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越蔡琰》第442章 巨野

    四月二十七,入梅,巨野泽。
    巨野泽很大,东北归东平国,西南归济阴郡,东南归山阳郡,东郡范县在巨野泽西北,故巨野泽西北有一撮撮属于东郡管辖。
    如此之大的巨野泽,却无袁绍藏身之处。
    自濮阳津乘船直入巨野泽后,还未脱离巨野泽,整个庞大的巨野泽就被越发壮大的胡毋班复仇联军包围!
    胡毋家族、泰山豪强、陈留兵,东郡豪强,现在就连济阴、东平、山阳的豪强都闻风而动,在巨野泽各处出入关键点布下警戒,分作十余队扫荡巨野泽,企图揪出袁绍来。
    茂密芦苇丛中,袁绍面庞蚊虫叮咬而肿胀,双目发赤光:“刘公山身为宗室,难道也要附逆?诛我以讨魏逆欢心?”
    刚出使山阳郡归来的逢纪神色沉重:“主公有盛名于世,袁氏又泽被当世俊杰,刘公山岂敢冒犯主公?”
    “只是……魏逆势大,兖州士族为自保甘为爪牙,其势汹汹非刘公山所能阻。故而,刘公山不敢明言相护,却会指使部属放出一条生路,供主公破围而出。”
    一侧许攸神色狐疑看一眼袁绍,袁绍本就惊疑不定,此时此刻他更信任发小许攸,不由皱眉:“刘公山攻杀乔符玮,此人信誉不可依凭。”
    逢纪正要开口,冷眼旁观的郭图抢先道:“符图兄,刘公山女婿乃魏逆亲信曹纯曹子和。而南面相围之兵,乃巨野李氏部曲。魏逆昔年平河北黄巾时,与李氏部曲颇为亲近。”
    “竟有此事?”
    逢纪恍然惊愕:“难道刘公山矫言诓我?”
    袁绍目光冷冰冰看着逢纪,逢纪悻悻闭嘴。
    他们本可以一口气顺利突破巨野泽,然而就在南岸巨野县遇到了十分严密的封锁。
    巨野李氏的部曲实在是太过于强横,可以说是天下有名的一支宗族武装。自党锢以来政局混乱,巨野李氏背依巨野泽,在家主李乾率领下飞速发展,招纳流亡逆旅之士,大力开发巨野泽,以至于黄巾作乱时就有部曲三千余,其他佃户、寄客难以计数。
    平黄巾后时局益发动荡,至今巨野李氏已拥有部曲五千余人,这是一股能自给自足的武装力量。并未参与讨董战役,却在郡守刘岱杀死乔瑁休兵后投效刘岱。
    就宗族武装实力来说,巨野李氏堪称兖州第一。
    稍稍沉默后,许攸下定决定开口:“主公,不若分散破围。分作三股,一股由逢符图率领,应刘公山所邀,走山阳;一股由某率领扮作主公所在,向济阴而走,此处是曹孟德及陈留兵驻留所在。攸可与曹孟德周旋三五日,引兖州群凶集结于巨野泽西,而主公率十余骑昼伏夜出,向东而行直赴鲁国。鲁相孔文举当今盛名之士,多行义举,自会维护主公万全。”
    巨野县,北郊巨野泽边。
    李乾领着儿子李整、侄儿李典巡视营地,如今的李整、李典不过十二三岁,面相稚嫩青涩,都还穿着小号皮铠,颇有些英武气概。
    与族中名士李封相遇,李乾与李封在偏僻处围绕火堆谈论局势,李封积极游说家主:“魏公与长公主婚期将近,成婚后为汉家执政乃是义理所在,不容质疑。”
    “我李氏何等之幸,平黄巾时与魏公多有渊源,友谊累积远超各家,此上苍庇佑也,不可违背。”
    “而今郡守刘公自知犯有前罪,绝不敢偏袒袁氏。这就是我家进身之阶所在,不可错失呀!”
    李乾却迟疑不定:“袁氏当世有大名,今势穷入我巨野地界,若加以迫害,恐遭天下英雄耻笑。”
    “大兄,天若与之,不取将获罪于天也!”
    李封这个山阳名士言语可没那么有深度,直来直去:“若让袁绍自巨野走脱,我李氏绝无侥幸之理,必然惹怒各郡复仇义士,也会引魏公不快。再者,大兄敬袁氏大名,可袁氏如何待大兄?又如何看我李氏?关东联军初起时,袁绍气焰滔天,遣小吏执文来征调大兄,如同支使自家奴仆!而魏公又是何等待我李氏?坤弟战殁丧葬时,魏公敬我李氏雄武,特意前来吊唁……数遍当时各营,可有获此殊荣者?”
    “况且,以我李氏如今体量之大,能容李氏长存者唯有魏公处。能有容我李氏器量者,也只有魏公了。其余如刘公山、臧侯者,皆外厚纳我李氏,内里实则忌惮不已,恨不得令我李氏宗族破碎四分五裂。”
    巨野李氏,能战部曲就在五千之众,何等庞大的战斗力!
