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理念上,邓名觉得自己向很失败,无论是浙东军还是夔东军,就没有几个人把邓名的军事理论当回事。
“丞相,卑职还有事。”但冯锡范此行前来的目的似乎不只是辞行,吞吞吐吐地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想说。
“冯卫士请讲。”邓名示意对方尽管说好了。但冯锡范看了看周围,却没有当着邓名的卫士立刻说出来。
见状邓名就带着冯锡范来到后面间小屋里,这间屋子刚被邓名改成了书房。
“去年吾王的嫡子出生了。”现在冯锡范的表情看上去就好像是路边卖狗皮膏药的,拍着胸脯对邓名吹嘘道:“世子虽然年纪尚幼,不过看就是堂堂大丈夫男子汉,岁的时候就很有先王的那股英雄气。”
“是吗?”邓名隐隐约约猜到了冯锡范想说什么,虽然脸上不动声色,但暗地里邓名已经像刺猬样竖起了全身的刺准备防御。
“是啊。王上很是喜欢世子”
“等等,我记得延平王已经立世子了啊。”邓名打断了冯锡范:“好像是他的长子,也得到朝廷认可了。”
“可,可那是庶子啊。”冯锡范焦急地说道:“丞相,自古以来的规矩就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当初吾王是心急了点,但既然有了嫡子,那改立世子就是理所当然的啊。”
邓名沉默(zhaishuyuan.cc)不语。郑经的长子是他和那个||乳|娘生的,把郑成功气得病不起,还导致郑成功下令郑经自裁,临终时的遗嘱也交代把台湾留给弟弟而不是给郑经;郑成功去世后台湾内讧,军队散去了半之多,还丢掉了金厦基地。虽然大家表面上不提,但暗地里都视郑经的长子为罪魁祸首,也是个不详之人。
对于台军的这种观点,郑经也是心知肚明。但正因为郑成功剥夺了郑经的继承权,甚至要拿走他的生命,所以郑经才不能退让,定要立长子为世子。去年嫡子郑克塽出生后,台湾的郑家和军队中暗流涌动,郑经的正妻不用说,就是郑经的母亲也认为应该改立嫡子为世子;可是郑经却坚决不肯同意,因为他觉得如果废除了长子,那就等于承认自己当年在厦门做错了事。
知道大部分人都对世子有看法,所以郑经就把辅佐世子的责任交给了陈永华。陈永华是个忠诚的老实人,郑经知道无论别人有什么算盘,陈永华定会唯他之命是从。
“当初延平王在厦门做的事确实不对。”邓名缓缓说道。
听邓名指摘郑经的不是,冯锡范没有接话,不过心里显然是赞同的。
“但世子并没有错,而且这是延平王的家事,我不能插手。”邓名紧接着的话,打破了冯锡范的幻想,明确表示四川不会掺和到这桩糊涂官司中。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岂能有嫡不立反而去立庶呢?”冯锡范听就着急了:“丞相不能不主持公道。”
“世子是经过皇上许可的,”邓名也知道这个理由不是很有说服力。因为杨在的策划,现在永历天子还在缅南住着呢。要不是因为马吉翔已经没有威胁而且说到底也是杨在的岳父,估计马首辅也得在仰光继续陪皇上:“再说我说话也没有用,我个外人对延平郡王的家事指手画脚,这是多管闲事吧?”
