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席月茗》第63章

    书阁不论何时都有着一个安静的环境。
    女孩站在书架的间隙之间，轻轻地翻看着手中的小册子。
    小册子约莫有她的手掌那么大，封面由一种浅褐色的皮质制成。里面记录的东西不多，只有寥寥几页，但女孩的神色却十分专注。随着视线转动，她那粉嫩的樱唇总会不着痕迹地颤动一阵。
    就像是有着某种阅读障碍的人一样，看到文字之时，必须读出来才能继续下去。
    不过，她并没有这类毛病。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在识别文字结构的同时，锻炼一下自己的发音能力。
    这是她的师兄教她的方法。
    女孩非常信任她的师兄。形容一下的话，就和小孩子无条件地信任父母差不多。
    对于师兄的建议，她总会想方设法的让它变成自己的习惯。
    但由于眼睛接收信息的速度是远超于嘴巴组织语言的效率的，所以一般人在“阅”“读”时，总是这一句还没读完，眼睛就已经想去瞄下一句了。也就是说，这些人都会被“读”这个行为拖慢“阅”的速度。
    可这个女孩，并非一般人。
    她的视线移动的很快，但读的速度却没有因此受到波及。因为，女孩接收的信息无需经过大脑的二次加工，就可以直接下达“读”的指令。
    当然，音节是有一个“最短发声过程”的，按理说再怎么简化，也没办法答道和视线移动相当的速度。
    神奇的是，这个女孩居然做到了。
    虽然，她念出的这些“声响”根本就没人能够听清，甚至听到。
    按照顺序翻看完小册子里面的文字后，女孩便合上了它，转而把视线扫向了身前的书架上。
    经过这几日的观察，女孩大致得出了一个目标人物的阅读偏好。
    这几个书架上摆放的，大多是近些年才编撰出的历史书。
    女孩的视线快速地在书架上扫了一遍，随即伸手拿过了一本自己够得着的书。
    她的身高大概只有一米四左右，放得太高的那些也不太好拿。
    这本书比起刚刚的小册子足足重了近十倍，黑壳白纸。女孩一手托着书脊，翻开了它的目录仔细浏览了起来。
    说是仔细，女孩其实也只是看完了目录，并大致扫了前面几页。做完了这些，她便合上了书本，双手将其抱在怀中，走出了书架之间的间隙。
    此行的目的地，是图书馆的休息区，那是提供给弟子们坐着看书的地方。
    几张长桌和与之配套的座椅，以及一扇提供良好采光大窗户，便是这休息区的全部。
    此时，休息区只坐着一个人。
    书有些重，让女孩的步伐稍显踉跄。好不容易走到了地方，女孩刚想把书本放下，却身子一歪，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呜……”她并没有痛叫出声，只是咬牙压下了膝盖上隐隐雀跃着的痛楚。
    就算这样，女孩所引发的声响也已经不小了，在幽静的书阁之中是很少见的。
    “来，手给我。”
    不等她撑起身体，身边传来了一个平淡的声音。
    女孩抬起头，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这道身影背着光，面容则被他自己的阴影遮掩着，女孩看不甚清晰。
    犹豫了一会儿后，女孩缓缓地递出了自己的小手。
    站起身时，她才发现自己的膝盖好像受伤了。
    “有哪里痛吗？”青年的声音很低，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他在看到女孩那东倒西歪的重心后，还是出声询问了一句。
    “……膝盖。”女孩答道。
    “坐下，我来给你看看。”说着，青年接过了女孩手中的书本，将它放在了桌上。
    女孩照做了。
    将心阁的女弟子制服有两种，一种遮腿，一种不遮腿。
    女孩今天穿得是不遮腿的那种。
    当然，她也没光着腿，有听姐姐的话穿上了一层厚厚的长袜。
    将纯白的长袜褪至膝下后，膝盖上的痛觉经由寒意刺激，一时变得更甚了。
    青年见了，缓缓蹲下身，比出两根手指，携着丝丝灵韵触碰了过去。
    “失礼了。”他随即淡淡道。
