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落：倾尽芳华》107.三十年前乱因缘

    终于，凌轩还是在天黑之前找齐了蝶衣所需要的所有药材。
    月儿已经挂上了梢头，已经入秋了，山上的夜晚凉如水，凌轩拉着云若昔坐在山崖畔的石块上，仰着头看天上的星星。他发现，云若昔很喜欢站在山顶看着一眼望不见地，却云雾缭绕的山谷。或许真的是“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云若昔一颗心装着天下，慈悲为怀，而他凌轩，为了能够活下去，却费尽心机，算尽一切。当然，他清楚，此“智”非彼“智”，他无法做到大智若愚一般的大智慧，至少，现在的他不能。
    下巴轻轻地摩挲着美人的秀发，凌轩呼吸着熟悉的梅花香，心头一片柔软。几天来的担惊受怕，让凌轩抱着云若昔，眼皮渐渐沉重，就这样坐着，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熟悉的梅花香中，凌轩睡得香甜。直睡到兰衣前来叫人——“小姐……”兰衣轻声唤道，看着肆无忌惮地倚靠在自家主子身上睡得死人一般的凌轩，眸中闪过几丝不悦，“云立已经醒了。”
    师傅醒了？凌轩立马从梦乡中转醒，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兰衣，问道：“我师傅醒了吗？”
    兰衣没有答话，云若昔却点头说道：“兰衣是说他醒了，你快些回去看看吧！”
    闻言，凌轩猛地站起身来，就往屋子跑去，完全忘了自己是靠在云若昔身上，差点将云若昔撞下了山去，自己却全然没有意识到。
    兰衣却被他的这一举动气得不轻，眼疾手快，连忙上前扶住了主子。
    倒是云若昔摆摆手，说道：“罢了，你生什么气！他与他师傅师徒情深，你应该高兴才对。这至少证明他不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
    高兴的是小姐你才对吧！兰衣心头叹息。她不明白为什么主子会这么喜欢这个凌轩。明明她应该是天下间最不可能沉迷于情爱的人，可是，这件事情却的的确确是发生了。
    ……
    一走进屋内，凌轩便几步冲向了云立的窗边，关切地看着师傅，问道：“师傅，您可有觉得好些了？”
    云立满目荒凉地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唇角，露出了一丝凄凉的笑。
    恍然间，凌轩觉得他师傅又老了十岁。心头一酸，凌轩强颜笑着，安慰道：“师傅，放心吧！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云立摆了摆手，说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再清楚不过了！要我下半生都躺在床上，苟延残喘，还不如让我死了得了！想我云立一生都想要练出盖世神功，独步天下，可是，如今看来，不过是妄想！”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你既然已经明白了，为何不肯回头呢？”随着清清淡淡的声音传来，一股梅香幽幽荡荡地也飘了进来。云若昔轻移着莲步走了进来，宛如踏着祥云而来的九天仙子。
    这一刻，云立恍然间像是看见千树万树白梅盛开的胜景，美丽之极，让人甘心俯首拜倒。
    这一刻的云若昔，让云立恍如再度看见了三十年前，云霁初一身白衣飘飘，凌空飞来的让他一见倾心的倩影。
    她，就是云若昔吧！就是那个要接替云霁初继续传扬着云家的统治地位的云家的骄傲——“红梅芳主”。可笑的是，她是下一个天下间最可怜最可悲的女人，却没有几个人能够意识到这一个问题。
    终究，自己还是以如此潦倒的姿态再度出现在了云家人的面前。
    云立闭目长叹一声，却猛然大笑了出声来。笑着，笑着，竟留下了两行热泪。
    “师傅……”凌轩担忧地轻唤了一声。
    云若昔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做声，目光中透露着淡淡的悲悯，和一种说不清的哀伤。
    直到笑得一阵猛咳，咳出了血来，云立捂着胸口，看着云若昔，说道：“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你比起你师傅来，更加淡薄无情！恐怕，你的梅花诀已经修炼到顶峰了吧！”
    云若昔淡然道：“其实，我更想知道的是，三十年前你为了能够突破家族的限制，抛弃一切独入深林，是否已经达成你的所愿了？现在，你是否曾经后悔当初的决定？”
