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主子又只是个贵妃,如何能成?钟嬷嬷觉得冯怜容必须要去道歉。
冯怜容却抬头轻声问:“嬷嬷,其实我也没说错罢,宫人黄门,哪里有那么坏,这次的事情,她们虽然有错,可也有原因。”
钟嬷嬷对此自是感动的,却又知道自己的身份:“娘娘,咱们做奴婢的,好不好,坏不坏又有何好说?不过凭的是主子句话,奴婢们是命好,遇到娘娘,别的就难说了,可是那也是命啊!”
“是啊,是命,可是命也会变的,只要有不样的机会。”她便是如此,只是,这命还是依着那些人,像当年的皇太后,像赵佑棠,这世,没有他的宠爱,她的命兴许就变不了。
冯怜容这么想着,内心里的想法也越来越清晰,原来权力越大,能主宰的人便越多,可这些人里有好也有坏,如何能凭自己的心情便定下他们的生死?
她回头瞧瞧宝兰珠兰,正当是花般的年纪,可是却不能嫁人,这宫里还有好多这样的人呢,她们与以前的自己是样的,无法违抗命令,只能无条件的听从。
这些人,有什么错呢?
譬如那叫秀莲的宫人,乃家中独女,突然被召入宫,过就是十几年,家中父亲病重花尽钱财,母亲要出来乞讨过活,她这心里该多难受?便是犯了错,也是叫人可怜的,她原本是想与赵佑棠说说这件事情。
冯怜容微微叹了口气,可却办砸了。
或许,明天真去认错?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生气。
她在这儿想了又想,赵佑棠也样。
回到乾清宫就闷闷坐着,吓得几个黄门大气也不敢出声,严正这是头回见他从延祺宫回来还阴着脸的,须知以前他去那儿都是为了心情变好,这下反了。
也不知这事儿过后,冯贵妃是不是完了?
作为黄门,有时候总是要提前多想下,若是这样,那以后冯贵妃事情就不能多提了。
可冯贵妃完了,哪个贵人能得皇上的青睐呢?
严正正胡思乱想着,赵佑棠忽然叫他进去。
“见过皇上。”严正下就趴在地上。
赵佑棠也没叫他起来,只淡淡问道:“当年你是怎么入宫的?”
严正傻了。
他服侍赵佑棠十几二十年了,他从来没有问过这个问题,也从不会关心这些。
怎么回事儿?
“别想着欺瞒朕,除非你不要脑袋了,说罢。”赵佑棠道。
严正心里咯噔声,忙道:“其实就是穷,那会儿奴婢家里因祖父喜赌钱,背了债,偏他又死了,只得父亲来还,靠家里点儿薄田经常饭也吃不起,衣服也穿不暖。后来奴婢年纪大些就来城里挣钱,有日听说宫里招黄门,能换点银子,奴婢想着弟弟妹妹这么小就常饿肚子,实在可怜,狠心就来了,后来得了十两银子,他们总算能吃点饱饭。”
赵佑棠知道黄门是怎么样的,只是没想到严正为个十两银子,就葬送了生。
可是这事儿他原先根本不想就过问,严正是谁,家里人住哪儿,他概不想知道,如今才知严正有多傻,却又有颗多体贴家人的心。
难怪这些年,自个儿直用着他,可见他这为人确实不错。
赵佑棠摆摆手,叫他退下。
他虽然因冯怜容那些话,好奇问了严正,但现在心气仍是不顺的很。
这些年,冯怜容在他面前时是如何百依百顺的,他记得清楚,可今日她却敢顶撞他,不止顶撞,还说得叫他无法反驳,这是个颠覆性的举动,叫他有些儿不能接受。
可另方面,他又有新奇之感,原来她还有这样的面!
原来她也不是味的奉承自己的。
这晚上,两人都没有睡好。
冯怜容起来时,眼睛下面乌青乌青的,好像被人用奇怪的脂粉涂抹过样,钟嬷嬷看眼,就知道她这是后悔了。
也是活该!
钟嬷嬷气啊,遇到这种事,早该求着叫皇上谅解了,或者,那些宫人死活关她什么事啊,要求情,甚至为此反对皇上,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钟嬷嬷觉得不值得,故而也没有安慰冯怜容。
冯怜容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同两儿子吃饭。
赵承衍瞧了又瞧,问道:“母妃像是不高兴呀?”
