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约（情质第二部）》第二十章 床计

    现在这个相处的样子，出乎他最初的预料。本以为两个人放下过去种种，约定从头开始，便能够如他想象中那样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鱼水相欢，如胶似漆。
    没想到处了这近两个月，除了最初那密集相处的二十多天还像那么回事儿，之后的日子反而重又滑入之前那种相敬如宾的状态之下，看似美好，实则还有着不小的距离。
    而他卓天屹竟然也被带入这种调调之中，先是如坠云雾，现在才反应过来，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
    怎么会这样？
    卓天屹靠在椅子上与过去许多次一样重又梳理了一遍这段时间的相处，越想越觉得，责任还是在于自己。
    之前是强盗的帽子久摘不去，就连挽回都挽回得好勇斗狠，强盗味十足，引得两个人几乎玉石俱焚。
    好不容易重新开始，就指望着洗心革面，当回君子。而沈青岚对他的态度从防备到接受，也不再把他当强盗看，这种情况下，他对君子这顶向往已久的帽子变更是受宠若惊。
    甚至还妄想着学把顾清扬，也把那诗情画意细细品尝一遍，倒是忘了，自己身上那么多事，没那个功夫不说，两个人日日住在同个屋檐下，吃住都在一起，早过了享受诗情画意那个阶段。
    更何况，有那么多过去在，沈青岚对他心里那点小九九心知肚明。可以说，那个约定之后，两个人早已是名义上的夫妻，这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情况下，他竟然稀里糊涂地犯了被某顶帽子套牢的老错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虚伪矫情之极！
    沈青岚本就是个情爱经验欠缺，加之矜持执拗的性子，他卓天屹为个虚名自废武功，期期艾艾地不敢主动，难道还指望着沈青岚来主动？真是笑话！
    再这么下去，他跟那个孟怀渊也就没了区别，白白浪费这大好时光！
    所以说，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早就拜过堂的夫妻，这房，该圆还是得圆！
    想起之前在屏风后的床上那几乎唾手可得的情景，卓天屹再次在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几句。按照自己的性子，别说早课，就是堂会，箭在弦上的时候，也会不顾一切，发了再说，怎么都不会虚情假意成这个样子。
    他坐在椅子里想得心潮澎湃，恨不得天快点黑，时候快点到晚上，好让他把之前在床上那极不男人的一场补上。
    可是一想到东厢屋内那两张头挨头的床时，立即觉得难办起来。
    君子这顶帽子戴久了多少有些影响，要像刚才那样，在天时地利的情况下顺理成章地达成人和，倒也罢了，要是回到东厢，在那两张床前头拉拉扯扯起来，多少有些吃相难看的嫌疑。
    而他对自己的吃相早有自知之明。
    当卓世安顶着两个黑眼圈被卓良以“少当家有要事相商”的名义召进书房时，卓天屹正倚在椅子里，双手抱臂，两条长腿架在书桌上。
    卓世安心下稍安，通常，这种样子的少主人定然不是为了家里的公事找他。只要不是公事，就不会太难伺候。
    他习惯性地笑出两眼鱼尾纹，“少当家，世安来了。”
    卓天屹瞟了他一眼，开门见山道：“卓世安，我房里多出来的那张床，是你安排的吧？”
    卓世安松了口气，“是。当时少当家身受重伤，沈公子身体虚弱，为了柯大夫诊治方便，世安便斗胆让下人们再搬了张床进来，这样一来，少当家和沈公子的治疗便两不耽误，互不影响……”
    卓天屹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自命机智，“谁叫你这么做的？！”
    “啊？”卓世安愣在当场，没想到这也会踩雷，“这……这个，当时情况紧急，世安没想那么多……”
    “行了，别废话了，既然那床是你弄进来的，那你就给我再弄出去！”卓天屹断下命令，眼光轻飘飘在他脸上一瞥，又加了个时限，“今晚之前！”
    最后四个字让卓世安终于抓住精髓所在，顿时将一张脸笑成朵盛开的菊花，“这个简单，只要您点个头，世安即刻命人去搬床。保证今晚您休息的时候，只看见一张床。”
    “很好，”卓天屹瞟着他，嘴角露出我看你怎么办的微笑，“但是你给我记住了，不能让沈公子知道是我让你搬床，否则……”他特意拉长了声调，“那聘礼的事，我就跟你好好算算！”