    灵韵的光芒很温和，游走于创面时的感觉也很温和。女孩几乎都没怎么察觉，膝盖上的伤口便消失了，只留下了一阵若即若离的幻痛。
    “感觉怎么样？”青年又问。
    “不痛了。”女孩俯瞰着青年，努力拉扯着两颊的肌肉做出了一个笑容道，“谢谢你。”
    青年没回应，站起身，往自己原本的座位走了过去。
    “以后小心一点。”途中，他又叮嘱了一句。
    女孩点点头，算是应答。
    接着，她扭正了身子，翻开了躺在桌上的厚重书本。
    一时之间，空间内再次陷入了幽静之中。
    这会儿正值清晨，而今日四阁之中都有讲义，所以书阁里几乎没有其他弟子。
    青年坐在女孩对面相隔三个位置的地方，手中拿着一本《极国近代史》。他的读书速度非常之慢，每读几段，青年总会停下了思考好一会儿。
    因此，这空旷的图书馆中，大部分声音都是女孩引发的。
    女孩看的那本《极国编年史》约莫有一千页左右，就算只是一页页地翻，整本下来估计也要花上不少时间，更别说是逐字看了。
    沉寂了大概半小时左右——当女孩在心中默数了两千个数字后，她便抬起了头，偷瞄向了青年的方向。
    可能是有些害羞的原因，视线刚刚停在青年身上，她便像是只受惊了的小动物一般，慌慌张张地收回了视线。
    但是，女孩又不想轻易地放弃，再一次鼓足了勇气后，她又看了过去。
    两人的目光随即不期而遇。
    “怎么了？”
    “我……”女孩见状，慌忙埋下了小脑袋，并扶起了书本挡住自己的脸颊。因她这个动作所致，《极国编年史》这个书名便落入了青年眼中。
    青年见状沉默了一会儿，随即瞄了眼自己手中书本的封面，问道：“你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吗？”
    女孩闻言一愣，随后从书本的遮掩中探出了点脑袋，点了点头。
    “哪里看不懂。”青年又问。
    “……夏格艾帝。”女孩怯生生地答道。
    “夏格艾帝？”青年眯了眯眼，轻笑道，“你……想知道他是谁？”
    “嗯。”女孩应了一声，又往书本中缩了缩。
    青年的嘴边虽然带着笑容，可他的眸子里却一点笑意都没有，淡淡道：“按照近代史官的推测，唯一接近夏格艾帝身份的人，就是瑟尤·奈克斯特·艾丹迪缇。”
    女孩没接话，只是躲在书本后面偷偷地望着他。
    “记载上对夏格艾帝的身份描述含糊不已，但千年以来他的名号却无数次的出现在了历史上。即便是有幸目睹其身姿者，也无法判断其身份。只知道此人常年遮面，身着斗篷，声线奇特，男女莫辩。”青年的语气不急不缓，“只不过，追溯到他刚刚崭露头角的年代，就能发现此人最初的动向是和艾丹迪缇领主有关的。”
    说着，他合上了手中的书本。
    “与艾丹迪缇领主相关的记载并不多，在你看的这本《极国编年史》中，有关这个人的记载只有一句话：艾丹迪缇领主是一个不以产量为计税依据，常年剥削农作者的恶人。”青年道，“最终犯了‘天怒’，被暴怒的民众架在太阳底下暴晒而死。”
    虽然很细微，但他的语气里还是有一丝嘲弄的意味。
    “不过，在比较有名的野史《非国书》中，对他的描述还是有些篇幅的：艾丹迪缇领主是个爱民如子的文人雅士，自他接手其父亲的领主之位后，施行下去了数种农作之法，使得周边不易耕种的土地农产量因此翻了数倍。而节俭习惯的他，也未曾以此为借口加重农业税。当地虽因地质的缘故人烟稀少，但他的子民们大多都还是发自内心的敬爱这位领主的。”青年接着说道，“艾丹迪缇领主半生忙于研究，年过半百才有婚娶。他的结发妻子，是一位侍奉他多年的侍者。领主夫人出身贫寒，且自幼弱起便身患一种疾病，被父母遗弃后沦为人奴，由艾丹迪缇的家臣买入领主府。数年后，她便受道艾丹迪缇领主的垂青，得以结合。”
    话间，青年眯了眯眼。
    “成婚第二年，领主夫人生下了一子。孩子虽然健康，但领主夫人也因此旧疾复发卧床不起。那时的医术不比如今，卧床数年后，迟迟得不到有效医治的领主夫人便就此逝去了。”说到这，青年稍微顿了顿，“领主夫人故去后，艾丹迪缇领主再无续弦。待他们的孩子长大了一些后，便被艾丹迪缇领主送去他乡求学了。”
    青年并没有做出回忆的模样，谈起这些时像是信手拈来般随意。
    “艾丹迪缇领主死后，他的家臣也都相继离开领主领地。过了几年，其子瑟尤·奈克斯特·艾丹迪缇这才从他乡求学归来——至此，不管是野史还是正史，都不再有关于这个人，或是这个家族的记载。”
