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清》第 176 部分阅读

    么办。
    对这几万闽军的统帅们来说,他们也迫切需要个新的忠诚链源头,以便让他们有所依靠。甘辉余新万礼的兵马不多,直接依附于张煌言就好,可现在前后逃亡来的闽军已经高达四万人,大小船只八百余艘,比张煌言和马逢知的兵力都要强大,派系也十分复杂。幸好现在他们还没有谁试图再发动场统战争,或者说这个念头还没有成熟,只能乱哄哄地争论,等张煌言回来再说。
    此时在厦门,二十岁的延平郡王世子和代理招讨大将军郑经,正站在厦门他父亲的王府内。哀书已经发去缅甸,只要朝廷回信,郑经就会正式继承他父亲的爵位和官职。四川的邓名,虽然年轻得令人嫉妒,但也是在二十三岁时才得到国公的爵位的。现在大明的爵位已经贬值得很厉害了,但王公的名义还是有其价值的,比如蜀王的世子刘震,就迟迟没有得到朝廷允许袭爵的批复,直到现在还挂着蜀世子的名义,看起来朝廷再拖下去就会把这件事忘了。
    但朝廷几乎不可能会拒绝郑经的要求,因此郑经势必会在比保国公还要年轻的时候就登上王位,毕竟他已经手握大片的领土,还有数十万军民。如果再早上两个月的话,延平郡王世子手中的兵力更为雄厚,那时他几乎完好无损地继承了他父亲的全部军队。
    卫士们远远地站在门口,没有人回头向内望上眼,整整上午,延平郡王世子都没有出来,甚至没有坐下办公,而是常常起身在桌边走动,不时还发出声长叹。今天延平郡王世子没有召任何心腹或部将来议事,接下来的大计已经没有什么可改变的了,厦门岛上还服从延平郡王世子的军队和官吏都忙着去做撤离的准备了。
    以郑经现在的身份,和大小诸事均可言而决的权利,他完全可以迈开大步,把靴子在地板上踏出令臣属震慑的响动来。但郑经却没有这么做,他轻手轻脚地走到了王府门前,站在两侧卫士的中间,默(zhaishuyuan.cc)默(zhaishuyuan.cc)地眺望着厦门上空的蓝天白云。
    经过郑成功十余年的经营,这里不但有众多的仓库,由堡垒哨所和围墙组成的坚固防御体系,还有得到妥善维护的港口,以及不断修缮的道路。这里也有东亚最大的造船厂,郑成功从南洋购买来的上好木料,会在这里被迅速地加工成战舰或是商船。
    整个厦门本岛,也被众多的海上哨所围绕保护,即使是被清军控制的大陆沿岸,明军也布置有隐蔽的暗哨,在沿海地区的衙门中隐藏着明军众多的细作——这切都是明军敢于在这么靠近大陆的地方驻扎的底气。
    但现在这切势必要全部放弃了,郑经的目光从天际收了回来,垂头看向自己的脚尖:两年前,十九岁的郑经被父亲首次委以重任,执掌金厦的十几万军民,照看储存在仓库里的堆积如山的金银粮食火药和其他物资,保护重要的工厂和周围的港口哨所。为了完成这个工作,郑经需要每天读取几十份从大陆送回来的情报,这里面有不少会互相矛盾,有些甚至可能是敌人在故布疑阵,需要仔细分析以去伪存真,从而推测出黄梧和施琅他们对金厦的攻击意图——如果真有的话。
    郑成功临走前对他的继承人交代,这切都是不容易的,别人缙绅家的孩子在这个年纪,多半还纵情声色,飞鹰走狗。不过郑经肯定不行,因为他是延平郡王的世子,他有个很严厉也对他满怀希望的父亲,要求他立刻承担起对家族和国家的责任来。
    郑经认为自己犯了个少年人很容易犯下的错误,不过他没有做个负心汉,如果生个儿子,郑经打算将他作为自己的继承人培养,就像父亲郑成功悉心培养自己样。不过郑经的父亲对此显然有不同看法,或许这个错误在其他缙绅的家庭可以被容忍,可以遮盖和遗忘,但郑家不是其他的什么缙绅,父亲丝毫没有容忍这个错误的意思,他要郑经死谢罪。
    郑经不愿意死,他还不到二十,头胎儿子也刚出世,郑经拒绝了父亲的要求没过多久,父亲去世了,有人假传他父亲的遗命,想利用他们父子不和夺取他的财产,于是郑经起兵了周围危机四伏,好像有很多人在暗地里议论郑经的不检点,还质疑他继承权的合法性,因此郑经需要立威,需要把那些可能威胁到他地位的人对他权威不毕恭毕敬的人都消灭——为了维持闽军的统,郑经深信这是必须要做的事,而且他乐观地认为这不会很难。
