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大石头个倒栽葱从重庆城上翻了下来,在地面上砸出大滩血花。
类似的情况时有发生,看得出清军已经感到了危机。城墙上斜向下方的射击孔,更是刻不停地射出羽箭来。这些射击孔就像是张张吐信的毒蛇之口,向明军喷吐着毒液。有些射下来的箭头上甚至点了火——火箭通常是攻城方使用的武器,攻城的射手不敢保证自己能命中墙后的敌人,所以就给箭头点火希望引燃点什么东西,或是在凑巧命中时增加杀伤效果。即使是邓名围攻高邮湖时对清军的营盘了如指掌,也依旧(fqxs)使用火箭攻击。
而防守方为了保证弓箭的射击精度,般都不会给箭头点火。但现在明军正在攀登,云梯上的明军对射击孔后的清军射手来说可以称得上是近在咫尺,所以他们不需要再考虑精度问题,同样给弓箭点火以提高对敌人的伤害效果。
现在宋梁的射击孔旁,已经摆放着个火炉,还有桶沥青,很多同伴都先蘸下沥青,然后把箭头在火炉上点燃后再射出去。不过宋梁和几个老战友并没有这么做,他们都只是在排队的时候把箭头在火上烤得发红,什么也不蘸就用来攻击明军。
虽然没有火焰,看着没有那么大的气势,但宋梁知道这对明军士兵的伤害点不比带火的箭头小,而且破甲的效果还要更好些:在打仗前,有人询问是否应该准备些脏东西来涂抹箭头,比如大粪之类的东西。这些脏东西往往能造成可怕的炎症,夺去伤员的性命,但军官却对此不屑顾。只有在漫长的围城消耗战中,才需要考虑给箭头上毒,以夺去对方伤员的性命,在老于战阵的官兵眼中,这种战术是捕猎而不是作战。就好比现在的烫红箭头,虽然不明白原理,但清军士兵也知道烧红的武器引发的炎症要比没有经过热处理的武器更小,有时为了治疗创口还要故意使用烙铁来处理伤口。
不过作战的胜负并不是取决于能不能在明天早上让受伤的敌人卧床不起,或是在三天后让他死于炎症,而是取决于能不能让敌人立刻失去战斗力退出战场。炙热的箭头旦射入人体,它造成的巨大痛苦能够让这个敌人转眼间就再不具有威胁,也不可能通过简单包扎就让他在短期内恢复作战能力。
城垛上已经传来金戈相交的声音,簇拥在城头的披甲兵正在拿武器去敲打那些明军举在头顶的盾牌。云梯最上面的明军会全力用盾牌进行防御,虽然被清军居高临下地攻打没有还手的能力,但他们也未必就能立刻遭遇性命之忧。而躲在他后面的明军,就会用长枪之类的东西往上乱戳,有时清军个不小心,就被突然从盾牌下窜上来的枪刺中了要害。
因此,从射击孔攻击这些明军缺乏保护的下半身就变得很重要。宋梁和他的同伴额头上都开始冒出汗珠,但依旧(fqxs)不停地射击着。每当有明军被他们射中腿脚后,就会惨叫着从云梯上跌落。不过射击孔造成的巨大杀伤也引起了明军的注意,不时有明军的弩箭从射击孔钻进来,这些全铁的硬箭就算射在孔壁上,有时也会发生劲头十足的弹射,伤到那些凑得太近的清军射手。
排在宋梁前边的人,就被支弹进来的铁箭横扫中了眼睛,顿时脸上鲜血长流,捂着眼倒在地上,不停地翻滚着。
“全铁的弩箭”看到那个同伴的惨状,宋梁也是心有余悸。他刚烫红了箭头,正要凑过去寻找目标,如果不是这个人挤到了他身前,这支弩箭说不定就会扫在他的脸上。
