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清》第 210 部分阅读

    好地补偿云南的子民。但这个誓言无法兑现了,这么多年云南百姓承受的苦难,好像也变得毫无意义。
    不过这次回昆明的路上,沐天波看到行人个个面色红润,看上去吃得不错,而衣服也不再是破破烂烂的,还没有到新年,但很多人已经穿上了新衣服;进入昆明城后,沐天波询问晋王府该怎么走的时候,被询问的百姓也会热情地给他指路,最后还有个厚道的昆明人把沐天波直带到了晋王府的门前。
    站在大门口的卫兵表情平静,没有表现出对沐天波或是对那个领路者的敌意和戒备。直到这个时候,沐天波才犹犹豫豫地报出了自己的真实姓名,并从怀里掏出黔国公的印信来——之所以路上沐天波不肯说,是因为知道大兵的脾气都非常不好,有可能会稀里糊涂地倒霉。本来沐天波还准备了份圣旨,打算化妆成使者,见到李定国后再相认的,但看到那个脸上挂着和气笑容的王府守卫军官时,沐天波放弃了开始的打算。
    军官大惊失色,作为个云南人,见到世世代代都深受爱戴的黔国公后,这个军官不敢怠慢沐天波久等,就亲自陪同他入内去见李定国——反正李定国肯定会认识正牌的黔国公,只要不让来人靠近晋王身边,就不会有什么机会行刺。
    沐天波跟着军官走进大厅后,看到了幅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的场景。那个时刻甲胄在身,总是眉头紧锁,从来见不到笑容,就是偶然听到好消息也难掩忧色的晋王李定国,现在穿着身宽松的绸缎衣裳,两道浓眉舒展得很开,副心情愉快的安详模样;沐天波还记得,晋王因为案牍劳形,脸颊十分削瘦,而现在却已经显得圆润多了;最让沐天波震惊的是,这个他眼就认出是李定国的人,正在给盆花卉小心地浇水。
    沐天波惊奇地呆住了,不知说什么才好。那个带他进来的军官已经向李定国做了报告,站在李定国身边的另个人闻言猛地回过头来,比李定国更加迅速地失声大叫起来:“黔国公!”
    见来人确实是黔国公无误,值班的军官放下心来,又向沐天波恭敬地行了礼,匆匆退出大厅返回他的岗位去了。
    沐天波盯着第个认出自己的人看了几眼,也认出了对方,此人不是李定国的左膀右臂西营中骁勇善战的骑将白文选又是何人?其实白文选的眉目没有太大的改变,但神情同样和以前完全不同了,变化甚至比李定国还要大——沐天波记得很清楚,巩昌王的眉毛总是倒竖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也总是射出鹰般的目光来,让人看就心生惧意。
    但今天白文选也和李定国样穿着宽松的袍子,那双注视过来的眼睛,目光也柔和了不少。而巩昌王的那双眉毛,让沐天波竟然联想到了近几年开始流行的那种时钟——白文选的眉毛看上去就好像是时钟上八点二十时的两根指针。
    “哎呀呀,真是黔国公啊。”又有个人喊了起来,差不多在李定国转过身来的时候,他从椅子上起身向沐天波奔过来。这个人已经显出了些富态——在沐天波看来,李定国和白文选的神态显得过于放松了,但他们的身体依然匀称矫健,穿着袍子也难掩武人的身姿。而第三个人不但脸孔圆圆的,就连肚子的凸起好像也可以看到。
    定睛看,沐天波发现这也是个老熟人——正是和白文选齐名的西营好汉,李定国两厥名王的时候追随左右,被大家认为是秦王孙可望属下的第二号人物,坐镇贵州多年的庆阳王冯双礼。
    冯双礼退休后,个人在建昌呆着也有些无聊,每天能做的事就是回忆往昔。而且手里没有兵权后,不用再整日担心李定国和白文选来攻打自己,对这两个人的戒备之意去,冯双礼再想起他们的时候就只剩下往日的战友之情了。几年前冯双礼来昆明拜访晋王和巩昌王,本来想住几天就走,但归期拖再拖,最后干脆就不走了,还把建昌的家人也都搬来了昆明。
    虽然李定国雄心仍在,但据冯双礼观察,这几年恐怕也是李定国过得最开心的几年。靠着缅甸的赔偿金,以及珠宝生意的进口关税,云南的收入远超孙可望时期的数倍。晋王终于可以给云南百姓大范围地减税,对过去多年的兵匪马蚤扰做出些补偿;看到百姓能够穿上新衣,吃肉的日子也不断增多,晋王的心里好像有块疙瘩悄悄地解开了。