    怀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念头下手之后,郑经才发现他的敌人居然多得出乎意料,郑瓒绪郑袭还有陈蟒他们居然能够蛊惑起那么多人来。叛徒和三心二意的人地冒出来,每天都有人来举报又有新的人尝试叛乱,在最紧张的那几天,郑经晚上睡不了几个小时,不停地起来接见那些来王府求见的举报者,然后派出队队忠于自己的军队去镇压去平乱。
    但乱党却越来越多,港口外的船只每天都在减少,即使陈蟒等人逃走后,成建制的叛乱固然是不见了,但三三三两两的逃亡确实愈演愈烈。郑经越是努力地想把蛊惑军心的害群之马都抓出来处死,这些人就分布得越广。即使郑经下令把船只都看管起来也没有用,每天晚上都有明军士兵抱着木板逃离厦门,水性好的干脆直接游泳去同安。
    四万余人乘船逃走了,还有两三万人渡海投奔满清去了,周围的岛屿岗哨更是大多招呼都不打声就连人带船消失不见。现在金门已经是空空如也,就算没有赶上和郑瓒绪起跑,那些郑泰的旧(fqxs)部也绝不肯留下来等着被清算。
    现在厦门周围只剩下几万人,其中军人只剩下五千,这点兵力别说保卫金厦,就是支撑全部的侦查预警体系都快做不到了;而且支撑预警体系做什么?为了让派出去的人能更轻松地驾船逃离厦门么?
    更危险的是荷兰人的反应。本来在台湾丢失后,荷兰人已经同意向郑成功缴纳过境的税费,并允许郑成功处置所有逃税的船只。但两个月前,荷兰人拒绝继续执行这个协议,上个月郑经主动退让,试图与荷兰人谈判,将过境费降低到个“更合理”的水平,但荷兰代表的反应是拒绝谈判,扬帆离开了澎湖。
    从其中郑经感觉到了战争的气氛,现在要想缓解金厦的危机,就必须要从台湾抽调移民和军队回来,不过若是荷兰人决定再次开战的话,他们会给已经严重受到削弱的郑军构成巨大的威胁,甚至可能切断台湾海峡的交通。郑经的猜测其实也差不多,离开澎湖的荷兰人个个都欣喜若狂,他们认为闽军的覆灭已经近在眼前,他们正急不可待地商量如何说服巴达维亚议会公开加入清廷方。
    如果是身经百战的郑成功,他会有信心也会有勇气迎接这种挑战,就好像他在厦门海大战中做的样,即使是清廷集全国之力而来,只要是在厦门作战,郑成功也毫不畏惧。不过刚刚二十出头的郑经没有这样的勇气——或许这也是种自知之明吧,郑经已经下令,把厦门剩下的人口都搬运去台湾。尽可能地焚烧仓库港口造船厂和哨所堡垒。
    “这些可恶的叛徒。”想起叛逃的那些将领,郑经恨得咬牙切齿,他们掏空了金厦的自卫力量,使得他不得不忍痛抛弃父亲经营最久最坚固也是最重要的反攻基地。不过郑经也渐渐从这些日子的狂躁激动情绪中恢复过来了,他扫了眼此时还在王府中的卫士们,在心里暗暗发誓道:“我会对他们很好的,我定会善待这些忠于我的人。”
    第05节放弃下
    闽军从金厦撤退三天后,清军才登上了厦门的土地。拜托黄梧的福,清廷把自己的造船厂和船只都烧了,作为重灾区的福建现在连绿营水师的训练用船都不够了,更别说战舰了。在邓名的前世,由于郑瓒绪和陈蟒等人直接投降黄梧,所以清军才有了登陆威胁厦门的资本,而现在黄梧手里只有那些零星叛逃过去闽军散兵游勇,舢板都是才缴获的,所以直到郑经已经撤退得空无人,泉州这边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在进行了番激烈的关于闽军到底是逃走了还是企图诱敌的争论后,黄梧和施琅派出了第艘舢板,然后是第二艘
    郑经撤离厦门十天后,禁海令的倡议者黄梧和施琅并肩踏上了厦门港,拜黄梧所赐,这二人的座舰是艘隆庆年出品的老古董——其后制造的新锐战舰都编入了满清的水师,而厦门海大败后,清廷发疯般地把自己的水师斩尽杀绝,这首老爷爷级的船机缘巧合才得以幸免。
    禁海令虽然给郑成功造成了定的麻烦,不过就邓名所知,至少在郑成功去世前,闽军还离揭不开锅很远。而且为了反制禁海令,郑成功开始收买地方官府胥吏协助走私,收入下降毋庸置疑,但就靠禁海令能把闽军饿死么?邓名对此非常怀疑。
