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泱的事,龙成谨是真的误会了蒲家。
池泱与蒲父和孟黎原本是至交好友,过去也算是有着穿过一条裤子的交情。蒲家衰落后,前任城主孟黎为了维护蒲家而丢掉了官职,但池泱上任后,对蒲家的打压便毫不手软,后更带人将蒲家抄家,他的所作所为成了压倒蒲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孟黎和蒲家接连衰落,最后得益人却是池泱,这让百思不得其解的蒲父心中终于有了答案。虽然蒲父不知道池泱究竟结识了什么人能让他突然有了通天的权势,但毫无疑问,这一系列的变故得益人是池泱,那么始作俑者也很有可能是他。
蒲家与池家决裂,再无交集。今日是蒲家落败后,池泱第一次登门拜访,也不怪蒲父如此激动。
“七殿下明鉴,下官这样做也只是为了保住蒲家父女,并非如外界传闻般对他们百般打压。蒲家的落败是上头吩咐下来的,下官不知道蒲家得罪了谁,但是为了保住他们的命,只能让他们生活困苦潦倒,再无翻身之力!因为……但凡让人知道他们过得好,那他们就活不成了!还望殿下明鉴!”
池泱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个劲地磕头解释。
“……”龙成谨思绪飘渺,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久,他才叹了口气,说:“此事不怪你,你起来吧。”
池泱不敢起身,只是停住了磕头,他看着眼前双腿交叠,单手撑着头坐在高处的龙成谨——完美冷峻的侧颜带着挥之不去的阴霾,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
龙成谨自从见到蒲桃,这样的表情就时时出现,池泱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殿下,您……喜欢蒲家闺女吗?”池泱小心翼翼地询问,但是言语上的轻缓却无法缓解他话中的意思。
“你说什么?”龙成谨勃然大怒,冷笑道:“本王怎么会喜欢她?你莫不是昏头了!”
“殿下恕罪!”池泱再次跪倒,额头贴在他的鞋尖,十足的低姿态。
龙成谨冷哼一声,嫌弃地将他踢远了些。
他努力平息了一会,才道:“以后对蒲家父女好一点!就算本王离开了,也不希望再看见有人欺负他们。至于上面那些人,本王会去解决,你只管做好自己分内之事。懂了么?”
“是,下官遵命。”
池泱松了一口气,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当天夜里,宋昱住在蒲桃的房间里,蒲桃则在蒲父的房间里照看了一整夜。
第二日晨,龙成谨早早来到蒲家,蒲桃此时正在院子里煎药做早饭。
“咚咚咚。”龙成谨敲响了院门,蒲桃前去开门。
龙成谨今日穿了一身绣着银边的月白衣衫,头上那顶白玉发冠垂下的穗亦是银色,乍看上去如两抹流动的星光,在阳光下熠熠闪耀,流光溢彩。
但外在衣衫打扮与他自身五官气质相较,又有些黯然失色。
‘长身鹤立,俊逸无边’这样的词语,形容的就是他这样的人。
蒲桃见了他,微微一愣,但很快就恢复了。
她在乎的从来不是男人的外表,她只看实力。
而龙成谨……说他手无缚鸡之力或许都是抬举他了,他怕是个连鸡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的豪门公子。
蒲桃念及此,眼眸里闪过一丝笑意。
“你笑什么?”龙成谨好奇。
“没什么,龙公子,请进。”蒲桃摇了摇头,随后躬身致礼,侧身将他让了进来。
虽然她很不喜欢宋昱和龙成谨,觉得他二人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但他二人的搭救之恩却是事实,她无法视而不见。
她不可能以身相许,能做的也就只是做做饭,尽量做到笑脸相迎。
“您用过早饭了吗?要不要吃一点?”蒲桃问他。
“用过了。”龙成谨踏进院里,四下看了圈,没有见到宋昱。
“宋昱呢?”
“宋公子还在休息。”
“他在哪里休息?”
“在我的屋里。”
龙成谨心中一沉:“你们……”
“啊,公子,您来了啊。”这时,宋昱打着哈欠打开房门,向他点了点头后,便作出一副被香味吸引的样子,伸了个懒腰凑近蒲桃:“好香啊,早饭做的什么?”
宋昱背对龙成谨,站在蒲桃身后,双臂微曲。
龙成谨看着他二人的背影,就好似宋昱双手搂着她的小蛮腰,并将头枕在她的颈窝,细声呢喃。
龙成谨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去哪里?”宋昱收起笑意,转过身去,一本正经地看向龙成谨。
“回京城。”龙成谨说完,紧接着又道:“给你小半个时辰吃早饭,吃完立刻启程。”
终于要回去了!
