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约(情质第二部)》第二十二章 异想

    沈青岚这才完全弄清楚卓天屹让他题写的竟然就是戚氏父子掌管的临江酒庄的匾额,一时之间也是惊异又反感。
    戚氏父子的面色神情不看也能料个十成十,只是卓天屹一意孤行,把事情一锤定音,他再怎么想要反对也没用了。
    虽说他并不在意卓家人对他的看法,可是毕竟昨天才拒绝了戚连恒的要求,今天就“欺上门去”要在人家掌管的铺子门上题字,也太“仗势横行”了。何况他自问自己的字还实在没到能够在铺子匾额上题字的程度,卓天屹这样做的结果只会把他架到风口浪尖上让人口诛笔伐。
    余下的会议部分他都心不在焉,散会后跟随卓天屹到膳房用饭也没怎么在状态。
    反而卓天屹兴致极好,许久没与沈青岚这样在众人的目光膜拜下在主桌上用过饭,乍一重温这场景,实在受用非常。加上如今大局已定,心想事成,更是志得意满之极。对着沈青岚又是夹菜又是说小话的,高调无比。
    用完饭回到后院,看到房里果然如卓世安所说,已经“只剩一张床”,更是喜不自胜,连声催促沈青岚快去洗漱。
    沈青岚当然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只是此时的他,虽然有了随遇而安的思想准备,却根本没了随遇而安的心情与耐性。
    想了半天,终是忍不住,在卓天屹好奇地拿起他之前架在炉上烧烤的瓷罐,揭开盖子问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开口道:“题字的事,你怎么一意孤行呢?”
    他的口气里带着点不满和质问的味道,卓天屹听了却甚是高兴,沈青岚以前从不这样直接表明自己的想法,能这样直白地说出来,倒是难得。
    盖上盖子将瓷罐放回桌上,揽着沈青岚的腰,笑问道:“说说看,我怎么个一意孤行法了?”
    “你怎么不问问我的想法,也不听听五师叔的意见,就把事情定下来了呢?”沈青岚耐着性子解释。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写几个字么,你一定不会反对。”卓天屹望着沈青岚浅色的双唇,心有旁骛道,“至于五师叔,这事先前还是他提出来的,说酒庄开业快一年,牌匾还没挂,想在年前挂上。我这不是赶着同意他的意见了么?”
    “什么叫做‘写几个字’?那是题字,是一个店铺的招牌,怎么不是大事?”沈青岚忍不住反驳,声音拔高了些许,“还有五师叔那边,你难道听不出来他的反对吗,怎么还要逆着他的心意硬来呢?”
    他眼里闪着真切的不解,话语也紧跟不舍,不让卓天屹有打马虎眼的余地。卓天屹没法再避重就轻,反问道:“那你听不出来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你的嘲笑和讽刺吗,怎么你还要为他说话?”
    这种问题把沈青岚比得好比过家家的小孩子,别人打过来,自己也非得照着对方的方式还手一样。沈青岚懒得回答,撇开眼神看向别处。
    “还有你的字,我不是没见过。你写得那么好,何必过谦?”
    沈青岚摇头,无可奈何道:“这不是过不过谦的问题,而是在牌匾上题字与一般的书写根本是两回事,那是酒庄的脸面,你就不怕我的字砸了你的脸面?”
    “不怕,一点都不怕。”卓天屹露出笑容,手上用力把人揽得更近一些,压低声音,“你的字本身就是我的脸面,写得好坏与否完全不相干。”
    一句话,态度又回到原先不好好说话的暧昧之上,沈青岚实在不想听他在这种问题上故意搅混水糊弄自己,两手挡住他的手臂,将身体挣出他的臂弯。
    明显不配合自己辛苦营造的亲昵氛围的动作体态,让卓天屹也觉得扫兴起来,无法不面对沈青岚此时的情绪,左右想了想,“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做?顺着五师叔的口气说‘是,沈公子的字确实只能写写春联’?还是做冤大头,花五千两白银去买那个曲神笔华而不实的几个字?”
    总算有了正经回应,沈青岚停了片刻,低声道:“五师叔不是说了让九师叔来题么,不用花五千两。与其让我去题,他一定愿意等上半年。”
    “为什么你非得委屈自己成全他呢?” 卓天屹摇头叹气,“他的话又没什么道理,就算有,也未必要听,你就不能随着自己心意一回?”
    “你怎么知道我委屈了自己,没随着自己心意?”沈青岚抬头,看了卓天屹一眼,移开视线,“实话跟你说吧,昨天下午戚连恒带着妻儿来找过我,让我在你面前替他吹吹风,他想去南街分号当掌柜。”
    看卓天屹注意的眼神,又道:“我拒绝了,戚连恒与冯氏吵着架回去了。这事五师叔不会不知道,他心里定然不舒服。这个时候你再强要我在他门上题字,他能好受吗?”