    明初也有禁海令,为了打击方国珍余部,明廷对海外岛屿的人口搬迁工作同样严厉,充满了百姓的血泪。其中的功罪邓名不好和周围帮大明文武深究,但明廷从来没有忽视过水师建设,而且也只是针对难以控制的少量岛屿,而不是绵延整个海岸线;发展到后来明廷的片板不许下海政策也更像是类似盐铁专卖的国家行为,而不是为军事服务。
    而清廷前无古人的自毁水师禁止渔盐,甚至连山东都在禁绝范围内,这种举措给清廷水面力量带来的损害难以评估,除了沿海地区生灵涂炭外,清廷本身也因为这举动而遭受严重损失——光禁海地区的赋税损失就是个天文数字。
    “郑逆逃走时把东西都毁了。”施琅在厦门转悠了圈,这次由于没有郑瓒绪带走的大队降军的威胁,郑经撤退得比较从容,对厦门的造船长仓库港口进行了彻底的破坏。施琅检查完厦门的设施后就断定,几十年内就休想威胁澎湖了——在邓名的前世,施琅攻击澎湖用的还是倒戈闽军的降军降船,此外还有很多耿藩的船只,其中不少就是通过厦门的未遭到破坏的造船厂生产的。
    对于黄梧的禁海令,施琅最初也没有太多的不满,虽然这可能会给清廷造成严重的破坏,但好处就是没有了水师和造船能力,朝廷也不会逼着他们两个去打郑成功了——上次听说郑成功在南京惨败,施琅和黄梧鼓起勇气想去占便宜,没想到刚刚遭遇惨败军心士气都在最低谷的郑成功还是这么厉害,又是场空前的惨败——回来后黄梧和施琅商议,这次有达素这个鳌拜的密友在前面顶着,朝廷不会穷追战败的责任,但下次就未必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谁想到郑成功这么早就死了啊。”现在提起此事,黄梧也颇有些后悔,厦门海大捷后,黄梧和施琅都估计再有两三年,朝廷可能就会好了伤疤忘了痛,逼他们再次去攻打厦门。就算朝廷的注意力被邓名吸引走了,过上几年估计郑成功也会再次去攻打南京或是广州,导致朝廷震惊,然后注意到福建绿营养了很久该用用了。
    如果朝廷因为震惊或是自信,而推着他们去打郑成功的话,施琅和黄梧估计就算不死在战场上,也得被朝廷杀头,所以啥都别说了,咱们先把朝廷的水师都毁了再说吧。未雨绸缪的黄梧和施琅不但把船只毁了,连造船厂都烧了,渔业也荒废了,这样将来就算朝廷想重建水师,都没发造船没地方招募水手。若是切都要从头开始,军费花费巨大,估计北京肯定会争论不休,没有几十年吵不出个结果来。
    至于封疆禁海,施琅和黄梧可不是北京那帮没见识的满洲人,这招肯定困不死国姓爷,不过让郑家收入大大减少还是做得到的,这样闽军的恢复速度就会慢很多。熬个几十年,黄梧施琅哥俩都含笑老死在了病床上,那海疆的事情就爱谁谁吧。
    可没想到他们两个岁数大的还活蹦乱跳的,年富力强的国性爷倒先走了,黄梧虽然没信心对付郑成功,但和初出茅庐的郑经比划两下的胆子还是有的。
    “若是不把五省的水师都烧了,若是郑瓒绪他们都来投奔我们,这澎湖好像能打了啊。”黄梧越想越是心痛,虽然郑经现在还年轻,但台湾是有渔民有海运的,过上十年八年,新代的水师人才就会成长起来;而大陆这边禁海令下,就是再过百八十年,海军也休想凭空冒出来。
    “还把船厂都烧了。”施琅也是脸的丧气,当初黄梧提出禁海令的时候,施琅也帮着摇旗呐喊,说这是困死郑成功的良策,现在已经颁行全国了,还靠血腥屠杀把沿海地区的百姓反抗都镇压了下去,现在总不能看郑成功死了就推翻重来吧,对朝廷明说:当初我主张烧船是怕你们让我出海去打国姓爷,现在国姓爷死了,我有出海去打他那个年纪轻轻的儿子的信心,所以咱们重修船厂造点船给我立功去吧。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还是大功。”黄梧和施琅收起去欺负年轻人的念头,决定回去就和李率泰起向朝廷表功,不管怎么样,他们算是把金门厦门都收复了,能证明朝廷没有白白招安他们了。
    撤退的郑经自然不会有心情把这件事及时通报给舟山,而且现在郑军对张煌言的观感也很微妙;但闽都李率泰藩王耿继茂就完全不同了,把明军从近岸驱逐是件了不起的大功。
