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越蔡琰》第468章 陈之亡(八)

    荥阳城中,瘟疫滋生已历月余时间。
    李乐躺在床榻之上,手里握着一卷自兖州而来的帛书《瘟疫论》,这时候的李乐已感染瘟疫,面部浮肿眼眶粉红,张口则有一股恶臭,声音虚弱:“魏公有天人之能,可惜我河东健儿未曾从此英主。”
    “刘备、胡才等人已弃城而去,我将死之人不足惜,然城中尚有千余健儿,岂能与我共死?”
    “我这就开城,请杨奉入城。”
    城外,杨奉领军入城进行大扫除时,卫仲道的棺木也运到河岸,乘船顺流而下。他没有倒在瘟疫中,而是劳累致死,他若不死,荥阳城中的白波军余部发展来的河东兵是不敢投降的。
    河岸边,原尚书令裴茂登船,扶着卫仲道棺椁伫立无语。
    他视线内,一批漕船正向上游的孟津赶去,为虚弱的雒阳朝廷补充粮食。
    卫仲道过劳而死,意味着河东士族与魏越之间的联系又削弱了一层……河东大族在几次战争中受到重创,如卫仲道现在一死,意味着河东卫氏嫡脉断绝。其他卫氏分支、庶流想要补上来,则需要漫长的时间积累。
    其中最关键的在于卫氏嫡流与朝野各处保持着直接联系,或是友谊,或是姻亲……而这些人情关系,与卫氏庶流毫无关系。他们无法继承嫡流的人脉力量,甚至无法继承嫡脉的财富,能继承的只有削弱了数倍的宗族影响力。
    而卫仲道这一死,河东境内影响力最大的反倒成了裴羲、裴茂兄弟,裴羲在家乡教书,白波军动乱时逃过一劫,补入魏越军中继续教书,在军中基层有一些人脉,这光一点就取得了绝对优势;何况裴茂又是魏越从尚书中选出来的尚书令,只是被董卓、王允挤了下去。
    雒阳,兰台。
    卫仲道的死讯传来时,蔡邕正与一些擅长医术的士人交流,这些人无法举例反驳《瘟疫论》中的观点,这令蔡邕十分恐惧。
    很明显,《瘟疫论》中的理论若是正确的,那么防治瘟疫自然事半功倍;反之,也可以控制瘟疫去给敌人造成致命破坏。
    自以为对魏越十分了解,蔡邕没做多少准备,就派王粲、仲长统带着两船文献资料去参加卫仲道的葬礼。
    前脚刚打发王粲、仲长统,后脚吕布就来拜访蔡邕。
    幽静的书房之中,吕布行举颇为无礼,随意检查、翻阅着四周书架上的竹简,说着近来的见闻:“两日前,董太师亲自教授天子、陈留王弓艺,当时太傅在侧。天子虽聪颖果敢,可布却以为陈留王英武异常远胜天子,不知太傅是何看法?”
    “实不知温侯言下之意为何,不妨明说。”
    见吕布沉吟,蔡邕放下笔,甩着手腕:“论英武,温侯与扬祖亦在伯仲之间。今日却寻老夫来说陈留王英武异常,若关系重大,温侯直言就是。大不了,老夫随温侯出关,投扬祖去。”
    吕布反复确认书房周边无人后,才轻步挪到蔡邕面前,单膝蹲下低语:“太傅,当年在阳曲时,若是布随扬祖一同去拜谒太傅,不知当时可有机会列入蔡氏门墙之中?”
    蔡邕抚须,缓缓点头:“温侯后来能入郭氏门下,可见资质非常。何况在吴地时,扬祖常常感慨此事,老夫早年对此也有憾意。”
    吕布闻言摇头苦笑:“可笑当时少年意气,明知太傅乃海内大儒,却与扬祖赌气,心中虽愿,却因扬祖之故又不愿。”
    感慨完,吕布敛去笑容:“太傅应该记得扬祖童时模样,陈留王比之如何?”
    蔡邕皱眉不语,吕布又说:“太傅还未见过犬儿,实不相瞒,家中老人都说扬祖幼年时类我,就连我那犬儿也酷似扬祖。前日见了陈留王,布险些误认为自家儿子。”
    “温侯此言若流露出去,纵然扬祖有些麻烦,但温侯必不好过。”
    蔡邕索性将纸页收入木匣中,没心再写:“事至如今,温侯又有何打算?”
    “太傅乃扬祖至亲,布亦是至亲,就雒阳之中来说,能与布休戚与共者,唯有太傅一人而已。”
    吕布说着抿抿唇角:“今雒阳各军仰河北鼻息而存,作壁上观以待中原战事落定。我以为袁术必然大败,扬祖独霸天下指日可待。可是,朝中诸公可会束手待毙?”
    “布虽粗鄙之人,近来发迹位列庙堂之中,多少也有所听闻。”
    这话说的含糊,蔡邕抬手抚须,半眯的眼睛睁开:“那温侯意欲如何?”
