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芳华四声调地恩了一声,她装糊涂。苦思冥想地轻声说,“初三?”她摇摇头,又点点头。邢夏的影子与孔祺睿的影子重叠了,她说,“是。”坚定地说,“的确是。是初三。”她又问,“怎么了?初三怎么了?她杀人了,嗨,这算什么!”
齐天点头,不算啥。这事没引起多大的震动,但有一就有二。他忽地说道,“送她上学去吧。学费我来出,就远一点,别在晋京了。”他紧接着说,“也别在长江以南了,往北面走走。”
孔芳华会意他的意思,满不在意,“四合帮确实没法在长江以北大展身手。我偏不,我非在长江以南。鱼死网破而已,缓一口气,明儿个,四合帮屁都不是!”
齐天不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了,人交到孔芳华的手里,终归是吃饱穿暖的。比邢夏一个人强的多。他端详镜中孔芳华背影,俏丽地后背,挺拔地脖颈。果真是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凡夫。孔芳华慵懒,也是苦闷无聊。顺手拿起水杯浇虎皮兰,它饱满发亮,叶子挺拔有力。
水浇下,汩汩地落进土里,往里沉。
“有事,就说吧。”齐天如是说。
孔芳华扭头瞥他,思量着放下水杯,柔情万千的魅力一笑。起身离开沙发,深深地呼一口气。不问情由地走到神像前,一尊弥勒佛,大嘴敞开,肚皮高高地鼓着。
点一注香,敬上。
拜一拜,随后起身。忽地说道,“弥勒佛,笑天下可笑之人。”走到齐天身侧,说道,“齐天。你也得给我交个实实在在的底了吧?让我心里有个数。这现在和四合帮较劲,谁赢谁输可不一定啊。今天还是活着的,保不齐明天就死了,死无葬身之地。”
齐天一听。探马军营,千山万重。他不信孔芳华没底,崔康和孔芳华都不曾全盘托出。单靠他们说出来的家当,靠啥和四合帮作对。异想天开,怪就怪他俩隐藏的太多,一眼就能看出薄厚来。他没好气的说道,“那你是不是也透个实底?崔康的底不透,你的底不透,我的底又有什么好透的?我不要任何东西,你们分你们的,尽管五五分账。我不要,用不上透底了吧。”
孔芳华不急着推辞,她笑道,“水流千遭归大海。你不图别的,那我俩还能忘了你的好吗?崔康的底细,他是晋京的元老了。人本身都是私密性的动物,缓缓地透着,也没什么不好。我不介意。你介意吗?”
看那尊弥勒佛,脸被香火照的通红。果真常常笑着,笑着长长,两条长眉也是笑着的。他也说稀里糊涂的说,“那就缓缓地透。”
孔芳华被他这么一说,赔笑。坐在对面,身子端正,推推面前水果,说道,“你吃。邢夏特意买的。”
齐天看一眼,苹果红地令人目眩,它大概是甜蜜蜜,酸溜溜地。轻轻地摇摇头,摆摆手,“吃过饭来的,还饱着呢。”
孔芳华怪笑地看他,她剥桔子,自顾自地吃,惆怅地抬起头,眼睛转了一圈,将屋里看了个遍。这样的豪宅,等闲人,一生进都没进过。空旷地如山谷一般,仿佛喊一声,都有连绵的回音。装潢奢侈,处处金碧辉煌,闪着光芒。可住的人心里悲凉,她说道,“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我们只是各自体己的人儿。你别怪我有所隐瞒,谁也不敢轻易的透了底。难啊,偌大的晋京,处处是深潭。一不小心,死无葬身之地。你看我风光吗?”她冷笑,似失去理智,笑声回荡。她索性往后一靠,尖利的笑声,噶然而止。
语速极慢地说,“一不小心,崔康我今天,就是我的明天。”她这么说,何其残酷,崔康丧妻丧子,偌大家产一夜似长江决堤,去势难阻。
“人再聪明有什么用?”孔芳华流露出莫大的悲恸,“抵不过有钱啊,有钱也不行,最主要得贵。人得贵,清贵高于富甲,富贵高于清贵。当初没钱,吃螃蟹度日,谁料到有这么一天,有这么大的家业。”她话锋一转,说道,“这不就是造化吗?”
扭头看弥勒,他笑着。孔芳华重复,间接叹气,“造化弄人,弄人造化。别说我聪明伶俐,打那时候我和邢夏差不多大。可是呢?都是被逼的啊,不吃螃蟹得死,吃螃蟹一辈子吗?也行吧,好死不如赖活着。可命运给我安排了一条笔直的庄康大道,我顺着它走,一路畅通无阻。”
齐天静静的听,他听过另一个版本。也是出自孔芳华的嘴里,她那是感谢神明,感谢命运。如今唾弃命运,唯独不看唾弃神明。她似有祈祷神明再赐予她一段不同的命运。所以说起话来,有气无力,垂头丧气。
“你说可笑不可笑?”孔芳华说了一句真话,“我以为人决定一切,自己聪明,有这些倒是也不愧。可细一想,无非是命好。”她瞟二楼,说道,“邢夏你不救,她就死了。你救了她,她才活着,也同等于你成全了她。她才有明天,有以后,谁救了我?”她的眸子倏地冷下来,笑容消失了,人也恢复理智了。半晌,冷冷而失神地说道,“他死了。”她抬头,玉石硬度般的眼睛看着齐天,“因我死的。”
齐天在桌子上拿起火柴盒,抽火柴,抽出一支烟,递过去。孔芳华优雅似天鹅,伸长脖子,叼住烟地一小块。她的困意又袭来了,半闭着眼,一切都没有尽头,也没有劲头。
划着火柴,火光映红她的脸,似醉酒,也有灼热。火放在烟下熏,瞧见一缕薄纱一般的烟飘起后,火柴扔到烟灰缸,它已燃了一半。断了。
铅灰色地幔布给孔芳华带了一张面具,遮住了她的所有忧愁与悲恸。烟头闪烁。她大大的喷了一口烟,似吐出一丛白云。只是它不白,并散的快,匆匆地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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