呆滞之后产生了很是复杂的变化。
    他微微瞪大了双眼，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身体后，空洞的双目之中飞快地染上了一层惊恐。
    没一会儿，十三的脸色就变得一片惨白。
    十七并没能立即体会到哥哥这般神色的意味。
    因为见到哥哥之后，紧绷至此的神经猛地一放松，让她突然觉得有些累。
    不等她后知后觉，残存在身上的力气便被一丝丝地抽离了出去。一眨眼的功夫，十七就体验到了一阵天旋地转，头重脚轻的错觉。
    紧接着，耳畔也被随之而来的长鸣警报给占据了。失了重心的十七东倒西歪地晃了晃，努力咬紧了银牙，踉跄地扑到了哥哥的怀中。
    “哥哥……”感受着身前这股熟悉的气息，十七微声呢喃了一句。
    鉴于这是“十七语”，大家可能听不懂，我在这先给大家翻译翻译。
    这句“哥哥……”的意思是“哥哥，我回来了~不过我好累……好想睡觉，哥哥带我去睡觉好不好？”。
    细细品味，这个信息量超大的短促发音，也不知包含了多少眷恋。
    以至于十三在听到的那一刹那，瞬间从短暂的惊慌之中回过了神。
    稍加滞顿，他立即扶稳了女孩儿如今显得异常虚弱的身躯，随后屈身将其横抱了起来。
    落入哥哥怀中后，十七立即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小丫头轻轻攥住了哥哥胸前的衣襟，随后缓缓地昏睡了过去。
    ……
    再次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时，自己已经躺在了哥哥的床上。
    “你醒了？”十三赶忙凑到了十七面前问道。
    “……嗯。”十七稍微蹙了蹙眉。
    “怎么了？”见她如此反应，十三脸上又闪过了一阵苍白。
    “呜……”十七无力地咬了咬牙，微声道，“使不上力气……”
    十三闻言怔神了片刻，随后问道：“你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例如痛或是痒？”
    “没有……”
    “那……”十三舔了舔嘴唇，一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哥哥再给你检查一下吧，”
    “……嗯。”
    话虽然是这么讲，可接下来的情况我也不能描写。
    因为十七这会儿没穿衣服。
    至于……为什么没穿衣服——
    从练功房里出来的十七，校服上是沾着大量血液的。
    十三见到她这副模样的第一眼，被吓得差点没能站稳。而当十七靠在自己怀中昏睡过去后，他赶忙摇了摇头，使劲儿找回了些许清醒后，手忙脚乱地把她带回了自己的小窝，关紧了门窗。
    然后三下五除二，把十七扒了个精光。
    奇怪的是，从校服的破损上来看，十七应该是受到了什么利器造成的外伤。尤其是她的左臂处，几乎整个被贯穿了，空荡荡的衣袖显得破烂不堪。
    配合上那绑在胳臂处的临时绷带加以推理，十三在看到十七身上那片触目惊心的血迹时，心脏曾一时陷入了冰冷的渊底。
    可是，当十三极力稳住了自己颤动个不停的双手，用沾上烈酒的毛巾为十七擦洗身上沾着的血液时，却连一处伤口都没找到。
    她的身体，确实是一副如字面所述的，纯白画卷。
    即便他有尝试着打开那种特殊的视觉用以二次确认，但无奈的是，现在的十三别说集中精神了，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大喊大叫就已经很不错了。
    到头来，十三慌慌张张做出的清创和包扎准备几乎都没用上。他甚至做好了被何楚贵揍的觉悟，把他藏在橱柜最深处的那瓶珍藏也拿了出来。
    盯着这幅画卷傻愣了良久，十三这才豁然回神。毕竟比起不解，他心中更多的是“十七真的没受伤”的庆幸。
    于是，仔仔细细地擦干净十七身上的血液，确定了她身上确实没有伤口后，十三又测试了一下十七的脉搏和体温。
    这些也无一例外，全无大碍。
    反复确认了这几个事实之后，十三心中的担忧才一点点地卸了下来，静静地坐在床沿候着十七醒过来。
    小丫头倒也没睡多久，加上十三为她清洗身子的时间，林林总总算下来也不到一个小时。
    ——醒来之后，就是上面的剧情啦。
    再次里里外外地查看了一番，十三还是没有发现任何不妥的地方。
