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如絲對孩子的愛已經密不可分,如果有人要把它割斷,她將不知所措,頭昏腦脹,痛不欲生,這可是她生命中僅有的希望啊,它要是被人捏熄了,她將失去光明,陷在茫茫黑暗里。因此,為了光明她必須竭盡全力地守護好她的陣地,不讓入侵她的地盤的對手得逞,就算她因此折騰得筋疲力盡了,她還是會堅持到最后,她相信堅持不懈會帶給她幸運。
在艱難的時刻里,她這樣傷心地想著,“我做一個母親也要受到人的逼迫,她們存心要使我走投無路嗎?女人最神圣的職責就是作一個母親啊,這天經地義的事在我的生命里卻要遭受阻礙,這種人為的攻擊,我不得不挺身而出把它扼制。”
接下來,薛如絲用最快的時間把這件事通知了經理,雖然她們之間有著不和諧的關系,但是她還是希望在關鍵的時刻能夠得到他的支持和切實的幫助。她堅信,只要可以得到他全力以赴的幫助,她們就可以理直氣壯地進行還擊,使對方退卻。
見面后,薛如絲急不可耐地說,“先生,孩子是我們的,我很需要把他留在我的身邊,在這件事上,我懇求你的幫助,現在,你是能說服你的父母的人,你去把一個母親的焦急的心情說給她們聽吧,請求她們不要在我孤獨無助的時刻把我僅有的希望帶走,否則,我將了無生趣,做過母親的女人是能夠理解另一個母親的苦衷的,我相信她們可以諒解我的吝嗇和拒絕,我盼望你能為我從她們那里帶來寬容與博愛。”
經理沉吟了片刻,說道,“你知道嗎,她們也是愛不釋手。”
薛如絲回答著,“可是這份愛對我來說比她們更加需要,在我生命里,它是獨一無二的,除此之外,我幾乎是一無所有了,可是她們除此之外還有許多美好的東西,她們所擁有的財富比我要富裕許多,可以說,在精神上我是一個貧窮的人,她們卻身價無數,因此,我希望她們不要與我計較,給我留下作為一個母親的愛的權力。”
經理并不希望在這種事情上又迅速地掀起波瀾,他也盼望生活能有一段風平浪靜的時刻,何況,他已經領略到了他的妻子不顧一切的行為。那件事情的余波還在影響著他的思想,他不愿意和她這么快地又產生針鋒相對的對峙,說實話,他依然心有余悸,他不想讓自己陷在這種害怕里誠惶誠恐,因此他答應了他的妻子,帶著她的心愿去見他的父母。
這樣一件事,經理本以為可以馬到成功,但是他低估了這一次較量的許多因素,不過,他到最后也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使他們雙方之間都那么認真和固執己見,也許,是人性子里的自私在督促各自的思想,因而相持不下。第一次,他顯得左右為難,像是陷在了夾縫里,于是他在感到有些焦頭爛額的時候開始聽天由命了,他相信這一次困難也會僥幸地過去。
經理和他的父母見面后說的第一句話是這樣的,“尊敬的老人,我的妻子有意把她的孩子留在身邊,你們就了卻她的心愿吧,做母親的女人,對孩子的愛總是有些與眾不同,總是特別地深刻,有些朝思暮想和割舍不下,畢竟,那是血肉情深。”
蔣蘭蘭立即否定了她的兒子的要求,語氣堅定地說,像是在捍衛著真理,“不行,孩子是她的兒子,同樣是我們的孫子,他生命里流著她的血液,同樣也流有我們的血液,在對孩子的熱愛程度上,我們是一樣的,都是血肉之情的關系,都有著入木三分的愛。”
經理說道,“可是,那個母親剛剛身受創傷,她傷口的痛還沒有消逝,我希望給她營造一個療養的舒適的氛圍,給她好的心情和平靜的環境。”
“正是因為這樣我才不能把孩子放心地交到她手上。”蔣蘭蘭充滿理直氣壯地說,“想到她如此偏執的舉動,我就感到心驚膽戰,她這種可以自殘的勇氣是可怕的東西,是她生命里時刻存在的危險,無論如何,我要杜絕這種危險危脅到我的孫子,他因為幼稚無知,即使是暴露在不安全的環境里也會毫不知情,毫無防范,所以必須有成人的呵護。”
陳正之也隨聲附和著,“孩子還是一個沒有警惕性的生命,我們既然意識到了存在于他身邊的危險,我們就不能不得采取行動來抑制它或者避開它,給孩子一個安全可靠的環境,這是我們得確保做到的事情,也是不能有疏忽和存在紕漏的事情,一句話,得萬無一失的事情。”
經理覺得她們的擔憂有些過慮了,他很清楚,那個母親不會存在任何不利于孩子的動機,如果把孩子留在她的身邊,她會把一個女人的全部精力和愛好花費在他的身上,弄得自己毫無保留,倒是如果把她逼迫得緊急的時候,她才有可能表現出過激的行為,才會倔犟地做出垂死掙扎和拼搏。