明军的装备之精良让人骇然,听说以前和邓名交战时,明军就使用过全铁的弩箭,但那时宋梁还在西安,今天他总算是亲眼见到了这种武器——这是比较贫苦的陕西绿营用不起的东西。
明军的弓手对射击孔的威胁不大,看来已经全数用火箭去攻击城垛上的清军了,而他们的弩手则向清军的射手发起反击。他们肯定已经距离城墙很近,但因为清军的投石和弓手都被压制到墙垛后,而且还有大批的明军步兵掩护,所以可以很安全地攻击射击孔而不用太担心受到清军的反击。
在宋梁射击完毕,回去烫另外支箭头的时候,又有弩箭从下面钻了进来,击中了个正蓄势待发的清军弓手,这个弓手头扎入孔中,声不吭地咽了气。
其他的清军弓手把死尸从射击孔里拖出来,甩到边,继续攻击明军
噗。
又是沉闷的声,又是个清军射手被弩箭毙命。随着明军越来越接近城头,清军的注意力越来越被吸引到这些排头兵身上的时候,明军的弩手也变得越发活跃起来。对射击孔的反击变得越来越频繁,准头也不断提高,显然他们已经逼到了距离城墙很近的地方。
不过宋梁他们没有时间去对付这些威胁巨大的目标,他每次占用射击孔的时候,只有两个呼吸的时间可以利用,要是不赶快把手中的箭射出去,军官就要骂娘了。
正如清军弓手们猜测的那样,李来亨的弩手已经摸到了城墙边上,劳青岩站在两道云梯之间装填着他的弩机,这个位置不会有什么石头落下,也避开了两侧清军射击孔后射手的观察。
等装好弩箭后,劳青岩就会突然跳出去,对准清军的射击孔来上那么发。如果是单挑,弩手和有射击孔保护的墙上射手对射,肯定是有输没赢。但现在情况完全不同,劳青岩很清楚敌人的射手位置,而且在这样紧张的攻城时刻,他总能看到孔中的敌人射手面庞,不会发生找不到目标的问题。而敌人要想在人海中把他这样的弩手挑出来就不是件易事了,更不用说及时瞄准攻击。
第32节争夺上
在李来亨猛攻通远门的时候,袁宗第也向定远门发起了强攻。
定远门位于通远门的北面,距离嘉陵江不远,重庆城墙在定远门城楼这里有个拐角,很适合袁宗第展开进攻兵力。
袁宗第没有李来亨和邓名拥有的那种汉阳造单人弩机,不过万县军也有他们的攻城手段。袁宗第的手下很多是来自小三峡的大昌人,他们是夔东军中第流的山地步兵。在搬到万县的时候,袁宗第把大昌基本挪空了,这些大昌人跟随袁宗第最久,最得到袁宗第信赖,到了万县后也差不多都成了战兵。
早在几年前邓名第次去大昌见袁宗第的时候,就曾亲眼看到大昌人在小三峡的观音岩双鹰屏这样的悬崖峭壁上如履平地,当时邓名曾想从大昌人中抽调批人,组成他的未来军队中的山地兵骨干;只是随着邓名越来越了解这个时代的规矩,终于死了这条心,没有人能随意斩断已经建立起来的忠诚链条——邓名的要求属于强人所难,不但袁宗第不愿意,就是大昌兵自己也不愿意背弃旧(fqxs)主,被人戳脊梁骨。
随着进攻的鼓声响起,万县军的官兵就分批向城墙涌去。刚才佯攻的时候,明军就以大昌人做先锋,他们在城墙上的动作都相当敏捷,虽然遭到了通远门类似的防御手段,但他们的伤亡比李来亨的士兵要少得多。
袁宗第手下参加总攻的人,很多都带着挠枪,这本是他们登山时的种攀登工具,袁宗第在大昌驻扎的时候把它改动下,变成大昌军的特殊武器。移镇万县后,成都的支援源源不断地抵达,袁宗第有了资本大量制造这种自己设计的挠枪。它看上去就像是个放大版的挠痒痒勺,类似鹰爪的头上是三个弧形的爪子。在攀登绝壁的时候,这种铁制的爪子能勾住细小的岩石缝隙。经过袁宗第的改造后,几个爪牙的内侧都被磨得十分锋利,爪头也像匕首的尖端样锐利。
