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后,京城。
六月初,新科文武状元黄兆被封为左策骑副将,将于本月月底,与左策骑将军宋昱一起,前往嘉庸关驻守。
传闻中,黄兆玉树临风,英俊逼人。但他深居简出,甚少露面,见过他的人极少。
在今年春试时,年仅十七的他本只是想测试一下自己的能力,岂料竟一飞冲天,一举夺下两魁,得了陛下钦赐的八个字:“文冠六部,武霸天下”。
有很多嫉妒他才能的人纷纷表示,这样的称号哪里是他一个十七岁的毛孩子承受得起的?
这不是折福吗!
“朕说他受得起,他就受得起。”皇帝无数次的赞扬,让民众对他的好奇更甚。
爱慕他的民间女子多如过江之鲫,觊觎他的世家小姐更比三年前的状元刘长昕还要多几倍。
怎料想,黄兆竟在这时候激流勇退,放弃京中要职,自请从军,实在让人始料不及。
但他越是反常,便越让人对他产生好奇。
六月十五这日,黄兆的父亲,翰林院侍郎黄廷礼包下京城最大的酒楼醉香居,宴请同僚亲朋为其送行。场面一度十分盛大。
醉香居外,密密麻麻的人群充塞了整条街道。
这其中最多的,莫过于身穿罗衫、头戴冪篱的女子。她们挤破了脑袋,踩烂了鞋袜,只是想见见这新科文武状元郎黄兆的真容。
龙成谨得了帖子,微服私访,扮作宋昱的侍卫随他进了醉香居。
他们绕过众人,径直上了顶楼,坐在最豪华的包间里。
从露台往下望,便见太平府坊间交错,星罗棋布,街道上被头戴冪篱的女子充斥,耳边更是传来她们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喊——
“我们要见黄兆!”
“我们要见文武状元郎!”
听着声声嘶喊,龙成谨笑着喝了口茶,看向当事人:“想不到你的人气比我想像的还要高。都快超过我了。”
“回七殿下的话,请您不要再打趣下官了。如果可以,下官真不想来。”黄兆苦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黄兆身穿绛红色常服,领口绣金线云纹,十分华丽。但他举手投足间有些别扭,似乎很不习惯这样的穿着。
宋昱偷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月底就能离开了,今日最后一战,你权且当作是在渡劫。”
“嗯。”黄兆点头,松了一口气。
黄兆从小闭门造车,两耳不闻窗外事,在人际交往方面有先天性障碍,看到这样的场面让他十分不安。
他不知道为什么,七皇子一改当初将他留在朝堂的主意,突然建议自己去往边关,但这无疑让他找到了一条活路!
面对宋昱一个人,显然要比面对满朝文武要坦然得多!他终于不用再受到众人的关注,不用娶不想娶的女子,不用担心自己行差踏错什么而得罪人了!
黄兆念及此,感激地看向龙成谨:“多谢殿下让下官离开京城,再生之恩,没齿难忘。”
龙成谨闻言手一抖,险些打翻茶碗。
宋昱没忍住,笑出声来:“你要谢就谢蒲桃吧,这可多亏了她!”
“葡萄?”黄兆一愣,很是不解。
“蒲家村的蒲,桃子的桃。”宋昱更正。
“那是什么?人名吗?”黄兆更加迷茫了。
“咳。”龙成谨咳嗽了一声,瞪了宋昱一眼:“你话太多了。”
宋昱莞尔一笑,不再多言,但眼睛里却写满了笑意——看见龙成谨吃瘪的模样,真是比什么都有趣呢。
这时,包厢大门再次打开,黄廷礼簇拥着吏部尚书周琦缓步走进。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身穿墨色常服的男子,此人正是上一届的头名状元,刘长昕。
“宋将军,黄副将。”周琦点头致礼,算是打过招呼,本想就坐,但见宋昱身边坐着的侍卫赫然就是龙成谨后,立刻脸色大变。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是今日宴会身份最高之人,却不想龙成谨竟会出现在此,立即收起了一身傲气,躬身作揖,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下官周琦,见过七皇子。”
“下官刘长昕,见过七皇子。”
龙成谨掰开一颗核桃,淡然的点了点头:“起来吧。”
“谢殿下。”
二人平身后,看了眼龙成谨和宋昱,最后选择了坐在晚辈黄兆的下位。
虽然龙成谨看着温润如玉,但世人皆知龙成谨脾气不大好,变脸比翻书还快。他现在看着心情不错,但保不齐一会就翻脸了呢?
