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网之后,总计逮捕士子超过五百人,其中骨干近四十人,包括朱集璜等自封的“新明官员”,以及新晋贰臣宋征璧与周茂源。
虽然从规模上来说,并没有前番逮捕的人数多,几乎仅相当于上次的一半,不过这次抓到了带头请愿的朱集璜等人,便将上次的漏网之鱼给逮到了。
眼下张溥北上未归,张采、钱士升、张玮、张肯堂已被致仕。
钱谦益、侯恂、侯方域被下狱,后虽被释放,却只能居家反省。
而吴应箕、杨廷枢、沈士柱等人均未被释放,加上这次朱集璜、郑敷教、沈寿珉、巢鸣盛、姜垓、文秉等人。
东林因为大量骨干遭到逮捕,几乎一蹶不振,而实力更弱的复社更是于此番遭到了毁灭性打击。
几社由于徐孚远、陈子龙的出走,以及周茂源和宋征璧成为贰臣,已经名存实亡了,浙傥也没好到哪去。
此番与朝廷和皇帝相抗,江南士林,尤其是南都城内的主力军,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尽管有不少士子仍旧不甘心,打算募集众人,重整旗鼓,再与狗皇帝崇祯一决雌雄。
然而随着城内出现的一道道条幅,士子们也全都傻眼了,不敢轻举妄动。
无他,就八个字,足以震慑所有士子。
助清灭明,匹夫有责!
一夜之间,大街小巷,到处都是。
谁写的不知道,谁贴的也不知道,但字面意思,可谓世人皆知。
不但要助清,而且要灭明,这就算是二罪归一了!
公然勾结东虏,企图消灭大明,此事谁敢承认啊?
哪怕有一百个脑袋,也要被悉数砍光!
砍完了,刽子手顺道还得把你给片了!
纵使狗皇帝有一万个不好,是秦二世、隋炀帝、唐玄宗的合体,也没人敢说“助清灭明”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说了这种话,就等于自愿当了东虏的细作,成了东虏膝下的狗奴婢,那就连人都算不上了,就是东虏养的走狗而已。
“今昏君当道,朝廷黑暗,我等身为仁人志士,助清灭明又如何?”
有士子在街上将此话刚一说出,立刻有人举报附近的厂卫,将其逮捕。
“放开!我乃是仁人志士!”
“哼哼!休要狡辩!分明是东虏派来的细作!”
“你按敢污蔑与我!”
“你这厮自己说助清灭明,有人证在此,莫要抵赖!”
“啊???宵小之徒!为了钱财而举报我!”
“草珉尽为大明!你这东虏细作该杀!”
“我乃是仁人志士!”
“啊呸~!厚颜无耻!”
等嫌犯被押送到了诏狱之后,这名举报的市珉在供词上按过手印之后,立刻得到了五两银子的赏银。
锦衣卫对这种事特别的上心,而且毫不吝惜赏银,只要拿到供词,且有人愿意作证,直接就能领到赏银。
举报一人可得五两银子倒是不多,但胜在容易得很,举手之劳,足够三口之家半月只用,若是买些酒菜,也能抵偿两三顿。
换作之前,或许很多人都会嗤之以鼻,眼下南都城内各行各业几乎停滞,失去活计的人随处可见,能白得五两银子,那就不少了。
正式编制的锦衣卫藩子并不多,也就千余人而已,但编外人员,却超过五千。
这些人不占月俸,只拿情报费用,每月仅需举报一次,就保证可以饿不死了。
升任锦衣卫指挥使没多长时间李若琏要想让皇帝高看一眼,便必须做出些出彩的事情,然而锦衣卫非王师这种野战部曲。
若想立功,便要从皇帝的敌人身上下手,这敌人也不能太强,藩子可是打不过皇太鸡的铁骑,好在江南没有东虏大军,反而是蠢蠢欲动的士子倒是数量不少。
这就给了李若琏很好的机会,弹压士林请愿越狠,就说明锦衣卫办事越发的得力,不然锦衣卫在江南都难以站住脚,李若琏还得被皇帝斥责。
用八个字就能将士子与百姓分割开,接下来就好办多了。
商贾们都被征了税银,这下已然老实多了,再不敢勾结士林与朝廷为敌了。
“助清灭明”的条幅一出,所有百姓都变得悄无声息了,生怕被殃及,甚至连坐到。
勾结东虏的罪名,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有认证就要被下狱,人证物证俱在的话,谁都救不了。
之前百姓们跟着士子与商贾参与请愿,是本着拿钱兼起哄的心理和原则,真遇到了掉脑袋的可能,那就全部退缩了。
东虏还没打过来,这就要让皇帝退位,如此举动已经跟造反叛乱没太大区别了。