    说完这些，青年稍微等了一会儿。
    “可是……”女孩皱眉回忆了一番对方说的话，小声道，“这些……”
    “很混乱，对吧？”
    “嗯。”女孩点点头。
    青年见了，却是轻笑：“假设这些历史都是真的，想要让它自圆其说，也不是没办法。”
    女孩闻言发了会儿呆。
    “按照时间顺序整理：艾丹迪缇领主年轻时确实是个……好人，”话说了一半，青年像是突然察觉到听者的年龄一般，临时改了口，“但这也不代表他一直会是个好人，尤其是对一个有地位，有学识，却没有足够寿命的人来说，变成坏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女孩皱了皱眉。
    “不过，历史的有趣之处就在于，它不可能是完整的，总能给留读者们想象的空间。”青年道，“或许，这个故事还可以是这样的：因为艾丹迪缇领主膝下仅有一子，而且还远在他乡。随着他年岁增长，孑然一身的老领主逐渐被一些顽疾缠身。眼看老领主命不久矣，他的家臣们便心生一计，架空了他，为他们自己谋起了利益。却不料，民众的反应完全超出这些家臣们的想象，竟然直接对年迈的老领主下了杀手……”
    “……为什么呢？”女孩问，“艾丹迪缇领主不是对他们子民很好吗？”
    “哼，”青年冷笑，“可能是在这些人眼里看来，好人做坏事比坏人做坏事更加难以原谅吧。”
    兴许是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了些什么，女孩闻言又往书中缩了缩。
    “而当老领主的儿子回来得知了这件事后……”青年接着道，“——你还记得，夏格艾帝的问世之举吗？”
    “唔……”女孩想了想，“废黜原有的领主制度？”
    “呵呵，那个年代，可没有这么明确的说法。夏格艾帝做的，只是把整个极国闹了个翻天覆地而已。”青年道，“为此，他杀了不少的人，其中就有……艾丹迪缇领主的原家臣四人。”
    “公子的意思是说……”女孩颦眉，“这个被极国传颂多年的夏格艾帝，起初只是为了为父亲……报仇？”
    “他也有大义名分，这些被他杀掉的人里，大多是那些欺压民众的地方恶霸。而此举，不仅让为原本如一盘散沙的极国创造出来了一个政权的雏形，还带动了整个国家的武道热潮。”
    “这、这样啊……”“当然，这只是近代史官整理出来的一个可能性。”青年道，“这位姑娘若是感兴趣，可以去看些相关的史书，自己去思考。历史的魅力，也就在这里。”
    “啊……嗯，多谢公子。”女孩放下了手中的书本，扭捏了一会儿，支支吾吾道，“那个……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山清凌。”青年淡淡道。
    “山公子有礼了，”女孩道，“我……在下溟合紫。”
    山清凌闻言，虚眯起了眼。半晌，他才拱拱手，算是还礼：“溟姑娘，你好。”
    “有劳公子……为在下讲解这段秘辛。”说着，溟合紫微微颔了颔首，重新致谢道。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山清凌淡淡道，“实不相瞒，如今像溟姑娘这般年纪的，鲜有人会沉心于历史。在下心中也有些好奇，这才一时技痒，炫弄了一番。还望溟姑娘不要见怪。”
    “没、没有……”溟合紫摇摇头，顿了顿，才像是刚回想起来文绉绉的说话方式一般，补充说明道，“听公子一番讲解，在下受益匪浅……呃……呜……”
    因为没什么拍马屁的经验，所以说着说着她就卡文了。
    山清凌见了，掩嘴清了清嗓，道：“不过，以他放任了三年前那场灾厄的发生这点来看，这个贯穿了极国几千年历史的人，如今可能也已经和荒氏一样，坐化在某处了吧。”
    “……三年前的灾厄？”
    “溟姑娘，没听说过？”
    “没有……”
    “祈源历二零一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极国经受了一次足以称得上是‘灭国’的灾难。根据虚业王朝事后的统计来看，极国在这一天大概有三分之一的国土永远从地图上消失了，国民人口则骤减了七成……”
    说着这句话的山清凌，语气总算是不再像之前那般冷淡了。