    晋王虽然也在组织北伐,而且也在积极拉拢吴三桂,但很多西营的年轻人都跑去参加了帝国军队。以前为了照顾这些子弟,李定国费尽了心思,他那么看重永历皇帝的原因之,就是希望能拼上自己的这条命,换来朝廷对西营旧(fqxs)部的另眼相看。而现在那些去了帝国军队的西营子弟都受到邓名的照顾,赵天霸也成为邓名的首席大将了——邓名宣布,如果他出了任何意外,赵天霸就暂时看守帝国军队,直到六个月后院会选出最合适的接班人为止;其他的西营子弟也都不错,比如康熙六年,狄三喜跟着邓名去北京立了功,被授予帝国上校衔。班师后这个家伙还找机会跑来趟昆明,给冯双礼展示他的亮闪闪的肩章和勋章。和他起得到晋升和勋章的人,不光有西营秦系蜀系的,也有晋系去四川的,听说这些人在帝国军队中也挺融洽。
    李定国十岁就进入张献忠的童子营作战,到十八岁的时候已经带兵打仗,后面是更艰苦的南征北战;虽然后来成为了亲王,但日子依旧(fqxs)不舒坦,不但和清兵作战,还要和义兄孙可望勾心斗角;需要担忧皇上对自己的观感,更需要安抚部下考虑他们的前途和未来,筹集粮草生产武器募集兵员从十几岁开始,李定国就常常在夜间猛然惊醒,莫名地紧张和心慌,让他无法再度入眠;这个毛病到了中年后变得更加频繁了,没有什么事情是顺心的,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忧虑倒是最近几年,军饷不愁了,也不用担心吴三桂打过来,晋王处理公务之余,还能养两盆花,好像已经有很久没有出现过梦魇了——每天早上醒来,都感到精力充沛,心里也有股说不出的踏实。
    刚才李定国给花浇水的时候,正在跟冯双礼和白文选打趣,他们互相揭发小时候淘气惹祸的老底,让几个贴身的年轻卫士都听得忍俊不禁。
    康熙四年后,邓名就从来没有隐瞒过他对云南的规划,多次在公开场合说过他希望有天能实现川滇统,但他不打算用武力解决这个问题;而对于李定国和白文选等人,邓名也公开表示过,如果不是他们把抗清的火炬坚持到永历十二年,那么邓名也没有机会接过火炬。但英雄不该是受苦辈子的同义词,邓名觉得老辈的人已经做得足够多了,新代的人也得尽到他们的责任,让英雄们有机会过两天轻松的日子——趁他们还活着。
    据沐天波观察,云南方面的人似乎相当信任邓名和平解决的诺言。而就沐天波来说,他也不认为劳苦了辈子的李定国,就该继续整日烦忧——虽然沐天波坚信邓名使用的是软刀子。
    晋王府的人听沐天波口口声声要他们去勤王的时候,都露出了尴尬之色。谁都知道,现在云南的好日子和永历呆在缅甸是分不开的,除了李定国之外,云南上下恐怕就没有个人还想把永历搬回来;就是愿意皇上回来的晋王,对永历的感情中,恐怕也是愧疚的成份高于忠诚了。
    晋王和巩昌王还好,像贺九义和马宝这种对大明毫无感情可言的西营将领,听到沐天波的要求后甚至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他们让下代渗透四川,计划进行得很成功,依靠云南西营的人脉和财富,他们的子侄都有很强的竞争能力。有几个人在军校的成绩名列前茅,最先去的批有不少成为了帝国的军官。现在贺九义马宝等人经常讨论的话题,已经不是如何用西营晋系这个山头和帝国抗衡,而是如何击败帝国内部的浙系川系和闯系,让西营成为帝国内部最大的山头。既然西营已经渗透进了帝国内部,后代的安全和地位都有了保证,这些西营将领就不觉得永历对他们还有任何益处,皇上最好继续呆在缅甸别回来烦人,永远地呆下去才好。
    在平西王府说起这些见闻的时候,沐天波的心情也很复杂。
    第69节忠臣下
    马宝贺九义这些人吴三桂都有所了解,马宝曾经向吴三桂投降,贺九义也有过书信来往。吴三桂觉得,要不是邓名出来搅和,多半这两个人也不会跟在李定国那边了。
    吴三桂隐约听说过,这些云南的高级军官都不太愿意和贵州为敌,李定国讨伐贵州或是联合吴三桂北伐的战略直得不到滇军的群起响应,现在这几年支持者更是寥寥。不过直到试探过沐天波之后,吴三桂才确定了其中的原因,并非是滇军的将领都变成了和平主义者,而是他们的生活确实比以前好了,而且他们的注意力开始向帝国军队那边转移了——在不少滇军将领看来,帝国军队的装备更好,对敌人的优势更大,有更多的机会立下大功,所以他们的子弟在帝国军队里建功立业更划算。既然贵州的路不好走,打赢了也没有什么油水,而且吴三桂还兵强马壮,那还不如让小辈们都跟着邓丞相去升官发财。