唯一与流寇的区别就是没有使用武力,没有大举进攻皇城。
真动起手来,这边缺盔甲,更少火炮,根本无法攻城得手。
现在看起来,真应了那句话。
秀才造反,遥遥无期……
复社与东林残部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请愿大军,随着骨干力量的缺失,瞬间便土崩瓦解,再也难以重新捏合起来,对抗朝廷了。
朱集璜等“十二忠良”现在躺在床上,难以起身,最大的弊端就是肾虚……
像姜垓这样方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倒是好说,无非是大病一场,过些时日便可恢复多半。
而朱集璜、郑敷教这样年过四十的,经历过一连三天的厮杀,尤其是最后还被狗皇帝给加量了,那就等于要在鬼门关上走一遭了。
再来上一次的话,就可以直接去见阎王爷了,幸好崇祯手里已经没药了,算是间接网开一面,用上类似的药物,也会直接要了这些人的性命。
然而那种极度美妙的感觉,真是让朱集璜难以忘怀,若是身体得以康复,有机会还要尝试一番。
此话只能埋藏在心底,因为实在是难以启齿,尤其是此药恐怕只有狗皇帝才有,到别处药铺可是买不到。
朱集璜等人也不是没吃过类似的药物,但没有一款能达到如此奇效,真是堪称仙药了,若是当真是由狗太子造出的,便是仙药无疑了。
“首辅,我等已然作出此等事情,若是传扬出去,恐被士林耻笑啊!”
姜垓还很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正因为如此,这才忧心忡忡,躺在床上祈求朱集璜这样的前辈赐教。
“唉~!事已至此,无可挽回。在下亦是后悔,可又能如何?为士林着想,在下有意隐退。如须你尚未到而立之年,当须抖擞精神啊!”
朱集璜不想连累在场众人,以后也不想连累士林,既然复社是回不去了,莫不如直接归隐,颐养天年好了。
“首辅,在下以有意如此!”
郑敷教觉得若是自己能够保住性命,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士敬,莫要称呼在下首辅了,大势已去,还是称字号吧!”
经过一番腥风血雨的较量之后,朱集璜这会儿总算是冷静下来了,承认自己不是那昏君的对手。
“在下往后愿与以发肝胆相照!”
郑敷教说的非常含蓄,不过意思也非常明了,因为两人已经进行多数次深入了解了,彼此之间依然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士敬,若是能逃过此劫,在下亦愿如此,往后风雨同舟!”
朱集璜也觉得这样很好,至少隐退之后,不会感到孤单寂寞了。
“两位前辈,晚辈亦愿如此啊!”
沈寿珉努力从床上坐起来,向远处的两人致意。
房间很大,足以容纳六张双人床,刚好放下“十二忠良”。
“晚辈亦愿如此!”
“晚辈亦愿如此!”
“晚辈亦愿如此!”
沈寿珉之后,在场与其同辈之人纷纷表态,因为的确没退路可言了。
再行出去,一定会被士林耻笑,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柄,莫不如就此退隐。
纵使自己能够舍下颜面,也不意味着可以忍受无时无刻的指责与耻笑,那就太过羞煞了。
更重要的是,众人都不想被凌迟、砍头、挖矿!
哪怕逃过死罪,被发配到矿场,也是得被活活累死。
那可不是嘴上说说这么简单,首先得被革去功名,户籍变更。
若无重大立功,往后世世代代皆是如此,全都得挖矿。
这才叫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为后代想想,也不能去啊!
“前辈,那昏君当真可饶过我等?”
这也是众人都全新的问题,一旦皇帝有心让大家去死,那真是一个都活不成,更别说隐退了。
“为今之计,恐怕只有一条路可走!”
“敢问前辈,我等还有何路可走?”
“认罪!”
“啊???”
众人皆惊诧一声,然后沉默无语了,这实在是有些让大伙难以接受。
此前还信誓旦旦地要迫使昏君退位,重振朝纲,如今却沦落到主动认罪的地步。
如此落差,未免太大了,尤其是向那昏君低头,真是不甘心啊!
