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琳娜再死了一次,尸体经过这么一折腾,“老”了许多,早因各种情况而僵直地肉,忽地软了,拇指一按,陷下去一个坑,无法回复。软巴巴地似里面烂了裹着肉泥一般。
将她送回了她本该去的地方,太平间高门紧锁。冷冷清清,沉重似山。咣当一声,如山崩塌,细一看,只是门关上而已。
惊地程泊熙坐立不安,六神无主。
辗转一次,月钩向西缓缓移动。两人各有心思,回到桃花源,电灯未来,木门关上后,仿佛天地都蓦地静了。
漆黑屋内,程泊熙似房沿儿上的老黑猫,敏感地望着屋内。
“完事了?”程泊熙轻声。
“对,”齐天说,“完事了。”
如释重负,山崩地裂只在一刻,海崩石裂也在一瞬。饶是他装作镇定,此刻,似有一股股地电流由脚丫子蹿遍浑身。往下一倒。齐天手疾眼快,拖住他腋下,扶到椅子上,程泊熙已然浑身无力,双眼失神,靠着椅子,缓了半天。
“嗨,这是咋了?”齐天开玩笑说,他倒是笑呵呵的,抬眼对上程泊熙面无表情,冷冰冰地一张脸。“泊熙医生。”齐天含笑说,“事情结束了,你是首位功臣!”他竖起手指头,“克里斯蒂安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你有高超的医术,是他的主治医师,就连他胸腔的手术也是你的同窗操刀。他信任你!”
几个字落到程泊熙耳朵里,如炸弹轰鸣,弹片纷飞,炸的血肉模糊。信任你——程泊熙忍无可忍,忍无可忍!说道,“齐天!”
“怎么了?”齐天说,他知道程泊熙心里有气,倒杯热水递到他手边,徐徐热气令他眼前蒙上一层霜花。哄着,“事过去了就过去了。”
“过去?!”程泊熙咬牙切齿,满是犹疑与震惊。哪有这么容易,今天他还是克里斯蒂安所信任的人,事情暴露了呢?程泊熙不屑,他是不想也不愿意做一个榨干他人信任的贼子。
“那你还怎么着吗?”齐天说。
程泊熙气地两眼溜圆,无法反驳。齐天劝他,“泊熙。一个好汉三个帮,我也得靠你的帮衬不是!我蒙你的情,有的事我也身不由已,伉俪携手,琴瑟和鸣,美是美,可只美俩人,美不到别人!”话说的若隐若现,意思已然明了。
程泊熙稍微消火,任凭齐天说下去,他能听进去了。握住水杯,看着杯子上端一圈围着的雾气。眼巴巴地望着齐天,看齐天还能说出个花儿来不可?
齐天坐下,凑近了点,模样坦诚,语气真挚。手放到桌子上,眼望程泊熙,但没程泊熙的影子,穿过窗玻璃,投到外面秘密集的林子上去了。他说道,“只此一遭,别无他法!”听起来颇为无奈。
“喝水,喝水。”齐天说。恍若这杯水下肚,就冰释前嫌了。程泊熙无可奈何,总不能彻底闹僵,心思转悠来,转悠去,安神不下。齐天扶着杯子,用力一按,说,“喝吧,喝吧。”
程泊熙犹犹豫豫,长叹一声,关上门,抛出去克里斯蒂安,抛出去奥琳娜,他和齐天还是那么近,倒也用不上为了别人一直恼他。有那么一阵儿也就够了,分明立场,叫他知道自己还是善良的,程泊熙还是程泊熙。
抬手,杯沿儿碰到唇角,水稍微倾斜,热乎乎地烤着嘴唇,胡茬、睫毛上凝了一小点水汽。眼角斜瞥齐天一眼,不由地笑了,喝一口水,热水进肚,融化冰冷。好似被挠了痒肉,哈哈地笑了,停不下来。
齐天也跟着笑。俩人傻笑,不知道什么着笑,但一看彼此又觉得好笑。
程泊熙将杯子坐到齐天面前,横道,“喝了它!”
“好,好。我喝!”齐天说,任由程泊熙随意,过了这阵就好。
程泊熙不气了,气又有什么用呢?天照样地照样,心再善,别人的事终究不能身临其境,恨的意味也别有不同。终归是没有一个人可以体己地理解另外一个人。
一口水,似饮酒,意气勃发,威风凛凛。入口后,发觉水已温了,一口饮尽。此事作罢,无需再提!
转日,明俊电话发来了,接电话的齐天颇有意外。想到前因后果,约摸清楚是什么事了。接了电话,久违地明俊声音。清朗而带着稚嫩,语速略快,时而咬不清字。嘟嘟囔囔,单是听就让人觉得这是个非常好亲近、温和的人。
此刻天刚亮,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寒冷也是生机勃勃的。天边抹着一片渲染成晕地染料颜色。齐天趴在窗台,身体裹着被子,听明俊的声儿。他在买早餐,簌簌风声和热热闹闹地叫卖声,他直喊冻手,随后是响亮的擤鼻涕声。
他说爱吃晋京地道的老字号早餐。自己也纳闷,味道都差不多。他说完,自问自答,“大概是情怀?”
齐天光听风声就觉得够冷了,他诧异明俊这样勤快。毕竟时间还早,凌晨五点。
享受生活该是睡个懒觉,这么说。齐天除了落魄的时候,除此以外没有享受过。人与人三观不同,明俊四声调地哎了一声,他说,你瞧瞧早上,空气清醒,仿佛大地都安了净化器。
他举了个例子。早上的天儿,是澡堂池子里新放的热水,干净,清澈,火热,上午的天儿,是泡过一批人后的澡堂池子,水浑,温热,下午的天儿,是最末的澡堂池子,污垢飘零,水单单是略温,且棚顶凝结露水,滴答滴往下落,落到头上冰凉凉。
逗的齐天哈哈乐,这例子也太逗了。聊了一会,明俊似是买完了,再过一会儿,贩卖声都没了,明俊久久不说话,只有簌簌风声给齐天听。
人的情绪大概有一种磁场可以囊括,开心、悲伤、兴奋等等磁场各不相同。且是可以彼此察觉的,不用见面,但听沉默,便能感觉到磁场如何。明俊是开心的,这是他照常的情况,他总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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