    “除了使不出力气，别的真的没什么了吗？”十三心中有些焦急，为十七盖好了被子后便立即问道。
    十七听后，睫毛轻轻地颤了颤。
    她随即换上了一副稍显委屈的神情。
    十三看到她脸上的变化，吓得心间又是一凉，赶忙问了一句：“你、你怎么了？”
    “哥哥……”十七的声音细若蚊蚋，“我好饿……”
    十三闻言一愣。
    接着，他像是没法确定自己是否听清了一般，抽了抽嘴角问：“……你说什么？”
    “我好饿，哥哥……”
    这次，他听清了，也确认了。
    “……好。”十三合上了嘴，站起身叮嘱道，“你……在这等一会儿，不要乱动，明白了吗？”
    “嗯。”
    听了十七的应声，十三就“嗖”的一声飞奔了出去。
    前后大概也就十分钟不到的时间，他便喘着粗气再度撞开了门。
    “哈啊……哈啊……”十三这会儿手中提着一个三层的便当盒，走到了床头的边缘坐了下来后，调整了一下呼吸道，“能……哈啊……能坐起来吗？”
    “嗯。”闻到食物香味的十七，肚子立即“咕噜咕噜”地埋怨了一声。
    随后，十七借着哥哥的搀扶坐起了身，并躺进了哥哥的怀里。“先……喝点流食吧。”十三从便当盒里拿出了一碗温热的粥汤，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勺子舀了一勺送到了十七嘴边。
    十七虽然从来不碰这类没什么味道的食物，但既然是哥哥喂自己，她当然还是乖乖地张开了嘴。
    “……咦？”
    “怎么了？”十三问。
    “这个……为什么有味道？”
    十三听后笑了笑道：“只是往白粥里撒了点作料而已，就和炒饭差不多。”
    “……哦。”
    毕竟是对十七的喜好有着全方位无死角的了解，即便十三觉得她是个“病号”，不能吃以前的菜谱，可他总归还是有办法照顾到十七的口味的。
    喝了约莫小半碗，十七似是恢复了点精神，便说：“哥哥，我想吃肉……”
    “嗯，好。”十三放下了粥碗，从便当盒里掏出了一串“骨肉相连”。
    虽说小丫头见到了肉就立即眯出了月牙，可她毕竟使不上什么力气，一时也吃不了多快。
    不过，十七似乎只是因为太饿了才会是这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填了填肚子后，她的精神便恢复了一些。
    “你……感觉好点了吗？”
    十三这会儿手上还带着一些颤抖的余韵，见十七吃东西的效率提高了些许后，忍不住出声询问了一句。
    “嗯。”因为没有外人在这，而且哥哥也没有要求吃相，所以十七一会儿的功夫又吃得满嘴都是油，“哥哥不吃点嘛？”
    “不……不用了。”十三摇摇头。支支吾吾了良久，才再次叮嘱了一句，“你……这么久没吃东西，不能吃太快，否则会伤到胃的。”
    “唔……”忙着吃东西的十七“呜噜呜噜”了半晌，才应了一声道，“我知道了。”
    讲真，十三现在还没从不知所措中回过神来。
    即便他觉得自己确实有些一惊一乍，但……
    十三扭过头，看向了那些躺在木盆之中，不知被谁的血浸红的毛巾。
    “应该……”十三皱着眉头在心中暗忖道，“不是她的血吧？”
    可如果不是她的血，怎么会粘在身上呢？
    十七总不可能是脱了衣服光着膀子跟别人打架的吧？
    因为不想打断十七，所以被责任感折磨着的十三只能用这种破天荒的脑补满足一下自己的求知欲，以免自己会突然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出来。
    没错，从技术上来说，十三现在不仅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也控制不好自己的思绪。
    即便他双手都握紧了拳头，他还是能感觉到它们的颤抖。
    不过嘛，虽然十七嘴里的动作就没停下来过，但察觉到哥哥的气息出现停顿之后，还是立即问了一句：“哥哥，你怎么了吗？”
    “呃……”十三摇摇头，露出了一个微笑道，“没什么。”
    听了哥哥的话，十七仰起了头。
    由于她现在是缩在十三怀里紧贴着他，因此仰起头后，十七看到了倒着的哥哥。
    小丫头也没有接着说话的意思，只是一边将嘴中的软骨嚼得咔咔作响，一边默不作声地盯着哥哥看。
    鉴于一些描写上的规定，我在这儿也只能留下“一马平川”一词来供你们想象。