山西绿营的千总柳伟站在靠近定远门楼的城墙上,他看到明军爬上云梯的时候,手持盾,手就擎着长杆挠枪,这些人爬得飞快,就好像是在梯子上跑般。
“这都是山民”柳伟几乎立刻就得出了这个结论。他在太行山的时候,也见过那里的山民攀爬的敏捷身手,晃悠的梯子对他们来说就好像是坚实的阶梯样。
万县军在云梯上的密度并不像江陵军那么高,但定远门的清军军官绝不敢掉以轻心。见到对方敏捷的身手后,柳伟心里沉甸甸的,别看明军的云梯上疏疏拉拉的好像没有几个人,但只要那里被打开缺口,转眼间就能有大群明军士兵跑上城头。
滚木擂石沸油沥青,柳伟毫不犹豫地指挥周围的部下把能用得上的武器股脑地向城下打下去,期间柳伟还次次夹杂在部下之间,探头出去观察战况。就在距离柳伟不远处,他亲眼看到锅沥青顺着张梯子倾泻而下时,梯子上面的几个明军几乎在清军投出火把的同瞬间,爪枪四出,根本不用跳下云梯逃命,而是直接蹦到了旁边的两张梯子上。
“你们都是山上的猴子吗?”柳伟看得目瞪口呆。不过幸好明军不总是有这种运气和如此出色的反应,尤其是清军从射击孔中的狙击,和通远门那边样有效。近距离飞出的弓箭明军是无论如何也躲不开的,被击中的明军纷纷跌落,不过就是这种时候,有些人还能用那种带爪子的枪救自己命——明明是平滑的重庆城墙,但明军的爪枪居然总是能紧紧地抓在上面。
远处观战的袁宗第每看见个大昌旧(fqxs)部落地,心里就会疼上下,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伴随自己多年,也是知道这种战士损失了就再也难以补充。大昌人祖祖辈辈在小三峡的峭壁上行走,在悬崖上寻觅开凿卤泉,背着柴火和卤水来往于山顶和大宁河面上,等他们死去后,也会被子孙用悬棺安葬在峭壁的岩洞中。邓名在大昌称赞袁宗第的部下个个身手敏捷时,袁宗第曾经戏言:大昌人在学会走路前就先学会爬山了。
万县军的辅兵就守候在城墙附近,有人受伤跌落后,伤员马上就会被辅兵送到阵后救治。这种天生的山地战士是难以靠日常训练培养出来的,袁宗第镇守万县以来也称得上是夔东军中财大气粗的号了,他事先准备了很多草药和绷带,就是为了尽可能地挽救伤员的性命。
不过明军的进展还是让袁宗第赶到满意,清军已经因为明军的压力而开始全力防守,而清军的防御手段以及火力位置也都探明了。
明军不停射上来火箭,趁着个间隙,柳伟再次凑到近前,想查看下明军的攻势。突然耳边生风,柳伟本能地把头偏,就看到道黑影从自己旁边擦过,原来是杆刺上来的枪。柳伟心里吃了惊,知道明军的排头兵已经距离墙垛很近了,正在那里举着盾牌想爬上来。聚集在墙边的清军士兵正全力用武器敲打着他们的盾面,不许他们更上步,这时有些冷枪从盾下边刺上来也是正常情况。
柳伟旁边的清军士兵也同时向另边避让,看来明军的这刺是落空了,但那道黑影回落时,好像进行了轻微的旋转,在柳伟还不来及庆幸自己的敏捷反应时,抽回的挠枪就顺势勾住了柳伟身边的那个绿营士兵。
鹰爪样的三根铁钩子有两根嵌入了绿营士兵的肩部,那个清军士兵先是惊,然后伸手想去拔出铁钩,但枪杆猛地往回拉,片刻间就把那个士兵拉得双脚离地,好像要把他拖出城墙般。
