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无数个,无数个轮回啊,我都数不清到底有多少轮回!伯父!”
一脸阳光的少年笑着,他哈哈大笑着,笑得涕泗横流,笑得那么张狂。
书生惊愕了,他不知道要拿什么态度去面前眼前的少年。不,说是少年,书生心中明白得很,少年只不过是他的表态,凡是超凡者,哪怕只有五千年岁月沉沦的超凡者,也经历得比他多得多得多。
头一回的,书生对着外人柔和起了他的声音,他一生中对女儿也没有温柔过几次。
“有事我们好好说,行么?”书生上前一步伸出手就要按向雾雨的肩膀,可没等到他真正触碰到雾雨,那股恐怖的灵压在刹那间便得更加恐怖了起来。
惊天动地!摄人心神!
书生心中狂震,身躯被这如实质夹杂着些许法则之息的灵压压迫得缓不过气,他眼中的惊愕终于变成了震惊。
“伯父,我不需要你可怜。”一道充满威严的声音从他的上方传来,书生心中知道,这道声音就来自雾雨。
我可能做错选择了......
书生驱使着身体却丝毫无法动弹,他只得流着汗在死一般的寂静中等候着雾雨的下一句话——这一句,很可能决定了他的生死。
法则之上,法则之下,一日不得超凡,一日不抵达轮回便终为蝼蚁,这一道线将生灵与神灵分界线标记得如此明显。
掌握法则,纵然不是神明也已然神明一般威严,只是言语间便会有大压力震慑他人的心神。
有一句话幽幽地响起,想幽魂一样突然在书生耳畔响起。
“你觉得......我可怜么,伯父。”
雾雨突然就不笑了,看似阳光的脸上被阴云所笼罩,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书生身后,在他耳畔说着,却缓缓将手。
伸进了书生的怀中,将书生的僵硬的手拨开,把他怀中的少女,他中意了无数个轮回,在睡梦中已然魂牵梦绕的幕遮。
“不觉得可怜吧,伯父。”他把书生的心生说了出来,比起书生而言,他那并不算宽广的肩膀靠上了幕遮的脸。
无尽复杂的情感,怀念,依恋,狂热,悲伤,嗜血,癫狂,痛苦,漠然,都一一在雾雨低垂着的眼中闪过,它们在短暂得只有一眨眼都不到的时间内融合为说不出道不清的事物。而就是这一双眼睛中,那黑色的眼睛中倒映着幕遮苍白的面孔。
“我是超凡者,伯父。”
“伯父,我知道你在说你当然知道。”
“伯父,你知道为什么我要称你为伯父吗?伯父,我真的很喜欢幕遮,我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她,我这个人不算聪明,我找不出什么词汇来形容我多喜欢她。伯父,你愿意听个故事吗?”
“伯父,你再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雾雨等了一会。
他等了一会之后,突然笑了一声,用锁链构筑成一张床将幕遮趟了上去,自己拍了一下脑袋“哦!”了一声。
“瞧我糊涂的,伯父,我是不是忘记给你解压了?伯父?”
“哦,我又糊涂了。”雾雨敲了敲自己的脑壳,很大声,大声得方圆几里都听得很清晰。
他敲得大声,用的力自然也很大,超凡者的头颅在他自己青筋暴涨的拳头下没能撑住几下就出现了蜘蛛网般的裂纹。他丝毫不感到疼,比起这点肉体上早就已经习惯的疼痛来说,脑子里错综复杂的记忆相互厮杀的痛楚才让他痛苦不堪。
他敲着,用力地敲着,方圆几里听得清的“咚咚”声音中他渐渐蹲下了身,像个孤单无助的小孩子一样蹲着,颤抖的身体久久没有发出其他声音。
突然,他又站起了身。
还是满脸痛苦,还是阴沉的面孔,亦如他这五千年来时常挂着的一张写着“生人莫近”的漠然面孔一样。
“伯父,我突然就不想给你解压了。伯父,我想讲故事。伯父,我很想讲。伯父,真的我很想讲故事,想得不得了,我觉得我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能听我讲故事的亲人,我想讲个够。“
“伯父,我要开始倒计时了,如果我数完之后你不说话的话,我就真的当你默认了。”
雾雨说着主动控制起自己一身暴走的灵压将它收走了一点点——压在书生肩上一万点中的一点点,这一点点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被拿走一般,书生陡然喘息了一口气,张着嘴就要说话。
可这时,雾雨突然按住了他的肩膀,而且。
按得很重。
他微笑着,阴沉的面孔在瞬间变得笑容满面,仿佛那个阳光少年又回来一样,雾雨微笑地看着书生满脸的大汗。
“伯父,我开始倒数了。”
“十......”
“九......”
......