    这支家族在经历了吕布、曹操兖州之争一系列战乱,又参加了对徐州一系列复仇战役,最后经过官渡战役的洗礼后,留在李典手里的部曲依旧是一个庞大的数据。以至于曹操要充实邺城人口时,光李典迁移到邺城的部曲就有一万三千口!
    万户侯?
    李典根本不稀罕,李氏宗族从李乾到李整,再到李典,经历了宗族分裂,以及一系列战争损耗,到李典手里后有了各种削弱,可直接的武装力量和经济收入,不比曹操本人来的少!
    所以从来不争功的李典被军中尊为长者,喜欢儒经更重于兵书的李典,还是在三十六岁这个黄金年龄里早逝……原因就在于李氏这部曲庞大的太过分,以至于到了十分尴尬的地步。
    尴尬的是找不到可以容纳他们长存的势力,若自己扯旗单独干,又缺乏足够的人脉和影响力。单凭军事实力,其实也就是大号地方宗贼罢了,拥兵数千的宗贼在当下这个国法制度无法抑制豪强扩张的时代里,几乎可以说是比比皆是。
    与寻常宗贼不同的是巨野李氏的扩张、积累因为背依巨野泽的原因,其扩张的脚步十分稳定。
    李乾还是难以下定决心,作为家主他要衡量的利益得失太多,远不如李封考虑的简单、直接。
    这让李封十分不满,随后与弟弟李进一同进餐时说起此事,他手里握着一块煮熟的芋头正剥着:“以我李氏之大,正如这芋头,也该到分根各寻前程的时候了。”
    李进气度越发沉肃,对分家之言并无特殊反应:“难道大兄还放不下么?”
    “自然放不下,盛名如郡守刘公山,也要以礼相待,不敢冒犯大兄丝毫。如今河北英杰云集,兵精将猛睥睨四方,自然看不上我李氏这数千部曲,更不会对大兄予以殊荣特加照顾。一视同仁,以我李氏体量而言,本就是好事,可偏偏大兄又想着种种殊荣。”
    李封语气幽幽:“袁绍首级,实乃天赐之物。得之,我李氏将获魏公信任从而立足河北,奈何大兄放不下眼前虚荣。”
    “不若就此两分,大兄留于巨野观望形势,我等兄弟投身河北进取富贵。”
    李封说着露出淡淡笑意:“昔年北路军中,魏公与胡毋班有袍泽之谊,我等何尝无有?诛杀袁绍为胡毋季兴复仇,也是我等份内之责也,实不知大兄怎就生出太多疑虑?”
    袁绍分出疑兵的向南分队中,夜色笼罩,郭图与逢纪缩在船篷低声浅聊。
    在分别一日后,郭图才说:“袁公亲信许攸而猜疑你我,想来袁公如今已被许攸所卖。”
    “公则何出此言?”
    “孔文举盛名好礼之人,但绝非良助,袁公若投孔文举处,势必与孔文举大生龌龊,不能相容。”
    郭图缓缓讲述自己的看法,孔融是唯一一个加入联军却没有举兵的郡守,原因太简单。不是孔融怕事,而是孔融是鲁国人,是魏越为了让孔融证明其公证品格而委任的鲁国相。孔融好名不好利,是个自己怎么高兴就怎么来的浑人。
    为了赢得与魏越的赌约,孔融可以无视其他家族在这个特殊世道里兼并流民、土地,却把孔氏家族管的严格。
    同时,作为唯一一个本郡人管理本郡的郡守,孔融是很关心乡党、家乡长远发展的。
    以至于征发丁壮打仗这种事情,孔融宁愿受人指责,也不愿去参与这种没有意义的消耗战争。
    再说鲁国太小,全力动员也就能拉出不到两万的三流军队,这么点军队毫无意义,给孔融带不来任何实质的利益。与其折损子弟兵去冒险赌博,不若本人加入联军混吃混喝,然后等着吃散伙饭。
    所以现在孔融是一众联军郡守中最轻松的人,谁都有可能被雒阳方面或河北方面清算,孔融的概率是最低的。也因为如此,脾气乖张的孔融一言不合,真有可能格杀袁绍给胡毋班报仇!
    要知道,孔融是出了名的道德洁癖。
    “袁公不会投鲁国,亦不会返身北向,又不曾与你我同行向南,唯有随许攸向西而行。想来,会自作聪明行那虚虚实实之计,意图诓骗曹孟德。”
    郭图神情萧索:“我等所托非人,至此绝地时,仍怀猜忌之心,行算计之事,实在可笑。”
    逢纪闻言也是神色落寞:“那依公则兄之间,我等该如何行事?”
    “依计向南而已,祸福已定,多说无益。”
    郭图说罢长叹一声:“可笑我满腔筹划江山分割天下之计,却落得似丧家之犬,宛若江上飞鸦无枝可依,实在可叹,实在可怜。”
    “倒是符图兄行事公允,颇得魏公赏识,不若改投河北,随魏公匡扶社稷再造山河。”
    “那……公则兄呢?”
    “诛杀公卿虽是袁公之意,当时唯有符图兄劝阻,这是符图兄生机、退路所在,而某家,已难容于世。不若退耕山林之中,教书育人以度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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