柳伟和身后的个人同时伸出手,拉住了那个被勾住的士兵的背心,他感到有股大力从手臂上传来,把他也拖得向前挪动,好像盾牌下不止个人在拉枪杆似的。柳伟不得不伸出支脚蹬在墙垛上,才止住去势。
这时那个被拉住的清军士兵突然发出惨叫声,挠枪的尖头刺穿了他的绵甲,将甲片压入他的肌肉里。枪杆晃晃的,那个拽着它的明军显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捕获了猎物,就双脚悬在梯子上,还左右摇摆,以加剧下坠之势。
清军士兵已经扔下了手中的武器和盾牌,双手攥着枪杆,但仍不能阻止爪子尖继续刺穿他的肩背上的肌肉,这个清军士兵发出骇人的大叫声,可无论他如何奋力的扭动,都只能让铁钩子从背部向着他的肺部更加深入。
在柳伟脚边,突然也发出声大叫,这是个刚刚完成射击的弓箭手,在又击落了个明军士兵后,突然杆挠枪从洞中探入,个旋转就勾住了这个清军士兵的脸颊。
在挠枪收回去的时候,这个清军射手也被带着扑向洞口,他头撞进去后,本来不大的洞口顿时被这个清军射手塞得满满的。柳伟顾不上救援先前那个披甲兵,急忙松开手去拖堵住射击孔的弓箭手,这个射手被从洞里拖出来后,半张脸已经消失不见了,牙床从颅骨上拖出,上面的牙齿和舌头都无影无踪。
“继续射击。”柳伟强压下胸中泛起的恶心,掉头不看那张被撕烂的面孔,让两个无甲兵把尸体扔下城时,先前那个被勾中的披甲兵也已经咽气了,铁钩子刺穿了他的肺,当血液灌进去后,他就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拖住他的清军士兵先后松开了手,那具尸体慢慢被悬空,然后翻出了城墙。
在清军继续向下投石的时候,不时有钩子自下方袭来,旦咬住清军就绝不松口。又是个清军士兵被挠枪勾住了手臂,在这个清军士兵声嘶力竭的呼喊声中,铁钩子慢慢嵌入了他的大臂肌肉中,割断了他的筋络,最后把手臂硬从他的身体上扯下城去。
看着那个痛昏过去的士兵,柳伟也不由自主地退后了步,不打算再去墙边观察敌情了。相比这个绿营士兵,那些被勾住脖子的可以称得上是幸运儿了,铁钩子转眼就扯断了他们的颈椎和食道,死得和被枪刺中差不多快。
“下次再有人被勾住时”柳伟突然想到,不能这么便宜了明军对手,他急忙向周围的部下交代他刚冒出来的主意:那就是下次要紧紧抓住尸体,然后起放手,说不定能把明军给砸下去几个,那样也就算是交换了。
在柳伟说了半的时候,射击孔那边又传来凄厉的求救声,这次突然探进来的挠枪勾住了个躲闪不及的射手的手臂,转眼之间就和他胳膊上的袖管血管筋肉纠缠在起,不由分说地把这个人拖向洞口。
“不能挡住射击洞!”柳伟大叫声,飞身而上拉住那个弓手的另外支胳膊,已经有几个射击孔被清军士兵的尸体堵住了,也不知道明军到底在他们身下装了什么重物,本来只能勉强把脑袋塞进去的射击孔,硬是把人直吞到了肩部,任凭上面的清军如何努力也无法再把血肉模糊的尸体拖出来——这大大影响了定远门周围的火力发挥。
在柳伟和墙外的明军拔河的时候,这个清军射手的手臂已经被拖进了洞。
“啊——”弓箭手仰天嚎叫,竭力挣扎着,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给我个痛快!”