“三......二......伯父,你再不动的话,再不说的话,就要听故事了。”
“......零。恭喜你,伯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听超凡魔法使,尤其是掌握了第五法则的魔法使的故事的。”雾雨活像街边开抽奖活动的主持人一般叫了起来,他松开按在书生肩膀上的手。
强大的灵压已经随着雾雨手的松开而消散,但即使如此,仍由一股巨力压迫在书生身上,这巨力就像是法则的力量一般。
不,这就是法则。
书生总算明悟了过来,此刻他的内心无比复杂,被汗水模糊了的眼睛瞥了雾雨所在的方位,书生心中叹息一声,放弃了抵抗。
这一放弃抵抗,书生便感觉到身体好受了很多,他可以站直起来挺起腰板了,哪怕那股法则的巨力仍作用在他身上,可只要他不反抗,那就什么事情也没有。
书生看着雾雨,他面色复杂地看着面带凄然笑容的雾雨,无法开口的他只能等着雾雨开口。所幸的是,雾雨没有让他久等。
他开始说起了故事。
一个很奇怪,很离奇的故事。
这个离奇的故事很奇妙,其中最奇妙的一件事,就是故事中的主人翁并不是他,不是他雾雨。
故事的主人翁,是另一个人。
他叫吴玉。
吴玉,是一个穷小子,他出生在一个活性低得可怜的世界里,在这个武功、修炼仅仅停留在表面手脚功夫的世界当中,吴玉便作为一个孤儿诞生在一个小镇里。
在当时,小镇的名字也和其他小镇一般简单易懂,所以在这个刘姓居民占了绝大多数的小镇当中,刘镇自然就成为了小镇的名称。而在当时那个年代的某一天,半夜里刘镇一名刚看完电影,撑着一肚子便宜橘子水摇摇晃晃走回家的懒汉刚刚走过刘镇中间的那座破烂木桥,就听到了“哇哇!”的一声啼哭声。
这声音在当时封建的刘镇夜晚中把懒汉吓坏了,懒汉的一颗心差点就吓得炸掉了,他甚至怀疑是半夜里有鬼在哭着喊他的魂。
懒汉这一吓连魂都飞走了一般,他的腿跟风火轮一样旋转出了七百二十度直接飞过了破木桥,可是没等到他消失在街头的拐角处,又是“哇哇哇!”的声音响了起来。
懒汉本就惊得恨不得自己爹妈没给他多生两条腿,多生一对翅膀好让他直接冲天而起,可肚子中的水哗啦啦响着让他胀痛不已的时候他却是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
“婴儿?”懒汉站住了脚,他愣在原地愣了好一会,这一会大概有半分钟那么长。
突然,懒汉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婴儿!”
弃婴!
一个对于刘镇来说并不陌生的词如闪电般袭击了懒汉的脑袋,他一个激灵,身体如筛糠般颤抖起来,肚子里的水都翻腾着让他异常难受,可懒汉的注意力早就放在了他处。
那可是一条河啊!
懒汉心中怒吼着,嘴中嚷嚷着:“孩子!我来了!!!”就扑了上去。
懒汉以被鬼追着还要快上见几分的速度跑了一会去,平日里同其他懒汉争夺地盘的健壮身躯健步如飞,眨眼就一个扑棱跑到破烂木桥上跳下。
哗啦!
冰冷彻骨的水在半夜中灌进了懒汉的衣领,没有温度的水带走了懒汉衣服里面一大团报纸的温度,这往日足以将人冻伤躺在家里大半个月的寒冷被懒汉忽略了。懒汉大声呼喊着:“孩子!我来了!孩子!”就往前划开了双手,在他的前方不远处,正有一个婴儿在啼哭声中往刘镇外流去。
懒汉嚷嚷着,他的大嗓门在午夜里惊醒了沉睡的刘镇,只见一盏盏煤油灯纷纷在模糊不清的窗户里亮起了模糊不清的昏黄火光,一道道黑色的影子支离破碎地走到窗前将之推开。
仅仅是那么一会儿,整个刘镇就被懒汉的大嗓门给唤醒了,他们站在窗前纷纷保持安静,他们看着懒汉在午夜彻骨寒冷的冰河里扑棱到婴儿身前,他们看着懒汉浑身湿哒哒打着寒颤将婴儿抱上岸。
“造孽啊......”
一个模糊不清的声音在模糊不清的火光中传出,它飘荡在刘镇黑夜的高空中被撕裂得粉身碎骨。
造孽啊......