    卓世安脸上原本怒放的菊花即刻枯萎，“这……是，少当家。”
    沈青岚出了卓天屹的书房后沿着回廊向后院走，深秋的气候干净冷冽，许久未见的卓府前院在阳光下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很多细节像第一次见到一样，仿佛到了一个新去处。
    走过习文厅的时候，沈青岚被里面一阵阵的笑语与打闹声吸引。门大开着，不时有书本纸张和衣裳帽子之类的东西在里面起落飞舞。
    沈青岚不禁有些愣神，这个地方，多久前他曾行色匆匆地每天来回，忙于传道授业解惑，现在乍一看到，好像故地重游一般，竟是许久未至了。
    正沉思间，忽听“啪”的一声响，一本只剩一半，还拖着线头的书飞了出来，正落在脚边。
    沈青岚捡起那本书，刚起身，一个孩子便跟支箭似地射了出来，“我的书！”将那本书从沈青岚手里一把抢回，看看那破烂的样子，愤然喊道：“小林子，把我书撕成这样，我让你好看！”
    一转身，刚想往回跑便被沈青岚拉住了胳膊，“小米子。”
    那个叫小米子的孩子一抬头，见是沈青岚，不由惊喜道：“沈夫子！”
    沈青岚点点头，“你们在干嘛呢，怎么课也不上？”
    小米子小脸上顿时露出难色，嗫嚅道：“我们没玩……早上来了也没见到清夫子，听卓管家说，清夫子病了，没人管我们……”
    朝沈青岚看了一眼，脸上重又现出喜色，“沈夫子是来给我们上课的吗？”
    小米子乌溜溜的眼睛里闪着孩子特有的纯真与期待，沈青岚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小米子回头大声招呼道：“大家快来看哪，沈夫子回来给大家上课啦！”
    话音一落，便从门里像迎接母亲归巢的幼鸟一般，扑啦啦地飞出一大群孩子来，唧唧喳喳的“夫子”和问候声里，沈青岚怎么也说不出自己纯粹是路过的话来，被簇拥着迎进了习文厅。
    从习文厅出来的时候已到午时，虽然因睡眠不足的困倦不时上涌，精神却很是兴奋。
    孩子们的笑脸不停地在眼前闪现，稚嫩清脆的读书声不断在耳边回响，沈青岚这个时候才真正体会到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这句话的真谛。
    原先被卓天屹逼迫着去习文厅，对于教书不过是一种妥协的方式，后来的费心教导说到底也还是一种对抗的手段，虽然也觉得跟孩子们处在一起觉得比面对卓天屹时要轻松许多，可到底对教书没有多少兴趣可言。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之后，这些孩子对他竟然如此挂念，听说他病了还连连问他病是不是好了，吃了哪些药，还七嘴八舌地说起了从父母那里听来的治病偏方土方，听得沈青岚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孩子们带着期待和纯真的关爱令人无法抗拒，从习文厅出来的沈青岚好像换了种心情，连脚步都松快了许多。
    回到主院便见卓世安带了几个仆人候在门口，见他回来，紧走几步迎上来，“沈公子，您可回来了。”
    “我在习文厅上课，”沈青岚走上前，“管家有事吗？”
    卓世安连忙摇头，“没事没事。哎呀，沈公子可真是一心为了卓家呀，一晚上没睡，也不补补觉，就给孩子们上课。世安我可真是过意不去，你说我这脑筋要是好使一些，也不至于那么点账目也要劳烦沈公子重新汇算，要是我有那么些学问，也就不用沈公子累着身体给孩子们上课……”
    沈青岚听他车轱辘话翻来覆去地说，知道他是怕卓天屹责怪他累着了自己，当下笑道：“管家别这么说，之前是青岚路过习文厅，看孩子们没人管，临时起意给上了两堂课，也没跟管家商量一下，是……”
    “哎呀，沈公子，看你说的哪里话来，世安绝对不是那个意思。”卓世安摇着双手赶紧表白，“世安是怕累着了沈公子啊……”
    “不会，教书而已，累不着。”沈青岚怕他再说下去，赶紧声明，停了停，“管家有什么事吗？”
    卓世安套了这么久的近乎，自觉也差不多了，这才点点头，笑说道：“是有件事情想跟沈公子商量。”
    说话间，跟在沈青岚身后进了门，“是这样，临近年底，府里准备购置一批新家具，世安正派人着手登记东西厢需要更换的家具，先收起来，腾出空地，等新家具买来，即刻就能换上。”
    沈青岚正想说自己房里的家具才用了没几个月，卓天屹上次刚换过，卓世安便陪笑道：“您房里，其余家具都是新的，就是您现在用的床，是上次临时从西厢客房调来的，有年头了，沈公子您看今儿是否让世安先差人搬回去，等新床置办好了，再给您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