    十三倒也没出神多久，见十七的气色似乎真的是有了跳跃式的好转后，便舔了舔嘴唇问道：“你……你这几天，都去哪了啊？”
    “这几天？”
    “到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十三说，“从你进入碑中洞天的那一天开始算的话。”
    “这么久？”十七神色一滞，似是有些惊讶。她随后坐直了身子，又贴在了哥哥的胸前，小声说道，“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是——”
    稍微回忆了一下，十七便把在练功房里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哥哥。
    当听到她说“跟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处刑工具’”打了一架时，十三的眉间便染上了一层阴霾。
    “……就是说，你去到了一个完全没有灵韵的空间里。”待十七说完，十三稍作思考，总结了一下道，“而那个空间，是荒氏用来禁锢那个叫做‘死期’的处刑工具的？”
    “嗯。”
    “嘶……”十三不禁觉得有些头疼，“我听席月茗和艾若儿说，这个碑中洞天会依照弟子的心象开辟出一方天地供其参悟，只不过其中的结构全都是由灵韵组成的，所以在那里入定得到的收益要比在外界高出很多。”
    “通天阁的先生也是这么说的。”十七点点头。
    “可是，这和你遇到的……”十三想了想，问，“看看你的将心值还剩多少？”
    说完，十三从一旁拿过十七的阁印递给了她。
    “唔……”十七闭目感知了一会儿，答道，“还剩一点。”
    “啧。”十三咂了咂嘴。
    “……哥哥？”十七扭过头看向了十三。
    “关于这个练功房的用法和作用，我大概前后问了十几个人。”十三道，“他们所见到的景象虽然不尽相同，但总体来说作用还是相同的。也就是，可以在那方洞天之中更高效的凝练自己的灵韵。可是你见到的地方不仅没有灵韵，甚至……”
    甚至，还有一个叫“死期”的奇怪生物。
    而且“生物”一词也得加个引号，或者问号。
    再者，如果“死期”一词真的是那个“荒氏”对她的定义的话……大概也就意味着，这个处刑工具小姐真的就是……不祥的征兆。
    琢磨了一会儿后，十三又问：“说起来，那个死期跟你说过，要和你签订血契对吧？”
    “嗯。”十七答道，“不过她是个神经病……”
    言下之意，十七好像是一点都没打算相信死期说过的话。“我觉得……”十三想了想，“她表现的有些奇怪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她压根就不算是个‘生物’。所记下的知识也没办法为她固定‘人格’，行动基准全凭本能，所以才表现的那么喜怒无常。”
    虽说十七尽量完整地复述了她和死期说的话，但是口述到底不比亲眼所见，十三最多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的猜测。
    “对了，她还说了一句……‘万法已殆，天门将闭’。”十七回忆了半晌，总算是从脑海中抽出了这么一句晦涩难懂的话。
    “万法已殆，天门将闭……”十三喃喃自语了一遍，“这是什么意思……”
    就算十三的文学水平挺不赖，可这种话他一时半会儿还真解读不能。
    至少，也得对“万法”和“天门”有个明确的概念才行。
    “啧，结合语境理解的话，也只能推测‘死期’是一种非常厉害的武器，”十三皱眉道，“更何况，她还有自主意识。也许荒氏是觉得她过于危险，如果流于世间被人们得到，就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从这点上考虑的话，这个“死期”其实也就和倚天剑或屠龙刀差不多。
    换句话讲，荒氏是觉得世间无人能驾驭得了她，或是藏在她身上的秘密。
    话又说回来了，十三之所以会如此谨慎地揣摩这个被十七称作“神经病”的处刑工具，倒也不完全是因为她弄伤了十七，让十三气得恨不得把练功房给拆了的缘故。
    另一部分原因是由于，死期对于十七的描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可取的。