“没有啊,就是晚上做噩梦没睡好。”冯怜容笑了笑。
“哦,那母妃会儿要好好睡啊。”赵承衍关切道,“等孩儿回来,再陪母妃。”
冯怜容摸摸他的头:“真乖,母妃会歇着的。”
赵承谟只听着,没说话。
两孩子走了,冯怜容就琢磨是不是要写封信。
她与赵佑棠没闹过这种矛盾,昨儿也是他第次那么凶的训她,怎么想,她都觉得赵佑棠是生气了,毕竟他是皇帝嘛,习惯了别人顺着他的,她又向不发脾气。
她叫宝兰磨墨,宝兰挽起袖子,不会儿就把磨好了,墨汁漆黑浓稠。
冯怜容提起笔沾沾,到半空却又停住了。
该写什么呢?
说自己不该说那些话,惹得他不高兴?说自己口不择言?说自己当年虽然不愿入宫,可是,如今却是不曾后悔的?
说什么呢?
昨儿非得惹他,今日再巴巴的写信过去求他。
就不会让他厌烦吗?
平生第次,她觉得手中的笔好重。
第114章 这些信
她最终还是个字没写,叫珠兰去洗笔。
钟嬷嬷急道:“怎么又不写了?”
“皇上肯定还在气头上,写了送过去,指不定都不看的,还是等两天。”冯怜容心想,他既然叫她反省,反省又如何不要时间?认错也得有个认错的态度罢。
钟嬷嬷没法子,只道:“总也不能太久,皇上能有多少耐心?”
冯怜容嗯了声。
赵佑棠依旧(fqxs)早朝下朝,批阅奏疏,召见大臣,这日突然就收到封奏疏,来自宁县,看竟是弹劾冯孟安的,落款还是何易,他这心里头就疑惑。毕竟冯孟安是他派去给何易当副手的,期间因地震的缘故,直只为安置灾民,如今才有时间重新清算土地,如今将将开始,怎么二人就生龌蹉了?
他仔细瞅了两眼,眉头微微皱了皱眉,何易说冯孟安做事不专注,常常闲游乱逛,不曾起到任何作用,希望自己撤了他。
赵佑棠回想起冯孟安当日雄心万丈的样子,沉吟片刻,写了回批,告知何易再观察观察,切莫心急,毕竟冯孟安年纪还轻,希望他多多指教,算是当了回和事老。
写完了,他往严正看眼。
严正被他看得头皮发麻。
赵佑棠忽然就把手里的朱笔重重扔。
严正心里跳,大概也猜出来了,不用说,他定是在想冯贵妃为何没有反应。
他脑门子上发凉,暗道得派人去提醒冯贵妃了,又觉自己命苦,不过心意伺候皇上的,怎么这男男女女之间的琐事还得他烦心,他哪儿了解这些东西!
严正把头低得更低了。
谁料到赵佑棠却突然站起来往外走了去,严正连忙跟上,就见他是去了春晖阁。
春晖阁里,三孩子与周彦文正在听课,他立在窗口看了看,见三孩子排坐起,周彦文坐在后面,都是全神贯注的,他微微点了点头,看来赵承煜还是把话听进去的,没有说不理会哥哥弟弟。
他站得会儿,李大人就叫休息了,又朝外面行礼,道见过皇上。
里头四个人陆续出来。
赵佑棠问了些李大人刚才讲的内容,见三孩子都答得出来,又对周彦文道:“这些想必你都学过。”
“回皇上,是的。”周彦文小小年纪斯文有礼,“幼时在家中,不止西席,还有父亲,哥哥都教过,只是李大人讲来,又别有番道理,故而也不觉得枯燥。”
赵佑棠笑着点点头,与三个孩子道:“你们可听见了?这世上学问便是如此,哪怕心中已明,也该时常思量,若有不同见解的,也是该互相切磋,好好与你们表哥学学。”
三个孩子道是。
说罢,他又看向赵承煜:“你这几日常住祖母那儿,可曾去见过你母后?”
赵承煜道:“昨儿才见过,母后说好些了,但还在吃药呢。”
他现在还小,不清楚父母之间的事情,可也不是什么都不懂,那种隐隐约约的感觉萦绕心中,叫他更快的成熟了起来,至少,他现在已经知道,在父亲面前,是要小心些的,不能让父亲生气。
赵佑棠唔了声,又去问另外两个儿子:“你们母妃又如何?”
赵承衍想想道:“母妃好像睡不好。”
“睡不好?”赵佑棠挑眉,那不是活该呢?
不过既然睡不好,怎么不知道滚过来认个错?