    “他好不好受跟你有什么关系?难道他们提出要求来你就非得答应?”卓天屹又一次反问,“而且说句实话,就算你答应了,我也同意了,五师叔也不会乐意你上门去题字。所以这种毫无意义的滥好人,不做也罢。”
    “不做滥好人,就非得做成咄咄逼人的恶人吗?!”沈青岚也反问道。卓天屹的话说得否定一切,让他忍不住想要反驳。
    “恶人?什么样的叫恶人?题字就成了恶人了?还是说,我这样的才叫恶人?”卓天屹背过双手,眼神直直地看向沈青岚,“我倒觉得,管他好人恶人,做得舒心畅意才是根本!我让你题字,不管你写得是好是坏,我就愿意看到你写的字挂在我卓家铺子的门上。不光临江酒庄,今后,所有铺子的字我都想让你来题,甚至宅门口的‘卓府’两个字,我都想让你来重新写过!这么做,不为其他,就为三个字,‘我乐意’!那些不乐意、看不惯的人,让他们去不乐意,看不惯,我就喜欢看他们跳脚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要是这样做就是恶人,那这个恶人我做得乐此不彼,百年不换!”
    话说得甚是铿锵有力,沈青岚听了却一点都不觉得舒心,也没觉得有多感动,而是一种没法沟通的感觉,无力又无奈。
    卓天屹见他眼望着一边没出声,以为他是有些被自己说动了,不由心里一松,抬手扶住他的两条手臂,看着他低垂的眼睛,放缓语气,“戚连恒跟那冯氏,没说什么好话吧,有没有让你受气?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为什么要告诉你?”沈青岚抬头反问道。
    卓天屹睁大双眼,“为什么不告诉我?”语调惊诧讶异,脑子里闪过一些似曾相识的场景。
    两个人面对面看着,那一刻,沈青岚清清楚楚地在对方眼里看到自己怎么都难以理解和认同的东西。
    而卓天屹,短暂的惊诧讶异过后是渐渐而起的失望和失落,这种感觉背后有一些已经过去,也不愿再次想起的记忆在隐隐苏醒、跳动。
    他努力平复着有些晃动的心境,迎着心底里那些活动起来的不舒服的感觉,看着沈青岚的眼睛,“我只是不想让你受委屈。那冯氏,一惯的牙尖嘴利,受她气的人不是一个两个,你拒绝了她,她定然没好话……我不想你受了委屈,却憋在心里,转头到五师叔那里再受气。”
    他的语气里带着艰难和滞涩,沈青岚却在他解释似的话语里听出了忍耐和坚持,心里不由涌起一股难言的感受。这些忍耐的解释对于卓天屹来说,有多难得,他不是不知道。
    沈青岚将眼神从他脸上移开,停顿片刻后,轻道:“我没受委屈,也没觉得受了气。”
    卓天屹皱了皱眉头,涩声道:“你就是不愿意告诉我,说到底,还是不信我吧?”
    “这跟信不信你有什么关系?我确实没觉得委屈,她也没在我这里讨到便宜,我觉得这事没必要告诉你。”
    卓天屹一时无言,顿了顿,忍不住道:“为什么没必要?我不想你受到任何一点伤害,谁对你不好,不敬,就是对我的不好与不敬,我不能容忍。你不告诉我,就是不相信我能保护你,就是不相信我对你的承诺!”
    “告诉你你准备怎样?为了这点事闹得你家里人不和吗?再说,她确实没在我这讨到便宜,我也没那么脆弱,这都要跟你告状!”沈青岚再次无奈起来,卓天屹非此即彼的话让他感觉难以沟通。
    “可你不能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只想保护你!”卓天屹低声喊道,还有半句话憋在心里,我想救你!
    密林里失魂落魄的沈青岚面对他伸出的手不断后退之时的那句“只有孟怀渊才能救我,只有他才会保护我”在他心里不断回响,这种对先天之缺的弥补欲-望让他不由自主地加紧了语气,眼神也变得急切。
    “我有什么好让你保护的?他们也不是坏人,你何必这样风声鹤唳大动干戈?”
    “我……”卓天屹想说“我没有”,转念又觉得没必要否认,他心里的的确确就是这样想的,“总之,我不会让你再在卓家受到一点不快不舒服。谁敢委屈你,我就委屈谁!”
    斩钉截铁的一句话,彻底让沈青岚收了口,满心满耳只响起一句话:日子不是这样过的。
    他眼看着窗外浮浮沉沉的夜色,没了再开口的欲-望。沉默笼罩了两人之间。
    良久,卓天屹放柔了语气,拍拍他的背,“去洗漱吧,早点睡。”
    沈青岚无声地点点头,转身进了浴房。
    等他洗完换卓天屹进去之后,一出屏风,目光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床上,两个枕头如从前那样并排摆放着,好像这中间不曾出现两个月的分离时光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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