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枭翎》第17章 暗中摸象

    “在下秦遥夜，表字广寒，是梁丘集宁人氏。”男子身着窄袖襕衫，头上用一块方巾扎起，举止谦谦，一看就是书生。
    只是丘涣和元陌看到他嘴角都有些抽筋。
    要说来人是谁。不是别人，正是昨日他们在谷远私占人家民宅、然后还被丘涣一掌劈晕了的那位可怜屋主！可是他说自己是梁丘集宁人，集宁可是梁丘国都，与无属风马牛不相及，怎么会沦落到这里？而且昨夜还在谷远呢，今天就出现在信乡，这事情怎么都透露着一股古怪。
    “秦兄是在我们相遇之前便与我见过面的。他先前住在谷远，但是无意间惹到了当地的地头蛇，只好舍弃的了那边的住宅来到信乡躲避。秦兄想在这里找份生计，就看上了玉堂阁是卖文房四宝的，前来询问招不招工的时候刚巧和我碰上了。”商容简单介绍了一下他们两人会在一起的原因：“然后我就说啊，既然秦兄他打算在信乡常住了，不如自己开店铺。反正他已经把金银细软之类都从旧居里带出来了，我估摸着盘一家铺子应该是够的。”
    丘涣与元陌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读到了静观其变的意思。
    果然晚间在饭局上，秦遥夜就说起了自己的经历：“在下寒窗苦读十载，终于考入春闱得以入朝做一小官。但是由于不通人情世故得罪了一个权臣，那时的梁丘皇帝就寻了个错处把在下驱逐了。”
    他说的梁丘皇帝不是现任的梁丘国君主，而是在战争中被暗杀掉的那位，如此说来，这个秦遥夜离开故土也有三年以上了。而且他的话里对上任梁丘皇没什么敬意。虽然无属这里又不是所谓的“王土之下”，在这里生活的人大多对皇帝无感。但是秦遥夜毕竟是在梁丘长大的，能随随便便把自己国家的皇帝挂在嘴里就是件挺稀奇的事了。想来或许是因为那位皇帝识人不明、害得他背井离乡流离失所，他才会这样的吧。
    “可是那时高阳正在大肆入侵梁丘，边境上战争不断，在下只得四处躲藏，堪堪熬到了新帝登基、战事平息。”秦遥夜顿了顿，喝口茶继续说道：“于是在下就在无属安顿下来了。前两年在谷远住的还算安好，但是从今年年初开始，不知从哪里来了个恶霸，欺男霸女、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又找上在下、迫我交出所有的钱财，还好那时他刚巧有事离开，不然在下怕是不能出现在这里了。”
    “奇怪的是在下为了躲避那个恶人，昨夜趁着夜色回到旧居，想收拾一下藏起来的细软，但刚打开房门就晕倒了。原本以为是那个恶人派人守在了那里暗算在下，醒来后却发觉身体无恙、房屋里也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就是后颈有些酸痛。这等诡异之事更让在下不敢在那里久留，就连忙收拾东西离开了。”
    他之前的经历商容是知道的，但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却是第一次听说，当下就惊奇的问到：“会不会是误把梦境当做现实，搞混了？”
    秦遥夜神色纠结的摇摇头，不置可否。他还有一件没说的事，就是昨日在昏过去之前，他恍惚间好像看到有个极美的女子躺在床上，醒来后却哪里都寻不到她，这让他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异样的失落。
    段大小姐本人要是知道这事，非得大叫“马上看骑士，月下看美人”不可。就好像星空下的稀疏梅影，湖水中的倒映柳枝，只有在这样隐约迷离的时候看到的事物才是最美好的。
    商容和秦遥夜之前在高阳国偶遇的时候就颇有些一见如故的意思，现在又他乡遇故知了，更是多了一份对对方的亲近。这不，这顿饭快吃完的时候，两人已经以“秦大哥”、“商贤弟”互相称呼了。还好这两人都长的眉清目秀，举止也文质彬彬，称得上是琼枝玉树一类的人物，不然这桌的江湖味可就太重了点。
    这里说到段云翮，就不得不提饭后回程路上，商容压低了声音问丘涣：“丘风泽，云翮姑娘去哪里了？没有和你们一起回来吗？是不是在路上遇到家人了？”
    丘涣知道他总是要问的，也没有隐瞒他段云翮受伤的意思。只是明日程景天就来了，指不定用不了多久就能解了段大小姐的毒，那现在的口舌不就成了白用功？于是懒人丘涣就道：“这事先别在意，***心你秦大哥开铺子的事情去，有空再和你说。我明天要接待一个人，别来霜林苑添乱。”
    商容听丘涣这么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心说你居然还嫌我给你添乱？没有我在你那个店铺早就倒闭了好不好！看我下次还管不管你的事情！把段云翮的事情一并抛到了脑后，立马就转身黏糊秦遥夜去了。
    秦遥夜虽然不知道丘涣这么说是为了避免程景天那个怪人和商容碰面，但自然看得出这话不过调笑而已。他要大商容十多岁，把商容当成自己弟弟一样对待，当下便宠溺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只是奇怪商容和丘涣两人完全不是一路的怎么会混到一处，还有元陌……秦遥夜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默默跟在丘涣身边的黑衣男子，再深深的看一眼丘涣。不说这个女子自身气势惊人，周身萦绕着长期身处上位者的尊贵之气、眉宇间却透露出乡间懒汉才有的闲散淡然之色，只说她身边这个一言不发的男子就绝非池中之物，但竟能乖乖的甘当陪衬……