赵承谟眨巴了两下眼睛,想起这两日见到听到的事情,说道:“母妃今儿早上就吃了半碗粥,连最喜欢的虾肉包都没吃了。孩儿还听金桂说昨儿母妃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给进。”
赵佑棠这又奇怪上了,关书房里干什么?写信?可这都几天了,写个信写那么久?
他吩咐三个儿子与周彦文好好听课,这就走了。
结果路上遇到永嘉长公主。
看样子,她是从坤宁宫来的。
“皇上,是要去看皇后娘娘?”她笑着上来行礼。
赵佑棠道:“她既然病着,朕不便打搅。”
永嘉暗道,果然这两人闹得很僵,难怪刚才她问起皇太后,皇太后讳莫如深的样子,可这样下去如何得了?她劝解道:“阿嫣妹妹可是皇上的妻子,皇上去探望,只会让她高兴,哪里有打搅之说,刚才妹妹还说起皇上呢,担心皇上繁忙,累坏身子。”
但赵佑棠并不为所动。
方嫣这病他心里清楚,不过是因他说的那句话,如今只是退步已做万全罢了,只是他也不想拆穿她,多年夫妻,尚留丝余地,可方嫣要仍不悔改,也怪不得他。
永嘉见状,只得不提了,又说到冯怜容:“今儿来,才知道竟然是冯贵妃在协理六宫,只她多年不管事儿,能成吗?妾身看,还不如叫母后来管呢。”
她对赵佑棠宠爱冯怜容直都看不惯,如今冯怜容竟然还能管理六宫,这是要取代皇后不成?
赵佑棠嘴角挑了挑:“为何不成?既是贵妃,皇后因病不能如常管事,自然得是她,今年中秋便是冯贵妃办的,并无差错。再说,母后向来喜欢清净,如何要劳烦她?”
他虽然正气恼冯怜容,可别人要说她,却容不得。
永嘉每回提这个,总是不能得偿所愿。
便是今日皇太后还告诫,切莫为冯怜容与皇上有什么不对的,故而她话涌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总归他是皇帝,又能奈何?这些年,她已是领教了他的君威了,当年父皇如此,她为讨好他,也不是不曾这般。
她笑了笑:“皇上说的是,是妾身多虑了。”她顿顿,“妾身今日来,其实还为事,淮献王的三儿子现今二十五岁,年轻有为,乐善好施,若是往年,怕是要封郡王了罢?”
本朝里自开国之后,历代藩王之子除嫡长子沿袭亲王封号外,别的儿子都封为郡王,可赵佑棠却没有那么做,这几年,他陆续只封了那些嫡长子,永嘉便有些奇怪,二来又是受人所托,她身为皇帝的姐姐,才敢来询问二。
赵佑棠却很敏感,问道:“是赵跃求之?”
永嘉斟酌言辞道:“他自是有些担心,有回与彦真说了几句。”
赵佑棠唔了声:“此事不急,他既然能干,还怕养不活自己?朕不是已准他们入朝为官了?”
永嘉心道,历来宗室都是金枝玉叶,早早就等着俸禄下来,如何叫他们习惯?这当官可不是好当的,哪里有在家中闲着舒服,不过么,她自己倒是希望儿子有出息。
可世上,每个人的想法都不样呢。
她就有些担心:“妾身怕他们多有不愿。”
赵佑棠想想,片刻之后道:“朕会考虑的。”
永嘉便没有再提,只抬头笑道:“皇上对二叔还是很好,他几个儿子,皇上都封赏了。”
赵佑棠道:“肃王退敌有功,不同别的藩王,这世上,哪有天下掉饼子的事情?说起淮献王,他在世时,桩好的事情没做,光顾着吃喝玩乐了,他是死的快,朕还没来得急清算呢!”
现在,他那些庶子还想讨封,谈何容易?
永嘉脸色微微变,已是有些后怕。
幸好没有再多求情!
二人说得会儿,永嘉便告辞走了。
赵佑棠去了延祺宫。
他走得急快,而且不是往里间去了,竟然直接去了书房。
钟嬷嬷大吃惊,这回要去告知主子也来不及了!