第32节争夺下
“拽住他。”柳伟沉着有力地喝道。在部下拉住负伤的射手后,柳伟抢过把斧头,二话不说,高举起它向射手的右臂上抡去。斧刃剁在人的骨头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当那只手臂与人体还剩下最后块筋骨相连的时候,柳伟让部下全力拉住那即将折断的手臂,然后才狠狠地挥下了最后斧。
“二放!”柳伟发出了号令,几个清兵同时松手,断臂立刻窜入射击孔,转眼就消失不见。墙外面传来声大叫,拖着断臂的明军刚才已经离开了梯子,双腿蹬在重庆的墙壁上全力想把清军拖进射击孔,然后再给他套上个绳圈,就能堵住这个火力点了。突然拉空让这个明军猝不及防,下子失去了平衡。
不知道外面的明军是不是能在危机关头抓住墙壁,柳伟管不了那么多,吩咐周围的手下以后就要这样利用尸体,反击那些想把清军拉出墙外的明军。
尽管明军攻势的猛烈远远超过他的想象,但李国英依旧(fqxs)不打算动用汉八旗参战,如果耗尽了这些预备队,他不但无法进行反击,甚至会失去对战局的控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各条战线自行演化。
李国英感到,幸好威胁最大的也就是李来亨和袁宗第两人,虽然刘体纯原来的攻势很猛,但今天清军特别安排了针对他的防守,所以夷陵军没能取得好的战绩。不过刘体纯在战线的最南段,起到了牵制作用,把很多清军吸引得远离了通远门;位于袁宗第和李来亨之间的贺珍,他的攻势同样被清军挡住,贺珍手下的装备和战斗力不如刘体纯,更不用说与李来亨和袁宗第相比;最差的是党守素,他的装备是明军中最差的,没有跟邓名下过湖广也没有得到过补充。
这两年来刘体纯李来亨占据了更好的地盘,就把原先的军屯留给了党守素马腾云他们。但是地盘经济上的改善,并不能立刻给党守素他们带来军队战斗力上的飞跃。这次党守素带到重庆城下的军队,本质上还是支四年前的夔东军,相比袁宗第与邓名初次相逢时并无什么不同。
因此金汤门的战斗进行得相当平稳,党守素的部队直试图填平壕沟逼近城墙,但遭到城垛上清军的有力压制,缺乏远程武器的党守素只能咬牙苦撑,对搬运工和交通线实行全程盾牌掩护。现在金汤门前的山路已经快被夔东军士兵的血迹染遍(fanwai.org),没有盔甲护体手持简陋盾牌的战兵和他们想保护的负重辅兵倒得遍(fanwai.org)地都是,重伤员只能自己缓缓爬回阵地,因为没有人敢前出到开阔地来救援他们——被居高临下的清军无情地攻击了上午,那些冲出盾阵去救助同伴的人,也都个不落地被击倒在地。
“贼人,来攻城啊!”
从金汤门城楼上飘过来清军的嘲笑声。他们的射手站在墙垛旁,如同是在进行场游戏,不停地嘲笑谩骂着夔东兵。之前好多不堪其辱的明军军官带头冲锋,可是不但没有能突破壕沟,反倒被射倒在重庆城前。
远处的党守素怒(shubaojie)发冲冠,几乎快把自己的牙齿咬碎,但却拿这些嚣张的敌人无可奈何。今天上午他损失了很多英勇的部下,看起来也无法参与到总攻中去了。
得知定远门告急后,李国英马上派人去通远门南面的金汤门抽调兵力。
当李国英的使者抵达后,金汤门立刻向川陕总督那里送去了援军,守将认为把大量兵力放在党守素面前是种浪费。金汤门守将还向李国英报告,他们眼前的夔东军已经停止了进攻,可以认为这里的战事已经结束了。
得知明军已经在定远门的城墙拐角处登上了城池,两军士兵已经开始短兵相接,李国英心情沉重。现在明军还没有能够扩大突破口,不过接下去的消耗会变得更加剧烈,李国英只能盼望在把明军的血流尽以前,重庆清军不要先流干自己的血。
幸好金汤门那边的形势不错,位于李来亨和袁宗第中间的贺珍也表现得很差。据报告此人的部队正在扒城墙——贺珍你连城头都没有登上,扒墙也没有效率啊,这重庆的城墙都是山岩砌成的,沉重无比,李国英觉得贺珍天也扒不下来两块石头。既然对方有这份闲心,那就让他扒去好了——难道你还能从墙里挖个大洞钻过来不成?
