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新紧了紧早已经绑在窗外的床单绳结,将一端严严实实地缚在了自己的腰上,又谨慎地将手腕缠了几圈,背过身后。继而侧耳听着门外由远而近的纷乱脚步声,直到感觉到他们已经到达了门口时,她的眼神飘忽,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情绪,一边将脖颈上光芒灼华的“光明之眼”利落地取了下来,单手压在了窗台之上。
这件东西,她也还给他。
他们终于撞开了紧闭的密码门,半晌才从熊熊火光之中看到站在最边角的舒雪丫。她墨色的长发此时凌乱地披在纤瘦的肩上,一直沉默地低着头,紧紧地靠着窗边,见到他们来也没有任何反应,看样子似是被吓呆了。
“舒小姐,不要害怕,慢慢绕过那边没有火的地方出来,快点!”他们唤了一句,见她丝毫没有反应,正要走过去把她救出来。然而却未曾想到,他们正欲迈动步子,那刚才一直保持沉默的舒雪丫却猛然抬起了头来,面对着他们粲然一笑,笑容中包含的却是这几个月以来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快。
汹涌的热浪不住推进着,将她脸颊上蒸腾出一片晶莹的细汗。重重火焰烘托出的金光之中,她半边清丽的侧脸明灭不定,分明是在笑,却总觉得有几分哀意,一时间引得他们皆是一怔,脚下的步子已然顿住了几分。
就是这时!
舒雪丫低下的眼睛中光芒猛然一定,随即将身子调整了几番方向,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犹豫地拉着床单,往窗外纵身一跃。
“舒小姐!”未曾想过她竟然会选择这种方式,众人一时间皆是一惊,忙乱之下也未看清楚她腰上系的绳扣,只高声呼道,“救火!救火!”
耳畔响起的是不可思议的惊呼声,穿插着掠过的呼呼风声,杂乱无章,正如同她的心情。舒雪丫看着窗内透出的漫天火光,嘴边不自觉已然勾起一抹轻松的笑来。
当火舌吞噬到拴着的床单一端那一刻,舒雪丫终于安然落地。踉跄了几下,她才终于站稳了身子,抬首只见顶楼的他们忙成了一团,根本无暇追她,这才吁出了一口憋在心中已久的气,转而信手将近乎烧焦了的床单轻松一扯,彻底断绝了他们从这里下来追她的捷径。
再见了,她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甚至懒于最后再望一眼,她喘了一口气,而后撒腿就向庄园门口一路狂奔而去,脑子一片空白,无法去思考更多,唯一只知道自己现在必须这样做。
虽然那些人还来不及从顶楼下来抓她,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如果这次被抓回去,下次肯定会以更加严格的方式来软禁她,她就很难再逃出去了。
也就是说,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幸运的是,如她所料,庄园里的所有人有的赶去救火,有的在打电话报警,纵使还流落在那栋楼外面的人此时也忙成了一团,根本无暇顾及她是否出逃。舒雪丫一路畅通无阻,一直跑到庄园前的密码门,她才停下了脚步,气喘吁吁地对着那闪烁着红光的密码锁彻底犯了难。
这里的设计居然是进出都需要输入密码,然而据她了解,这道密码门的密码只有文森特和欧家人才知道,只要输错三次密码就会自动冻结并报警。警局就在附近,她还不想还未逃出去,就被外头的警察盯上,得不偿失。
那么欧阳彻的密码……会是什么呢……
时间紧迫,容不得她犹豫太久。舒雪丫咬着唇,深深凝视了那密码锁半晌,微微皱了皱眉,走上前一步,试着输入了欧阳彻的生日。
“哔——”她被陡然传来的声响惊动,赶忙缩回手来,睁大了慌乱的眼睛,怔怔地看着那密码锁上的红光更为强烈,已经代表着是一次输错。
不是欧阳彻的,那会是什么?
舒雪丫歪着脑袋,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密码锁,心中在欧艾尘的生日和凌囡的生日中纠结了半晌,统统觉得可能性不太大。她正焦躁懊恼之间,又猛然回想到去公司入职时,员工手册上统一标注的建业日期。
虽然看似有些荒唐,但欧阳彻那个人,一向以事业为重,又是出其不意的性格,如果以此当做密码,似乎也不甚奇怪。
舒雪丫越想越有可能,尝试着再输入了一遍,然而下一瞬而来的却仍是巨大的“哔”声。大放的红光映照在她的眼眸里,更像是一种讽刺。
只剩一次机会了,如果这次再不行,她就将前功尽弃。思及于此,舒雪丫脑门中冒出了细密的冷汗来,搭在数字键上的葱白指尖一颤,一时竟犹豫不决起来。
不是没有特意去想过,假如……假如这里的密码是跟自己有关,那么到底会是自己的生日,还是他们共同的纪念日,抑或是他们相遇的第一天?所有的数字在她脑内盘桓着,每一串似乎都有特定的意义,到底他最看重的是哪一次?