    上次得知郑成功死讯后,耿继茂李率泰黄梧施琅他们就联名上奏,为自己表功:耿继茂才移镇福建两年郑成功就去世了,这当然说明他威名远播,在耿继茂看来郑成功就是惊惧而死的;李率泰的说法则是他治军有方,让郑成功无隙可乘;而黄梧的说法就是他禁海令阴险毒辣,让郑成功夜白头,最后郁郁而终。甚至连广东的吴六奇都要掺呼下,说他禁海得力,格尽职守地把广东的禁海区域扩展到了几十里,更认真地摧毁了全粤的船只,连广东水师自己的舢板都不放过,导致广东乱民就是想抱着木桶去投奔郑成功也做不到,让郑成功彻底无法来广东募兵打粮,给他抑郁的心情以决定性的击。
    这次收复金厦后,李率泰耿继茂黄梧和施琅竞相夸耀自己起到的巨大作用,忙不迭地向清廷报喜,称沿海明军已经远遁海外的不毛之地,清廷可以集中力量对付长江流域的邓名了。
    这些喜报都是用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北京,而且还是公开的捷报而不适合秘奏,途径南京的时候,两江总督衙门就抄送发往江南江西的下属府县,很快其中的份就摆上了位于镇江城外的邓名案头。
    报告送到时,邓名正在招待张煌言极力推荐的名士张岱吃饭,大明兵部尚书也在场作陪。匆匆看完这份公开的捷报后,邓名就把它递给了张煌言,见张岱脸上有好奇之色,邓名不假思索地告诉了对方捷报的内容——虽然张岱没有出言询问,不过邓名觉得这种消息完全没有保密的必要,很快就会传遍(fanwai.org)整个江南。
    “这些鼠辈,在给北京的奏本里拼命吹嘘自己的功绩,”邓名冷笑连连,郑成功去世后,黄梧施琅吴六奇夸耀争功的嘴脸他也见过了:“等拿到这几个贼后,连口供都省了,直接把他们自己写的奏章甩他们脸上,然后宰了祭奠国姓爷。”
    “提督说的好!”几个川军的高级将领也都在场,穆谭首先大声叫好。
    “可是,万他们也掏银子买了战争债券怎么办?”任堂慢条斯理地问道,本来邓名想把他留在四川,但他声称自己和两江士人关系很好,最后说服了邓名带他起来。
    张岱闻言微微愣,他刚进军营,对邓名和他手下只有个大概的了解,也从张煌言那里听说了战争公债的事:“这是讽刺挖苦吗?”张岱心中生出个疑问,不过在他看来这不太可能,虽然江南士人对这位国公的印象不佳,但即使如此也不会有人在面前这样出言不逊:“应该只是句无心之语,”张岱迅速在心里给任堂的发言定了性:“年轻人啊,还是不懂得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那延平世子呢?这次金厦失守,其实对清廷功劳最大的应该是延平世子吧?”周开荒嘴里塞满了食物,刚才邓名任堂张煌言和张岱有说有笑,赵天霸和穆谭也礼貌性地微笑,而周开荒直在忙着挑拣好菜。现在讨论到了军事,周开荒总算找到了他感兴趣的话题,他现在心里满是对赵天霸和穆谭的鄙视,因为他知道这两个人其实也听不懂张岱讲述的那些儒学话题,当然,不懂装懂的还有个,周开荒想到这里又瞄了保国公眼——虽然咱不懂张老先生讲的东西,但谁和咱样听不懂,咱还是看的出来的。
    “延平世子还是太年轻了啊,”邓名虽然赞同周开荒的看法,但郑经和黄梧施琅吴六奇的根本区别就是边是自己人边不是,就好比蒋国柱再能干,在邓名心目中的价值也不可能与他这些年轻的同伴相比样:“将来他会后悔的,而延平郡王的在天之灵,等看到延平世子有出息后,也就会消气了。”
    “谭诣谭弘叛变的时候,提督也就是延平世子这么大吧?”穆谭说了句。
    “呵呵,情况不同的。”邓名连忙谦虚,不过心里顿时笑开了花。
    张岱察言观色,对邓名的好感上了层,显然这个年轻人城府不深,虽说部下当面恭维有些近谀,不过哪个官员的属下不公然阿谀上司呢?而且这么句恭维就能让邓名露出明显的喜色,说明他还是个对自己要求比较严格的人,普通官员对这种程度的马屁早就免疫了。
    “谁说的?”任堂马上反驳道:“邓提督当时二十了,延平世子督师金厦的时候才十九,明明比人家大了岁!而且带着两千个残兵败将逃命,能和统帅十万大军相比吗?让邓提督去试试看,说不定还不如延平世子,而换延平世子来对付谭诣,也就未必比邓提督差了。”
    “嗯,嗯。”邓名的好心情被任堂散去了半,不过也不好意思争辩:“任兄说的对。”