    既然沐天波平安回来了,和他有战友之情的昆明三王就热情地请他吃饭。冯双礼还盛情邀请沐天波起打猎去散散心——李定国和白文选每天都有事,不能陪无事生轻的庆阳王出去打猎玩上十天半个月的,因此他就约请沐天波。
    但沐天波最关心的出兵勤王事,则得不到任何响应。李定国看上去还像是有点动心,但白文选大谈特谈什么云南多年以来战争不断,百姓生活艰辛,现在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连受皇恩深重的巩昌藩都是这个态度,沐天波自然明白他多半没办法从云南讨到救兵;至于让昆明出面责备杨在,逼着杨在兴兵讨伐莽白,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杨在能够为昆明提供非常实际的利益,占领军负责保护贸易,监督赔款的执行,这些都关系着云南官兵和百姓的切身利益,让他们的家人能够吃饱穿暖。而永历皇帝并不能给官兵缙绅和百姓任何实际上的好处——皇上回来之后说不定又要征兵征粮打仗,弄不好云南和四川的关系也会恶化,杨在每年送来的分红不知道还有没有——大家嘴上不能说出来不管皇上了,但即使是个家庭妇女,也会在心里衡量其中的利弊。
    通过云南官员之口,沐天波还了解到四川院会的个惊人的阴谋。
    虽然邓名很少提到缅甸的永历皇帝,但从他永历十五年远征的表现看,大家估计邓名也没惦着要把皇上接回来,只要继续维系抗清同盟就好。最近几年来,这个抗清同盟变得愈发稳固了。不过谁也不敢说皇上要是没了,是不是就会爆发新轮的内讧。反正在这种形势变得越来越好的情况下,谁也不愿意冒险给清廷反扑的机会,也没有人愿意跳出来第个喊“我们不需要大明天子。”
    既然现状不错,那几乎所有的人就愿意维持下去。院会甚至通过了个预案,若是永历有什么三长两短,帝国要在第时刻拥戴东宫即位。不过不管是现任皇帝还是下任皇帝,都是呆在缅甸为好,省得回来之后大家没有了事急从权的借口。
    去年邓名开始鼓捣国籍制度,他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进步向近代国家转化,其次也有保护海外侨民的用意。不过在邓名出海以后,院会里不知道哪个人随口提,大家就讨论起永历天子的国籍问题了。邓名主张,只有享有同秀才或如同秀才功名的人,才是帝国的公民,而权如同秀才可以视为在帝国境内有永久居留权并且享受国民待遇的人。这点被院会里不少议员进行了发挥,他们指出,既然帝国法律不能约束大明天子,而且大明天子高高在上,显然不可能被地位低于他的帝国政府授予个功名,那大明天子就不可能是帝国公民——从而推出,若是有天帝国统了全境,那大明天子不可能也不应该是中国人。现在虽然帝国还没有统中国,但没人怀疑这将是帝国的项重要的任务。
    议员们还根据法典进步推论,如果大明皇帝永远成不了中国人,那么皇明帝国就有权拒绝他入境;而只要大明天子不能回国,那皇明帝国政府事急从权地不执行大明律也就是顺理成章。因此帝国的政府和法学家忽然发现,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劳永逸的办法就是设法让皇帝和他的家人都获得缅甸国籍,只要大明天子成了缅甸人,那他就只能永远地呆在缅甸。
    这个设想很快被报纸披露出来,还引起了不少读者的热议,居然叫好者众多。大批讼师各抒己见,认为这个设想在法律上是完全行得通的。将来就算大明皇帝偷渡回国,皇明帝国政府也可以以非法入境的罪名把他老人家遣送回缅甸——法律面前,全体中国人平等;唯不平等的是皇上,所以他不是中国人。
    差不多就在沐天波回国的时候,帝国政府正打算把这件事付诸实行,计划去找莽鲁和莽白政权,要求他们把永历家老小登记到缅甸的户籍上去,还打算派出专人负责此事。
    沐天波听说这个消息后,愤怒(shubaojie)至极地大叫出声:“丧尽”喊出这两个字后,沐天波下子愣住了,他感觉帝国政府丧失的并不是天良,而是另外种东西。