    “而造成此结果的原因……至今不明。”
    ……
    十六一边回忆着刚刚和目标人物的交谈，一边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因为没时间立即把记忆记录下来，她总担心自己会忘掉某些细节。
    膝盖上的伤经由灵韵的滋养，到现在已经不痛了。但是在这种气温下只穿这么点衣服，对十六来说还是很冷的。
    只不过这也没办法，为了找到一个正常的契机和目标人物接触，十六真的是想破了小脑瓜。一个人纠结了半天无果之后，她只好秉承了师兄的教导，尽可能地利用起了身边的一切可用资源。
    于是，她把“想要找个理由和某个男人说上话”这件事告诉了音蔚蓝——
    此处省略个几万字。
    最终，音姐姐给她出的主意就是这个“平地摔”。
    大家肯定都会觉得，这个主意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但是很可惜，十六会无条件信任的人，不止她师兄一个。
    因此，十六还是照做了。为了增加成功率，她不惜穿上了这身冻得她双腿直打颤的校服，以求能真的摔伤自己。
    观察了这么多天，十六这还是第一次上前和目标人物搭话。按照师兄的说法，第一次做这种毫不熟悉的事情时，要做好失败的准备。所以十六在言辞和表情上都非常的小心，和目标人物的交谈过程中，她这边回想着临行前音姐姐对自己的指点，那边回想着前几天师兄教自己的知识，小脑瓜一直都处于一个过载状态。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从结果上来看，这次搭讪似乎是成功了。
    目标人物不仅没有对自己表现出厌烦的样子，还留下了“下次再见”的许诺。
    换句话说，从现在开始，自己才算是正式开始执行师兄分配给自己的任务。
    想到这，十六的脑海中又闪过了音蔚蓝的笑脸。
    “音姐姐……”她攥紧了自己身上的制服，心道，“我一定……会变强的。等我……”
    莫名其妙的，十六突然觉得周遭似乎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冷了。
    离开了图书馆后，十六便急急忙忙地往师兄的住处赶了过去。
    敲门时，十六听到了门板的悲鸣。
    “……你是谁？”开门的是一位苍髯白发的老头子。
    闻到他身上的气味后，十六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那个……”面对陌生人时，她心里总是有些紧张，“我找梵大人……”
    “梵大人？”老头子一听，顿时就乐了。当即上下打量了十六一番，道，“他现在不在这，找他什么事？”
    “唔……能不能告诉我……梵大人现在在哪？”十六小声问。
    老头子闻言，眯起眼道：“这小子这两天不知中了什么邪，整天迷迷糊糊的，估计这会儿还在通天阁吧，也不知道他在那儿干嘛。”
    “通天……阁？”十六顿了顿，俯身对眼前的糟老头子鞠了一躬道，“谢谢你，老先生。”
    说完，不等老头有啥反应，十六便跑开了。
    因为不知道近路，从人世间到通天阁的这段路足足花了十六一个多小时才赶到。
    而且她用的还是小跑。
    体力上倒没什么负担，不如说，经过了这一系列运动，还让她的四肢稍微暖和了些。
    踏入了那偌大的广场范围内后，十六便放慢了速度。
    周围只有几个稀疏的人影，十六大致扫视了一圈广场结构，接着往石碑的方向走了过去。
    关于这座碑，十六也听阁中的先生说过，只不过这是她第一次见，自然也不清楚实际用法。
    靠近到差不多还剩一百米左右的距离时，十六在石碑旁边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快步赶了过去，绕到他面前低声唤道：“师兄。”
    眼前的男孩，似乎正在发呆。
    而且，即便是十六出声唤了他一句，他也延迟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哦，十六啊……”
    “您没事吧？”“……没事。”十三摇头，“找我什么事？”
    说着，十三的余光看到了十六那正颤抖个不停的双腿。