    “不对,”周开荒知道任堂喜好抬杠,来到四川后因为邓名没什么规矩,这性子更是得到了自由发展,但周开荒作为亲历者,还是忍不住替邓名分辨道:“提督亲自去诱敌,这胆色还是很了不起的。”
    “咦,不是明明是赵天霸射箭断后的吗?”见居然有人开始和自己抬杠,任堂大喜之下立刻忘记了这是张岱的招待会:“而且我记得很清楚,你说提督当时跑了不到两里路,就累得要昏过去了,赵天霸边射箭退敌,还要边拽着提督跑,差点就没跑回来。”
    “我没说差点跑不回来。”周开荒脸涨得通红,其实他说过的,当时为了形容情况的惊险,周开荒还好通添油加醋,不过那时虽然说得过瘾,现在被任堂当着邓名面提起就有些不舒服了。
    “你说了!”任堂把筷子放在桌子上,比出个手指缝来,高举着给大伙儿看:“你说后面的追兵距离提督就还有这么点,提督当时累得已经趴在地上动不了了,多亏赵天霸神勇过人,射完箭就伸手拖把提督,当时把你看得是急坏了,只是军令在身,虽然焦急但就是无法出去帮赵天霸臂之力。不过正是因为你临危不乱,最后才能痛歼谭弘的大军”
    “我当时确实不够强壮,但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邓名有些生气的说道,他很确信这既是周开荒说的,很多评语样的段子具有周开荒特有的风格特色:“而且你当时明明躲在几里外,怎么看得见李星汉那边的事?你这不都后来是听来的吗?”
    “原来你没看见啊?”穆谭目光炯炯地盯着周开荒,这个故事是周开荒给他和任堂起讲的:“那你和我们两个说的那么真。”
    “提督这话欺心了啊。”周开荒感到面子被削了,大声地反驳道:“提督你怎么知道我没亲眼看见,我眼力好着哪,隔着几里算什么?我在山上。”
    “是在山上的林子里。”刚才周开荒形容自己的武勇时,赵天霸笑呵呵的听得十分开心,现在他觉得有必要出来帮邓名说句公道话了。
    “那也是山上!”虽然赵天霸的口气很婉转,但周开荒见穆谭和任堂眼中的怀疑之色更重了,他不得不奋起保卫自己的尊严和名誉,嗓门也愈发地大起来:“江边览无余!”
    “胡说!”邓名无法容忍这种对自己肆无忌惮地污蔑:“你要是能看的清路,从山上下来的时候还摔了好几个跟头——对了,我差点忘了,那是晚上!天都黑了,你能看见啥?骗鬼哦。”
    第06节事变上
    邓名周开荒任堂等几个人想起来这是给张岱准备的接风晚宴,终于停止了争吵。吃完饭,邓名就送张老先生回营休息。和吕留良不同,张岱的家人可不少,如果他决心去四川的话,搬家肯定要搬运段时间。而且张岱的岁数不小了,饭前他私下和张煌言说过,如果邓名有上位者的风范气度的话,他就会全力劝说徒弟和子侄们前去四川,但他本人还是更盼望能留在江南,以免落个客死异乡。
    把张岱送出帐门后,邓名就表示他还有些军务要处理,就不陪张煌言多聊了。
    “国公自便。”张煌言伸手指了下任堂:“老夫许久没有见到这个侄子了,要是国公那里不定需要他的话,就让他陪老夫会儿,如何?”
    不等邓名说话,周开荒和穆谭脸上就露出些迟疑之色,但邓名却笑道:“没事,没事,只是些日常事务,我们几个就能办妥了,张尚书和任兄好好叙叙旧(fqxs)。”
    在任堂的陪伴下,张煌言回到了给他准备的营帐里,两人就围坐在桌边,问答聊起了四川的近况。
    四川的新鲜事多,每次张煌言都能从任堂这里听到许多邓名玩出来的新花样,两个人不知不觉就说了很久。点燃油灯后,张煌言才察觉到时间拖得过长,本来他只是想大概了解下情况就切入正题的。
    “国公那里没有什么特别紧要的事吧?”在开始今天最重要的话题前,张煌言忍不住要先确认下。
    “没事,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漕运马上就要开始了,可是还没有来船呢。林启龙蒋国柱个赛个的老实,要是山东鞑子过来,我们也不会不知道。”任堂似乎很奇怪张煌言为什么会有此问:“就算有事要忙,白天也都做完了,今天上午我接到了切正常的通报,下午全是营里的例行事务,我没有任何事情要请国公的中军帐指示。全部的事情都办妥后才来赴宴的。他们几个也差不多,要不然还能心平气和地吃饭么?”
