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神》二十四 孤女寡母

    二十四孤女寡母
    依然属集体所有制性质的“古山县城关镇汽车联合运输队”成立后不多久的一天黄昏，两辆临丘县汽车队的大客车和十辆货车驶过七板桥，开进了古山县城。
    前面一辆客车头上，拉有“为古山县人民服务”的标语。驾车人是临丘县汽车队副队长兼驻古山县分队队长鲁世能。两辆客车上都装有彩电，正播放打斗录相片。两辆客车都乘客满载，后面的货车也都拉满了货。
    “参谋不带长，打屁都不响。”鲁世能担任副队长后，更真切地体味到这话的含义。然而，依旧感到有正队长压着，伸展不开，权力并未完全在握。想谋正职又谈何容易，自己毕竟是个外来户，强龙难斗地头蛇。就计从长处想，路子迂回走。女儿一翻话点醒了他。女儿告诉他，赵厚心队长太粑软，缺少做大事情的雄心和魄力。古山那边，运输生意有做头，有发展，可他就是迟迟不调客车去。听猴娃回来讲，如今机会正好，不抓紧些，就要被当地人抢了。他听后，谋思一夜。自己开了辆客车去探行情，发现秦雪娃家伙是有远见，古山县太偏僻却蕴藏有黄金般的客货运量。回来便凭三寸不烂之舌游说，向各级领导游说，拍胸脯要自领一帮人马去闯荡。领导为他的游说动容，为他的老当益壮钦佩。同意。签承包合同时，他提了先决条件。说，重庆城商业“四放开”企业“五自主”了。国务院副总理都去那儿开了现场会议。那里是个大山城，古山县是个小山城。因此，也要求给予“五自主”权，即是：实行经营、用工、分配、价格、技改五自主。他个人可以立下军令状，亏了赔，赚了也不要得红眼病。只是，他没有讲在报上看到了重庆的“五自主”后的“一约束’，即实行自我约束。他想，我知天命年岁了，历尽人世苦乐，办任何事有个打米碗的。按政策办，用够政策或者钻够政策空子，这犯不了事。他怕一说“约束”二字点醒领导给个紧箍咒就麻烦。
    县交通局和县车队领导议决拍板、签约，给了他“五自主”权，还将县汽车队的劳动服务公司和县汽车队修理厂划归他分管。他觉得自己掌握了五成以上的真正实权了，庚即点了车辆，选了司机出征古山县。挑选的司机不少是聘请来的，有几个就是省运车队“病退”或是被他挖过来的。都是愿意去的有真本事的人。其中有人称老猴子的猴娃的爸爸。他为了让幺女子进省运车队修理工班而托人开了疾病证明“病退”下来的。鲁世能书看得多，深知不打无准备之仗的道理，傲视却也重视小毛头对手秦雪娃。去古山前，又暗暗去了古山县城和区乡，找一些货运大户签了约。一条最大的诱惑是，给予对方10～25％的回扣，羊毛出在羊身上。国家办的医药公司都是这样干的。还宽慰对方，说这是合理的让利款，不得白不得，有这金钱诱惑，对方无论为公还是为私都自然答应。
    鲁世能率车队进入古山县时，汽车一驶过七板桥，便响起“哐哐吃哐吃……”的欢迎锣鼓声。早有人拉了“热烈欢迎临丘县汽车队来我县！”的横幅标语，引来了围观的人群，小小的古山县又一番哄动。来欢迎的自然有与鲁世能队长签过运输合约的单位或个体户，这是鲁世能与对方签约时的一个条件。这同秦雪娃率领省运车队悄然进古山县形成鲜明对照。
    欢迎的人中也有冷鸭子。
    为何临丘县的个体大户冷鸭子也出现在古山县的欢迎人群里？因为古山县盛产鸭子，冷鸭子除了在这儿来购鸭子外，还出资在这里办个养鸭场，有大批鸭子要运出。冷鸭子的生意越做越大，鸭子不仅运送临丘县、地区，还运往省城和经济单列市重庆。开先，他是与秦雪娃签的运输合同，为期一年，现在，转而同鲁世能签。商人自然做有利可图的事情。
    热烈的欢迎仪式之后，鲁世能立即同货方落实了次日的货运任务。又与协办客运点的人落实了次日一早的客运事宜。时间就是金钱。由于早有准备，一切满意。鲁世能就给各位师傅交待，说是今晚好生休息，明天大干，多干多得。众人应承。接下来是找食宿地。他早说清楚，各自安排，费用自理，不吃大锅饭不搞大包干。
    早有食宿客店的人来拉生意，鲁世能寻着他中意的店子。“古山槐饭店”的姚雯丽老板娘穿了嫩色时新的羽绒服走过来：
    “鲁队长，住‘古山槐饭店’，老字号，古扑气派，酸菜鱼是古山一绝。可以长期为你们安排食宿，保险百分之一百满意！”
    “嗬！”鲁世能笑了，把姚雯丽一阵盯，发现这徐娘半老的女人风韵犹存，抬脚跟去。鲁世能身后自然也就跟了人去。
    “秤砣”老板撵过来，横拦住鲁世能，胖手在背后直招。那三个青春女子就围上来，爹声爹气唤：