“卑职听说丞相前年得了个千金,”冯锡范小心翼翼地说道:“年纪和世子很般配啊,丞相和先王的关系那么好”
邓名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然是这件事”。
现在邓名已经有子女。儿子倒还好,还没有哪个大将或是高官来向邓名推销自己的女儿——因为根据大明的传统,这是很不妥当的事情,皇子应该娶没有显赫身份背景的人家的女儿为妻。虽然邓名不承认自己是皇族,不过大家从来都把他的儿子当皇子看待。
但女儿出生后,来攀亲的人就络绎不绝。赵少将和另外四个准将不用说了,不管有没有儿子都企图先发制人把娃娃亲给定下;还有夔东众将晋世子文督师的长孙对于这种试探,邓名概装听不懂。唯没有来烦他的就是李来亨,估计是因为李嗣名还没有娶亲。而且李来亨始终怀疑邓名是他的堂叔,不来试探就说明李来亨仍然持有这种怀疑,也不知道巩焴到底是怎么给他洗的脑。
冯锡范事先打听过,邓名的女儿已经两岁了,还没有许配出去,那多半说明邓名觉得他周围没有合适的结亲人选。
为什么说推销女儿给皇子不妥?如果皇子的岳家本来就很有势力了,那就可以靠着成为国丈来进步压制异己,形成家独大的局面——这可能会引起皇上的猜疑;而且旦和某个皇子结亲,那这个大臣也就没有了保持中立的余地。旦皇子被废,皇帝不会放心手握大权的大臣,往往大臣的家都会受到牵连——所以有权势的大臣除非已经确定了要支持到底的目标,否则不太愿意进行这种赌博。
但皇帝的女儿就完全不同了,将来不管哪个皇子继位都无所谓,皇帝总要看在姐姐或是妹妹的面子上照顾下姐夫妹夫的。而且就算郑经认为世子的问题事关他的颜面,但只要嫡子成为了邓名的女婿,那郑经肯定还是会选择嫡子做他的继承人,而且会很高兴地改立世子。
“怎么听着又像是要内讧的味道?”邓名心中暗道。从冯锡范的话语中,好像台湾的嫡子派和长子派已经发生了激烈的斗争,很多台湾的重臣已经开始下注选边。听起来郑经的态度似乎也暧昧不清,很多嫡子派认为郑经只是碍于面子,而且郑经的决心也不是非常坚定,改换世子只是时间问题。现在邓名的感觉也是同样,如果郑经在这个问题上表现得足够坚定,让延平郡王府的文武大臣都清楚地知道嫡子不会有任何的机会,那么像冯锡范这种心腹臣僚也不会把宝压在嫡子的身上。
在邓名的前世,郑经让长子娶了陈永华的女儿,让嫡子娶了冯锡范的女儿。这在现代社会没啥大不了的,三个老朋友嘛,都成了亲戚最好;但在封建藩国中,这简直就是唯恐天下不乱。郑经和他父亲样在三十九岁突然去世,当时嫡子年纪尚小,立长是唯可行的选择,也能让明郑有更多的机会幸存下来。但已经无法从嫡子身上抽身的冯锡范没有丝毫改换门庭的回旋余地,就不顾切地发动了内讧政变,火并了郑经的长子,让十二岁的郑克塽继位。
现在郑经虽然还没有把冯锡范的女儿指给嫡子,但冯锡范已经开始在嫡子身上下注了,要是促成与邓名女儿的婚约,那他将来肯定是嫡子派的首席功臣。
“文有陈永华武有冯锡范,这两个人是郑经的左膀右臂,也是他手提拔起来,对他最是忠心耿耿的两个心腹。可是现在两个人的矛盾就这么深了,再明争暗斗上几年那还了得,不得势同水火吗?”这路上冯锡范偶尔会流露出对陈永华的些不满,当时邓名还有些奇怪,因为能在外人面前不小心流露出来就说明成见已深。现在邓名总算是明白了根源所在,他在心里嘀咕着:“难道这是郑经在玩弄什么帝王心术,想让手下互相争斗,好便于他控制?可这是将相不和,而且是完全没有妥协余地不死不休的局面啊。如果是玩帝王心术,也快到玩火自焚的地步了吧?”
想到这里邓名就更加确定,自己绝对不能被拖进延平郡王府混乱的派系纷争中去。
第67节守法下
根据帝国暂行的法典,每个同秀才或是如同秀才,他们的子女出生就可以开始拿津贴。直到现在为止,在四川和浙东推行的宪法和法律仍和最初时样,声明这是在皇上南狩时的暂行办法。不过院会议论起这件事的时候,议员们个个看上去好像完全没有想过皇上回来后该怎么办,而对四川的同秀才来说,大明律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浙东很多年以来都不是根据大明律,而是根据浙东军的军法来断案。前年宣布要推广帝国的法律后,浙东军和浙江禁海区都是片欢腾,因为他们把这部法典视为民法,而用民法取代军法,无疑意味着明军高层对保证统治区的安全更有信心了。
