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哪里敢不如实回答,心里又不禁的思忖着这李妈妈今次究竟会如何,往前跟上两步:“好像少也有一盏茶的功夫了,二郎才刚出门不在府里,奴才找不着人也救不下她,”他一边儿解释一边儿在心里祷告,可千万别把这个罪名里头算上他一份儿呐,他可担待不起二郎的怒火,想着还问了手里做的是什么活计,便添上一句,“那个是府里妈妈们责罚小丫头惯用的一个法子,叫拿手去剥核桃,核桃皮那样的硬,又不许使东西砸,说是砸坏了样子就吃不下去了,只能用手。身上不会见伤口,照旧还是能见人,可到了一双手好些天过不去那个疼劲儿,偏还有别的功夫要做,细碎的折磨最是疼痛难耐。”
好嘛,这是要把人的一双手生生给折腾废了啊,慕裳华想着如今还躺在自己袖子里的那串碧玺手珠就更是恼了,他费了那么的劲儿才弄来的东西,还没在她手上戴过一天,先叫个老妇弄伤了她的手?那样通透的鸽子血似的红,往后还怎么拿手来配呐。
他越想越急,脚下一刻不敢停,一进了凉亭先是喜怒不辨的丢出一句:“李妈妈跟着老太太久了,好大的规矩和架子,这个景象,都是连我都要叫唬住了。”
李妈妈一听这声儿里头很是不高兴,赶紧起了身,才一看见慕裳华心里就泛起嘀咕来,这怎么两回要罚这个死丫头都碰上二郎了呢?他屋子在东头,可离着上月亭好一段儿路呢,如今天又不很热,犯不着上这儿来纳凉,八成是特意为了这丫头来的!这可了不得了——
她心里再多的计较,面子上却不带出来一丁点儿,还得端着恭敬:“二郎这便是拿我打趣了,今儿个原是老太太要些小山核桃吃,我才支使这丫头剥一些来。”
“我竟然不知道府里这么艰难了啊?剥个核桃连个使唤的家伙事儿都没有,叫人拿手上呢?”慕裳华一撩袍子往石凳上坐下,问也不问一句就叫白河川停下手里的功夫起了身,一看她腿麻要跌,忙冲着身边儿小子使个眼色,那小子上去扶了她一把,搀着叫坐在了一边儿,他一看那双手,十个指头尖儿上都是血,没由来的一阵心疼过一阵,立时吩咐,“回去拿‘玉虚清热膏’来,这双手回头还做不做活了?糟蹋成这个样子,让人说咱们府上虐待下人吗?”
小子安置好了白河川,才一溜烟儿的跑走。李妈妈也不敢说话,也不敢喘大气,听这个话里的意思这件事儿二郎是要管上一管了吧。
慕裳华手指拢在一起,有一下没一下的在石桌上轻叩,一声声儿都叩进了李妈妈心里去,他才开了口:“前儿李妈妈在园子里还同我说呢,叫我往后有了什么事儿只管支使房里人?怕别个伺候不好不合我的心意,没的惹我不痛快,是这个话吧?”
李妈妈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堆着笑就开口就应了一声:“是呢,就怕别的不好,惹您生气不是。”
“那今儿个既然是老太太要小山核桃吃,怎么着也该是妈妈亲自动手服侍吧,”他手一伸,指着白河川,“前儿既然说她是个笨手笨脚了,今儿你又指派她做什么?妈妈是存了心要让老太太不痛快呢,这会子偏又不怕她服侍的不好了?况且老太太屋里的人都是死了的不成,还是一个个都躲懒找清闲,连老太太也不肯尽心服侍了,只管一应拿了旁处的丫头们来充事儿,若是这个样子,且都要打发了出去才好呢。我看不明白这是个什么道理,妈妈见识大,且同我说上一说。”
李妈妈一时间愣在了原地,她可没想到二郎是这个心思,拿着她的话来打她的脸,她若说是那就是对老太太不尊敬,若说不是,今儿又指派了白河川做这样的事情,实在没有道理。可看着慕裳华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她又不敢不回话,壮壮胆子上前一步:“便正是因为她粗苯,才要好好调教调教,总不好以后什么事儿都做不好,岂不是要丢了咱们府里的脸面。”
“我是不主内不管事儿,原本有了什么,只回了管家婆子或是大兄去,可妈妈如今这话说的也太没意思了些,”慕裳华冷哼一声,心想我道你多厉害的人物,原不过三两句话就吓唬成了这个样子呐。“她是在后头服侍的粗使丫头,一不是老太太跟前的,二不是哪个房里的,但凡府里有客至,迎来送往的却都不与她相干,她是如何丢咱们府里的脸面的?妈妈又说要调教她,怕她什么事儿都做不好,我倒是要问一问,是不是老太太那头缺了使唤丫头了要把她调过去服侍,若是如此,妈妈还可教一教她,可若不是,妈妈又是指望她往后做什么事儿呢?”