    “听起来好像是邓相手下的风格。”吴三桂先是惊讶,然后就微微点头。现在吴三桂及他的手下普遍(fanwai.org)对邓名的印象是根本没有节操可言,连带邓名的部将也都如此,凡是接触到邓名的人也都在被他影响。比如耿精忠现在遭到围攻,竟然是三路明军和三路清军起打他——前所未有的明清联军,合起伙来进攻耿精忠这个倒霉蛋。
    但同时大家又发现,邓名对承诺看得很重,尤其是条约法律条文这种东西,只要邓名签署了条约,就会认真地履行。若是他想修改也会和气地与对方谈判,甚至拿出东西来补偿那些明明无法在武力上对抗他的人。
    四川作为受邓名影响最大的地区,现在对法律的重视也远远超过其他地区。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在法律上讲得通,不管多么荒唐的要求邓名都会认可,然后去设法修改法律的漏洞——现在帝国政府和院会也是样,做件事前,总是会咨询讼师是否违法。,
    也正是因为四川重法的名声在外,所以几个四川同秀才起诉蒋国柱的事引起了天下瞩目——十三年前,浙军跟随邓名返回四川时收留了批镇江孤儿,其中许多人现在已经是同秀才帝国公民。当年的孤儿曾经亲眼看到蒋国柱的军队在镇江烧杀抢掠,把全城的妇女都抢走贩卖到扬州苏州等地去了。
    蒋国柱逃入四川后,受到了帝国政府的欢迎,也依照特使赵天霸的许诺,给他和张朝安排了住处,办理了权如同秀才的证明文件。
    但蒋国柱才住了不到个月,几个镇江遗孤就向监察司检举蒋国柱绑架了他们的母亲,监察司按照规定流程提起了公诉,提刑官也依法发布了拘捕令。现在帝国政府和受害者正在报纸上唇枪舌剑,有些帝国高官认为这几个受害者显然是不顾大局,为了个人恩怨而破坏帝国的统大业和信用,立案的监察部门更是敷衍了事;提起诉讼的检察部门则称这完全是依法办事,即使告到邓名面前也不怕,而被害人更表示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监察司的首席长官和区长亭长样,不再由上司任命,开始通过选举产生,所以在这个问题上都倾向于受害人。因为选民普遍(fanwai.org)对被害者的遭遇表示了同情,其他监察官在接受报纸采访时也都表示,此案从法律上看,定罪是毫无悬念的;不过帝国知府以上的官员都是直接任命的,他们更喜欢从国家的高度上看问题,个个都非常重视大局,好几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帝国高官都表示,如果提刑官真的给蒋国柱定罪了,那帝国政府肯定会动用邓名临行前授予的特赦权,来保证前两江总督免受牢狱之苦——提刑官允许蒋国柱取保候审的决定传出后,支持受害人的监察司对报纸表示了遗憾,称这种重罪根本就不应该允许取保;而成都知府衙门则表示欢迎,称提刑官的英明决定维护了帝国政府言而有信的贯传统。
    蒋国柱的案件或许还有较大争议,但吴三桂觉得关于帮助永历办理缅甸国籍事,大概是帝国大多数人的共识。
    “黔国公大概不知道吧,十五年前本王带兵来云南的时候,其实是想找机会效仿宁夏王李成栋的。”吴三桂对走投无路的沐天波正色说道。李成栋的名声可要比吴三桂糟糕得多,不过因为率领广东反正而被永历封为宁夏王。
    吴三桂告诉沐天波,他向云贵进军的时候,其实无时不刻都想着要反正,可惜被洪承畴盯得太紧,直无法与永历天子或是晋王李定国顺畅沟通。而且吴三桂觉得,仅靠自己的威望也未必能成功,所以心想要接到永历,用大明天子的声威号令十万入黔的清军反正。只是可惜啊,永历天子匆匆离开了云南,使得吴三桂的大计成空,后来更被邓名这个家伙偷袭,还与李定国结下了难以化解的误会。
    把当年的雄心遗憾五十地跟沐天波解释清楚后,吴三桂诚恳地看着黔国公的双眼:“我是大明的忠臣,国公放心,迎接天子返还的事,就交在我身上吧。”
    第70节无题
    吴三桂向沐天波做出保证的时候,旁听的夏国相微笑得有点不自然。沐天波告辞的时候,平西王热情地把他送到王府门口。等返回会客厅后,夏国相噗通声就跪倒在地:“王上,这事咱不能答应啊!”