宋昱长舒一口气,再没有心情陪蒲桃和龙成谨玩游戏,连早饭都懒得吃了,道:“我洗把脸,现在就可以走!”
“去吧。”龙成谨摆了摆手,宋昱立刻去了井边。
宋昱离开后,院子里只剩下蒲桃和龙成谨,龙成谨的眼睛一直跟着蒲桃忙碌的背影移动。
蒲桃把蒲父的药熬好端进屋,而后很快走了出来,她手里拿着昨日龙成谨给的玉佩,道:“多谢公子搭救,这枚玉佩还给您。”
龙成谨微微一愣,这才想起自己还有块玉佩在她那。
龙成谨摇了摇头:“既然送给你就是你的了,哪有要回来的道理?你且安稳拿着便是。”
“可是……”
“不必推辞,这玉佩算是送给你的嫁妆,未来若真的喜欢上哪家的公子,也能作为嫁妆有所依仗,不让婆家看不起。”
蒲桃安静的听完,有些发愣,但很快又惋惜地一笑,道:“我本就没想过再嫁人。像我这样的人,嫁给谁都是委屈。”
“为什么?”龙成谨不理解。
眼前人干净美好,容貌娇丽,与三年前的她相比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却总是这样一副寡淡的模样,让人觉得自己在跟一潭死水对话。
很快,便听蒲桃道:“子昭对我一分好,今生无以为报,唯愿此生将他放在心上,再不依附旁人。但是父亲希望我再嫁,我亦不能推辞。”
龙成谨点了点头:“女子总该是要嫁人的。”
“……”
蒲桃神色一暗,顿了顿,突然话锋一转,问道:“我能跟你们去京城吗?”
“什么?”龙成谨一愣。
“我想跟你们去京城。”蒲桃一字一顿,语气坚定,眉目强硬,丝毫不像在开玩笑。
“……”
龙成谨完全没有料到蒲桃真的想要去京城。
难道昨晚……
龙成谨脸色黑了几分,斩钉截铁的摇头:“不能。宋昱不可能娶你。”
蒲桃神色一暗,叹了口气:“抱歉,是我唐突了。”
蒲桃站在他身前发呆,脸色惨白,他看久了心中竟又生出了几丝同情。
龙成谨右手轻叩石桌,左顾右盼,心中暗骂宋昱怎么还没回来。
良久,却听蒲桃又道:“总而言之谢谢你们为我解围,这枚玉佩算我借你的,总有一天我会将它还给你。”
“好。”
龙成谨微微侧头,淡淡一笑,英朗的眉目虽然带着笑意,可却透着几分疏离。
显然他没有真的将蒲桃的话放在心上。
这样的玉佩他只有两块,一块是父王亲赐,雕龙刻凤,代表着他七皇子的身份。而这一块,则是三年前,他治理黄河水患有功,母后赐给他的生辰贺礼。
但那时的他在万和城中受了奇耻大辱,所有的荣耀都不如那辱没来的深重,让他对此不以为意。
送给蒲桃也是他没有想过的,但既然送出去了,就不会再要回来。
否则,那还是男人么?
过了许久,直到蒲桃进了屋,宋昱才姗姗回来。
龙成谨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洗脸的时间比我洗澡还久,你究竟干什么去了?”
宋昱嬉笑着挠了挠头:“下官知趣,给您和蒲姑娘最后聊天的机会。”
龙成谨冷哼了一声,没答话,径直带着他离开了蒲家。
池泱穿着私服,将他二人送出了城门,上了官道。
达达的马蹄声不疾不徐,渐行渐远。
龙成谨挑开帘子,回头看见万和城的风景掩映在山水繁花之中,湖波清澈,涟漪漾动。美不胜收。但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万千春色也不如蒲桃眼瞳中漾起的一剪秋波。
云雾山水中,他想起她的眉眼,如春日的青山黛,透着淡淡的疏离和冷漠,却是不自觉地落进人心底最深处去。
此一别山长水远,应是再无相见之日了。
三年前的一桩孽缘,也算是画上了一个不算完整的句点。
龙成谨已经走出来了,只希望,以后的蒲桃也能重新开心的活在阳光下,依旧相信自己,做一个如三年前那般自信的女子,不再被过去的阴霾笼罩了……
……
……
迟迟春日弄轻柔,花径暗香流。
不堪回首,云锁朱楼,再不话春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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