定远门来报告的传令兵还送来了杆挠枪,李国英掂了掂这支特制的武器,发现枪杆的质量不错,相当的结实,怪不得能够用来拉人抓墙;而枪头上的铁制鹰爪更是让李国英感到忧虑,这个枪头的制造工艺并不算太难,但用料可不少,比般的铁枪头还要多。
更重要的是,李国英和袁宗第在忠县作战的时候,对方并没有拿出这样的武器来,只要观察下这支挠枪,稍有经验的人就知道它并不适合野战;但挠枪用来攻城却是不错,无论是抓城头,还是勾守兵,或是用来掏射击孔,都是相当好用的武器——在李国英看来,好的武器就是威力大见效快,立刻能让人失去战斗力。在野战交锋时,挠枪因为没有向前的开刃使得它无法和长枪相提并论,但攻城时的回拉却使它具有比般的刀枪大得多的威力;而且挠枪还有威慑效果,据定远门那边的报告,在这种铁钩子的威胁下,清军的军官和老兵都不敢往城墙边和射击孔旁凑近,导致明军找到机会登上了城墙。
定远门的伤亡报告不小,但并没有让李国英感到不能接受,看起来挠枪造成的伤害还是比不上李来亨的强弓硬弩。但看着同伴被活活疼死,看着人脸和四肢被从身体上撕下去,这种视觉冲击远比看到个同伴被弩箭钉死在墙上要强烈得多。
李国英挥舞了下手中的挠枪,发现这个武器还不太好掌握,据传令兵报告,明军能凭借这个东西在墙壁上窜上跳下,用铁钩子钩人也是拉个准。这就意味着袁宗第有足够的财力为他的部下打造种特别的兵器,专门用在城墙争夺战上,而且这种武器还不是种简陋的制品,它的用料和耗工都不在精良的刀枪之下。
占领了段城墙后,袁宗第的部下就开始拆城墙。靖国公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将,知道战场瞬息万变,随时都可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因此他稳扎稳打,确保任何获得的战场优势都能被保持下去。
在下令拆墙的同时,袁宗第还不忘记教导他身边的军官们,让他们边望着战场,边听自己讲课:“以前闯王攻城的时候,首功不是给第个登上城墙的人,而是给第个拆城墙的人。为什么呢?因为登上城墙的人可能惦记着库房里的东西,会不顾切地冲下去,如果他被打死了,那他对大军也就没有作用了。如果城墙被敌军反击夺回去,那切都要从头再来。而拆城墙,哪怕只拆了个墙垛,下次这段城墙就会少个屏障;就算只拆了块砖,那都比纹丝不动好。闯王设立这样的规矩,就是为了让登城的人不要冒进,而是替全军着想,愿意为大军扫清障碍。”
今天只是全面进攻的第天,袁宗第认为李国英手中应该还有定的实力,至少他还没有看到汉八旗出现,所以袁宗第不但始终在手里保留着大量的预备队,而且制定了步步为营的进攻计划。今天袁宗第只要能把这段城墙的墙垛都拆了,把射击孔都塞上就算达到目的,那样明天再次进攻的时候,这段城墙和土围子也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了。而如果明军能够把砖都扒了拆了城墙上面的石砖后,自上而下地扒城墙的表面就很容易,把这段重庆城墙彻底变成道土墙的话,那守军的优势也就丧失得差不多了——虽然地道不好挖,但袁宗第知道土墙还是可以炸下的。
在明军拆了十几个城垛后,突然城墙上发出紧急的信号,袁宗第见状急忙派人去问,得知手下发现了敌军的援军,而且举着五颜六色的旗帜。
现在明军中对八旗没有太多心理障碍的就是李定国郑成功和邓名,他们都在几年内击败过八旗部队;其次就是李来亨,他跟着邓名在南京伏击过八旗部队。袁宗第的部下则大为紧张,看到这些彩旗就急忙报警,然后紧张地开始备战。
反倒是他们的主帅哈哈大笑,袁宗第得知八旗终于出现后,喜不自禁地对周围人说道:“李国英根本不知道我军的决心和兵力,就急匆匆地派出了八旗,这仗他已经输了。好了,三天之内我们就能夺取城门,五天就能拿下重庆。”
送到邓名手中的报告,正好记录到这里。这是个给夔东军运粮的押送军官,正好在袁宗第大发感慨的时候去让袁宗第签收,军官听到了这番话后汇报给叙州和成都当局,最后写在份送给邓名的报告上。
看了这份报告后,邓名也觉得重庆的战局正向着有利于明军的方向发展,可是他抬起头来,却见到赵天霸的眉头紧锁,不由得问道:“赵兄有何看法?”