各府发给百姓的津贴不样多,因为这是各府的议院自行决定的。暂行法典只是定个大框子出来,具体给多少,怎么给,都要由各府酌情处理。有的府给的比较多,比如叙州为了鼓励移民和生育,每月都给;而成都是在出生时给笔就完;夔州因为比较穷,负担不起,所以只是象征性地给产妇个红包,计划等到以后经济条件改善了,再提高津贴的数额;建昌的规定最有意思,因为法学大师贺道宁有大笔的家产在建昌,所以他现在已经把自己视为建昌人,好像做实验样,给建昌制定了非常详尽的津贴规则。不同收入的人拿到的津贴大不相同,失业的人的津贴是富豪的好几倍,而且当他有了稳定收入后,津贴也就会下降——建昌的很多有钱人是退休的军阀,不在乎这几个钱,所以大家都给贺道宁面子,让他的司法实验计划轻松通过。
而这些津贴在理论上相当于入股,从父母手中赎买了对孩子完全的所有权——国家帮助养孩子,所以父母不能想杀就杀想卖就卖。如果父母想出售女儿,无论是当童养媳,还是换亲或是其他什么的,理论上都需要官府这个“股东”同意,而官府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
“如果想娶四川的姑娘,就需要她父亲和官府的同意,官府会无条件支持姑娘自己的愿望。只要姑娘本人在官员面前亲口承认这是她的愿望,官府就会同意婚事。我的女儿也是帝国的国民,十八岁以后也会获得女同秀才的功名。到时候我和官府的意见是样的,只要她自己喜欢,我再看看还行,大概就不会反对了。”邓名不慌不忙地对冯锡范解释道。以前他也是用同样的道理打发了其他的提亲人。
“丞相也拿津贴?”冯锡范闻言大吃惊。他到是听说过四川发给孩子津贴事,不过他从来没有想过邓名也会在乎这点小钱。
“只有皇帝出口成宪,是法律管不到的;可是我只是皇明的丞相,不是皇帝本人,法律在我之上;作为个军人,我也是四川成都府的如同秀才,现在居住地在成都的十七亭。每次选举亭长的时候,我如果在成都就会去投票,给我的津贴我当然也会拿。”邓名笑道。
前年,为了不违反官员不许经商的规定,邓名把他的象牙进口公司的股份卖掉了大半,至此邓名已经完全处于法律之下,作为交换,就有了完整的公民权:“既然我拿了津贴,我就得放弃对儿女婚事的独断专行,否则就是违法,就要被告罚款,甚至坐牢呐。”
在女儿出生之前,邓名也想过若是将来有了女儿该怎么办?是不是应该遵照这个时代的规矩,为她认真地挑选个看得过去的婆家,为她找个可能会畏惧或是有求于邓家权势的夫婿。虽然四川底层百姓的婚姻已经相当自由了,不过上流社会依旧(fqxs)认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正路。在他们看来,婚姻自由只是因为大移民的特殊背景,是为了克服四川早期困难的权宜之计,社会的风气迟早还会变回原样。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普遍(fanwai.org)现象,所以邓名也曾犹豫过。不过等女儿出生后,邓名每天在她吃奶后抱着她轻轻拍打,耐心地等待她打嗝的时候,最终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不妥协,如果这个社会还不赞成自由恋爱,那就去改变它;如果上流社会还不懂得为婚姻自主高声叫好,那邓名就手把手地教他们好了。
冯锡范听到这里若有所思。
邓名又补充了句:“虽然帝国宪法还没有明确规定不许纳妾,不过我已经公开声明,我的儿子不许纳妾,我的女婿也样——我的遗嘱也都写好了,并且公证过了,如果我的儿子敢纳妾,那就会失去我的遗产继承权;我的女婿在结婚前必须签署协议,如果他敢纳妾,就要和我女儿离婚并且赔偿损失,而且放弃子女,他们的子女全给我的女儿——还有,我规定,我的儿子要想继承我的遗产,就必须立下和我样的遗嘱,而我的女婿也样。”
看着错愕不已的冯锡范,邓名哈哈笑起来:“刚才我说过了,法律在我之上,所以无论是我的儿子还是女婿,我都无法用法律去管束他们,只能靠这种协议了——话说回来,既然我的规矩是这样,冯卫士觉得,我的女儿还是延平嫡子的良配吗?”
冯锡范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思考了片刻才问道:“既然丞相不管令嫒的婚事,那别家的儿郎若是想成为丞相的东床,该怎么做呢?”