    “怕什么,本王又没有说要去打李定国。”吴三桂轻笑了声。
    “不打李定国?”夏国相觉得这时候跳出去打李定国纯属找死。平西王虽然拥有两省,但和有四川撑腰的云南相比,无论是粮饷还是武器都差得远;现在东南的动乱都被四川压下去了,说不定吴三桂还没有杀过边境,四川的援军就呼啦啦地开过来了,到时候尚可喜那个靠不住的家伙搞不好又要来援桂;真要是吴三桂不得势,说不定张长庚也要来援桂了。夏国相眼珠转,迟疑着问道:“难道是去打安南?”
    永历十二年西营崩溃的时候,安南从倾向明军的中立变成绝对中立;永历十三年明皇弃国了,安南就开始向倾向清廷的中立转变;而邓名大闹昆明江南高邮湖后,安南的态度就又开始不断向明军那边偏移了。但是因为广西直在孙延龄和吴三桂手里,所以安南还是维持了表面上的两不相帮。
    康熙六年后,安南君臣普遍(fanwai.org)断定清廷是要不行了,不过有南明三王内讧的前车之鉴,安南依旧(fqxs)向清廷进贡称臣,同时开放港口给邓名的商贸舰队,还把八年前逃入安南的明军彬彬有礼地送去了暹罗——暹罗直是大明的铁杆,康熙五年,那莱大王还亲自跑了趟四川,觐见大将军邓名。双方签署的外交协议中规定,从康熙五年开始,暹罗和中国任何国受到入侵,另外方都有宣战的义务。如果某国主动发起战争,另方也有义务向另方开放边境,提供所需的港口和道路。条约还规定由四川提供教官,帮助暹罗全面改组部队,暹罗军队的装备也全部向四川采购。
    “还是不行啊,”夏国相盘算了下,对吴三桂着急地说道:“安南那里可不好打,而且就算打完了安南,我们还得去打暹罗这行不通啊。”
    “且不说时半刻打不下安南,且不说打下安南后还要千里运粮才能到达暹罗,且不说打完了暹罗,距离缅甸还远着呢。”周围的邻居看吴三桂是恶邻,而吴三桂看他们又何尝不是恶邻?平西王哈哈笑:“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还没打垮安南,各路勤王军讨伐军援桂军就该朝桂林杀过来了,你是这个意思吧?”
    “王上英明。”
    “听说过车厢峡之战吗?”吴三桂问道。
    “车厢峡?”夏国相微微愣,点头道:“听说过,陈奇瑜把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等十几路反王都围困在车厢峡里了,结果陈奇瑜误信流寇之言,明明已经可以把他们网打尽,但却都放出来了,还不加整编地把他们放走了。不但放走了,还让他们带走了盔甲和武器,结果没两天就又反了。”
    吴三桂似笑非笑,盯着夏国相看了会儿:“你自己说完后,不觉得奇怪吗?”
    夏国相略沉吟,也觉得这件事好像处处透着诡异,但下子又说不清到底哪里不对头。
    “在陈奇瑜奏报在车厢峡包围住了流寇以前,从来没有人听说过这个地名;在陈奇瑜之后,车厢峡的名气大振,但却没有人知道它在哪里。有人说青龙峡就是车厢峡,也有人说是其他地方,但无论说什么,都和陈奇瑜奏章里写的有出入。就比如青龙峡吧,本王就觉得不可能是,陈奇瑜说官兵在后面追迫流寇甚急,流寇仓皇之下误入车厢峡,而青龙峡张献忠此前至少走过四五遍(fanwai.org)了,哪里可能看错?”吴三桂不慌不忙地说道。
    其实不但明末没人能找到车厢峡在哪里,就是到了邓名的时代也依旧(fqxs)找不到,就是在卫星上都找不到符合陈奇瑜形容的地方。不少学者为此争论不休,有人从湖北路找到河南去了,头发都急白了但还是找不到车厢峡:“如果陈奇瑜匆忙上奏,那也可能是把地名搞错了,但他是包围了流寇几十天后,郑重其事地请求皇上同意他招安,这时他怎么可能会搞不清地名?如果真是青龙峡或是其他什么地方,陈奇瑜为什么会不用真正的地名,而是非给这个战场起个新名字?此乃本王不解者。”
