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而过,六月底,距离宋昱和黄兆离开太平府还有三天。
二十八这一日,吏部尚书周琦嫁幺女周月灵,又是一番盛大景象。
周月灵在周家虽然排行最小,但她是正氏所出,系除二公子周显琛外唯一的嫡子。她的身份之尊贵,嫁娶之礼之盛大,远远超过了四个姐姐。
晨时,刘长昕沐浴更衣,净手煴香,换上大红喜袍,戴好南珠金冠,而后跨上骏马,带着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从西南大街巡游至南康坊周府。
周府,小月楼。周灵月穿着金银绣线制成的龙凤袍,正描完最后一笔眉。
而后喜娘为她戴上千珠凤冠,盖上红盖头。两名婢女一左一右将她搀起,扶出闺阁,去往前厅。
前厅里,周琦及其妻文氏端坐堂前,周显琛及其一干兄弟姐妹列在右边,四名妾侍站在左侧。
厅正中,刘长昕一身红衣,身长玉立,面上带着笑意,不时向里张望。
当周灵月聘婷的身影出现后,他眼中的笑意更是要溢出来。
“夫人。”刘长昕轻唤了一声,三步上前,亲自将周灵月搀到厅中蒲团前。
二人跪在蒲团上,三拜高堂后,婢女端来茶碗,递给二人。
二人分别给周琦和文氏敬茶后,刘长昕沉下肩,郑重地唤了周琦一声:“岳父大人。”
周琦笑呵呵地抚须点头:“既然你无父无母,便不要生疏,大可唤我一声父亲,从此就不说两家话了。”
“是。”刘长昕没有迟疑,再次作揖:“长昕拜见父亲,母亲。”
“好好好……”周琦连连点头,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掩埋在皱纹里,开心得快要看不见。
文氏更是欢喜的不得了,起身牵过他的手,将他扶起来,而后将女儿的手交到他手里:“灵月以后就交给你了。”
“请母亲大人放心,长昕一定好好对待灵月,此一生再不看旁人。”
刘长昕言辞恳切,句句铿锵,让在场之人无不欣羨——这样学识渊博又恪守本分的少年郎君,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喽!
刘长昕执了周灵月的手,将她送进喜轿。而后再次骑上骏马,向自己府邸行去。
鞭炮炸响,震耳轰鸣,人群齐声欢呼祝福,热闹非凡。然而群情激昂的人群中,一个身材纤弱的女子身型踉跄,摇摇欲坠。
她只觉得自己双腿发软,再撑不起身子。
她靠着墙壁,滑坐在地,看着刘长昕从自己眼前走过。
围观的人群很多,他们都跟在喜娘后面抢彩头,渐渐跟着新人前行。只有她,整个人似失去了魂魄般,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看热闹的人群消失不见,徒留下一地被踩烂的炮竹红纸,它们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幻觉!
蒲桃心中钝痛,只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了。
她的脑海里,一直重复着一个画面——刘子昭执着自己的手,温柔细语地说:“桃儿放心,子昭一定好好待你,此一生再不看旁人。”
昔时之景,何其相似,他迎亲时所说的话,除了称呼,竟连一个字都不曾变过!
刘长昕?
根本就是刘子昭!
一个本已经死了三年,尸骨都该化作了白骨的人!
可他现在不仅没死,还平步青云成了状元爷、考功司侍郎。
这一刻,更是成了六部之首吏部尚书周琦的乘龙快婿!
他不是已经娶了自己,口口声声说着再不看旁人吗?
这究竟是个什么道理?
这三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蒲桃脑子里乱哄哄的,身上的力气被抽尽后,很快,怒气和疑惑充斥了她的脑海。
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可是他知道!