却说冯怜容还在写信,这信她昨儿写了下午,总是觉得不满意,今儿再接着写,谁知道门却从外面被猛地推开了,逆着光,她就看到个高大的身影慢慢走进来,把外头的亮全都遮住了。
虽然他点声音都没发出,可这气势何等摄人。
冯怜容手里的笔“啪嗒”下掉在桌上,眼睛睁得老大。
赵佑棠看着她惊慌的样子,噗嗤笑了。
只因她白嫩的脸上印着好几块黑印子,不知道有多滑稽。
冯怜容被他笑,倒是不知所措,站起来道:“皇上”
话未说完,声音已经哽咽。
她没想到赵佑棠会先来,原本她打算好好写个认错信的,可不知为何,怎么写怎么看着不好,要么觉得字丑,要么觉得表达的意思不行,桌上都好几张废掉的了。
可是她又着急,生怕再晚两日,赵佑棠会更生气。
可是,他竟然来了。
她声音里有惊喜,有委屈,有小心,有后怕,短小两个字竟被她念得百转千回。
赵佑棠其实心已经软了,但还是板着脸不理她,眼睛却飘到桌上,只见上头宣纸放得乱七八糟,左张,右张,还有揉成团的,简直叫人看了糟心。
这是什么啊!
他走过去,拿起张就看。
只见上头写着:皇上,妾身知错了,那日妾身不该顶撞皇上
又拿起张,只见写着:妾身定是晕了头了,还请皇上原谅妾身,皇上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妾身只是个小女子,不懂事体,不该妄言,就只是可怜她们,不是质疑皇上的决定
再拿起张:妾身昨儿做梦吓死了,早上看到虾肉小笼包都吃不下,皇上好狠的心啊,都不来看妾身
又张:真讨厌,为何写不好,明明是想道歉来着!然后纸上画了个蛋,蛋壳还破了。
赵佑棠的脸黑。
冯怜容在旁边急死,眼见他要去拿那张揉成团的宣纸,她啊的声扑了上去,叫道:“不准看!”
第115章 亲口说出来
她这么说,赵佑棠更要看了,长手伸,就把那宣纸拿在手里。
冯怜容要去抢,他的手就举高了。
冯怜容比他矮了个头,便是踮起脚也没法子碰到,她急得脸都红了,哀求道:“皇上,您别看这个。”
赵佑棠挑眉道:“你抢到,朕就不看。”
冯怜容立刻就蹦蹦的往上够。
她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慢慢就散开了,赵佑棠得意的拿着宣纸晃摇的,冯怜容眼见没法子,又开始抓赵佑棠的龙袍,恨不得把他当成棵树,自个儿爬上去。
可赵佑棠力气那么大,她再使劲也没法子的,只会儿功夫,就累得气喘吁吁。
他垂眸看着她,见她嘴儿微张,脸蛋飞红,头发散下来都披在肩头了,眼睛偏还盯着他手里,就跟馋嘴的小猫儿样发急,他突然就想到那个蛋,她该不会还写了什么坏话罢?
不然干什么非要抢了?
他下子就沉脸道:“你老实交代,是不是非议朕了?”
若是,他也不想看!
看了生气又得跟她闹翻。
这种感觉叫他很不舒服,这些年,他就没有与她闹过,闹了,才知道,他并不想如此,不然他也不会主动来她这儿了。
冯怜容忙道:“没有。”
她再怎么不赞同赵佑棠,可不管是面上,还是心里,她都不会也不敢去真的责备赵佑棠。
赵佑棠奇怪了,那为何不给他看?
他忙把宣纸展开来,只见上头就两行字:妾身喜欢皇上啊,便是以前不愿入宫,也是因不知将来之事,妾身在这世间最爱的便是皇上了!妾身爱你,最爱你了,哪怕是下世,也会爱你,还给你生孩子。
赵佑棠拿着宣纸时就动弹不得。
虽然冯怜容爱他,他不是不知,可是她从来没有说出口,今日上头写的,显然是发痴的表现,他却被触动到了,嘴角微微挑,笑容就满溢了出来。
冯怜容却羞得满脸通红。
这些话是她心里所想,可未免太过直接,她是不敢真送给赵佑棠看的,故而这几年,哪怕她再喜欢他,也从来就没说过什么她喜欢他之类的话,别说爱呢。
赵佑棠把宣纸慢慢叠好,塞进袖子里:“难怪不给朕看,这种话写了有什么意思。”
冯怜容嗫嚅道:“妾身再不敢写了。”
“是不用写,说就行了。”他立在她面前,轻描淡写的道,“现在朕来了,你便说遍(fanwai.org)罢。”
冯怜容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把你写的与朕说了,朕再考虑是不是原谅你。”他忍着笑。
冯怜容脸又有些白:“说,说出来?”