    “那我刚才告辞的时候,周将军和穆将军的脸色好像有点难看。”张煌言到现在也不是很适应川军的军衔制度,所以还是习惯性地称呼周开荒和穆谭为将军。刚才张煌言要带任堂走,在周开荒和穆谭的脸上看到了明显的难色,当时他也奇怪邓名的军务到底繁重到什么地步?以致晚上还要全体高层共同处理,尤其是周开荒,眼巴巴地看着任堂被带走,张煌言余光看到他被赵天霸拖走的时候还步三回头的。
    “哦,他们想和小侄玩牌。”任堂笑,就把事情吐露给了张煌言:“最近几天闲得很,今天我们四个被国公叫来陪坐,军营里都是副官在当值。国公也知道今天晚上我们肯定要陪着喝两杯酒,虽然不多喝但还是给了我们明天半天假。所以吃饭前就约好了,饭后在国公的中军帐里玩两把牌,军中又不能玩太晚,所以他们心里急啊。”
    “国公不玩么?”张煌言警惕地问道。他出兵时向是严禁博戏的,不过他知道川军好像在这方面相当宽松。只要不处在临战状态,邓名就允许没有值勤任务的军人自由活动,除了必须在规定的时间睡觉外,并无太多严格要求——邓名感觉军人的心理压力很大,而且有些事根本禁不了,所以他觉得还不如定下规矩。
    现在周围几十里内没有敌军,江面上来往的都是明军的船只,附近密布着明军的岗哨,明军的戒备等级已经降低到临战等级之下,邓名的中军帐又在本部和友军的环绕保护中,所以他没有阻止这几个直负责外围的中校今晚放松下。
    “国公不玩。”
    任堂句话就让张煌言安心了。不愧是自比汉太祖的少年英雄,岂会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要是和部下大呼小叫地博戏,肯定会把领袖的尊严丧失得干二净。就好像上次邓名张煌言和郑成功玩牌时都是幅云淡风轻的模样,那李来亨虽然赢了座银山,但其实是丢人而不自觉啊。
    “国公和我们玩就从来没赢过,不管玩什么都是输得塌糊涂,开始还不甘心想翻本,后来就死心了。”
    转眼,任堂就让张煌言意识到他的猜测和真相差距到底有多远,邓名不赌的原因是因为他无法持之以恒地把冤大头当到底。
    “半年前,国公学来了套泰西人的玩法,就是种纸牌,国公管它叫扑克牌,想用这个翻本,可是等我们几个人搞明白规矩后,国公就再也没赢过了。国公好像又心灰意冷了,好久没和我们再玩过。”任堂得意洋洋地说道,但接着他神色黯:“我们私下商议的时候,赵中校就说我们应该克制点,总得让国公赢两把,他才有兴趣继续和我们玩,输给我们钱。”
    这几个人不但不输给邓名哄他开心,反倒狠了命地大赢特赢,邓名被逼得要拿泰西人的扑克牌翻本了,他到底气急败坏到什么地步可想而知,但居然还是难逃失败的下场。想到这里张煌言哭笑不得,连连摇头:“荒唐,荒唐,不过这也不是想克制就能克制的吧。”
    任堂欲言又止,迟疑了会儿终于还是忍耐不住:“尚书可要帮我们保密啊,其实赢多赢少还真是能控制的,只是玩起来就忍不住罢了。”
    张煌言瞪了任堂片刻,猛地喝问道:“你们出千了!”
    任堂嘿嘿笑:“尚书有所不知,在川军中我们不准吃空饷,还规定不许文武官吏做买卖,不许入股商行。回到四川以后我们和知府衙门算账,幕僚手下的军饷要扣除了他们在军中预支的部分,剩下的才能自己领走。大家都只有份俸禄,谁都没外快啊,尤其是这些个督抚都认账把债券买下来了,没有仗打,我们连奖金都没得拿啊。”
    整个四川就只有邓名个官员在经营份买卖,而且还是珠宝这种暴利行业。任堂告诉张煌言,他们几个军官打牌的时候不但挫麻对暗号,就是邓名搬出的泰西纸牌,他们也私下串牌:“国公很有钱,每次和他玩牌的时候就是为了赢他的钱,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国公不知道么?”