于是,他這樣回答著,“那是一個心地善良的母親,她傷害了自己,但是她不會傷害孩子的,她心中的愛決定了她只想全心全意地照顧好他,用她的愛沐浴著他,她只是要看著他在她的關懷里成長,每一個母親都會有這樣的愿望,母愛使得一個母親在困難的處境里可以把自己置之度外,卻要把一個孩子溫暖地懷抱著。”他停下后馬上又繼續說道,“一個女人需要她的孩子,它是一種強烈的情感,了卻這樣一種心愿會使生活平靜許多,何況,我覺得她現在很可憐的,一個神采煥發、精神充沛的女人,因為心情上的一些不如意,她已經很失落,很沉靜了,因此,當她懇求我的時候,我不能自已地心生惻隱之心。”
蔣蘭蘭像是很生氣,神情嚴肅地說,“因為惻隱之心就可以不要原則了嗎?離開原則,許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就有可能發生,既然已經嗅到了硝煙的味道,為什么我們不小心堤防它是一個潛在的隱患?我們應該清楚,任何隱患都是危險的前兆,在它還沒有釋放出破壞的力量的時候,一切還來得及處理,預防,一旦它爆發了,我們再挽救的時候就措手不及,惡果將使我們后悔莫及!”
經理擔心事情會因此弄僵,所以還在盡力去說服他的母親,“我可以向您保證,您的孫子將會毫發無損,他會健康快樂地長大成人,關心孩子不僅是你們的事,也是我們密切關注的事。”
蔣蘭蘭說,“你的保證在這件事中不能起到安全性的作用,因為你并不是當事人,萬一事情發生了,你的保證就會破裂,變得沒有意義,就算是她的保證也毫無益處,口頭的表達可以隨著人的心情反復無常,況且,一個人可以說出多少虛假的話來,有理智的人難道還要滯留在這種空口無憑的游戲里?現在,我們要的不是承諾,是事情的結果。”
經理停留了片刻,說道,“一個母親和她的孩子在一起,它的結果不是很和睦、很圓滿嗎?如果母子之間還會有可怕的危險,那么我們在社會上和人交往時的關系都會有一根潛在的導火索,那么我們在社會上每走一步都可能是陷阱,都可能是災難,那么我們一路走去的時候會時時刻刻驚恐不安,提心吊膽,這是不必要的恐慌啊,人的本能可以提醒我們,什么方向是綠燈,可以一路暢行,什么方向是紅燈,必須謹小慎微,不可麻弊和粗心大意。”他走到蔣蘭蘭的身邊,很和氣地說道,“親愛的母親,您就不要為我們日夜操勞了,你就好好地享受生活的清靜與幸福,家庭的擔子就讓我們去挑吧,您應該相信,天底下最無私的就是母愛,每一個母親都這樣。”
蔣蘭蘭似乎就要變得心慈手軟了,但是,陳正之一句話立即提醒了那個做奶奶的優雅的女人。他說,“一個瘋女人可以照顧好孩子嗎?她情緒不能控制的時候不會行使暴力嗎?一個神志混亂且顛倒的人,她一旦糊涂起來就會六親不認,這一點你可認識到了?不要急于說服我們,而要急于妥善處理好存在的問題。”
蔣蘭蘭隨即借題發揮起來,她對孩子的感情使她無法做到把機會讓給別人,何況那個女人還真有問題,即便是一個溫柔賢淑的正常女人,她也不會割舍她和孩子之間那份親密地情誼,她們在一起朝夕相處使她對孩子產生了斬不斷的依戀與喜歡,因此滔滔不絕地說道,“第一次見到那女子的時候,我就覺得她真是有些完美無缺,那么優雅,那么迷人,那么玲瓏剔透,像一個打磨出來的水晶,當時,我就想,完美的東西總會有它的缺陷來平衡上天造物時的天平,否則生命的杠桿就會失衡,于是,我總是在猜想這完美后面的紕繆,并且我一直斷定它會存在,果然,事實驗證了事物的規律性,造物之主給她最華麗的外表的時候也給她留下了一生中致命的弱點,它使她人生中的光輝因此掉色,這是令人惋惜和悲哀的事情,不過,我很同情她,希望她能從此平平安安,做一個正常的人。”
情急之下,經理說道,“她并沒有瘋,那是謊言,那是騙局。”
蔣蘭蘭聽了不以為然,一本正經地說,“不要敷衍和搪塞我,一個人可以說瘋就瘋,說不瘋就不瘋嗎?它是精神上的貴恙,看上去即使和正常人一樣,但是病根還是存在的。”
“可是她并沒有病啊!”經理堅持著說。