    “哎呀，鲁队长、师傅们辛苦了，快请到我们店去，包你们吃住快活！”
    “鲁队长，请呀！……”
    鲁世能见了那几个女子，心有所动。姚老板娘急了，看见挑了鱼担回来的女儿朱岚，扯声喊：
    “朱岚，岚女子！快过来，迎接鲁队长些人住店，把酸菜鱼做鲜嫩烫辣些，把洗脚水烧滚热些”
    “呃，来了！”朱岚穿了紧身红毛衣，浑身冒热气。她挑鱼担扭步来到鲁世能跟前，喘吁说，“鲁队长，晓得你们要来，这是专门为你们准备的，是从古水河里才网捞的活鲜鱼，等会儿随便你们挑，现挑现做，包你们满意！”
    “百分之百满意？”鲁世能盯朱岚笑问。
    “千分之千满意！”朱岚笑答。
    鲁世能不再犹豫，抬步往“古山槐饭店”走去。“秤砣”老板还不死心，被两手叉腰的姚老板娘阻住。
    “‘秤砣’，你耍花点子，告诉你，你再干那违法之事，我去政府告你！”
    “呃，姚老板娘，生意各人做，何必使跘跘。”“秤砣”老板见三个女子也还拉了两个车夫去，悻悻地打道回店。
    “古山槐饭店”的酸菜鱼果然不凡。酒足饭饱之后，鲁世能订了个单间。烫脚的时候，就开始想那件事情。自从调来临丘县后，他要女儿同住新居，女儿就怒眼正告他：“爸爸，要我来同住可以，只是，个人生活要检点，不然，我就不认你这个爸爸。”“咳，女儿，看你讲些啥，爸爸哪是那种人。”之后，他确实在这方面收敛了。现在，远离了女儿，独自夜宿这古山小店，不免又心旌摇荡。这阵，朱岚为他添烫脚水时，便借机在人家那白嫩的手腕上捏了一把。人家热心服务，并未体味出来，他却看见门边的姚老板娘盯见了这事。姚老板娘挟了根香烟吸，待女儿走后，走过来，笑道：
    “鲁队长，小店的生意请多关照啊。”
    “当然，当然，你们的服务不错。”
    “我们孤女寡母，靠服务质量取胜，其他事情我们是不敢做的，鲁队长多包涵了。”
    鲁世能听她这一说，心凉了半截，那美事儿自成泡影。闪出今后换店子的想法，却又心生怜悯，是为了她说那孤女寡母的话，自己也是鳏男孤女耶。
    “啊，姚老板娘的男人不在了？”
    “嗯。”
    “他？”
    “他是个开军车的营长，自卫反击战时死在了前线。”
    “哦，”鲁世能顿生敬畏，“你是个烈属！”
    “是。政府发了光荣烈属的牌子。”姚雯丽说时，眼睛发润，“我呢，原先也不是古山县人，刚办了随军家属不久，他就……这是我男人他老家。”
    “噢，他屋里的老人？”
    “他老子早年间就死了，他妈也在两年前病故了。”
    鲁世能就有些自责自己刚才的非份之想，宽慰道：“咳，姚老板娘，事事想得开些，做人都不容易。说起来，我们也还同命相怜，我也是一个人，老婆离了，留给我一个独女儿。”
    二人你言我语，好说了一阵，都动了些感情，两双目光碰撞。夜里，鲁世能梦见了相伴过的前妻。正情潮涌动时，被隔壁屋的吵闹声惊醒，披了衣服趿了鞋过去看。是老猴子和他儿子猴娃在吵。
    “……爸，哪个喊你也跑这里来凑热闹、抢生意？”
    “你小子以为我想来？是你妈想你了，叫我来看看！”
    “你为啥子不帮省运开车?”
    “省运又不反聘我，说在职职工超员了。”
    “不管，冷鸭子的鸭子是我包运的!”
    “不会喊雪娃给你另换一个货主?”
    “说得轻巧，吃根灯草，我们同冷鸭子订了合同的。”
    “怪了，鲁队长说是县车队同冷鸭子签字划押公证了的。”
    “他乱说。”
    “好了好了，娃儿，莫吵了，恐闹了别人。现今我俩爷子各为其主，只听上头派遣，各自开车拉货就是。”
    “不行，爸，明天那鸭子货归我拉，你就不给那姓鲁的拉！”
    “这咋个行，我同他也签了承包合同的。”
    同屋住的冷鸭子讲话了：“算了，俩父子的，明天我冷鸭子请你们吃席。”
    猴娃就把气往冷鸭子身上撒：“冷鸭子，你狗日的甫志高的种，叛徒，又投靠了别家！”
    “呃，呃，小猴师傅，你莫骂人，我冷某做生意的，靠哪个买主都可以，当然要选搞头大的一家！”
    “卵，你毁约，判你犯法！”
    “嘿嘿，”冷鸭子胖脸上讪笑，“老子不怕，你们秦队长同我签那约没有公证，没得法律效力。看别个鲁队长……”
    鲁世能在门外面听，不进去了。心里笑，秦雪娃，在你鲁伯伯面前，你还嫩生了。古山这一仗的胜与负，我们坐客车观录相——走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