    “我……”十六用瞄了瞄四周，压低了声音道，“我和目标人物搭上话了。”
    “这样啊。”十三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十六身上，“有什么收获吗？”
    “谢谢师兄。”
    致完谢，十六便整理了一下思绪，随后开口叙说起了自己上午的经历。
    她说得并不快，但口述到底不比文字记录，十六不需要斟酌用词。简单地描述一下上下文，十六只花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把她和目标人物的对话大致复述了一遍。
    “……跟目标人物致了谢后，我问他以后还能不能再请教他和历史有关的问题。他说可以……”十六小声说道，“之后我就离开了书阁，来找师兄您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十三揉了揉眼睛问。
    “我……最初是去师兄的住处找您，里面的老先生是这么告诉我的。”
    “嗯。”十三点点头，摸着嘴角思忖了一会儿，“你做的很好，有机会的话……继续试着接近他。”
    “是，师兄。”
    “还有就是……”十三沉吟了一阵，“我前两天跟你说过的那本书，你看完了吗？”
    “《佳人梦》？”
    “对。”
    “看完了。”十六点头，继而皱眉，“不过，看不太明白……就算问音姐姐，她也没解释清楚，只说等我长大了自己就能明白了。”
    “那是本言情小说。”十三解释道。
    “言情小说？”
    “嗯，就是写男女之间的爱情的——你知道爱情是什么意思吗？”
    十六想了想，道：“……不知道。”
    闻言，十三松了口气：“其实你不明白……是最好的。不过，你也不需要担心做不好。因为《佳人梦》里面的女主角性格比较贴近你的思维习惯，很容易被你效仿。而你只需要留意一下她在不同心情下不同的小动作就行了，这样一来……你就可以像她一样，只认识对方一个星期就和对方告白。”
    “告白……是什么意思？”十六问。
    “就是向你喜欢的人表明爱慕之意。”
    “哦……”十六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可是，我不喜欢那个人啊。”
    十三闻言一愣。
    “……你说什么？”他怔怔地追问了一句。
    “我说……我不喜欢那个人啊……”
    “你刚刚不是说你不知道‘爱情’是什么……”话说了一半，十三皱了皱眉，改口问道，“——你已经能理解‘喜欢’是什么意思了吗？”
    “啊……嗯。”十六点点头，“音姐姐说……喜欢就是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对方的感觉。”
    “那你……喜欢音蔚蓝吗？”
    “嗯。”
    “……这样啊……”十三沉吟了一阵，“啧，这可怎么办……十八和二十目前连人格都还模糊不堪着呢，她们也接替不了你啊……”
    “诶？”十六闻言张了张嘴，“师兄您……说什么？”
    十三眨眨眼道：“你不是不喜欢那个人吗？所以我就想着找个人接替……”
    “——不、不要！师兄，我、我能做好的！”不等十三说完，十六便焦急地打断了他。
    她的两只小手紧紧地攥住了十三胸前的衣服，耷拉着两条细眉，像是个被人欺负了的小孩子。
    “呃……”十三见她这样，苦笑道，“你好像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总不能……让现在这个已经明白‘喜欢’含义的你去向一个你不喜欢的人告白吧？”
    “没事的师兄，”十六似是有些慌张，“我一定能做好的，您只要告诉我该怎么做就行了。”
    十三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十六。
    过了十秒钟左右，眼见师兄还没有开口的意思，十六便换上了哀求的语气道：“求求您了，我可以做到的，师兄……”
    见状，十三的嘴边扬起了一抹稍显僵硬的弧度。
    “……师兄？”