“我等非是胆怯之人,只是尚须顾及家眷。更何况前番已然努力过多次,然而天不遂人意,仅此而已。”
为了安抚众人,朱集璜便找了一个尚且算是说得过去的理由作为搪塞之词,总之就是心理安慰而已,说不说都已然木已成舟了。
“以发与在下身体早已大不如前,再无力引领诸位。若有人可继续举事,自然可以。否则,倒是可以寻求他途。此乃自愿,人各有志,绝不强求。”
郑敷教说话自然是向着朱集璜,他俩已经不同于年轻人了,必须为自己考虑后路。
“唉~!”
到了这个地步,再不甘心也只能认栽了,不然这副身子真就得被那昏君给活活玩死不可。
待众人想过之后,便纷纷同意下来,再出去呼风唤雨,迎来的说不定是那狗皇帝布下的天罗地网了。
这次不死,下次死了,这岂不是等于自己找死了么?
众人虽然身体受创,脑子时而有些混沌,可也还没到等傻子一样的地步。
此时必须选择保命,不但要保住自己的命,更是要保住家人的命才行。
朱集璜便换来看门的藩子,找身体较好的姜垓代笔,写下了认罪书。
之后众人在上面逐一签字,按下手印,这便算是向崇祯皇帝低头认错了。
对方能否网开一面,特赦己方这十二人以及家眷,那就不得而知了,还得赌赌运气如何。
“此等贼子还知晓害怕?哼哼!早应如此!李爱卿,你以为该当如何?”
废了如此之多的仙药,才使其服软,崇祯有些觉得成本过高了。
不过自己总算是面对这些贼子,赢下了一局,心情倒是非常之好。
“臣不敢妄言!”
“但说无妨!”
“陛下,臣以为或可利用此等贼子认罪之事,再次分化士林,此仅为臣之愚见!”
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很想直接处决了这十二个带头兴风作浪的贼子,可为了彻底打垮江南士林,尤其是南都城内的贼子大军,必须将其留为己用才行。
“嗯!爱卿言之有理,朕亦认为当须如此。”
崇祯说完,又拿起一本锦囊妙计合订本,快速翻看起来,想要找到可以让自己出口恶气,又可以得偿所愿的法子。
“原来如此!妙!妙啊!”
对于皇帝的赞许,李若琏听得是一头雾水。
旋即,便亲耳听到了圣谕,让李若琏都目瞪口呆。
这也算是严惩?
可倒是有些别出心裁!
陛下翻看的那本册子,多半是太子爷献上的。
这八成是太子爷的主意,换作旁人,陛下看了兴许也不会采纳。
“敬请陛下安心,臣这便去办!”
李若琏已然用铅笔记下了相关内容,这样就断然不会出错了。
这惩罚说容易也容易,说好笑也好笑,可古往今来,倒是鲜有。
崇祯决定特赦这十二名要犯,以彰显自己并非昏君,反而是一代明君,且不会连累其家眷。
作为特赦的代价,其一,所有人等须被革去功名,往后不再享受优免之待遇,只能作为一介布衣,也就是庶珉,后代亦是如此。
其二,要接受锦衣卫看管,尤其是所有人等须住进一座宅院里,倒是不限出入,且均能安排到房屋居住。
其三,要犯当须不分昼夜,不论四季,全年着女装及女鞋,再不可男装示人,有胡须者当须剃须,全部要犯当须擦脂墨粉。
其四,待身体康复,即可下床行走之后,每人须按时服药,不得因故推脱。
其五,全部要犯须义结金兰,撰写文章,登报刊载!
“诸位可否了然?”
待手下当众宣读完圣谕,李若琏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在场的众贼子。
“回大人,草珉等皆已了然!”
朱集璜万万没想到崇祯会如此羞辱自己,可这总比去挖矿,甚至被凌迟要好,只能认下了。
“这便好,签字、按手印吧!”
李若琏心里不住地在暗笑,尔等往后便以女装扮做大明的“好忠良”吧!
“前辈,我等……”
“罢了!罢了!往后众人住在一起,便可钻研琴棋书画了!”
想到还要继续服药,朱集璜便有些害怕,同时心里又生出一丝波澜。
望着与自己同病相怜的郑敷教,脑海里又浮现出一句话。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前辈,往后须穿女装啊!”
“女装轻柔绵软,最适肌肤。当年司马懿便穿过女装,才子唐寅亦穿过。我等穿来,有何不妥?”
郑敷教觉得连那事都在皇城下面做了,还怕穿女装?
在家穿,不出门,又有谁能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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