看起来冯锡范还是没有死心。不过,只要对方不是搞婚姻包办,那邓名也无所谓:“比如送延平王的嫡子到四川上学,现在四川有不少人家的孩子就是在上学时互相认识了,两情相悦,报请官府批准,成就了姻缘;将来我的女儿肯定也要上学,说不定也会看上某个同学。”见冯锡范的目光闪动,邓名急忙补充道:“我可没有答应你任何事情,也绝不会从中促成。我女儿要她自己看得满意。”
让嫡子远离东宁去四川,似乎对争夺父亲的宠爱也不是什么好事。冯锡范思量了番,觉得此事必须要从长计议。
看到冯锡范开始打退堂鼓了,邓名心里块大石落地。他是个有权势的人,也有可观的财富,所以他定要让这个女儿和将来可能会陆续来到世上的女儿们有选择的权利。不过今天冯锡范的来访也给邓名敲了个警钟,那就是台湾还有内讧的可能,而这种内讧可能会造成政变和清洗。
“冯卫士觉得东宁将来会永远游离于中国之外吗?”邓名觉得,消除台湾内讧风险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东宁文武发觉他们争夺的东西似乎也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值钱。
“丞相此言何意?”冯锡范顿时紧张起来了。
“冯卫士可能觉得东宁会是个向中国称臣,和朝鲜样有着治权的藩国吧?不过依我想来,东宁和朝鲜的情况不太样。朝鲜那边真的是太贫穷了,环顾中国周围,恐怕没有比那块土地更贫瘠的了。在朝鲜,只有国王才吃得起面条,因为白面都是从我国运去的。更不用说朝鲜北部的山区还那么险恶难行,气候恶劣当初鞑虏那么贪婪,都不愿意吞并朝鲜。我想,除了日本以外,恐怕再没有别的国家会生出吞并朝鲜的心思来。”
台湾出产稻米蔗糖,气候温暖水源充沛,周围还有暖流鱼场,而且地处南洋要冲,海贸获益颇丰,任何国家都不会拒绝这样个行省的加入。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了,先延平王待我很好,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去鼓动院会和东宁的矛盾。我觉得,将来延平王的后代也可以考虑把东宁卖给院会,也不失为条路嘛。”对邓名来说这确实是非常久远以后的事情。和对待晋藩的办法样,邓名会鼓励台湾的子弟到帝国上学服役,在帝国内部取得地位,然后慢慢推广帝国的价值观,到时候统也就是水到渠成了——对于自己这边软实力的优势,邓名是非常有信心的。而且双方同文同种,别人想利用民族主义抵抗都做不到。
最后还有件事是要为郑成功做的。邓名隐约记得,台湾的内讧好像导致郑成功的孙子遇害:“刚才我和冯卫士明说了,我不会在延平世子的归属这个问题上有所偏袒,不过如果你们争起来了——”
冯锡范没有急匆匆地表白绝无这种可能,而是静静地等着邓名的下文。
“我希望不要出人命,因为都是国姓爷的子孙。如果长子被废,我希望他能到四川去念书,我发誓绝对不会利用长子来给东宁捣乱。他要是想回台湾复辟的话,我也会全力阻止他。如果你们信不过我,也可以签个法律协议。”
“丞相言重了。”冯锡范忍不住想进行辩解。虽然在邓名的前世,他最终是发动了流血政变,但此刻台湾内部的矛盾还远远没有走到这步,冯锡范想的还是如何让嫡子在争宠中取得上风,而不是兄弟自相残杀。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就甲申年以后的事情来看,争位最后肯定会发展到刀兵相见,自己人杀个血流成河,然后被外人捡了便宜,从来没有次例外。而你们现在既然动了这个心思,而延平王好像居然还不阻止,那就只好我来未雨绸缪——我这个许诺不仅对长子有效,对你们也样。如果冯卫士你们不幸失手了,被关进大牢要治罪了”
看到冯锡范的脸色开始发白,邓名笑道:“甲申以后,内讧还真没有善终的——说远了,假如真有那天,冯卫士可以对审你的官员说声,就说是我说的,任何人只要肯网开面放你们去四川,不让你们东宁内部流血,就能得到我永远的感激;而如果伤害了先延平王的骨肉和部将,那我就会感到遗憾和不快。”
第68节混乱上
康熙十年永历二十六年正月,桂林,平西王府,。
自从夺取了广西后,吴三桂就把王府搬到了桂林。因为他已经把战略方向从昆明转移向了湖南,或许还有广东,所以呆在贵阳也没有什么意义,而且转移到桂林还可以向李定国显示自己的诚意。
这几天吴三桂的心情相当不痛快,连过新年都没有过好。几个月前,前好不容易盼到两江打起来了,平西王立即厉兵秣马,就等着突袭湖南。结果没两天,先是蒋国柱接着是张朝,先后宣布告老还乡不,是告老跑到四川去了。差不多同时,吴三桂就听说耿精忠反正了,还帅领大军杀入了浙江。当时吴三桂暗道句“苦也”,两江还没有乱起来,还没能把成都和北京的注意力吸引走,那么耿精忠不是成了众矢之的了吗?