他们可不想往枪口上撞,还是敬而远之吧!
堂堂吏部尚书坐在了下位,他是有苦难言,而他身边的刘长昕却满脸坦然,双眼直直地盯着龙成谨,让龙成谨不由得皱起眉头。
龙成谨挑了挑下巴,问刘长昕:“你看着很眼熟,在哪里当职?”
“回殿下的话,下官年初接任吏部考功司侍郎,曾远远见过殿下几次。”
考功司?
那是哪个旮旯弯?
“哦……”龙成谨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赞了句:“真是年少有为,前途无可限量。”
“多谢殿下夸赞。”刘长昕面露喜色,只觉自己被幸运之神看中。
他原本期待着龙成谨再跟自己说几句,却不想龙成谨不再说话,只低头剥核桃。
核桃硬而难剥,龙成谨拿着小锤子,有时候要砸四五下才能砸开。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给殿下剥核桃。”刘长昕招呼来侍婢。
侍婢立刻上前,但龙成谨却镇定地摇了摇头:“别动。”
侍女驻足,面露难色。
刘长昕一脸疑惑,甚是不解。
龙成谨睨了他一眼,道:“自己剥的才有意思。”
“那是那是,殿下说的极对。”周琦和附和,挥挥手让侍女退下了。
周琦瞪了刘长昕一眼,斥责他多管闲事。
刘长昕自知鲁莽,心虚不已。但见龙成谨没有发火,不由地长舒了一口气。
随后又陆续到访了几位尚书,他们向龙成谨见礼之后,各自落座。
饭桌上,宋昱和周琦、刘长昕寒暄着。黄兆时不时的点头,除此之外,一句话都不肯说,显得有些坐立难安。
这让没见过黄兆的人都觉得很奇怪。
新科文武状元?
就这样?
难道是哑巴?
还有,他这小胳膊小腿的……拎得起刀吗?
众人心头疑惑丛生,但黄兆毕竟是御笔亲封,没有人敢当众下面子,嘴上还是一刻不停的夸赞他:“英雄出少年。”
这一桌子人里,最闷的当属龙成谨。
除非他想说话,否则总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谁都不理睬。也没人敢说他。
而口才最好的,要属刘长昕。
刘长昕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且不论旁人谈论什么,他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让众大人十分欢喜。
情商高。
非常高。
龙成谨瞥到刘长昕时,总觉得他眉清目秀的模样着实让人熟悉,但又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
这种熟悉感持续到宴席结束,龙成谨还是想不起来他究竟是谁,便也不想了。
龙成谨起身,正准备离去,周琦却突然拦住了他,躬身道:“七殿下,下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不当讲?”
“说。”龙成谨驻足,等着他继续说。
周琦心中一喜,接道:“下官小女与长昕的婚期定在月底,还望殿下赏脸,过府同喜。”
龙成谨撑开扇子,看了看刘长昕,没作多想,点了点头:“好。”
“多谢殿下。”
“谢七皇子。”
周琦和刘长昕同时松了一口气,喜上眉梢。
“帖子下官随后差人送去府上,下官恭送七皇子。”
龙成谨摆了摆手,跟着宋昱离开了。
楼下山呼海啸一刻不停,宋昱掏了掏耳朵,显得很难受。
龙成谨却怡然自得。走在街上,看着身边的莺莺燕燕,不止没觉得难过,反而十分享受——我宣武大好山河,秀色如云,太平府更是民风开放,万花齐放。
真是可喜可贺。
可喜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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