    也是商容在饭前就向他报备了，等下见到个穿白衣服的，不管男装女装、一定都是女的，秦遥夜才能在刚才见到丘涣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有失礼。不然若是开始以为是男人，后来又听商容说丘涣其实是女子，那面上的表情可就掩不住了。秦广寒公子虽然现在不当官了，但还是很在乎形象的。
    商容和秦遥夜一路走了，丘涣则拽着元陌回了霜林苑。
    先是看了看段云翮的情况，依旧还是那样。于是给她喂了些糖水，掩上门，丘涣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揉了揉太阳穴，她乖乖伸出手给等在边上的元陌。
    元陌边帮她梳理真气边问到：“这个秦遥夜会武吗？”他内功不好，平时判断他人危险性之前都会习惯性的先询问丘涣的意见。不过元陌早年暗杀任务做过很多，其实对这种活计已经很熟悉了，已经基本能看个八九不离十。况且就算内功好，有些练特殊心法的人也是很难被察觉到的，比如昨夜的王老虎就是典型例子。
    丘涣摇摇头道：“应该练过一些粗浅的功夫吧，算不上习武之人，普遍程度。”这个普遍程度指的是无属一带小混混的等级，毕竟无属情况特殊，各种凶神恶煞遍地走，说是这里的小混混等级，放到别处去也能装装样子了。“只是有一件事情我觉得很奇怪。”
    “什么事？”
    “秦遥夜的来历如果真是于他所言严丝合缝的话，那就很难解释为什么半年多前他会在新高阳边境遇上商容。”新高阳指的是原本的高阳国经过上次扩张之后重新掌握的国土。因为商容的家族既算得上高阳的老家族，又没有真正触碰到高阳的权力中心，所以战争一结束便很可怜的被高阳王“派”到了新边境上去“镇压”领土，商容也是在那之后遇上了秦遥夜。
    元陌的语气有丝古怪：“怎么会想到这个？”原是在惊讶丘涣少见的动起了脑子，居然注意到了秦遥夜话里的疑点。
    丘涣不理某人，继续说：“不过也没有必要太在意，毕竟身处无属的人哪个没有一点秘密呢，只要他不是冲着我身边的人来的，随他想怎么样。”
    听了她这话，元陌半饷沉默。他都快听惯了她这种对自己毫不在乎的言论，内心也不像第一次听到时那样刺痛了，反而在心中默念到：阿涣，即使你不在乎自己，只要有我在你身边一天，就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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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第二天傍晚，一袭紫衣、满脸不正经、丝毫不像大夫反而和个毒阎罗一样的程景天就出现在了霜林苑。
    “小涣想不想我？~”一见面，程景天就冲丘涣扑了上来，当然被丘涣一个巧劲错开了。
    开玩笑，被他抱住那感觉，她这辈子绝对不想试第二次的。
    “一点也不想。”丘涣嘴角抽搐，对着这个人就是笑不出来，试了多少次都不行。要不是还有求于他，真想让元陌痛殴他一顿，相信元陌也很乐意的。
    生着一双狐狸眼的程景天眉毛一扬，随后恍然大悟般拍掌道：“是不是害羞不愿意承认？没关系，在我面前不要这么拘束也可以的。不管什么样子的小涣景天都是喜欢的！”
    丘涣懒得和他争辩，反正现在回答不是了，他又会问她是不是太久没来看她所以寂寞了、或者担心他在外面有别人吃醋了等等不一而足。小时候她还没现在这么淡然处之，老是被他搞得跳脚，对这套路熟的不得了。
    程景天说了一会儿，看丘涣没什么反应，又调转方向调戏元陌去了。
    “小陌最近怎么样？和小涣有没有进展？或者有没有把小阡收了？我和你说，对女人不能一味的宠着，有些时候就要——诶！小涣等等，你去哪里？等等我！”却是丘涣实在看不下去元陌被骚扰，兀自离开了大厅，程景天大叫着“等我”追了上去，唯独元陌一人被留在了后面。
    元陌刚向后院走了两步，就看到正转过一个转角的程景天略微回头向他别有深意的一笑，他有些尴尬，也有些志得意满。
    程景天的意思元陌清楚，简单两个字：恭喜。恭喜元陌所做的一切没有白费，不然丘涣只会含笑看他为难的样子，而不会现在这样转身走开帮他脱离窘境。
    走到段云翮的房间门口，果不其然丘涣也等在外面。神医们对自己的诊疗手段总是能保密就保密的，尤其像星谷这种专门出怪胎的地方更甚。程景天倒是不介意别人围观他看病，只是这人手段着实渗人，救人能弄得和谋杀现场一样。丘涣虽然是杀手，可不代表她喜欢这种鲜血淋漓的场景啊，自然是能避免就避免。
    当然，段云翮是中毒又不是受伤，况且现在还在初诊阶段，不会出现限制级场面，她这么做只是许多年来习惯成自然而已。
    不到半个时辰程景天就打开房门出来了，丘涣看一眼他的脸色，心中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果然，三人刚在里间坐下，程景天就开口了。
    “这个毒我解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