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宗被那冷冷的一眼定住。他登基为帝已经八年,早就习惯了旁人对他战战兢兢刻意逢迎,即便算上做晋王的那些年,也没有人敢如此刻意蔑视他。他这一天以来,绞尽脑汁出尽百宝地讨她欢心,陪着小心来见她,却连她一个正眼都换不来,心头不由恼恨了起来。
“事情已经如此,你……”
他的话没说完,被叶初雪突兀地打断:“陛下来,吃饭了吗?”
平宗一怔,断然想不到她会说起这件事来,一时间竟然想不到该如何回应。
好在叶初雪也不需要他回应什么,一径说下去:“今日都是陛下爱吃的菜,掐着时间做好的,还是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平宗愣了好一会儿,突然怒上心头,“叶初雪,你就只有这样的话要跟我说吗?”
她突然坐起来,目光直接对上他的,清亮明璨,唇边挂着讥讽的微笑:“陛下还想听我说什么?”
“你!”平宗一对上她的目光就泄了气,叹了一声,去拉她的手低声道:“我知道,都是我不好,你生气也是应该的。”
叶初雪怔怔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垂首沉默。
“连囡囡都知道你不高兴了,小初见了我都不给个笑脸,叶初雪,你想要我如何补偿你,我一定做到。”
从一大早听说了延庆殿的事情一直到现在,叶初雪心里如同火炭一样焚灼的心情才终于在他软语温存的赔小心下舒缓了一些。她也知道即便自己委屈,也要适可而止,毕竟这点事情在皇宫中本就算不得事,只不过是因为平宗对自己的专宠,才让这样的事情成了所有人都关注的焦点。
“我要你搬回碧台宫来住,以后不许在外面过夜。”
平宗只求她松口,其余万事都好商量,连忙点头:“今日就住下,不走了。我也好些日没有陪囡囡斗蟋蟀了。一会儿吃了饭,我就带她捉蟋蟀去。”
叶初雪哪里不清楚他拿乐安当挡箭牌的伎俩,却不去揭穿,只是提出自己的下一个要求:“让她走。”
平宗一愣,“谁?”见叶初雪看着他冷笑,才猛然醒悟:“哦……是她……”然而一时却沉吟着不肯应承,半晌才道:“能不能等上几日?万一她怀孕了呢?”
叶初雪面色突变,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还指望她怀孕?”
平宗似是想不到她反应如此激烈,一时愣住,耐着性子解释:“我不是指望她怀孕,可她毕竟已经侍过寝,总不能排除有这样的可能吧?叶初雪,我知道这事你难以接受,可是万一她真的有孕,我不能让她流落宫外。”
叶初雪愤然瞪着她,只觉心头一片寒凉,连带着指尖也变得冰冷。他说的没错,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那女孩就有可能怀孕,而皇帝的血脉当然只能留在皇帝身边。
平宗安抚道:“最多也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我绝不会再与她有什么瓜葛,一旦确定无孕,我立即就遣她出宫。”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叶初雪冷冷盯着他问:“若是真的怀孕了呢?”
平宗叹了口气,拉住她的手,用力握住不让她挣脱:“叶初雪……”
她先是怔了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用力抽出手来像是受了极大的侮辱,连退三步,冷笑道:“你放心,暗中做怪坏人母胎的下作事,我是不会做的。”
平宗知道她误会了,连忙笑道:“你哪里是那样的人,叶初雪,你即便如今做我的皇后也是委曲求全,我怎么忍见你与后宫争斗,为了那些争宠的事劳心伤神。你放心,此事我一定妥当处理,绝不令你受半分委屈……”
他一边说着,走到她面前想要拉住她。电光火石间,叶初雪扬手给了他一记响亮的巴掌。
平宗被打得眼前冒星,要屏住呼吸缓了一缓,才能回过神来。睁眼就见叶初雪转身向外面走去,连忙追过去一把拉住她:“叶初雪!”
她拼命挣扎起来,手捶脚踢,恨不得上牙去咬一样:“放开我,你别碰我!”