    “她也说过，你是个‘高等生物’……”随着思绪拓展，十三自语道，“仔细想想，你好像也确实……符合她的描述。”
    对于这点，十三并不怎么确定。
    因为他从来都没有感觉到十七的威压。
    但是其他人——例如那个被瞪了一眼就不敢吱声的席月茗——似乎都或多或少佐证了这个事实。
    讲道理，十七长得一点都不凶。不如说，她长得超可爱。
    十三可不相信小萝莉手里拿把刀就能把人给唬住了。
    如果说从梵狱里出来的一个二个都这样，也没有什么普遍性。至少，不管是自己的师弟师妹们，还是茉止逸或是芷千诚，都没有像十七这种一瞪眼就能让气氛直逼零度的特殊技巧。
    所以之前没怎么在意的他，也只是哭笑不得地把这归类成了“王霸之气”的一种。
    如今听到了死期对十七的描述，尽管谈不上是豁然开朗，但总归是为他提供了一个进一步了解妹妹的方向。
    “你……”十三想了想道，“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的‘醉汉打虎’的故事吗？”
    “记得。”十七应道。
    “现在想明白为什么‘老虎’这种生物会让其他生物害怕了吗？”
    “因为……”十七歪了歪脑袋，“它能杀人？”
    “对，也不对。”十三道，“因为它这一种类的生物能轻易地夺去其他生物的生命，从食物链上来说，它比其他生物的等级要高。所以，即便是一个未曾了解过此类文化的生物，见到老虎之后也会出于本能地害怕它。”
    “哥哥是说……”十七消化了一下十三的话道，“我是只老虎吗？”
    “不是。”十三苦笑着摇摇头，“这只是个比喻。以这个世界的文化来看，处于食物链顶端的还是人类。但如果……你比人类还高一个等级，也就能解释的了他们为什么会出于本能地害怕你，以及……”
    ——以及，十七这远超常人的“天赋”。
    毫不夸张地讲，除了食物的提供之外，十七算是十三手把手拉扯大的。而近距离目睹了她成长的十三，对于十七在各个方面表现出来的“天赋”，早就没办法简单预测了。
    不管怎么复杂的知识体系，只要自己教授的方法依照着由浅入深的顺序，十七只听一遍就能记住并理解。
    当然，达到“融会贯通”的境界还需要她自己尝试着去运用。
    可惜的是，十三通过“回忆症”回想起来的知识非常散乱，需要十三自己去组装其结构，有时还会缺这缺那，这才一直没能编撰出系统的“教科书”去教授十七。
    这么一想可不得了，没一会儿十三心中的自责感就变得越来越旺盛了。
    他不禁觉得，如果自己努力一下，把回忆起来的知识如数串联起来教给十七，她可能就不会轻易受伤了吧……
    “——哥哥。”
    正当十三体验着心中蔓延起来的懊悔时，十七却出声打断了他。
    “……怎么了？”
    “你没事吧。”
    “……没、没事。”十三摇摇头。
    “哦……”十七努了努嘴，“那哥哥想明白了吗。”
    “啊？”十三一愣。
    看小丫头的表情，她似乎在等着自己刚刚那句话的后续。
    “还……没有。”
    “嗯。”十七笑了笑，“那等哥哥想明白了，要告诉我哦。”
    十三闻言眨了眨眼。
    他突然注意到，不知从何时开始，十七已经不会立即向自己追问她不明白的事情了。
    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笑脸，十三不知为何心中突然一暖。
    “嗯，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十三也露出了微笑，“不过，你毕竟受了伤。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痊愈了，但还是多休息休息为好。”
    说完，他又把十七塞回了被窝。
    “哥哥你别走……”十七伸过一只小手抓住了十三的衣角。
    “我不走，放心吧。”十三摸了摸十七的脑袋道，“你好好休息就是。”
    “呜……”十七心满意足地蹭了蹭十三的手掌，说，“可是，人家刚睡醒，睡不着……”
    “那……”十三苦笑了两声，“你也得躺着，不准乱动。”
    “哥哥给我讲故事吧。”十三闻言抿了抿嘴：“好啊，你想听什么类型的？”
    “都可以。”十七道，“只要是哥哥讲的，我都喜欢。”
    “好吧，”沉吟了一阵后，十三点了点头道，“这次讲个长一点的。”