果然不出平西王所料,开始耿精忠进攻还算顺利,但八月初就在绍兴城下陷入了僵持。浙北和江南的军队源源不断地赶到,依仗坚城河流挡住了耿藩的攻势;相持了个月后,本来保持中立的浙东张煌言部突然宣布援闽,下令隐蔽在温州附近的浙东明军攻打耿军的后路——本来浙东军还想再等些日子,让江南绿营和耿藩再拼几天,但听说进展不利的耿藩为了强攻绍兴,悍然在浙南大肆拉壮丁强征粮草,浙东明军忍无可忍,提前发动了进攻。
耿精忠走运的是,此时他还没有把全部的部队压上绍兴前线,仓促发起进攻的浙东军也准备不足,没能举切断耿精忠的退路。耿精忠边分兵抵抗,边全速撤军返回福建,不过还是丢了三成的兵马在浙江。
讨逆军靖难军和浙东援闽军会师后,联手攻入福建。耿精忠收拢残部在仙霞关抵抗,依仗地利挡住了明清联军的进攻。看到耿精忠这么快就不行了,董卫国随即下令靖逆军向福建发起进攻,同时发布檄文称他要砍下耿精忠的脑袋献给皇上做新春贺礼。不过董卫国虽然口气很大,但江西绿营下子也攻不下耿藩的城池。
只是耿精忠祸不单行,这时郑经突然在金厦登陆了。歼灭了耿精忠的防守部队后,郑经在金门发布檄文,称耿精忠反正后形势不利,靖难军和讨逆军两支清军已经从东北攻入了福建,而江西绿营派出的靖逆军也攻入了福建西部,福建的明军耿军已经是危如累卵。作为大明的延平郡王招讨大将军,郑经断然不能坐视不理,故亲统大军浮海前来援闽援耿。
看到郑经檄文的时候,从川陕总督高明瞻,到东南各督抚,再到平西王吴三桂,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冒出个念头,这不是邓名惯用的把戏么!浙东的张煌言和邓名是伙儿的,援闽也就算了,怎么现在郑经也学会了?
郑经股气带来了十万大军,而且还有亚洲第二大的舰队来保证机动,顿时整个福建沿海就是风声鹤唳。被郑经突袭后,耿精忠不但不能继续支援前线,还得从前线抽调部队回来防守沿海地区;而北方进攻耿精忠的明清两军得到消息后则是士气大振,知道耿精忠已经是死定了,现在到了瓜分胜利果实的时候。
九月,耿精忠苦心维持的西北和东北两条防线先后被突破。不过靠着多年在福建的经营,耿精忠的手下还在各个据点里苦苦支撑,同时向各方派出和谈使者,企图找个能依靠的势力投降。不过耿精忠的努力注定是白费的,赵天霸已经和各方达成协议,任何人都不得和耿精忠单独媾和。本来赵天霸还担心郑经是围剿耿精忠同盟中的最薄弱的环,但这次郑经倒很痛快,他和统帅浙东水师的郑瓒绪在金门会面,至少表面上这对堂兄弟尽释前嫌,浙东的援闽军和台湾的援闽军欢聚堂,郑经向郑瓒绪保证,台湾明军会与浙东明军统行动。
给耿精忠最后击的是尚之信。广东尚藩部队在八月就完成了集结,九月,虽然看到耿精忠被击退返回福建,但是尚之信觉得形势未明,就直没有表明态度。开始看到靖逆军进展不顺利的时候,尚之信还在琢磨如何突袭董卫国才能取得最大的战果。不过郑经登陆后,局面就开始了边倒。等到仙霞关失守,联军水陆并进向闽中进发后,尚之信就按捺不住了。
尚之信认为明军的势力较大,所以决定打起广东援闽军这面旗帜来。尚之信还先礼后兵,发书给耿精忠,建议对方下令给地方官迎接尚家的援军。
大惊失色的耿精忠急忙回信说他尚有战之力,现在只是诱敌深入而已,不日就会发起雷霆万钧的反击,把所有踏上福建领土的敌军——不管是明军还是清军都统统消灭。在信的最后,耿精忠苦苦哀求尚之信看在三藩同气连枝,福建广东更都是源自东江脉的情面上,千万不要来援闽。但尚之信不为所动,表示福建的形势很糟糕,所以他定要来援闽,尤其是看在东江脉的情面上,对闽省更是非援不可。
到了十二月的时候,耿精忠丢掉了除泉州以外的全部地盘。现在耿藩余部龟缩在泉州城中做困兽之斗,而城外是靖难靖逆讨逆三军,加上浙江台湾广东三支援闽军共六路大军。其中明军和清军各三支,把泉州围了个水泄不通。
其中的广东援闽军最为奇特,因为广州不承认这支援闽军是隶属于广东尚藩的军队——当得知尚之信打出了“援闽”的旗号后,尚可喜大惊失色,当着左右的面前脱口而出:“哎呀,错了,应该用‘荡逆军’的名义啊!”