“我…我…”李妈妈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心里直喊老天爷呐,这个郎君的嘴怎么这样的厉害,从来没见过比他更会拿话呲哒人的了。
“妈妈说不出来了,那我且替妈妈说一说吧,”慕裳华一起身刚要震袖,猛地想起那串儿碧玺还在袖子里,赶紧住了手,气得急了就在亭子里来回的走,走了两三回才停了下来,“前儿她拿石头子儿踢了你,又巧了我替她开脱,你当着我的面儿不好发作起来,一转身却卯足了劲儿变着花样要认真惩治她,是也不是!”
“我可不敢呐,二郎这个话说的也太冤枉人,”李妈妈叫慕裳华的气势吓唬住,可转念一想自个这个身份,怎么反倒怕起来一个二郎了,硬硬气势,强撑着抬了抬头,“我原是老太太跟前服侍的,难道为了这点子事儿就同她斤斤计较吗?二郎也太小瞧我,好歹算是大郎半个奶妈子,我便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这么败大郎的脸面。”
慕裳华很是不屑的嗤鼻一笑,心想这老妇还不算太蠢,最起码知道自己这会儿是拔了老虎毛了,知道要抬一抬自己的资历,好叫他不敢把她怎么样。是说呢,老太太跟前服侍的,又是所谓“哥哥”的奶妈子,他一个小的敢动她?叫大郎知道了得给他一顿覃笞子呢。
可白河川的手还留着血呢,理智上他不该拿李妈妈怎么样,他一个少爷这样去为了一个不入流的小丫头发落了一个二等仆妇,府里人不起疑心就只能说是王府里的人都没了脑子。可是感情上……感情上又怎么样呢,他见不得白河川受伤受苦,这老妇明里暗里只怕不少给她苦头吃,今次要是不好好整治整治她,只怕以后更是变本加厉起来!
想到了这,慕裳华老着嗓子一沉声儿:“来呀,把这不知所谓的老妇给我拿起来,”他一呵斥,立马有人上前,先是左右瞧瞧愣一愣,而后便不做犹豫上前反手拿住李妈妈。
李妈妈一看真要发落她,立时也急的口不择言起来:“二郎凭什么发落我,我是老太太屋里的,便要发落也得回过老太太才使得!况且历来没听过哪个公侯府邸要发落自己奶妈子的,二郎这么着也不怕人家打嘴了吗?”
“你问我凭什么?那我倒要问问你,你假公济私公报私仇,虐待府中下人,仗的又是谁的势。”他冷哼一声,看着眼前这个样子,只怕李妈妈素日在府里并不与人为善,这起子奴才恨不得把她膀子撅折了才解气呢,“你一个奴才家都能这么着,我一个爷们儿,反倒不成了?”他一顿声,继续说,“你算得上哪门子奶妈子?不过仗着大兄吃你几口奶,就要比我们还尊贵了不成?大兄正经的奶妈子原是孙妈妈,同你有什么相干的,”他一转身对着底下小厮们吩咐下去,“你们只管把她拿出去,到角门那头打上二十个板子,再进来告诉管事儿的,老太太跟前以后叫她能离多远离多远去,没的在老太太跟前恶心人,菩萨心肠的人不愿意同她计较,她倒要无法无天起来。若是老太太问起来,就说这话都是我说的,德行有失还怎么在老太太跟前服侍,叫底下的人都跟着她学起来不成?”
众人押着李妈妈退了出去,一路上又嫌她聒噪,拿抹布把她嘴上堵了个严实。慕裳华叫亭子里的人都尽退了,才摇着头叹口气上前去看白河川,白河川哇的一声哭出来,对着他就骂:“你这样没良心,要把我放着不管了不是,今儿再晚来一会儿,我就要让她作践死了,一缕孤魂见了阎王,往后你再要见我就不能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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