    云立狂笑道：“笑话！我云立怎么可能会后悔！千年来，这大好的神土大地，一直被你们几个女人控制在手里，岂不是天大的笑话！云家明明有坐拥天下的能力，却一直踯躅不前，全都是因为你们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说什么是维护天下安生，可你们却不见天下间从来就不可能安生，每天都有人枉死，每天都有争分。只有当你手握所有生杀大权的时候，只有当所有人都畏惧你，敬仰你的时候，这个天下才能够真的安生！”
    兰蝶清舞四衣皆是怪异地看着他。
    凌轩的目光中却有着对师傅的肯定与敬仰。
    唯独云若昔仍旧是一脸悲悯的神色，轻轻一笑，说道：“云立，你可悲的地方并不是从来就没有人能够理解你，接受你，赞同你，而是，你根本就分不清局势，看不清这个世道。这个天下人的并不是生来就喜欢受人控制的，就算是一时的强势能够让他畏惧，但是，你可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待到官逼民反，揭竿而起的那天，这个天下只会再度陷入无休止的征战。为了能够将这太平盛世保持下来，云立，你可知道我云家牺牲了多少优秀的儿女吗？”
    云立冷哼一声，不屑地勾着唇角。
    云若昔叹息一声，说道：“纵使你能够一统天下，可是，你能够保证可以将这个天下守住多久？你压迫着别人，别人就想来反抗你，你觉得这样的日子能够安生吗？莫说你现在躺在床上，根本就没有这个能力，就是你现在真的神功盖世，可是，依照你这样天真的心态，你也赢不来这个天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又深深地看着他边上的凌轩一眼，云若昔转身走了出去。
    凌轩不知道云若昔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这是在警告自己吗？
    云若昔出去之后，蝶衣对着云立说道：“要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决定权在你。如果你想活下去，我会尽力！如果你不想活了，我也不会勉强！”说完，便招呼着自己的几个姐妹走了出去。
    凌轩看向云立说道：“师傅，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是以前你常常用来劝我的话。现在，我便将这句话回送给你！”
    云立的目光闪了闪，苦笑着问道：“你云姨……她在哪里？”
    凌轩答道：“昨天我回来之前，她就已经下山去了！”
    云立点了点头，说了太多的话，此时的他，已经疲倦不堪，艰难地抬起手，轻拍了拍凌轩的手，说道：“师傅知道该怎么做！我累了，你先出去吧！！”
    “是！”凌轩不敢忤逆师傅，扶着他躺下，替他掖好被子之后，便乖乖地走了出去。
    ……
    今天，是阴天。天空灰蒙蒙的，让人心情沉重。或许，会下雨了吧！凌轩看了看天，想道。
    从师傅的房里出来后，凌轩便径直往后山而去。依照他对云姨的了解，她就算没有陪在师傅身边，也会等在离他最近的地方，默默地陪着他。
    果然，翻过后山，走到后面的临近海边的山谷的时候，云霁初已经坐在海畔的巨石上了。
    从会面看去，只能看见她孤独的背影。昔日，在凌轩心头那么高贵，那么飘然如仙的云姨，堂堂的云家的“红梅芳主”，如今也不过是一个为自己的心上人操碎了心而憔悴不堪的普通妇人。
    凌轩还记得，云姨身上那经久不散的梅花香，走到哪里，香味都能够缭绕几日不散去。可是，自从她功力尽失之后，日复一日，她身上的香味越来越淡了。她青春不老的美丽容易也开始出现了皱纹，刻上了沧桑。
    凌轩隔得近了，离她不到五尺的距离，可是，云霁初仍然没有察觉身后的人的到来。
    “云姨……”轻轻唤了一声，凌轩的心头又是一酸。
    听到凌轩的声音，云霁初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冲向凌轩，问道：“轩儿，你师傅他怎么样了？他醒来了吗？好了吗？你可知道我又多担心吗？”可是，许是坐了太久的原因，身体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凌轩连忙快步上前扶住了她，笑着安慰她，说道：“云姨，你放心！我师傅已经醒过来了！气色也好了很多了！不过，你在这里坐了多久了？你可把自己的身子给弄坏了！你看看你，才不过两年的时间，就把自己弄得这么憔悴，和我师父都有得一比了！”
    云霁初苦笑一声，说道：“有什么不好吗？这本来就是我欠他的！如果不是我，我们也不会落到今日的处境！”
    凌轩不知道她和师傅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叹息一声，说道：“云姨，你先回去吧！有什么情况我会去通知你的！我不能在这里呆得太久了，不然，若昔她一定会察觉的……”话还没说完，却见云霁初正睁大着眼睛，惊慌地看着自己的身后，心头一跳，也连忙跟着转身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