虽然张煌言和郑经的明军实力远远强过三省的清军,而且三路清军中的靖难军怎么看都是化妆成清军的明军,但尚可喜却敏锐地发现,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明军似乎不欢迎藩王反正。郑经和浙东军对耿精忠的联合进攻说明这不是孤立的行为,而是明军方的战略,既然如此,尚可喜当然不宜现在打出反正的旗号。反正的机会不能随便浪费,留到以后也许还有用。
“这个糊涂孩子,就点不知道审时度势吗?不懂得随机应变吗?”尚可喜知道,尚之信是根据他离开广州前的嘱咐而进行的选择。不过再不懂得变通也是自己的儿子,出了问题还是要想办法解决。若是换做般人,说不定此时就会严令尚之信再反正回来,但尚可喜实乃两面下注的宗师,略沉吟,发现虽然局面严峻,但并非不能变坏事为好事。
很快尚可喜就做出了决定,对外称尚之信统领的军队为叛军,而广东和尚藩依旧(fqxs)是大清忠贞的臣子;很快,尚可喜更进步宣称,进入福建的广东援闽军其实是在逃离广东,从而把尚藩和尚之信分割开——如果尚之信分到了份地盘,那么在儿子手里或是划归尚藩也没有本质的区别,顶多是管理的时候麻烦些罢了;虽然宣布尚之信为叛军,但实际上广东对尚之信的支持并没有改变,如果这样都无法在福建站稳脚跟的话,那就说明尚藩本来就难以从福建夺取部分领土,就让尚之信再退回来好了,广东依旧(fqxs)保留着反正的机会。
因为泉州城防坚固,再加上新年到了,所以耿精忠暂时还能在城中苟延残喘,不过看上去肯定是无力回天了。平西王好不容易盼到邓名出海,国内各股势力蠢蠢欲动,结果却是个个地跳出来送死,先是康熙皇上,然后是两江的督抚,接着又轮到了耿精忠,平西王心里的这份失望就别提了。
“悔不该啊。”吴三桂对愁眉不展的夏国相说道,平西王的声音听上去好像都苍老了不少:“当初邓名两下江南的时候,本王就应该倾巢而出,先把李定国灭了就好了。要是那个时候拿下了云南,邓名就不敢这么从容腾挪,也不至于如此势大难制!”
夏国相连连称是,但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他还记得,那时吴三桂最担心的是把老本拼光,清廷就可以趁机把他的藩国撤除了。要是没有邓名,估计吴三桂也就乐呵呵地满足于藩王的地位了,只是现在眼看清廷守不住这个天下,吴三桂的野心才又冒了出来。
“难道本王最后也要把两省丢给那邓名小儿吗?”吴三桂越说越伤心,气愤地拍案叫起来:“皇上蒋国柱张朝,就不知道商量着起发难吗?现在可好,被成都各个击破了,十年才盼来这么个机会,本王还有几个十年能等?”
“皇上的密旨点儿用都没有。”康熙的圣旨也送到了吴三桂手中,不过这种密旨只有在成都不干涉的情况下,才可能在湖广发挥些作用;而要想成都不干涉,就需要两江和闽浙大乱,给吴三桂浑水摸鱼的机会。现在耿精忠就剩口气了,吴三桂怀疑成都已经平定了核心地区,现在开始把警惕的目光转移到云贵这些边远地带了。
苦吟再三,吴三桂发现他竟然没有什么可行的对策,只能眼睁睁看着耿精忠被消灭。他估计各地跃跃欲试的诸侯都会被彻底吓住,再也没有人敢跳出来扰乱邓名的战略了。其实吴三桂也是样,他本质上不喜欢冒险,而是喜欢脚踏实地;只要不被逼到没有退路的死角,吴三桂也不愿意进行输多赢少的赌博。现在如果孤零零地跳出去打湖广,怎么看都是胜算不大。
就在吴三桂快要绝望的时候,新的机会好像突然出现了。
第68节混乱下
黔国公沐天波是大明天子忠心耿耿的臣子,心甘情愿地为大明皇帝付出自己的切,在邓名的前世,他就为了保卫永历流尽了最后滴血。若是沐天波知晓皇帝对缅王声称他的被害是咎由自取的话,大概也只会遗憾而不会后悔,因为保卫大明天子这就是沐天波的志向,是自打朱元璋封藩沐英以来,沐家数百年的信念。