她这就去问问他,让他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
……
刘府在成康坊,位置比起南康坊偏西南,但也算京中的富人区。这里一座宅子,能抵过蒲渊最富裕之时的全部身家。
而那一箱箱随周灵月而来的嫁妆,更是价值连城,让人无法企及。
蒲桃回过神,赶到刘府的时候,最后一箱嫁妆刚进堂。
刘府前,左右各有二十四名侍卫,都是京兆尹调来维护秩序的。
刘长昕站在门口,迎接陆续到来的宾客,蒲桃一个都不认识。但见刘长昕拱手作揖的程度,大部分宾客的地位都在他之上。
蒲桃看了他一会,确定自己没认错人后,左右各出一掌,便将挡在自己身前的围观人群劈开了去。
“谁打我!不要命了?”被打的人被她震退,连带四周十几人人仰马翻,霎时间怨声四起。
蒲桃目不斜视,踏着这些人的身体,疾步上前。
“啪”地一声过后,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刘子昭脸上出现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他本人一脸愕然,显然没有从惊讶中缓过神。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他们大气都不敢出地盯着蒲桃,心中都在为她默哀——哪里来的山野丫头,敢打周尚书的女婿?还是在新婚喜宴时刻?
简直是不要命了!
刘子昭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反应过来后,立刻大声呼喝:“来、来人!抓、抓刺客!”
他话音刚落,蒲桃的巴掌再次扇在他的面上,“啪”地脆响再次响起,他的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你是什么人?胆敢在此放肆!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刘子昭颜面尽失,怒不可遏。
蒲桃不为所动,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问他:“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是谁啊?”刘子昭愤恨不已,但被蒲桃的眼神所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你要派人来跟我说你已经死了?”蒲桃说话间,三名侍卫上前,正要动手,蒲桃却先发制人,左手肘上挑,撞断了前来捉她的侍卫的肩膀。几乎同时右腿一扫,便将另外两名侍卫掀翻在地。
她动作干净利落,不留情面。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这里,侍卫长没想到三个大男人都抓不住一个纤细女子,很快又上来十余人,但这几人的到来还需要时间。
刘子昭看着仰躺的三人,咽了口口水。
眼前人眼中有怒火,他生怕她一个控制不住,掐断自己的脖子!
蒲桃紧接着上前,站在刘子昭面前。但她没有再打他,而是咬着下唇,似乎在极力的忍耐:“刘子昭,为什么要改名字?”
“你……你是……”刘长昕捂着脸,看着眼前人。
她的眉目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他这三年来洁身自好,从不进出青楼,根本没有接触女子的机会,他唯一接触过的两名女子,只有周灵月和……
刘子昭的眼中闪过一丝迷惑,但很快,疑惑变成了惊惶。惊惶闪过,便是狠戾决绝。
“你是蒲桃……”刘子昭声音很小,小到能听见的人只有他和蒲桃。
蒲桃有气有怨但更多的是不解。
水汽涌上眼眶,她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来人,抓刺客!”刘子昭退了三步,离她远远的,跟她划清界限。摆出一副“哪里来的疯婆子,我不认识她”的坚定模样。
侍卫及时赶来,将蒲桃团团围住。
“把她拿下,关进大牢,严加拷问!”刘子昭恢复镇定,只想着将她捉住后,打到她残废,她便也不敢,也不能再生事了。
怎料箱,十余名侍卫顷刻间被蒲桃打倒,她招招狠辣,出手毫不留情。虽不取人性命,但也足以让他们断手断脚,再无战斗力了。
人群哗然,全然没想到这样一个纤弱女子竟能徒手打倒十余名带刀侍卫!
这还是人吗?
“来、来人!快来人!”刘子昭牙关打颤,吩咐侍卫赶紧将她拿下。
侍卫们倾巢出动,但无一例外的,他们最后都倒在了蒲桃的魔爪之下。
更可怕的是,在场的人群谁都没看见蒲桃究竟是怎么出的手,仿佛她动一动手指头,身边的人就伤了一片。
蒲桃站在一圈伤员中心,气场迫人,雄姿英发。
这一会儿的功夫,她的形象已经从一个弱质女流变成了无敌杀神。虽白衣飘飘,但霸气凛凛。
龙成谨缓步而来,恰巧看见这一幕,心中莫名浮现了一句诗词——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雄霸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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