陳正之顯然認為他的兒子在隱瞞真相,想向他們撒下彌天大謊,想迷惑他們,因此站出來聲色俱厲地說,“一個思想正常的女人,她會暴躁到割斷自己的手臂?她是一個對生活有著很多要求的女人,沒有思想上的錯亂,她怎么會對那些美好的心愿突然失望了?況且,就算她沒有精神上的紊亂,她的暴力傾向也是令人憂慮的舉動,如果狂躁的時候用這種傾向去傷害那個孩子,誰能預料它是一種怎樣的結果?如果留在她身邊的只是一筆財富,我們可以不聞不問,任憑她揮霍和彌灑,但是孩子的生命安全我們就沒法做到把它典押出去,它太珍貴,也是唯一的,所以我們不能在這件事情上疏忽,更不能聽之任之,你們也不要千方百計地愚弄我們,雖然我們有些老了,但是還不至于老態龍鐘到頭腦昏憒,稀里糊涂,在看問題的時候,我們有著比你們更好的理智和更全面地高瞻遠矚,有些能力是人生的經歷鍛煉出來的,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掌握和學會,因此,你們不要用年輕的想法來使我們屈服,我們經歷了你們的年齡,但你們還要很長時間才能走完我們已經走完的路,我們的經驗與磨礪要比你們豐富和深刻,能夠肯定,你不過是最大限度地想討好你的妻子,所以才不顧許多險情的實際,懷著僥幸的心理去描摹心中的美好藍圖,但是你忘了只要一次差錯就可以使你的藍圖全部毀滅,并且無可挽救,既然有這樣的異外潛伏著,為什么不小心謹慎,防微杜漸?先生,我不能不要說你,有的時候你的思想還是太簡單了。”
經理這時感到自己在這件事情上幾乎陷入了無計可施的困境,他已經可以斷定,說明和解釋對他的父母來說是累贅和多余的話語,她們根本不會相信他的肺腑之言,她們以為他是在設計圈套她們,越真實可信的話,越讓她們疑慮和不能接受,現在,有些問題不是用言語可以澄清了,因為受到了感情的糾纏,受到了某些誤解的誘導,原本是清晰明了的關系變得像是錯綜復雜,因而難以厘清,也難以用合理的思維方式把它進行處理,理性已經不能在此發揮它應有的作用,情感此時占了上風,它以思想的熱情在改變事情發展的過程與方向。
僵持的事態使得經理這一次真是左右為難,他如果在父母面前退步了,他又怎樣去說服那個還在盼望他捎去大快人心的消息的妻子?如果要為他的妻子的利益堅持到底,他又如何拒絕就在眼前的父母?原以為可以輕松過關的事情卻給了他最大的考驗,一時間,他感到不知所措。不過,在他心里有一種隱隱約約的不安卻一直縈繞不去,因為當他不能把一個他的妻子守盼之中的消息帶給她時,他無法預測那個女人因此會有的心情和反應。她是一個已經有過絕望的念頭的女人,如果在她的氣色還沒有得到恢復的時候,又她帶來傷心欲絕的打擊,誰能保證她不會重蹈覆轍,或者是意志堅決地離開雪沁園,這樣的結果正是他竭力遏阻的,若是事到如今眼看著就要走上正軌的時候因為出現了節外生枝的情況而造成功虧一簣,那么他會產生多少怨天尤人的情結,甚至會在心里落下很大的痛苦,畢竟,他從來就不希望他的妻子從他的生命里走掉得無影無蹤。縱然是他不在她的身邊給她關懷的時候,他也從沒有改變過他對她的看法,他對任何人說起他的妻子的時候,他總是這樣自豪地贊美著,“我的妻子是一個尤物,她身上有著許多美不勝收的地方,和她在一起,總會感覺到許多美麗的光彩。”因此,他不想失去她,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就在他和他的妻子之間毫無激情的日子里,他也要把她像籠子里金絲雀一樣供養起來,以便他有興致或者是回心轉意的時候可以享受到她的天生麗質的種種魅力,一句話,他喜歡她存在于他想要她存在的地方,這樣在他想要擁有她的時候就可以招之即來。
因此,經理是自私的,也是貪婪的,因為他的自私和貪婪才釀成了事情的惡果,如果他當初不是那么忘恩負義和做出坑人的所作所為,今天的僵局也許就根本不會存在,他們之間的相處也許會是和睦而友好的,但是,他破壞了生活的那份完好,他做出了令有良知的人感到羞恥的事情,所以他不能不自食惡果。
他努力地思前想后過后,說道,“既然她懇求我來了,我就不想讓她太失望,畢竟,她也是一個母親,她的要求不過是要行使一個母親贈予愛的行為。”
蔣蘭蘭并不想為難他的兒子,所以在對方的堅持下做出了她能夠做到的讓步,這一步對她而言是母愛在催發的結果,她不希望因為自己的強硬而使她的兒子屈服,那樣會在對方的心里留下深刻的不愉快與很強烈的抱怨。母愛可以使她自己承受委屈,可以用包容去擁護對方,而自己忍受一些退步帶來的心里失重。這種失重如果是發生在通常的情況下,她會焦慮不安和不可忍耐,但是想到是為她的兒子在承受這份壓力,她就變得安然和心平氣靜了,至少她可以找到一種比較良好的心理狀態來面對它。
她注視著她的兒子,用深思熟慮的語氣說,“這樣吧,如果你感到左右為難,那么我提議一個更合理的建議。”
經理感到了希望,亟急地問道,“能起到兩全其美的作用嗎?”