    “嗯！”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但是讲故事真的比搬砖还花时间。
    虽说这几天来十三工作时一直心不在焉的，但何楚贵这老头子倒也没多问。不仅如此，他还收敛了些许之前做甩手掌柜的态度，每日腾出了些许时间出来为十三分担了一部分工作。
    拜他所赐，十三才能有时间跟十七讲这个几百万字文本的故事。
    不过，几百万字怎么可能一天就讲完呢？
    要有点耐心，识得唔识得啦？
    随着夜幕的降临，叨叨叨了个不停的十三也有些乏了。再次给十七投了食之后，他也就洗洗钻进了被窝。
    时隔这么久，当两人再次睡在同一张床上后，便顺利地把十七那原本就没几缕的睡意给驱散了。
    小丫头枕着哥哥的手臂，紧贴在他身旁，缠着哥哥继续说故事。不时追问着听不清晰的地方，或是嘻嘻发笑，好似已经把之前受了伤的事情全都抛之脑后了。
    十三当然不会拒绝小丫头的要求，只不过说着说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再也没办法轻易地拆散上下眼皮……过了某个临界值后，他的整个身子就缓缓地陷入了疲惫的海洋之中。
    等了好久都没听到哥哥的下文，十七抬头一看，却发现十三早已发出了平缓的呼吸，睡了过去。
    他是真的累了。
    虽然眼眶周边没有睡眠不足引发的症状，但真正坠入梦乡之后，憔悴的颜色还是一徐徐暴露了出来。
    十七看到之后，心中骤然生出一阵绞痛。
    她不敢乱动，生怕惊醒了哥哥。
    只是紧紧地贴着这片能让她感到安心的温度，小手放在了十三的心房之上，感受着他的心跳，乖巧地闭上了眼睛。
    ……
    竖日，十三醒得比以往要晚上几分。
    他动了动有些发僵的身子，一扭头，便看到了十七的小脸。
    和以往睡在一起时一样，十七这会儿又做回了考拉熊，手脚并用地拴在了十三身上。
    十三无声地苦笑两声，便小心翼翼地挣脱了十七的束缚，偷偷溜下了床。
    “……哥哥？”
    岂料，他双脚刚着地，身后就传来了十七的唤声。
    “你醒了啊。”十三回头笑了笑道，“好好休息，我去给你带点吃的。”
    “哦……”十七揉了揉眼睛，傻乎乎地应了一声。
    起床梳洗了一番后，十三穿上了中间人的制服，叮嘱了十七一句继续休息，便出了门。
    到今天，大雪停了也有几日了。随着骄阳的攀升，积雪上逐渐映出了一抹抹暖洋洋的金黄。放眼望去，整个将心阁都蒙上了一层灿金色的光彩，让十三的精神不禁为之一震。
    过了迷糊期之后，十三稍微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体的状况。
    虽说自己一连好几天没吃东西没睡觉，但是就他本人的感知来看……
    “好像，也没什么不妥。”十三反复握了握拳，嘴中喃喃自语道。
    既然身体没问题，接下来就没时间耽误了。
    老实说，关于十七吃的这个“哑巴亏”，他确实找不到什么人来帮着参谋参谋。
    十三其实很想试着去相信梵狱，毕竟这种纯粹的利用关系也算得上是简单明了。
    只不过，他对梵狱隐瞒的事情比较多，万一交谈之间被察觉出了些许苗头，也不好收尾。
    至于其他人……十三现在自己都没搞清楚这个“死期”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以及十七之所以会遇到死期的原因。即便他试着拼凑一下描述方法，把这种事说给那些女孩子们听，估计她们理解起来也会有不少的困难。
    十三不确定她们能不能为自己提供什么帮助，所以并没有立即去找她们商量的打算。
    想了半天，十三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事儿就目前看来，他又只能单干了。
    助力倒也不是没有，他的师弟师妹们也刚好需要补充些知识。
    “那么，”走在那条“通天小径”上时，十三已经考虑好了大致的脉络，“就……这么办吧。”
    当十三走出高他一头的杂草丛时，他突然顿了顿。随后像是刚想起什么一般，回过头看向了那条小径。
    停留了片刻，他还是摇头笑了两声，再次迈起了步伐。
    十三此行的目的是为了给十七带一套衣服。
    她之前穿的那件校服上有十多个洞，且不谈会不会走光，或者衣服上的血迹会不会引人注目这些事。这大冬天的，十三哪能让十七穿个透风的衣服出门？