    顿了顿,吴三桂继续说道:“陈奇瑜形容此战的过程是,因为六七万流寇被几万官兵追赶甚急,看到车厢峡入口就认错了头扎进去——比如误认为是两头通的青龙峡。等发现不对后,后面的贼人源源不断地涌进来,把退路堵死了,结果个也没跑出去。是十几支流寇,好几万人马啊,头全扎进这个两匹马宽,十里长的峡谷里等死。这些流寇被官兵追的慌不择路的时候,还能排着密集队形,整整齐齐地开进峡谷里?你不是没见过战败逃跑时的景象,什么时候能几万人整整齐齐地行军?这还是流寇吗?要是流寇能这样军容严整,那他们还跑什么?陈奇瑜还敢追吗?此本王不解之二。”
    听到这里。夏国相的眼睛下子瞪圆了,他已经猜到了吴三桂想说什么,不过吴三桂还有下文:“本王更不解的是,此战规模堪比松山朱仙镇,但是居然没有立功的人名——把这么多流寇都围住了,到底是谁追在最前面,谁侧翼拦截,谁挡住流寇拼死突围的,怎么个人名都没有?难道是当地百姓帮助官兵投掷石头就把流寇围死了?这么大的功绩为何会没有人邀功请赏?此本王之不解者三。”
    就算后来陈奇瑜失策,都不会减少这些武将的功绩,因为失策是陈奇瑜愚蠢,而之前围困住这么多路反王,却是负责围追堵截的将领的实打实的资历和功绩。般情况下,明将没遇上流寇还要杀良冒功呢,可车厢峡却反常态地谦让起来了,都声称自己和此等大功无关。
    “本来陈奇瑜说只围住了个张献忠,这已经是大功了;但后来别人说不止,其实李自成也在里面。若是当初真的也在,为何陈奇瑜不提?再过几天,又有人发现罗汝才其实也在车厢峡里接着还有蝎子块老回回到后来发现陈奇瑜网住的远远不止个张献忠,几乎所有流窜河南湖广的巨寇都在车厢峡里。此乃本王不解者四,至于其他的小疑问就更多了。”
    “可,可。”夏国相喃喃说道:“所有人都说这件事是真的啊,当时的湖广河南的文武官吏都说确有其事啊。”
    “只是说说而已,所有的过程都是陈奇瑜个人说了算,甚至没有个人肯沾这件事,没有个人说他也在现场,证实陈奇瑜的奏章上句句属实。”吴三桂微微笑:“如果本王假定真相完全不是这个样的,而是陈奇瑜遇上了张献忠,发现完全打不过;于是陈奇瑜和张献忠说,你别闹了,再闹本官项上人头就不保了。这样吧,我招安你,帮你向朝廷要块地方好好呆着,怎么样?可张献忠虽然同意了,但皇上要是看到陈奇瑜招安的理由是因为打不过,那他的脑袋还是保不住,所以陈奇瑜就说他在车厢峡围住了张献忠,张献忠已经穷途末路了,而陈奇瑜请求皇上看在流寇也曾是朝廷赤子的情况下招安他们,这样皇上的脸面也保住了;至于地点,当然要瞎编个车厢峡出来,这样才死无对证。若是说个真实的地名,那万朝廷从当地叫几个缙绅去询问战争过程怎么办?没有立功的武将,甚至连率领乡勇协助官兵的缙绅都没有!当然没有了,因为这仗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张献忠凶得很,大家都打不过他,也不知道接下来陈奇瑜到底能不能收场。既然局面这么险恶,那在看清情势变化前,谁也不会贸然出手抢功的。而张献忠能带着盔甲和兵器出来,那更是正常不过。陈奇瑜就是再愚蠢,也应该知道要把投降的流寇打散,可是他根本没有让流寇交出甲胄兵器。”
    因为张献忠不是因为穷途末路被迫投降,而是实力仍在,地方官都害怕他,没人能制得住他,所以不敢按照陈奇瑜要求的那样放西营军队入城,凤翔守官还把张献忠派去的使者都杀了;而在张献忠看来这就是陈奇瑜毁约,结果招安宣告失败。
    车厢峡围住的流寇头目越来越多这件事,在吴三桂看来更是顺理成章。大家看到陈奇瑜玩砸了,突然意识到这是个推卸自己剿匪不利的好借口:皇上啊,不是我围剿李自成不利,那个李自成前些日子根本不在我这边,而是被陈奇瑜围住了,然后被陈奇瑜把李自成和张献忠起放了,我也因为陈奇瑜宣布招安而麻痹大意——我也有错,但罪魁祸首是陈奇瑜啊,皇上。全是陈奇瑜这个蠢货,不但放流寇带着盔甲武器出来,还不派官兵尾随监视啊。
    “陈奇瑜要想反驳别人泼过来的黑水,就得对皇上承认说车厢峡纯属胡扯,承认他根本无法让流寇放下武器。可他能吗?既然不能,其他人有样学样,凡是办事不力的人都说他那里的流寇也是陈奇瑜放出来的,可不是全部的大寇都在车厢峡里了嘛。你看,要是用这个假定,那整件事就没有丝毫古怪之处,对不对?”吴三桂笑咪咪地问道:“官兵流寇十几万大军激战两个月,这么大的场战斗连战场都找不到,但为什么却没有人对崇祯天子说声?因为参与的人都需要有这仗,所以大家都说有。说不定过上几百年,还会有人在奇怪为何找不到这个地方呢。”