自从永历被莽白软禁以来,皇帝的御林军很快都被杨在赎走了,改编成占领军。几年后,侍卫官也渐渐被占领军要走。这时沐天波满怀希望,每天勤奋地锻炼身体,就盼着得以摆脱囚徒生活的那天,然后就要带领御林军杀进阿瓦,救出皇上。可是这天却怎么等也等不来,最后永历身边除了家人以外,只剩下首辅马吉翔沐天波和群太监——杨在和占领军的军官研究以后,都认为沐天波太危险,就是把马吉翔要回来,都不能同意缅甸人释放黔国公。
只要杨在能给昆明和成都送去足够的赔款,在缅甸问题上他就有足够的发言权。就是李定国问起此事时,白文选等人也会帮助杨在解释;至于成都那边,院会更是怎么看杨在都顺眼,前几年杨在两次回国到成都,帝国政府和院会都热烈欢迎这位缅北的太上皇。
去年,杨在把他的老丈人马吉翔也要出去了,大概是认为马首辅再也不会对他的地位构成任何威胁了。杨在的猜想也没错,十年的软禁磨光了马吉翔的雄心,当初意气风发的大明首辅现在已经变成了个衰弱的老头。缅甸卫兵拿着命令来提人的时候,马首辅只是简单地向沐天波——最后个难友拱拱手告别,脸上带着丝羞愧,低着头匆匆跟着缅兵走了,就好像是个在战场上抛弃了同伴的逃兵。
由于明军在国内的日渐强势,沐天波也承认缅甸对永历天子越来越好了,现在永历天子只要愿意,还可以在缅兵的陪同下出去打猎,如果沐天波有兴趣也可以同行;每隔段时间,莽白还会向天子和东宫进贡几个缅甸的宫女。听说不时来觐见问安的对大臣终于只剩下沐天波个了,永历皇帝又次大发脾气,把几个倒霉的宫人通责骂。
君忧臣辱,君辱臣死。
沐天波直策划潜逃,不过他总是放心不下天子。当意识到杨在这个贼是不可能放他回国的,沐天波就把妻儿托付给了皇后——后者还帮沐天波说服了永历天子,让他相信沐天波不是贪生怕死想弃君逃跑,而是真的计划自己脱困以后,好召集忠义之士拯救皇上。
大概是因为时间太久了吧,再加上明廷臣子基本上都被释放,所以监视沐天波家的缅兵也松懈了。沐天波这十年来身体直保养得很好,成功脱困后,发现沿途的缅兵更是毫无戒备。有两次被拦住后,对方察觉他好像是中国人,也立刻变得非常客气,连身份凭证也不要了,立刻放行。甚至还派人护送他到边境,生怕这个看上去似乎还有点地位的中国人被缅南的盗匪所害。
进入缅北莽鲁的统治区后,沐天波见到的中国人就更多了,好像有大量的汉人正涌入缅甸经商;除了商贸以外,还有其他的工作需要汉人,比如缅北开办了许多的汉语学校。
自从五年前开始,莽鲁政权就规定缅甸的科举考试必须加试汉语,因此汉语成了官吏必须掌握的语言;更有甚者,从三年前开始,成都叙州等最有名的中国学府都向缅北和缅南发放奖学金名额。永历十五年,缅甸同意赔偿的战争赔款实在太多了,院会认为对缅甸很不公平,所以打算从四川得到的这份赔款中拿出半还给缅甸人民,还款的方法就是设立奖学金,奖学金的对象是面向全缅,缅北和缅南都有名额。
无论是莽鲁还是莽白的治下,层层筛选出来的最勤奋最聪明的缅甸人都在奋力苦读,希望能够拿到全额的奖学金去四川上学。院会通过辩论普遍(fanwai.org)认为,等到这些最聪明的缅甸孩子在四川接受了全面教育,他们回国掌权后就会形成个亲中国的集团,从而加速永历十五年的战争后遗症的痊愈。
很多在缅甸教书的中国人甚至是云南和四川的逃犯,为了躲避昆明的通缉而跑来缅甸,在缅北这片领土上他们过着受人尊敬的生活。而事实上也是潜逃者的沐天波在前去八莫的路上,很快就被汉人中介公司盯上了,在他住店后,就有陌生的汉人来套交情,旁敲侧击地问沐天波是何方人士,来缅甸做什么生意?见沐天波支支吾吾语焉不详后,中介公司更加确信这是个云南逃犯,大概是初到缅甸生活无着落,就热情地推荐沐天波去“莽鲁大王国际语言学校”去上班,教授云南方言。中介公司的人还说,凭着沐天波的汉语水平,几年之内做到教授娶上十个缅甸姑娘不成问题——中介公司只收取半年的薪水做介绍费,可以接受分期付款。
拒绝了这家公司的工作推荐后,沐天波第二天住店时又碰上了家。这家华商是做讼师生意的,确定沐天波来路不明,而且看上去没有什么收入后,就想拉拢他去当职业原告——虽然沐天波看上去有点学问,但这家华商暗示他不能坐吃山空,而且财不外露才是保平安之道——显然这家做讼师生意的人见惯了逃亡出国的抢劫犯,把沐天波也误认为类似的人。