“嗯,朕等着呢。”
冯怜容就觉得喉咙有些干,又开始面红耳赤,颗心跳得七上八下,女儿家讲究矜持,她虽然越发是不矜持了,可当面说喜欢赵佑棠,她真没做过,她这才发现,有时候说比做也不定容易。
她呼吸微微沉了些,这书房里的温度也好似变得热了。
终于,她鼓起勇气道:“妾身,妾身喜欢皇上,最爱皇上。”
可声音却低得跟蚊蝇样。
赵佑棠略低下头:“朕听不清。”
冯怜容咬咬嘴唇:“妾身最爱皇上。”
“还是不够响。”
冯怜容急了:“妾身说妾身喜欢皇上,最爱皇上”
还没说完,赵佑棠的手就捧起她脸颊,猛地亲了下去。
她嘴唇柔软,口舌生香,他总是吻就停不住的,常常把她弄得红肿起来。
这次二人又因之前争执,闹得不快,好几日不曾见,有道是床头打架床尾合,发不可收拾,他亲了会儿就忍耐不住,剥了她衣裙,按着就在书案上办了回。
冯怜容清醒过来,就想捂脸。
本来案上就乱七八糟,信纸摊了好多,现在是更杂乱了,不止是纸乱飞,就是笔筒都打碎了个,各种毛笔滚了地,那砚台恨不得也翻了,有些墨迹都弄到她衣服上。
赵佑棠看她急着穿抹胸,又瞧见她脸上那几个黑印子,忍不住笑道:“也不知道怎么写信的,看你这脸。”
冯怜容道:“怎么了?”
“能怎么,丑得不能看了。”他用指腹擦了擦,却见非但没除去,因他手指有汗,反而黑得更难看了,他哈哈笑起来,“得了,还是要用水洗。”边就叫人备水。
外头其实早就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他们现在对这事儿非常熟悉,基本上二人办事般多久的事情,都门儿清,提早就烧好了,等令下,便兑了冷水,把水温弄合适了抬上来。
二人清洗过后,换了衣服这才回正殿。
冯怜容看赵佑棠不生气了,自然也高兴,二人说起正事。
赵佑棠道:“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不能因为情有可原就不惩戒。”
“妾身没说不惩戒,只是觉得宫里规矩,是不是”她斟酌言辞,“这些宫人被选进来,到三十岁才放出去,这等年纪,家中父母身体差些的都离世了,连面都见不到。”
宫人不比妃嫔,妃嫔至少还有希望见到家人,至少能通个信,宫人好些是死在宫里都出不去的,等死了,多数也是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单就这件事儿,秀莲几个偷东西是犯了错,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扪心自问,便是她们说了家中实情,管事姑姑就能放她们走吗?就能给她们钱吗?妾身看是不能,在宫里,规矩是死的,可人却也活不起来,她们这样做,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说到底,错是错了,但至少没有害到人嘛。”她略微挺直了身子,“皇上,是不是能从轻发落?”
赵佑棠却很固执:“从轻发落自是不行的,领十个板子罢。”
冯怜容心里凉。
十个板子,半条人命指不定就没了!
她沉默(zhaishuyuan.cc)下来。
赵佑棠看看她,微微叹气,在这宫里,心善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可是个人的心若总是软不起来,那这人多半也是没有人情味儿的,那还剩什么呢,不过是利益罢了。
他宠爱她,当然也喜欢她的善良,若哪日她变了,跟那些个人样,只知道算计得失,又与别人何异?
他眸色柔和下来,伸手摸摸她的脑袋:“若她们挺过去了,朕便准她们回去。”
冯怜容眼睛亮,那也是个恩赐!
只希望她们有此运气了。
人旦存有希望,也会变得更加坚强些。
她沉吟片刻又道:“皇上,其实不止她们,妾身这几日心里想着,是不是让其他宫人也能提早些回去,妾身之前说了,三十岁有些晚,若是能提前到二十五岁,她们兴许还能嫁人生个孩子呢。”
而三十岁,就是嫁人了,生孩子只怕也不易,再者,年纪大了,生孩子好似也更危险。
那个女人,没有孩子,老了又能依靠谁呢?这辈子还是注定是凄惨的结局。
赵佑棠笑笑:“你倒是得寸进尺。”
“妾身只望皇上可以考虑二,宫人也是寻常家里出来的,若论起来,同为天下百姓。”冯怜容不忘拍马屁,“皇上是千古难得的好皇帝,心为民,这桩小事,想必于皇上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的。”
这就把糖塞进来了,赵佑棠挑眉道:“没想到你这小脑袋瓜想得事情还挺多,这事儿朕自有定论。”
冯怜容看他没有立刻拒绝,已然是满足了,笑眯眯挽住他胳膊道:“皇上就是好,父亲常说国有明君才能强盛,皇上就是这样的明君呢,没有因善小便不为之。”
赵佑棠唔声:“看来,书也没有白看。”
二人说得会儿,赵佑棠回去乾清宫。
尚服局得了命令,当即就杖打秀莲三人,冯怜容很关注此事,派了黄益三去看,黄益三回来告诉她道:“瞧着是打得很严重,不过是虚的,躺上个把月总能好。”
冯怜容问道:“那现在就送出宫了?”