    之所以今天穿上了中间人的制服，也是为了消减一些阻力。
    毕竟……
    ——叩叩。
    “进来。”
    十三刚敲开门，就感受到了一对凌厉的视线扫在自己身上。
    “有何贵干？”舍管阿姨皱着眉问道。
    十三随口编凑了一个谎言，就说十七在理阁跟别人切磋时一不小心把衣服弄破了，他这个当哥哥的才大老远跑一趟给她拿衣服。
    这话真假参半，舍管阿姨也不好追问，冷哼一声，便取来了十七房间的钥匙递给了他。
    “给你五分钟。”舍管阿姨冷冷地道。
    “多谢先生。”十三苦笑着接过钥匙道了个谢，出门之后深吸了口气，便跨步上了楼梯。
    五分钟的时间上下十楼，对于他这个体格的小孩子还是挺吃紧的，所以，十三只好徐徐运作起了体内脉轮的力量。
    如今做起剧烈运动的十三，已经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心脏都能险些蹦跶出来了。按照他的推测，这大概跟他开启了“心轮”有些关系。心脏不再需要以生物机能高速脉动来为身体提供能量，只要心轮微转，灵韵便能顺着动脉抵达身体各处。
    自莫名其妙地开了这个脉轮后，他也曾试着玩了几次。对它功效上的总结则是，在心轮的运作之下，他的身体能够完成比之前快出不少倍的动作。
    只不过，高速运动有两个明显的弊端。
    第一个是，他的身体不是流线型设计，十三也不会什么“调整移动姿势以减小阻力”的身法。所以，就连空气打在身上都会让他感觉到很明显的顿感，更别说撞在一阵风或是一片雪上了，能让他疼得嗷嗷叫半天。
    第二个则是身体器官的适应性问题，摄入的能量变大，确实是可以让他动用的力道变大，这一点不仅仅是表现在速度上。只不过，原本一顿只吃一碗饭的身体各器官，突然一顿喂它们吃十碗饭，会带来相当严重的后遗症。
    简单来说，十三一旦运转起心轮做高速运动，不仅会受外伤，还会受内伤。
    好在他伤好得快，才没被自己的瞎玩活活玩出残疾来。
    他不知道的是，即便是天生的心轮修武者，也没几个能像他这样玩的。因为心轮在储存灵韵方面远比不上本轮，即便是用来滋养器官组织，也会有目的性地去强化某一部分，而不是像十三这样的愣头青，完全用灵韵代替血液使用。
    形象点描述的话，心脏就是人体的“发动机”，它的功率越大，人体能动用出的力量上限就越大。而当人类在做一些消耗能量较大的动作时，器官组织需要消耗的“汽油”就会变多，所以心脏才会蹦蹦跳跳地提速，加快血液流速，喂它们吃东西。
    而心轮就是心脏这个机能的魔改版本，辅以灵韵为器官组织提供营养。
    不过，再怎么魔改，发动机也只是个发动机，干不了油箱的活儿。
    几乎所有在心轮上有所小成的修武者都会对自己的灵韵精打细算，尽量无损地使用它们。因为他们知道，就算是加个本轮当油箱，也不可能跟得上心轮运作时的消耗。
    你们掰掰手指想想，人体血管加起来大概有十万千米的长度，能绕地球两圈半。而从心脏出去的动脉血变成静脉血再回来只需要二十秒左右的时间，如果想用灵韵把血液办得事儿给办了，得抱着多粗的大腿才能成事儿啊。
    幸亏十三家里还供着一个人傻钱多的生轮大爷，而且这两个脉轮之间的“交流”也无需通过经脉环境，否则十三别说还能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了，少说也得是个灵韵枯竭、经脉和器官受损的结果。
    那么……听完我一言不合就一通叨逼叨的解说，十三也差不多喘着气从楼上拿好衣服下来了。
    还了钥匙，他又往人世间的方向赶了过去。
    总得来说他也没耽误多久的时间，从人世间的食堂提着便当回到自己的小窝时，太阳才刚刚伸完懒腰。
    这会儿，门前正立着一道娇小的倩影背对着自己。那身影怀里似乎捧着什么东西，故此才迟迟没有敲门。
    走近一看，原来是溟合紫这小丫头。她手里捧着十三昨天披在她身上的校服，见到十三之后，小脸上的犹豫才顿时缓和了下来。
    “师兄。”溟合紫踩着小碎步凑近了两步唤道。
    “呃……”十三瞄了眼她怀里的衣服，意会道，“辛苦你了，还特意跑一趟。”
    “没关系。”溟合紫微笑着摇摇头。
    “你吃过早饭了吗？”十三问。
    “还……还没有。”
    “那一起进来吃吧。”十三推开门，往何楚贵的房间望了一眼。