    “你学得……真的好快啊……”十三轻叹了一声，旋即苦笑道，“不过，我不是觉得你做不好才考虑换人的。不让你继续下去的原因是因为，万一那个人答应了你的告白，你知道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吗？”
    十六听后，仔细地回想了一下《佳人梦》这本小说里的剧情。
    “……嫁给他？”
    “有这个可能，但是你不能嫁给他。”
    “为、为什么？”十六似是有些不甘，“我可以的，师兄，只要您……”
    “——不行就是不行。话说你知道‘嫁人’是什么意思吗？这可不是你努力一下就可以去做的事啊……”十三突然觉得有些头疼，“总之记住我的话：你只能嫁给你喜欢、并且对方也喜欢你的人。”
    “师兄是说……音姐姐？”
    “唔……”十三怔了怔，沉吟了一阵道，“理论上……是可以的，我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相关的法律规定。不过按照常理来说，婚娶双方应该是异性。也就是说，你应该嫁给一个男孩才对。”
    “就是说……我只能嫁给师兄吗？”
    “呃……”十三张了张嘴，“你怎么会这么想的！？”
    “因为……我也喜欢师兄啊，而且师兄也是男孩子。”十六答道。
    “不不不，”十三苦笑了两声，“我刚刚说，你只能嫁给你喜欢、并且对方也喜欢你的人，你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吗……”
    “师兄不喜欢我吗？”十六问。
    她的表情很简单，只有一点点疑问而已。
    看着眼前这个目光纯粹的小女孩，十三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犹豫了一会儿，十三道：“如果……我说我不喜欢你呢？”
    “我……”十六听后，神情霎时变得有些失落，“我会难受……”“我去……”十三简直大吃了一斤的惊讶，“不行不行！你学得太快了！”
    十六眨眨眼，似是不明白师兄在说些什么。
    “你……”被十六那可怜兮兮的目光盯了半晌，十三只好叹了口气解释道，“十六……不，溟合紫，你听我说。现在的你不仅已经知道了‘喜欢’的含义，还会被其他人对你抱有的感情影响情绪。如果再让你去做这些事，就等于是我拿你未来的幸福去开玩笑，你明白吗？”
    “……幸福，是什么东西？”
    十六眼里只有纯粹的求知欲。
    两人对视了一阵，十三突然有种被打败了的感觉。
    “哈啊……”他叹了口气，“幸福就是指……当你……当你呃……当你——啊啊啊啊啊！”
    总结了半天，十三还是没能描述出来幸福是什么，一时有些气急败坏。
    不仅如此，还让他原本今天就不怎么灵光的脑瓜变得更加迟钝了。
    想来想去，他只好做回了自己讨厌的“独裁者”。
    “我不管！你是我的师妹，就得听我的话。你不能对不喜欢的人告白，也不能嫁给你不喜欢、对方也不喜欢你的人！”十三双手抓住了十六纤弱的肩膀，“听明白了没有？”
    “哦……哦。”十六傻乎乎地点了点头。
    “话说你为什么非要这么执着于完成这个任务，我又不会怪你……”
    “我……”十六撅了撅嘴，“我想变强……想为音姐姐分担些事情……”
    十三闻言一时语塞。
    仔细想想……当初也确实是自己信誓旦旦地跟她讲，只要完成任务就能变强。
    “即便没有完成这个任务，”十三在心中无奈道，“你也已经变强了啊……”
    话虽然是这么讲，但是人家连新手村都没出呢，自己哪能跟人家讲她已经满级了呢？
    完成任务，才能升级。
    这是十六最容易理解并接受，而且当她真正“变强”了之后也不会出现什么后遗症的方法。
    哪怕自己只是让她去哪里杀几只，捡几个面粉袋，或是探个路之类的……
    “我明白了，且容我想想……”念及此处，十三便松开了停在十六肩上的力量，沉声道，“我重新给你安排一个……”
    “——师兄。”
    “怎么了？”
    “我想明白您在担心什么了。”
    “……啊？”
    “师兄是担心我伤害到那个人是吗？”
    “担心你……伤害他？”十三的嘴角抽了抽。
    “因为我不喜欢他，所以我不会嫁给他，也就是说……我们终将离开彼此，重新变成陌生人。他如果喜欢我的话，心里一定会难受……”