“是的,已经送出去了。”
冯怜容这才松口气。
过得几日,赵佑棠抽空去了景仁宫趟。
他与皇太后说了把宫女提前放出去的意思。
皇太后并不惊讶,她自个儿不管事儿,可手底下的奴婢不少,上回尚服局的事情因是冯怜容管得,还与皇上起了矛盾,这些风声最是容易传,想必这次也是因这事儿。
皇太后点点头道:“那些宫人是挺可怜的,只是皇上怎么会想到这些?”
要知后宫事宜,多半都是皇太后,皇后来管制,皇上般是没什么时间,也没那么多心思来碰的,光是外头的大事儿都够他忙得了。
赵佑棠也没有隐瞒:“是冯贵妃提起的,朕觉得这主意不错,何况,宫中现也没有多少主子,无需太多宫人,何不让她们回去与家人团聚?不止减轻宫中花费,于朕来说,也是桩功德。”
皇太后便笑了笑:“冯贵妃倒真有善心,既然皇上觉得可行,哀家自然没有异议,不过这事儿是不是知会皇后声?”
赵佑棠便应了声。
皇太后看看他,忽地想起事,又道:“刚才皇上说没多少主子,哀家才想起来,竟是有好多年没有再选人进来了,难怪宫里也冷清,皇上看,是不是要”
她顿了顿,看向赵佑棠。
赵佑棠脑中立时就浮现出往前的事情,为那些个贵人,他跟冯怜容都受过影响,那些事儿叫他极为心烦,他摆摆手道:“不必了,也省得母后操心。”
皇太后怔。
莫非以后都不选秀了?但转念想,不选兴许也是好事,现今那些个贵人个个都还没被临幸呢,只怕要在宫中孤老,再选几个,还是样,如此,又何必多此举?
皇太后便没再说,她没有当年皇太后的决断,也没有那份野心,既然事情做不好,索性还是别做了。
只看着赵佑棠的背影,她的眉间还是起了担忧
自冯贵妃管事之后,确实也是尽心尽力的,今日这个提议也没有不好的地方,只是赵佑棠这等态度,又如何不叫她多想,他这是太把冯怜容放心上了,才会如此重视她的建议。
现在唯能安慰的是,冯贵妃还没有做出别的举动。
她叹了口气,起身回去内殿。
方嫣听说赵佑棠来了,自然是惊讶的,毕竟好久不曾来,知春忙给她盖上被子,她侧身躺好。
赵佑棠进来,她就在床上问安。
“听承煜说,你好些了?”
方嫣道:“回皇上,是的,但还得养阵子。”
赵佑棠来看她,她心中也没有什么欢喜,她不是笨人,上回赵佑棠说出这种话,很显然夫妻之情已是荡然无存,他对她定是没有丝毫情义了,故而方嫣也不再抱有期望。
赵佑棠道:“能养好就成了,今日朕来是说宫人的事情。”
他把那意思说了。
方嫣在心里就冷笑开了,不用猜,定是冯怜容说的了,她在他面前总是装得副良善的样子,什么为宫人考虑,其实只是为讨他的欢心罢?如此,他自然觉得冯怜容是好人了!
方嫣淡淡道:“皇上已经决定了,妾身也没什么反对的,这般也好。”
她多余的话没说。
赵佑棠自便走了。
到得九月,他便颁布下去,景国此后五年选宫人,年至二十五岁,若无犯下罪行,或不满二十五,得重病者,皆可出宫,另外,在宫中满十年者,得三十两赏银,满五年者,二十两。
不仅如此,他还削减了宫人的数量,从宫中原有万宫人减到四千,黄门也是样。
这算是宫中项不小的变革了,史官都记下,称颂赵佑棠节俭仁善。
朝中亦无人反对,反而因赵佑棠的举动,官宦之家的作风也得到了些整顿。
毕竟,皇帝都削减奴婢了,大臣们还用这么多,这不是找死?