    夏国相此时已经反应过来:“永历天子自愿呆在缅甸不回来这件事,就和陈奇瑜的车厢峡样。对所有的人都有利,所以大家都不愿意有人把这件事挑破,说永历其实很想回来,而且还打发沐天波回国搬救兵。就好像如果有人对崇祯天子说什么车厢峡大战是假的,那大家都会全身不舒服。”
    吴三桂笑道:“正是如此!沐天波肚子怨气,本王要好好款待他,让他把李定国不管皇上,杨在陷害皇上,而邓名是这切的主使都写下来。同时本王就大张旗鼓地反正,宣布将率领大军走云南这条路去勤王,要求晋王借路给我,提供粮草给我。”
    吴三桂个兵也不会派进云南的领地,也不指望李定国能同意和他联合勤王,但是李定国却没法公开反对吴三桂的计划。而吴三桂会发动浪高过浪的宣传攻势,说永历在缅甸受到了巨大的羞辱,只要李定国点头,那反正的吴三桂愿意讨贼报效。四川和云南当然可以置若罔闻,不过这种行为对李定国和邓名的声誉依旧(fqxs)会是严重的打击。只要吴三桂口号喊得够响亮,喊得时间够长,天下总会有人开始相信吴三桂是真心实意的,而李定国本质上还是个流寇,不但自己不管给他封王的永历,还要阻止吴三桂去救援。
    “本王虽然反正了,但没有主动攻击过任何诸侯,只是表示愿意在晋王的指挥下去勤王,甚至愿意把部分勤王军交给晋王指挥,如果晋王去营救天子,那我甚至还可以提供些粮草给他。这样四川总找不到理由来打本王吧?各省的督抚都会看着,怀疑四川是要趁机斩尽杀绝。”再说吴三桂还有十万大军在手,他觉得只要严防死守,四川和云南时也奈何不了他,而且要是让天下人看到吴三桂反正后刚要去勤王,就被四川和云南联手打了,那又会作何感想?虽然对诸侯们来说,皇上就是那么回事,但对百姓来说还是有定号召力的。要不是畏惧永历对缙绅和普通百姓的号召力,四川院会也不会反对他回国。
    “如果川军敢攻击王上,那多半会坐实了邓名李定国要联手篡逆的事。谁敢替海外的皇上说句公道话,邓名和李定国就要打谁。那时王上还可以把沐天波的话公开出去就算四川现在强势,想来也不敢把邓名这样放在火上烤的。”
    “本王不停地喊勤王,明军那边没有个人喜欢听。他们肯定希望本王早日消停下来,他们会来收买本王,让本王说根本没有这么回事,永历天子其实不愿意回国,沐天波也没有来找本王求援,”吴三桂蛮有把握地答道:“而本王非常愿意被收买。”
    “王上打算要什么?”
    “本王不想要湖南了,本王只要四川承认本王是邓相的人,要四川帮忙说服张长庚多给本王些粮草就可以。只要同意本王讨伐广东,那本王就把贵州奉献给邓相,反正李定国也不要。本王愿意替邓相南征北战,打下的地盘都奉献给邓相,绝不和其他诸侯样漫天要价。”吴三桂觉得他的条件邓名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若是邓相点头,把关外原本属于鞑虏的东北封给本王也可以,中原本王不要寸土的封地,凡是邓相不好意思亲自动手去干的事,本王都可以替他做了。”
    在吴三桂苦思如何混入帝国阵营的时候,任堂顺流而下抵达崇明,拜见大明兵部尚书张煌言。此行任堂是作为院会的特使而来,迎接张煌言离开崇明,前往四川出任帝国最高提刑官。而这点也得到了文安之的支持——老督师基本不管事了,不过这次也点头了。随着最高提刑官的重要性与日俱增,贺道宁终于放弃了辞去提刑官的职务找个行政职务的念头。而院会觉得贺道宁的权利太大了,急需有个人来平衡下,所以就开始辩论,寻找第二个合适人选,而浙系对此是志在必得。
    浙系在帝队中影响力很大,因为邓名最初的军队几乎都是由浙军改编而来的,不过浙系在行政方面就差得多了。刘晋戈袁象都是闯营系,而巩焴留下的四川巡抚衙门的幕僚属官们,不用说也是属于闯营这个山头的;青城派则是院会中的最大势力,拥有众多富商支持,就连熊兰秦修采朴烦这伙人也和青城派结盟,张口闭口就是“咱们老川人”怎么怎么样。