    “大概有点怀疑吧,因为他好几次嚷嚷玩牌要讲诚信,要赢得堂堂正正,不能作弊。不过他没有抓到过我们的手腕子,他不能赖账,嗯,后来国公不玩了,也可能是疑心更重了。”
    张煌言听得目瞪口呆。今天观察了任堂对邓名的态度后,张尚书隐隐有些不安,担心任堂年轻不知进退,会在不知不觉中让四川的统治者下不来台——这对下属来说不是好事。但川军中的这几个中校显然比张煌言想得还要嚣张,如果邓名和他们是君臣关系的话,这已经是在明目张胆地欺君了。
    告诫任堂小心点,不要触怒(shubaojie)忠诚链的上级,也是张煌言把他叫来的原因。不过任堂对张煌言的话并不以为然:“参议院的参议员们,还有知府衙门的官吏,国公确实是把他们当成臣属看的。但是我们和刘知府熊行长他们不同,虽然我们是国公的部下,但感觉国公从来没有把我们看成属下,而是朋友,李中校是最不习惯的,但现在渐渐也改变了。”
    邓名曾经和任堂他们说过非常大逆不道的话,斟酌了下后,任堂觉得这番话还是暂时对张煌言保密,有选择地说了其中段不太离经叛道的:“国公说,我们都是为了驱逐鞑虏而聚集在起的,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都不知道哪天就不在了。所以在军中如果有可能就让大家玩牌开心下吧;平时也不要讲太多的尊卑上下,能维持军纪就够了。要知道,虽然今天你可以和个朋友吃饭聊天,但明天上了战场,你就可能会下令他去决死冲锋,或是因为畏战而把他处死——所以,在战场下对朋友好些,因为你可能不得不夺走他的性命。”
    张煌言轻叹声,时他也想不好这里面的利弊,所以打算先仔细斟酌番。
    “尚书还有事吗?”见张煌言似乎没有其他要嘱咐的,任堂就打算告辞了。
    “嗯,还有件事。”张煌言显得有点难以启齿,让任堂等了会儿后,才迟疑地问道:“听说川军中有人对老夫有所不满?”
    “哪有此事?”任堂生气了,腾地站起来:“尚书从哪个小人口中听来的谗言?我绝不与他善罢甘休。”
    “坐下,且坐。”张煌言示意任堂坐下,把人名隐去,只是称有人听到川军在背后议论张煌言的时候使用了蔑称:“好像有人叫我老道?”
    第次张煌言来到邓名的军中时,化妆成个道士,由于川军有普及战史的习惯,所以这件事自然为官兵所深知。
    “从来没有听说过!”任堂言辞确凿地答道:“川军上下对张尚书非常尊敬,就是国公本人也多次说过,张尚书是我大明在东南的擎天玉柱。”
    “那就好。”张煌言想起自己曾经兵败潜逃时的狼狈相,也有些惭愧,所以听说了这个评价后心里有些不自在。
    “尚书说的事,学生闻所未闻,但既是有个别人这么大胆,学生深信也绝非恶意。在川军中起外号是常见的现象,比如留守成都的李中校,官兵在背后都叫他‘只靴’,就是因为通过军中的战史课,大家都知道他在国公麾下打第仗的时候,只剩下只靴子了,不过这完全没有对李中校不敬的意思。”任堂严肃地保证道。
    “这好像就是不敬吧。”张煌言听完后,反问句。
    “是吗?”
    “显然是啊。”张煌言追问道:“其他还有谁有外号么?”
    “嗯,基本都有,比如衰神,大嘴,大谭贪”任堂掰着指头数起来,邓名手下的官兵许多人都有外号,区别只是闻名程度而已;几个中校都是全军闻名,比如提起“只靴”,川军里是个人就知道这是在说李星汉,而小兵的绰号也就是他身边的几个战友知道罢了。
    “没有个好的啊。”张煌言做出了判断。
    “嗯,好事别人记不住嘛。”任堂不得不承认张煌言的判断似乎还挺准确的,川军都是拿人的糗事来起绰号的,但接着任堂就找到了例外:“哦,也有好的,他们给我的绰号就很好。”
    “你的外号是什么?”张煌言非常好奇,想知道这个好外号是什么,更迫切地想知道为何任堂能得到特殊待遇。
    “诸葛,任诸葛。”任堂兴高采烈地答道。
    张煌言看着贯自我感觉良好的这位晚辈,苦笑着摇摇头:“这也不是好意的吧?”
    任堂返回中军帐的时候,远远就听到周大嘴的大嗓门:“提督,任诸葛回不来啦,三缺,耍两把吧。”
    “不玩,不玩。你们整天赢我有意思吗?”