好些富贵人家都纷纷遣散奴婢。
赵佑棠心情愉快,有次见到史官,笑道:“此乃无心插柳,原本只是因冯贵妃体恤宫人,朕听她之言,甚是在理,没想到还有如此景象,可见朕国之君,时常得做个榜样了。”
史官听得此言,用心记下。
这刻,冯怜容不知道,她已经被不小心载入史书。
当然,名字是不全的,乃“冯贵妃”三个字也。
她此刻正在给赵徽妍做帽子。
天入秋,便渐渐凉了,小孩子容易着凉,戴个帽子会暖些,钟嬷嬷在旁边看了又看,眼见她拿个剪刀在棉布上剪了两个长条下来,就奇怪的很。
哪里有帽子长这样的?
“这是小兔儿的耳朵呢。”冯怜容笑嘻嘻道,“我给她做个兔儿帽,这兔子耳朵当然要大些了。”
钟嬷嬷抽了下嘴角,可这耳朵也太长了,得拖到地上罢。
“不长。”冯怜容看出她心里想的,“就在腰那儿,到时候肯定好看。”
“娘娘这么说便这么说罢。”钟嬷嬷还有事儿同她商量,“现今宫人二十五岁就能放出来了,那宝兰珠兰,金贵银桂都到这年纪了,娘娘看如何处置?这要都走了,可不太好。”
那四个可是很有经验的老人了。
冯怜容心里清楚,这事儿她拖了几日了,对那四人也舍不得,毕竟跟了自己差不多十年了,朝离别,永不再见。
她鼻子有些发酸,叹口气道:“她们想走就走罢,既然嬷嬷说到这个,你让她们进来。”
钟嬷嬷便去喊。
四个宫人大概也知道是什么,溜的跪着。
冯怜容稳定了下情绪才道:“我知道你们都有家人,如今皇上开恩,你们可以早些回去”她顿顿,“我也没多少多说的,这些年,你们都尽了本分,主仆场,我知你们的好处,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们也该回去寻个如意郎君嫁了,将来再生几个自己的孩子,都好过在这儿虚度。”
四人听都哭起来。
宝兰道:“娘娘,奴婢不想走,奴婢在这儿,比在家里过得快活多了。”
别人家是不得已送女儿,她是差不多卖进来了,只为家里减少些负担。
金桂也哭道:“奴婢不走,娘娘待奴婢们可好了,奴婢们好吃好住的,到那儿也不受气。”
冯怜容听了眼睛也红。
钟嬷嬷训斥道:“大喜事,都哭什么,没得还叫娘娘流眼泪呢,你们哪个愿意走的,就走,不愿意的,肯继续留下来,跟老奴作伴的,也干脆点儿,娘娘还有好些事做呢。”
四个人这才擦擦眼睛,后来说,宝兰跟珠兰都不走,金桂跟银桂愿意回家。
钟嬷嬷又去问外头别的宫人,至于黄门,没有个愿意走的。
本是无根之人,就是回去也娶不得妻子,还不如在宫里自在些,出去少不得受人白眼。
钟嬷嬷就都报了冯怜容。
其他殿里,也般,过了几日,就放出去两千来个宫人。
陈素华立在院子里,听得外头阵阵声音,哈哈就笑起来,没想到,作为贵人,也有日不如那些宫人呢,宫人尚且能有自由,贵人有什么?只不过吃得饱住的暖罢了。
不对,冬日里还不准多用炭!
日日独守空房,没有比这更加寂寞的日子了。
她忽然就开始后悔,早知道,便是嫁了那混蛋又如何?再不堪,兴许也能和离,可现在,皇上根本看都不看她眼,又有什么意思?
最可气便是那方嫣了,如此愚蠢,冯怜容如今管事,她也不知道做些手脚,光等着她犯错,这如何能成?
难怪能让冯怜容活到现在!
若是手段高些,不过是个贵妃,算得什么呢?
皇后始终都是高她头的。
陈素华手缩在袖子里,重重叹了口气。
看来,还是得她出手,这等日子,她是过不下去了,与其这样老死,还不如搏!
冯怜容这日仍在做帽子,珠兰笑着道:“皇上来了。”
赵佑棠已经到了里间,她起来行礼。
赵佑棠的目光落下,头个就看到两只大大的兔耳朵从桌上垂下来,雪白雪白的,他问道:“你在做什么呢?”