    “如今朝廷视河北漕粮为甘霖,布有意假扬祖之命,向朝廷索要陈留王为质。有陈留王为质,今后朝廷有所变故,扬祖也不至于被动、无措。”
    吕布说着露笑:“这不仅是布与太傅脱离雒阳囚牢之良机,也是董太师所求之事。”
    放陈留王去关东?
    董卓自然是乐意的,原因太过简单。
    当今天子刘协是魏越和他在政变后第一时间扶上去的,没有必要的话,魏越没必要另立天子。他董卓也没另立天子的必要,只要刘协这个天子在位一天,魏越、董卓扶他上位的功绩就不能磨灭。
    除非董卓顶不住内部压力向魏越开战,否则魏越没必要另立天子。在考虑魏越另立天子这个逻辑下,陈留王留在雒阳还是外放关东,并无多少区别。
    可让陈留王留在雒阳,董卓担心自己外联魏越继续压制内部,会导致内部发生军事政变。
    陈留王的母亲宋氏是扶风著姓,论根基,西州士人更喜欢关中背景的陈留王。这股力量联合起来发动政变,的确很不好应付。
    真到这一步,朝廷内耗不止,魏越带兵上雒就成了无法阻挡的事情。
    现在魏越对朝廷、董卓多有扶助……这也是时局所使然,真能一脚踩死雒阳朝廷里的各方面大佬,魏越还会不动心?
    眼前,陈留王已成为雒阳朝廷内部的动乱因子,是董卓的心患所在,也是朝中公卿力量的一张备用牌。
    再怎么说当今天子刘协是魏越、董卓扶植起来的,要彻底清算、反攻魏越、董卓一系,那么必须换一个新天子。这样才能从头到尾进行一场大清洗,不留任何的隐患。
    将唯一的天子备选人物从雒阳送出去,这会减少一些麻烦。
    吕布不做隐瞒:“董太师有此心久矣,奈何朝中公卿作梗。若假借扬祖之意,那朝中公卿不允也得允了。”
    “扬祖大破袁术已是定局,为免战后朝廷以太傅为质,不若乘机一同出雒。再者,布观陈留王英武聪颖,太傅不若纳入门下早晚教导。”
    整个雒阳之中,吕布这个骠骑将军手里只有一个个人卫队,他的军队驻扎在河内,此时的他已下定决心脱离雒阳朝廷,全面投入自己的亲族阵营。
    他顽强的态度改变之迅速,令蔡邕愕然不解……魏越脾性顽固,吕布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按着他的理解,哪怕魏越的军队进攻虎牢关,说不好吕布都敢带兵上去打一场。
    怎么眼前就因为魏越即将制霸关东,吕布就要如此急促的脱离雒阳朝廷?
    虽不解其真正原由,可蔡邕也是乐意多活两年的,有董卓、吕布的支持,借魏越的压力,足以保证他安全离开雒阳。
    沉默片刻,蔡邕缓缓道:“陈留王之事,还望温侯谨慎为好,此事或许乃是巧合。”
    见他默许,吕布则是笑着应下。
    太师府,吕布再次追问:“真要令宋贵人一同就藩?”
    董卓端着茶汤,瞥一眼吕布:“此乃惯例。若非眼前局势棘手,岂能让她活着出去?”
    宋贵人并不安分,有凝聚关中豪强的举动,这令董卓如芒在背。
    不清楚这是宋贵人个人举动,还是一种试探,或者是迷惑他的弃子。
    “那……布将全力以赴,促成太师心愿。”
    “奉先不必如此紧张,事到如今两家联姻,此合则两利之事,扬祖不会拒绝。”
    董卓笑呵呵说着,袁氏及汝颖士族即将在最后的疯狂后灭亡,他身上的枷锁又去了一道。
    比如,在这个即将平定袁氏反汉集团叛乱的前夜,不妨坐下来,好好讨论一下我当丞相,你当藩王的事情。
    双方合作,魏越支持他做汉室丞相,他则协助魏越进封王位,此事若达成,对双方局势都有裨益。如董卓,将能借魏越的声势稳固内部,拉拢、分化更多的力量;魏越更简单,将在封王一事中取得法理之内的更多子民。
    如魏公国,魏公国建立后,魏公国内的官吏将士效忠的第一对象不再是汉室,而是魏越;魏越身为汉室藩属,情理、道德上是不该继续谋求汉土的。可魏公国的官吏、将士却没有这类道德顾虑,帮助自家主上取得更多的疆土、人口,消灭眼前、长远的隐患,才是他们身为人臣的第一要务。
    他们没必要对汉室存亡做负责,考虑魏公国的发展,考虑魏公的忧患,才是他们的本职。
    官吏将士如此,境内人口也是如此。在法理之内,魏越是他们的君父,他们就该为魏越效力,魏越则保护他们不受伤害。
    一个强化后的魏公国四十五个县二百万人口,现在魏公国若晋升为王国,州一级单位,又该统辖多少个郡?
    董卓的打算是很适合当下的,吕布也有出全力的必要……可吕布还是要跑,不是他害怕雒阳朝廷再发生军事政变,他巴不得发生政变,这样他甚至有机会取代董卓,成为魏越在朝廷的代理人。
    他害怕的是董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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