    听动静，老头子貌似已经走了。
    “唔，好。”溟合紫犹豫了一会儿，应声进了门。
    因为不太想让十七下地，所以安顿好了身受重伤未得医治的门板兄后，十三还是领着溟合紫进了他的卧室。
    “哥……”闻得推门的声响，窝在床上的十七即刻弹起了身子，“……哥……”
    只不过，当她看到跟在哥哥身后的溟合紫后，脸上的喜悦之情又飞快地消退了下去。
    “呃……”十三笑了笑，稍显尴尬地指着两人补充了一下介绍说，“十六，溟合紫。十七，梵思乐。都还记得吧？”
    “嗯。”溟合紫怯生生地对十七点了点头，“你好……师妹……”
    她好像被十七给吓到了。
    见十七似乎没有还礼的意思，十三只好朝她挤了个眼色。
    “……你好。”十七的语气里有些不乐意，“十六。”
    听她俩各自打完了招呼，十三立即打了个哈哈，拉过立在门边不知所措的溟合紫往床边一坐，掀开了便当盒客气了两声。
    “师兄。”溟合紫偷瞄了两眼十七后小声问道，“师妹是……受伤了吗？”
    昨天十七从练功房里闪现出来时，这小丫头正躲在远处偷看。虽说因为隔得远看不真切，但她还是注意到了血液的猩红和师兄慌张的神态。
    “……嗯。”
    “我们……”溟合紫稍微皱了皱眉，“有敌人？”
    因为这小丫头的用词非常直接，倒是让十三顿了一会儿。
    “嗯。”想了一会儿，他还是点点头，肯定了溟合紫的猜想。
    “打伤师妹的人，是我们的任务目标吗？”溟合紫想了想，又问。
    “不是。”
    “那……”溟合紫说到这，看了眼十七，“我们要杀了那个人吗？”
    似乎是从溟合紫的视线里找到了一些共识，两个小丫头对视了一会儿后，又齐齐地把决策权递到了十三手里。“目前……还不行。”十三答道，“我们目前的实力还……不够强大，不足以悄无声息地让某个人消失。如果被人目睹了现场，怕是不好收场。再说，将心阁也不准弟子们以性命相搏。”
    对于死期的事，因为自己还不怎么了解的缘故，十三还是隐瞒了下来。
    而之所以要说这么一段话，是因为想提醒一下这个师妹，别动不动就想要别人的性命。
    “……我知道了。”溟合紫点点头。
    到底是三十天就能学会写小说的十六，只需十三稍加提点，便能即刻察觉到自己谏言中的弊端。
    听了哥哥的话，十七也没反驳，只是不着痕迹地瞄了溟合紫一眼，乖巧地张开嘴接过了哥哥喂的食物。
    十三一边给十七投食，一边眯着眼思量着心中的计划。
    “溟合紫，”整理好了大致脉络后，十三便开口问道，“你现在有多少将心值？”
    “八十六点。”
    “你用过吗？”十三问。
    “嗯。领到将心值的那一天，音姐姐带我去了一趟书阁的二楼。”溟合紫解释道，“我按照先生的建议，借阅了两篇资料。”
    “资料？”
    “一篇是讲凝聚灵韵的方法，另一篇是讲各个脉轮的秘辛。”溟合紫道，“虽然音姐姐说这些东西看起来很枯燥难懂，但是我的将心值也借阅不了心法或是武学，所以……”
    “这样啊。”十三思忖了一会儿道，“上面写得东西，你誊写下来了吗？”
    “记下来了。”溟合紫问，“师兄要看吗？”
    “吃了饭我跟你走一趟吧。”十三点点头。
    “好的。”
    见她如此省心，十三又冲她笑了笑。
    “师兄……”不料，溟合紫似乎还有想说的事。
    “怎么了？”
    “您给我的那个任务……”溟合紫稍微压低了些声线。
    十三听了她的意思，又皱起了眉。
    考虑了良久，他才深吸了一口气道：“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就去做吧。不过你千万不能直白地跟他表示，就算要说，也得尽量委婉一点。目的是为了给你自己留好能够全身而退的后路，明白吗？”
    溟合紫闻言，颦眉消化了一会儿。
    “我明白了，师兄。”想通之后，她抬起头浅笑着看向了十三道，“您放心吧。”
    “好了。”十三暗自苦笑了一声道，“快趁热吃吧。”
    真正把白映雪的幸福和十七放在一个天秤上衡量后，十三才发现，自己毫不犹豫地就忽视了前者。
    对此，他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自己还真是……一旦牵扯到十七，就一点原则都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