    “不是，我一点都不在乎他难不难受，我只在乎你。”十三摇摇头，“哦，我只在乎你心里难不难受。”
    末了，他又补充说明了一句，生怕十六误会了什么。
    “……我？”十六不解道，“我为什么会心里难受？”
    “因为……你能察觉到对方的情绪波动啊。”十三道，“假如……我给你举个例子哦，假如你已经嫁给你的音姐姐了，我突然跟你说我喜欢你，想让你嫁给我，你怎么办？”
    ——请注意，这是十三的坏习惯。具体请去翻……算了别翻了，我带大家回顾一下吧：因为哄十七哄习惯了，当十三试图说服一个人时，总会不由自主地用自己举例。
    也正因为哄十七哄习惯了，十三这会儿甚至还觉得，用自己举例还能有效的让十六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而凭借十六的知识储量，这种问题她应该还是能自己想明白的。
    岂料，十六听后一点犹豫都没有，当即答道：“那我嫁给师兄不就好了嘛。”
    “我次……”十三闻言被噎得差点喘岔了气，他颤颤悠悠地抬起手，捂脸忍了半天，才没把粗口爆出来，“难道你不知道，你只能同时与一个人共结连理吗？意思就是说，如果你和你的音姐姐结婚了，就不能再跟我结婚了。”
    “什么？”十六听后双腿突然一抖，似是吓了一大跳，“那、那我该怎么办……”
    听了十六的话，又看了两眼她这副着实被吓到了的模样，十三颤颤悠悠地将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
    他叹了口气，随后双手其上，狠狠地揉起了自己的脸……
    看到这，大家应该多少都察觉到了一件事：今天的十三，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太一样。
    以前的他不管和谁说话，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浮躁。
    他这会儿甚至连慢慢跟师妹解释的耐心都组建不起来，脑子乱得简直想捶地。
    不过大家放心，我还是有解释给你们听的耐心的。
    今天，是祈源历二零一五年，十二月八日。
    也是十七失踪的第四天。
    其实说是失踪，倒也不准确。
    按照十三的猜测……或者说期望，十七应该一直都在他眼前的这个练功房里。
    只不过是进去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而已。
    第一天没见到十七，十三只是心中有些别扭。不过他心想十七可能是在练功房玩得太累了，也就没去打扰她休息。
    谁知，第二天十三在十七的寝室门前居然硬生生地吃了一个小时的闭门羹。心中有些担心的他立即楼下找舍管阿姨，却差点被她用眼神给杀了。再来，十三陆续找到了艾若儿和席月茗帮忙，最终寝室门是打开了，可依旧是没找到十七。
    当天晚上十三就失眠了。
    一直到现在，他不仅没睡过觉，连一顿饭、一滴水都没进过。
    虽说他身体里的灵韵是可以帮助他继续维持生命活动，但这两天下来，十三的精神可谓是饱受折磨，如果不是他的演技是那么逼真，恐怕连十六都能看出他那明显消瘦了的轮廓。讲道理，要是一个人的精神寄托突然就下落不明了，这个人如果还能维持住一丁点的理智思维，就已经很不错了，哪还有闲工夫去管其他的嘛。
    十三之所以还没有情绪失控，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强迫着自己接受了“将心值折合练功时长”的设定。
    十七一共只有一百点，也就是一百个小时。而现在距离四天前的早晨，也快一百个小时了。
    如果，过了今天，自己还是不能见到十七……
    “……不不不，不能想……”十三暗自咬紧了牙暗道，“她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之所以他要这样暗示自己，是因为有那么几个转瞬即逝的刹那，十三的脑中真的闪过了几个……从技术上来说会被称作“反人类主义”的念头。
    俗话说得好，不怕反派会武术，就怕反派有文化。
    十三的脑子里装着得东西可以是明天的日程，可以是采购的订单；可以是交涉时的话术，可以是吃瘪时的腹诽；可以是哄妹的甜言蜜语的同时……也可以是，毁灭世界的步骤。