她这才惊觉,自己虽然与他相处了那么久,但始终是不明白的。
舒雪丫抬头看了看愈发深沉的夜色,身后的救火声也慢慢低落下来,一切现象无不证明着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没敢再过多犹豫,舒雪丫轻轻地咬了咬牙根,闭上了眼睛,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往上摁下了一串数字。
等到最后一个数字落下,她一抬眼,才惊觉自己竟然摁错。数字一错位,整整将初相遇的时间提前了两个月。
这回有大麻烦了!舒雪丫被这一个天大的错误引得全身冰凉,只觉得连血液都要停止流动。心里暗恼了一声自己的粗心大意,一边正准备在警察赶来之前拔腿就跑时,那密码锁上的灯光却陡然转绿,身后的沉重的铁门“吱呀”一声,在她惊异的目光中打开了。舒雪丫正要逃离的脚步顿住,看着眼前的一片毫无路障的平坦大道,依旧有些不可置信。
怎么会……难道真的是误打误撞?她的运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舒雪丫站在原地,心中暗自犹疑着,他们相遇的时间再往前推算两个月,不正是她从公司下班路上捡到那只奇怪的猫咪的时候?然而这件小事欧阳彻又怎么可能知道?还是,这个日子对他也有特别的纪念意义?她却从来没有听欧阳彻提起过。
不再多想,舒雪丫看着缓缓打开的铁门,庆幸地拍了拍心跳得飞快的胸口,低低呼出了一口气,继续迈腿往前奋力跑去。
只要跑出这条大道,她就暂时自由了!
夜晚寒凉,冷风如同刀子一般拍打在她尚余存着泪痕的脸颊之上,冰凉刺骨。呼呼的风声迅疾地掠过耳边,舒雪丫全心全意想要跑出这个给她带来太多伤心回忆的鬼地方,无暇去观望两侧,自然也不会看到,漆黑的夜色之中,一辆纯黑色的迈巴赫隐匿在重重梧桐树的阴影之下,显得那样不起眼。而车内的男人,手中拿着一根烟,深邃的目光正死死地追随着她飞奔的身影,直到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不见。
欧阳彻望向身后的庄园,一座顶楼上依旧有清晰的零星火光,正如他手中燃着的烟头一般,然而他却完全可以想象出,衣帽间里的那场火到底烧得有多么猛烈。他喷出一口浓白的烟雾,看着车厢里一时间云雾缭绕,微微勾唇自嘲地一笑,有些苦涩,一边摁灭了手中的烟头。
原来她已经这样迫不及待逃离自己身边了么。是怕自己的谎言暴露,还是已经耐不住这里的寂寞了?
时隔几月,他再次见到她的身影,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侧影,哪怕她全然只注意着如何逃离这里,他却还是想不顾一切的冲上去,不顾她的反抗而将她拢在怀中,将她重新带回庄园之内。她怎么恨自己都好,她怎么怨怼都好,他只要知道她一直在身边,永远不会逃离。
然而,眼睁睁地看着她从自己面前离去之时,他握在方向盘上的手还是一滞,到底还是垂了下去,转而拿起了身侧的电话,“警卫保镖全部撤离,等一会会经过一个女人,”他顿了顿,望向那长长的路,似乎刚才还停留过她的脚步一般,而他口中的一字一句似是下了重大的决心一般,“……由着她去。”
那边的接线人虽然对这样的吩咐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一向冷酷霸道的欧阳彻如何会对一个胆敢逃离的女人如此宽容,但这些私事显然由不得他们来管,只点头应道,“是,总裁。”
欧阳彻低低地“嗯”了一声,便干净利落地摁下了挂断键,转而抬眼看向夜幕中那轮色泽清寂的明月。冰凉如水的月光映照在他的眼眸里时,几乎融合为一体。而他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
他知晓自己在她的眼中定然是自私专横的一个形象,他也并不甚在意,依旧我行我素,这才让她受伤了不知多少回,如今他就放下自己,且再给她一次逃离她身边的机会,只要她从今以后不再出现在他的面前,不再肆意撩拨他的心弦,他就放过她这一次,也当做是,放过自己。
下一次,下一次这个小女人如果被他抓到,就不会再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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