昨天对于那家学校,沐天波至少还能听明白对方想干什么,但这个讼师就把沐天波彻底搅和糊涂了。
什么叫职业原告?看到沐天波对缅甸的形势窍不通,招揽他的人微微笑,边在心里琢磨着可以把工资和提成压得更低,边耐心地解释道:缅甸官府对于中国人报案和缅甸人报案是区别对待的。缅甸人年到头的丢牛,但从来也没有能找回来几头,要真是偶尔找到了其中的头,失主就会热泪盈眶,敲锣打鼓地给官府送去块牌匾,感激官老爷为民做主;不过中国人就不同了,上次个初到八莫的中国打工者丢了条桃木做的佛珠手链,大概值不了几个钱,但报官后全城戒严,衙门捕快蜂拥而出,最后硬是在条阴沟里把断了线的珠子颗颗地拾了出来穿成串。
这种诉讼商行正是因此而生的。想要招揽沐天波的这家商行,在缅甸南北各大城市均有店铺,广告贴满了大街小巷,上面写着“中国人代诉”。据这个商人介绍,不同地区的中国人代诉的报酬还不相同,两广福建人的价格都很低,浙江人和两江人稍微好些,但像沐天波,听口音就是云南人,要价就很贵了。不过,最好的是那些有四川同秀才的身份证明文件的人——四川的同秀才来自五湖四海,不能光凭口音确认。
第三天住店,倒是没有华商再来马蚤扰沐天波,但是店老板亲自跑来了,请沐天波无论如何要救救他。
“怎么了?”沐天波听到门外传来阵阵喧哗声,怀疑是有盗匪前来。
“是些爱国者在闹事,小老儿怕他们闹得太凶,殃及鄙店。”这位缅甸老板告诉沐天波,这五年来随着越来越多的缅甸人了解到四川的情况,或是干脆去过四川,见识过帝国政府的运行,就愈发地希望莽鲁大王的统治能有所改变。些缅甸读书人提出,要和四川样,不能因言罪人,要允许缅甸百姓评论时政,要提刑官独立,不能让缅甸平民在自己的国土上当四等国民。甚至有人提出应该像四川样公布官吏的财产。这些要求激起了缅甸爱国者的愤怒(shubaojie),称这些读书人都是川奴,下次要是川军再和缅甸发生战争,这些人肯定都是给明军带路的。
“原来如此。”沐天波听明白后,以为店老板是要他离开这个店:“我明白了,这便搬走,绝不会牵连老板和店里的其他客官的。”
“不,不,不。”店老板知道沐天波误会了,他急忙摆手:“小老儿只是想请客官在鄙店门前站下。看到有中国人在这个店里住,官府马上就会派来大批捕快保护鄙店,把那些叨扰客官睡觉的人抓走痛打顿。”
“在官府的捕快赶到之前呢?”沐天波依旧(fqxs)有些不放心,刚才他明明听老板说得很清楚,客店外面那群人是缅甸的爱国者,最痛恨的就是给明军带路的缅:“我是不是应该拿着刀出去,以便自卫?”
“完全不用,当然,您拿刀也没人管,不过只要客官您把这口正宗的云南腔露就没事了。”店老板蛮有把握地说道:“听见您的云南话以后,那些爱国者就会笑着围上来,用汉语和您打招呼:昆明来的朋友,我可以和您练习下我的汉语吗?”
现在,千辛万苦从缅甸逃回中国的沐天波,正坐在平西王的会客室里,准备向对方解释自己为什么到了云南以后,又要辗转前来广西的原因。
第69节忠臣上
返回云南后,沐天波就闯进了晋王府,要李定国速发援兵去救皇上。
根据沐天波的观察,现在云南的情况不错,他还记得当初孙可望治滇的时候,云南的老百姓个个面黄肌瘦,目光里也满是畏惧和狐疑,要是被沐天波这样的大人物注视会儿,就会害怕地低下头,匆匆地走开。
那时沐天波见到他祖祖辈辈居住的云南,老百姓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也是非常地痛心。不过沐天波知道云南需要承担沉重的战争开支,而为了保卫大明皇帝,为了挡住清军进犯并反攻中原,这些似乎都是不得不付出的代价。也正因为此,不得不放弃云南时,沐天波胸中痛得锥心刺骨。他曾经在战时不止次地暗暗发誓,要在战后恳求皇上好好地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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