站在窗前被唤醒的刘镇居民纷纷摇摇头,他们有的人叹息一声,有的人默不作声,然后都熟练地关上了模糊不清的窗,灭掉了模糊不清的煤油灯,在黑得彻底的刘镇中再度陷入沉睡。
他们习惯了被唤醒。
“小崽子,算你运气好。”懒汉站在河边不停打着寒颤,他的上牙齿和下牙齿就像一块不同性质的磁铁相互吸引着彼此,牙齿碰撞着却没有给懒汉带来多少温度。
懒汉颇为无奈地看着一眼地上弃婴,他觉得冰冷的地板比他的身体还要有温度。
“哈欠!”
懒汉揉了揉鼻子,在婴儿那划破刘镇夜空,将死一般寂静打破的啼哭声中扛起了他,朝着自己的老窝摇摇晃晃走去。
“妈的,老子亏大了,捡了个弃婴。”懒汉走着骂着,弃婴的啼哭声让他烦得不行。
本来他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了,流浪在刘镇中混迹各种常人不会光顾的地方,现在多上这么一个弃婴简直就是给他本来就很艰难的生活再添上一笔账。
“他奶奶的,我怎么就听到你个崽子的哭声了?怎么就是我听到了?他奶奶的!”
“他奶奶的!”懒汉骂着又痛骂了一声:“别哭啦!我现在是你爹了!我是爹,知道不!”
他指着襁褓中的婴儿大声嚷嚷起来,那脸色就像是回家发现有人躺在他的报纸上啃他捡来的半块硬馒头一样不爽:“你好运了!漂到刘镇,刘镇人都不能放置弃婴不管,谁听到谁就要救,救了就要养,养了就当了爹妈!”
“他奶奶的,老子怎么就选了这么一条路?”
“他奶奶的!怎么老子就不能早点睡?!”懒汉越骂越凶,他的唾沫溅到了婴儿的脸上,婴儿的啼哭声一下子就停住了。
婴儿转动着他仿佛有着这世界所有光彩的眼睛看着懒汉,看着懒汉一脸凶戾,婴儿竟然嗤嗤地笑了起来。
“不哭了?小祖宗,你终于不哭了?”
懒汉拍了一下大腿,又骂了句‘他奶奶的’,然后用开始温暖的胸膛包裹了弃婴,走进了街道的一个臭水沟中。
“他奶奶的,老子倒了八辈子血霉捡到你,老子还没娶老婆呢,这就当爹了?”
懒汉一遍骂着他的口头禅一遍左拐右拐,在臭水沟中又走到一条臭水沟当中,他就像来到了自己的王国,作为一名国王巡礼自己的国土一样熟练地走过了不知道几条臭水沟。
突然间,他在走出一条臭水沟之后,竟然进去了一条死胡同当中。这条死胡同一点都不臭,非但如此,这条死胡同的上方还有阵阵霓虹灯的余光浮现着。懒汉在一股莫名的胭脂水粉味道当中走到了死胡同的尽头,他一头栽进了他自己找了半个月才用铁板加报纸搭建起来的窝窝棚。
完了,懒汉从一个神奇的地方摸出了一块只剩下半块如同板砖一样硬的窝窝头,他一遍啃着窝窝头,一遍盯着怀中看着他的婴儿骂了起来:
“老子今天就是你爹了,你得跟老子姓,懂吗?老子是你爹!老子姓吴,现在老子在刘镇捡了你,到了血霉当了你爹,你就得跟老子姓!”
他奶奶的。
懒汉心中又骂了一句,他骂着骂着,跟婴儿对视着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老子有儿子了!”
“老子当爹了!老子不用娶老婆都当爹了!”
——老子当爹了!!
——当爹了!!
——爹了!!
——了!!!
懒汉的大嗓门又再度传响于刘镇死一般的夜空中,但这一次,再也没有人点上一盏模糊不清的煤油灯,推开模糊不清的窗看着模糊不清的一大一小的身影,嘴中心中叨唠着模糊不清的话语。
“他奶奶的!老子姓吴,你得跟老子姓!懂了吧!”
“......”婴儿看着他,就这么看着他,一双黑色的眼睛在眼眶中转了转,笑了笑。
“好,从今以后你就是老子的儿子了!”懒汉将只剩下四分之一的窝窝头藏了起来,他抱起他的便宜儿子啃了他的便宜儿子一嘴,一块东西突然就从襁褓中掉了出来。
嗯?
懒汉一愣,低下头的时候看到了一块青色的玉佩在他大腿上静静躺着。他的嘴巴缓缓长大了,长得能够放进一个完整窝窝头的嘴巴中是一口凌乱的褐黄带黑牙齿。
“老子血赚啊!!!”
懒汉大声笑了起来,他哈哈着将玉佩放进了自己裤子里面的裤裆,在裤裆里面封着的一个小袋子里小心装好,然后抱起的他便宜儿子转起了圈。
“吴玉,你个小崽子给老子听好了,老子姓吴,老子是你的爹!”
“从今天开始,你就叫吴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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