    再看看最后向帝国体系靠拢的西营晋系,现在都有李嗣业出任建昌知府了,这不由得浙江人不着急。如果院会还是不同意把浙东纳入体系,让张煌言走马上任的话,那都有人建议任堂辞去军职投身政界了。幸好院会没有像以往那么固执,而是认为合并浙东的时机已经成熟了。
    “在邓提督定的规矩中,最高提刑官的权利实在是大无边啊。”张煌言曾经很认真地研究过四川的法典,因为后者暗示过他,觉得张煌言很适合这个职务。而越研究,张煌言就越是发现帝国体系中最高提刑官几乎没有任何制约:终身制,而且拥有对宪法的解释权。
    “确实如此,提督向喜欢分权,各种事都由表决来决定,但只有最高提刑官例外。提督设想将来把最高提刑官扩充到最少五个人最多九个人,也要对判决进行表决。不过,仅仅九个人的意见就能宣布院会的决议非法就是提督本人都要无条件地服从院会的决议。”任堂对此也有些不解。
    “邓提督不愿意独断专行,因为他认为这样效率很低,只有博采众长才能提高è的效率。”对这个问题张煌言有他的理解:“邓提督还认为,独断专行唯的长处,就是不惜代价的能力强。”
    张煌言记得邓名多次提起过烈皇的事情,为了征两银子的赋税,不惜饿死户十几口人,用这么多人命换取这么少的赋税,当然效率很低,但皇帝就能够不在乎这个代价。
    “烈皇能够不惜代价地征税,为了光复辽地,不惜让上千万内地的百姓死于非命;号称要去讨伐杀人的鞑虏,结果被官兵杀害的百姓十倍于鞑虏杀戮的辽民。邓提督大概是对甲申的惨痛感到刻骨铭心,故而才建立了院会这套制度——要是再发生那种情况,皇上视人命如草芥,打算用几千万百姓的性命为代价去完成他的志向时,就有院会能够阻止他吧。”张煌言知道,在邓名的军队里依旧(fqxs)推行独裁制度,因为对军队来说,不惜代价的能力要比效率更重要:“邓提督也说过,提刑官就是要主持正义,或许邓提督认为正义也不能完全用利弊来衡量,而是要不惜代价地去保护吧。”
    多年以后,成都提刑司。
    今天邓名来找的人并不是陈亚提刑官,而是陈提刑官的个同僚。在等待那人到来的时候,邓名就和陈亚闲聊起着最近的案子:“听说皇后和太子的诉状是由您负责?”
    “是的。”陈亚点点头。永历皇帝几次尝试回国的努力都未果,而王皇后和太子所有争取中国国籍的尝试也都宣告失败。负责此事的官员对皇后和太子表示,这是院会的决议,明确指示不得给予皇上家国籍。年初,皇后和太子改变了策略,不再去缅甸的使馆大吵大闹,而是委托国内的讼师,纸状子把帝国è告上了法庭,要求提刑司主持公道。
    院会的决议是帝国议会在成都做出的,所以讼师没有去最高提刑司或是省提刑司,而是送到了成都提刑司的衙门里来,该卷宗分到了陈提刑官的手中。看着邓名副言又止的模样,陈亚笑着问道:“丞相可是好奇我会怎么判吗?”
    “是的,非常好奇。”邓名点点头:“不知道合适不合适问。”
    “告诉丞相无妨,因为这个案子实在是太简单了,任何个提刑官只要扫眼,就会得出和我完全相同的看法——皇后和太子指出,其他所有太祖皇帝的子孙都可以获得中国国籍,只有皇上家不行,这是对皇上的歧视;而且太子的子孙也不能获得中国国籍,这毫无疑问是宪法严禁的株连;如果皇帝从其他宗室中挑选继承人的话,院会还要求这个被选中人必须在三十天内书面声明放弃继承权,或者是放弃中国国籍;逾期不声明的话,院会的决议就会自动责成è把该人改为无国籍人士,职业标注为皇储——这更是没有任何法律依据,宪法可没有给院会强制剥夺别人继承权或是国籍的权利。”
    “啊。”邓名轻叹声:“所以陈提刑官会裁定参议院和帝国议会的决议非法,皇上家可以回国了。”
    “是的。”陈亚又点了点头:“如果前提条件满足的话,这是必然的裁定。”
    “什么前提条件?”
    “我让原告讼师给我份有皇上亲笔签名的声明书,声明他承认本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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