    任堂跨进帐门前,听到邓名的断然拒绝。
    “提督,你卖了那么多翡翠和象牙,又不是输不起。”衰神和大谭也在帮腔。
    “这不是钱的问题,是心里不舒服!多好的牌都是输,宿宿憋屈得睡不着觉。”邓名的声音坚定异常,给人种无法融化的万年坚冰之感:“再说我明天可不能放假,不能睡懒觉晚起床。等回了都府,我找老熊老刘他们玩去。”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任堂人随声到,他的出现引起了片欢呼声。
    邓名合上手边的文件,准备去洗漱睡觉:“你们都早点睡,漕运开始了,都把眼睛睁大点。”
    “知道了,提督。”开始码牌的几个人同时高声答道。
    抓牌完毕,周开荒斟酌了下,打出了第张,然后好奇地问道:“老道找你干什么?”
    “没事,张尚书问我近来过得如何。”任堂说话的同时,用力地捻着刚拾起来的那张牌。
    第06节事变下
    扬州府,长江北岸。
    刘体纯和党守素分头驻扎在运河的两岸,旦运河有警,他们就能立刻发动夹击,把少量的敌军消灭在其中;若是敌人实力强大,他们也可以据守营寨,因为分兵两处中间还有很长的距离,所以敌军时也难以夺取这两座桥头堡,这样对岸增援过来的明军也不会陷入没有安全登陆地点可用的困境;如果敌人的实力更强,那他们视情况就会在水师的掩护下撤退。
    因为邓名在运河带有着大量的眼线,甚至还能从淮安拿到第手的情报资料,所以清军主力不太可能突然出现在扬州的附近,刘体纯和党守素的部署只是为了以防万:如果林启龙突然倒戈相向,山东清军派支军队高速来袭,而且运河上的眼线也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及时预警的话,明军也不会因为大意而下子失去对扬州地区的威胁和控制。
    刘体纯的大营设在西面,位于运河入口的上游,这是因为邓名觉得刘体纯更靠得住,能够更好地经受住大批漕船从眼前经过的诱惑。而党守素则被安排在下游方向,和刘体纯样距离运河入口足有二十里远,这样党守素虽然能远远地看见运河入口处的繁忙景象,但还是很模糊的——虽然委员会同意了罚款规则,但大家都觉得在饥饿的人眼前晃悠肉包子是种非常残忍的行为,所以致同意把党守素放在这个位置上。虽然党守素身在北岸,对过往粮船银船看得还没有镇江的李来亨王光兴和马腾云清楚,走上二十里路去抢漕船的难度也比坐船过江要大,总而言之,委员会把党守素当成内部最大的不安定因素。
    “凭什么这么看不起人?”想起大家对自己的偏见,党守素就气不打处来:“不就是因为我心直口快,每次分东西的时候嗓门最大,邓提督带党守素下江南后,他不知不觉地也不再指名道姓地称呼邓名了不痛快的时候我第个代表大家发牢马蚤,还有就是邓提督给的象牙我第个搬回家吗?我做过的事,马腾云和王光兴有时也会做,每次我挑头以后,他们两个也可能有人支持我,为啥不把他们两个放在这里,非要把我放在这里呢?”
    心要让别人刮目相看的党守素对手下的要求很严格,平时也不去仓库数钱粮了,而是把这份时间用来学习,就是坐在帐篷里听师爷给念《春秋》,他听人说震烁古今的关二爷就不喜欢数银子而是喜欢看这本书。
    传令兵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到了里面声响过声的鼾声,其中夹杂着抑扬顿挫的朗诵声。
    见怪不怪的传令兵没有高声叫喊,而是直接走入了营帐,师爷摇头晃脑地读着书,虽然看到传令兵进来也没有立刻停止,而是保持着原来的语速又念了几句,才意犹未尽地轻叹声:“好!”
    恋恋不舍地把手中的书放下后,师爷望向传令兵:“有事吗?”
    “嗯。”传令兵点点头。自从党将军把闲暇时的消遣从巡视粮草库改成读书后,本来精力过人的党将军就成了天天睡不醒的瞌睡虫,扎营北岸后,几乎每次传令兵来报告时,都能听到将军的鼾声和师爷的朗诵声在合奏。而且这种时候将军睡得特别的香甜,不冲着耳朵嚷嚷都喊不醒他。
    “刚才有两艘漕船漂到了我军营地附近。”传令兵小声汇报起来,太阳下山后,有两艘可疑的漕船从上游漂了下来,被执行警戒任务的明军士兵拦住,并搜查了他们的船只。
    两条船上装满了粮食和银两,还有些漕运士兵夹带的江西土产,没有?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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