“帽子呀。”冯怜容很得意的拿给他看,“瞧,差不多做好了,这眼睛好看罢?妾身挑了很久,用鸡血石做的。”
赵佑棠看看,不屑道:“你这什么鸡血石,成色那么差,红里还透着黑呢,哪里像兔子眼睛,兔子眼睛就该通红通红的。”他回头吩咐严正,“会儿找些上品的鸡血石,打磨成兔眼的样子。”
严正应声。
冯怜容道:“哪要那么好啊,她长大了就用不着了。”
“这算什么,小兔儿是朕的公主,也是宫里唯的公主,用些好的不是应该?”赵佑棠说着就要看女儿了。
方氏连忙抱来。
赵徽妍刚刚醒来,大眼睛还惺忪着,眼睛赵佑棠,高兴的就伸出手去:“爹,爹爹。”
口齿清楚,看就是聪明的孩子。
赵佑棠笑着就抱过来。
冯怜容撇撇嘴,暗道,她就在旁边站着呢,小丫头居然都不看她!这丫头越长大,越是同她父亲亲啊,可是,她才是天天照顾她的人啊,怎么这样呢!
她气哼哼道:“我做的兔儿帽不给你戴了。”
赵佑棠噗嗤笑起来:“还跟朕吃醋?”
“谁吃醋?”冯怜容道,“我还有两个儿子呢。”
“儿子?儿子再怎么也没小兔儿美,小兔儿就是喜欢朕,是不是?”赵佑棠得意的捏捏赵徽妍粉嫩的小脸。
赵徽妍微微裂开嘴笑,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冯怜容道:“还不叫母妃啊?”
赵徽妍好像没听到样,只在赵佑棠怀里乐着呢。
冯怜容气之下,把帽子往自个儿头上戴,转身拖着两个大耳朵就走了。
那帽子小,根本也戴不好,只顶在发髻上,两只大耳朵在脑后甩甩的,怎么瞧怎么古怪。
赵佑棠在后面笑得打跌,走上去跟女儿道:“快些叫你母妃,都要气坏了。”
赵徽妍咯咯笑着,甜甜的叫了声母妃。
冯怜容这才回过头,把帽子给扣在女儿头上。
赵佑棠说起正事:“佑桢的妻子金氏回京了,明儿大概会来宫里拜见母后,你请个太医过。”
“怎么要见太医?”冯怜容关切的问,“难道是身体不舒服,才回京的?”
“听说是有喜,回来养胎的,朕看佑桢信里很担心。”这两兄弟时常都有通信。
冯怜容自然应了,时又很高兴,她对金氏很好奇,只是金氏嫁给赵佑桢之后很快就随他去了睢阳,她直都不曾见到,没想到终于有机会要见面了。
第116章 谣言
不过朱太医年事已高,体力大不如前,前段时间就已有致仕之意,冯怜容也不想多劳烦他,第二日听说金氏已经入宫,便领了金太医前往景仁宫。
金氏刚刚拜见完皇太后,她便到了。
皇太后询问道:“如何这会儿来了?”
冯怜容笑道:“回太后娘娘,是皇上吩咐的,说王妃有喜,叫妾身请太医来看看。”
皇太后很是高兴,看着金氏道:“那可是大好事啊,怎么刚才没有与哀家说?还是害羞了罢?”
她虽是打趣,但到底语气是不亲的。
毕竟赵佑棠是她养大的,二人都尚且谈不上亲昵,别说是赵佑桢的妻子了,金氏自然也清楚,只是为礼节,从睢阳回来拜见下名义上的母后,她抿嘴笑了笑。
冯怜容侧头看她眼,微微惊讶。
本以为是个丰满的女人呢,没想到身段也挺苗条,除了肤色有些黑之外,五官很是清秀,又是官宦之家的女儿,气质也是端庄大方的。
金氏察觉到她的目光,投来友善的笑容。
皇上善待赵佑桢,那么皇上最宠爱的贵妃,她没有理由不示好。
二人对上,笑容更展开了些。
冯怜容请金太医上前给金氏把脉。
皇太后问起宫中大小事宜:“你如今个人管着,怕也是疲累的罢?”
冯怜容道:“回太后娘娘,确实是如此,只望皇后娘娘能早日好了,妾身委实不是这等料子呢。”
“不过上回宫人的事情,你还是做得很好,”皇太后话有深意,“希望这份善心仁慈,你能直保持下去。”
冯怜容颔首称是。
金太医稍后便看完,道切顺利,只需安心养胎即可,又笑道:“靖王妃看起来身体很好,不似般的大家闺秀,可见平日里是时常走动的,将来生孩子定不成问题。”
金氏对皇太后道:“是去了睢阳,妾身才常出来,说起来,都瘦了好些。”
皇太后笑道:“那倒是,不过比往前好看了。”
冯怜容也才明白,为什么金氏不是丰满的了,?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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