蔣蘭蘭很慈愛地回答著,“當然,它可以把矛盾和沖突緩和下來,給彼此一個可以平靜的過程。”
經理聽了很高興,終于有些喜笑顏開,說道,“那么我會愉快地接受。”
將蘭蘭接著說,“既然你的媳婦要留下孩子,那么我就給她七天的時間,有這七天的時間,我想她既可以付出她作為一個母親的熱愛之情,又可以調節好不平衡的心態,從而化解她思想里某些情緒上的瓜葛”。
經理聽后,并不是為之驚喜,而是又從期望的狀態中跌落下來,但他并沒有把過多的失望逗留在臉上,而是不動聲色地說,“七天,也許它太匆忙了,為一個人所特別關心的日子它總是流逝得非常地快,總是有種留也留不住的感覺。”
將蘭蘭說道,“為了這七天,我已經感到非常地心神不寧和忐忑不安,因此,你們不要緊逼我做出更大的讓步,我并不是因為自私自利而為之,我只是意識到了一種潛在的危險,所以心急如焚,何況那個孩子一直在我們身邊成長,突然失去了他,情感上的落差太大,使人感到難受和心里空蕩蕩的。”她變得有些傷感了,眼含淚水,不再青春年少的人往往會對許多熟悉的東西存在依戀的感慨,語氣深沉地往下說著,“孩子終將是你們的,而我們已經步履蹣跚,照著我們的只有一輪夕陽,美麗的光輝正在漸漸消逝和淪落,因此,我們很需要一些和自己人朝夕相處的日子。”過了一會,她又語重心長地說,“孩子的安危也實實在在使我們掛念和憂心,生怕那個年輕的母親因為神志不清而用暴虐的手段打擊他,孩子太幼小,不諳世事,沒有防備意識,輕而易舉地就可以被人制服。”
沉默了一會,蔣蘭蘭喟嘆著,“我們并不是要強詞奪理,只是老人的關愛和注意力往往來得更強烈,更細致,因為生命越來越有限,所以也更加不容錯過。”
經理像是被電擊了一陣,他突然麻木了,但是思想卻從身心的麻木中跳躍出來,帶著沉甸甸的感覺在思索,隨后他抬起頭,目光澀澀地看著他的母親,雖然她還有著成熟女人的風韻,但是,他第一次這么細致地在他的母親的臉上看到了歲月不留情的痕跡,于是他立即變得有些梗塞和啞口無言。
他在心里黯然傷神地想著,“蒼老是歲月流逝的痕跡,誰也無法阻止它使一個人變得滿臉皺紋,美麗和光彩終將會凋謝和枯竭。”此時,他心中流淌著一份真實的情愫,這種感覺他已經好久沒有過了,他在五光十色的環境里已經縱情得早已失去了心中那份初始的樸實,這一刻似乎有些觸動了,有一種曾經熟悉的心情不知不覺地就在思想里渙散開了,一個男人的良知,這一刻多少有些清醒了,不過,它完全被淹沒在即時的情感里。
作為一個兒子,經理感到自己確實不能再得寸進尺,尊老愛幼自古以來就是一種美德,為了這種美德,他心甘情愿地帶著他母親的要求回去見他的妻子。
但是,七天的期限對滿懷希望和期盼的薛如絲來說是一個晴天霹靂,它意味著她作為一個母親的權力馬上就要被人剝奪,她因此形容慘白,滿臉惶恐,預感著不幸的生活又要充斥著未來的日子。
她那么難過和傷心,但是,當時她只說了這樣一句話,說得那么傷心欲絕,“先生,你并沒有站在我的立場,你沒有在乎我的感覺,一個女人最為樸實無華的要求被你毫不在意地無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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