    哈哈哈……开玩笑的，你们别当真。
    咳咳，言、言归正传。
    十六兀自惊了一会儿，见师兄似乎是没有解释的意思，倒也没想着立即追问。
    脑中那根跳动得最为强而有力的神经告诉她，现在最好不要再为师兄制造多于的麻烦。
    她随即紧了紧师兄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后退了几步，视线左右乱瞄了起来。
    “师兄在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事呢？”十六一边扫视着周边零零散散的行人，一边想着。
    不多时，她从两人的侧面看到了一个正在往这边徐徐靠近的人。
    十六稍微眯了眯眼。
    来者是个少年，年龄大概在十三四岁左右。留着一种奇怪的中长发，视线停在师兄身上，脸上则缀着一抹淡淡的惊异。
    “师……”十六刚想开口，便像是突然回想起什么一般，又把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她抬起一只小手放在了十三的视线正前方，以挥动的动作，快速地比划了三下。
    “人、现在、过来。”
    做完这些，十六便转身远离了十三一段距离。
    “兄……台？”十三刚回过神来，耳边就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他循声望去，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停顿了一瞬。
    “萱……兄……”
    两人隔着两三米的距离相向而立，各自沉默了一会儿后，还是由来者——萱苍宇率先打破了尴尬：“呵呵，别来无恙啊，兄台。”
    说着，他拱手行了个礼。
    “……萱兄也是，”十三怔怔地抬手还了个礼，“……好久不见。”
    说完了客套，气氛险些就又陷入了僵持之中。
    “对了兄台，”萱苍宇客客气气地微笑道，“不知……席小姐近来可好？”
    “她……”十三顿了顿，“承蒙萱兄挂念，师姐很好。”
    “那就好。”萱苍宇点点头，“先前自海市离开之时，兄台并未于我等同行，我还以为……”
    他没把话说完，只是笑笑。
    “我当时……只是留在海市处理了些琐事。”十三道。
    “原来如此。”萱苍宇扭头看向了一边的石碑问道，“说起来，兄台今日也是想进这碑中洞天中悟道吗？”
    “不，我不是。”十三摆摆手，“我……不是将心阁的弟子。”
    萱苍宇闻言眨了眨眼。
    虽然他没问，但十三还是看出了他的好奇。
    “是这样的，”十三解释道，“师门吩咐我过来接手将心阁的‘中间人’一职，算是历练。”
    “……中间人？”萱苍宇回忆了一阵，“兄台是指，为将心阁执行大小采购事务的人？”
    “正是。”
    “嗯……”
    萱苍宇似是有什么话想对十三说，但犹豫了半晌，他还是放弃了。
    “那么，兄台，在下便先行告辞……”
    “——萱兄。”
    “怎么了？”
    “你是通天阁的弟子，对吧？”十三问。
    “没错。”萱苍宇点头。
    “那萱兄一定进入过这碑中洞天吧？”
    “嗯。”
    “感觉如何？”
    “……感觉？”萱苍宇有些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沉吟了一阵道，“洞天之内，是另一番独立的天地，若说感觉，我也……”
    “独立的天地？”
    “根据先生所言，每个人在洞天中见到的景象都不尽相同。”萱苍宇道。
    “就是说，萱兄在碑中洞天里是见不到其他人的？”十三又问。
    “是这样没错。”萱苍宇点点头，表情有些好奇，“我听先生说，其他弟子也是这样的啊……”
    听语气，萱苍宇似乎有点好奇十三的动机。
    “这样啊……”十三闻言，扭头看向了不远处的那座漆黑的石碑。
    再度确认了这个消息后，他的思绪一时变得更乱了。
    “这破东西……”十三咂了咂嘴，在心中骂道，“到底是他妈的什么原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