平宗只得死死抱住她,用手臂将她困在自己身前:“叶初雪,叶初雪,你打我吧,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你打我骂我都可以,我知道你伤心,伤心就打吧。”
她手上的力气却渐渐消失。被他强硬地锁在胸前,无论她如何挣扎反抗,却最终只能屈服。叶初雪深切地知道事情的走向会是什么样的,但却无力去扭转,心中委屈到了此时再也压抑不住,借由眼泪,爆发了出来。
一见她哭了,平宗心中登时一松。这个女人他太了解,面对危机,她越是笑,斗志就越强。到她伤心落泪了,反倒是浑身上下的防备盔甲都消失了。她只要肯让他看见自己的软弱,就总还有挽回的余地。
“不哭不哭,叶初雪,脸哭花了就得重新搽粉上妆呢……”他像安抚乐安一样安抚着她,感受到她的身体渐渐不再紧绷,变得柔软,于是将她搂进怀里,慢慢抚搓着她的背,让她将所有的情绪都倾泻出来。
叶初雪自觉太过丢脸,听他这样说,倒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自觉抬起头来,正对上他的眼睛。叶初雪脸突然一红,连忙推开他转身要走:“鼻涕泡都让你看见了,快让开!”
平宗哪里肯放手,拽过帕子来:“我帮你擦脸。”他也不顾叶初雪左右躲闪不让他碰,强硬地掌住她的后脑勺,固定住她的头,极尽温柔地将她脸上泪水擦干净,扔了帕子却不松手,手指摩挲上她的口唇,突然叫了一声:“姜昭……”
她愕然睁开眼望着他。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她眸中光色微微漾动,却不肯接他的话。
平宗于是自顾自说下去:“我以前跟你说过,我不是你祖父,我会成为你最大的后盾支持你。”他见叶初雪目光晶亮地盯着自己,不由自主地笑了笑:“给你这样的女人做后盾,才是一个男人最高的成就。”
她的目光几乎将他灼烧,良久才终于垂下眼,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平宗知道她心里除了这一点之外,还有别的结,却不是光靠言语能够解开的,便抬起她的下巴,吻她的唇。
叶初雪嫌恶地扭头躲开:“脏死了,别碰我!”
他一怔,气得笑起来:“叶初雪,你嫌弃我。”一边说着,又去咬她的耳垂。
她仍然拼命躲闪:“你先去洗干净再来碰我。早上从别的女人床上爬下来,现在又来缠我,你就不觉得恶心?”
平宗被她数落得心头冒火,益发有股发泄不出去的邪火,逼得他不肯放手,索性将叶初雪打横抱起来朝温泉走去:“好啊,洗就洗,你来给我洗,洗到你满意为止。”
长秋这一日身着盛装在延庆殿附近一直徘徊到了深夜,一直到了内侍们将延庆殿玉阶上的灯笼灭掉,闭锁大门后,才顶着旁人诧异讥笑的目光,萧然回到自己的住处。
她本是揣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想去见平宗的,然而一整天连平宗的影子都没有看见。其实高貂珰早就跟她说过,陛下从延庆殿出来就去了碧台宫,今日不会来了。但她不肯信,不甘心。她心中明白,皇帝去碧台宫,若是与皇后龃龉起来,还是会回延庆殿的。这就是她的机会,趁着皇帝生气可以更进一步。
然而皇帝没有回来,却留在了碧台宫,也就是说不管皇后使用了什么手段,皇帝都已经就范。
长秋自从进宫后,就时时听人说起皇后来。但因从来没有见过她,皇后在她心中始终只是一个符号。直到今时今日,面对她石破天惊的进攻,皇后却真切而准确地给了她沉重一击。最令长秋懊恼的,是她却连对方的面都见不到。
她就被皇后如此轻而易举地漠视了。
长秋回到自己的住处。屋子里一片漆黑。她在门口呆立了片刻,还在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办,突然听见黑暗中有个女人问:“你怎么才回来?”
长秋吓得几乎跌倒,勉强扶住门,颤声问道:“谁?是谁在里面?”
那女人的身影从黑暗中出来,走到有光线的地方,歪头打量着长秋,问道:“你就是那个长秋?”
长秋勉强压抑住不安,壮着胆子令自己镇静,一边打量着对方,一边问:“你是什么人?”
那女人笑了起来,保养精致的脸上,到底还是掩饰不住细碎的皱纹:“我姓贺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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