“当年在保宁,李国英就曾经让绿营兵化妆成八旗兵,”赵天霸回忆起西营的惨痛往事:“蜀王看到了,以为李国英手里已经彻底没有兵了,就放松了戒备。”
第33节孤注上
接下来几天,夔东军依旧(fqxs)攻势猛烈。
第二天,袁宗第的部下就再次登上城墙,把定远门周围好长的段城墙扒成裸墙。李国英判断明军随时可能移师从袁宗第的阵地上攻入城内,所以李国英从其他地段调来部队,在这个地区加强防御。其他各个方向上的明军仍然在持续攻击,李来亨等人都认为如果能达成多点突破,那么就能更容易地取得胜利,不给清军负隅顽抗的机会。
第三天,李来亨的士兵也扒掉了几十米的墙砖,而刘体纯放弃了他的突击方向,转到贺珍的后方。党守素不能独自在南边呆着,也跟着起转到了重庆的西北。至此,明军基本放弃了对重庆城西南的进攻,攻击正面变成了以袁宗第为左翼以李来亨为右翼,其他三个人在中路集合的方式。
看到明军的调遣后,李国英轻叹声:“总算有了个破敌的机会。”
直到这个时候,李国英依旧(fqxs)紧握着半披甲兵作为预备队,在前线与明军激战三天的清军伤亡已经超过千人,而明军的损失差不多是清军损失数目的两倍。
接下来的两天对重庆清军来说是最艰苦的时刻。袁宗第炸塌了定远门附近的段城墙,在看似坚不可摧的重庆城墙上开出来个豁口。而李来亨也进行了次爆破,把通远门近旁的处城墙变成了斜土坡。战斗到这个时候,不少清军官兵都怀疑李国英低估了明军的实力,而且明军对城墙的破坏能力大大超乎所有人的想象,看起来坚守城楼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再过天,刘体纯的人千辛万苦地搬运了两口大钟上来,把它们嘴对嘴地塞进了贺珍刨出来的城墙豁口中——虽然贺珍从第天就惦记着第个冲进重庆城,但他始终找不到适合挖掘地道的地点。贺珍既没有李来亨的装备也没有袁宗第的精兵,所以他无法稳固地占领墙头把城墙全部扒掉。见到李来亨和袁宗第的进展速度远远超过自己后,贺珍找了几个石匠,强行给重庆的城砖钉上环,把这些山岩制造的墙砖生拉硬拽出来,然后就在墙土里掏洞。
经过三天努力,贺珍和后来赶到的刘体纯总算掏出了个大洞来,把两口钟塞进去后二人齐声发出欢呼——辛苦了这么久,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爆炸的巨响过后,清军看到城墙上出现了第三个大口子。不少清军都感到绝望了,这么多处缺口会使得消耗速度加剧,而现在山城的地利优势接近损失殆尽,接下来的战斗不可能还把交换比维持在比二左右——就是维持在这个比例上都未必能打赢,更何况维持不了呢?
但这个时候闯营内部爆发了阵激烈的争吵。
当爆破完毕后,刘体纯发现军粮还是没有运到,他终于忍无可忍地让使者去李来亨那里据理力争,虽然粮草不富裕,需要优先保证最重要的两翼;虽然自己负责的战线攻势进展较慢,但是也不应该两天里点儿粮草也不给。
刘体纯贺珍觉得他们的口气已经相当委婉了,要不是多年的老交情在,估计刘体纯和贺珍就要骂娘了。
刘体纯的使者找李来亨闹事还算比较晚的,原来下午袁宗第的人刚来李来亨这边大吵了通,袁宗第称他的手下正在饿肚子,所以今天无法扩大优势。袁宗第要求李来亨立刻停止驱赶他的手下,让万县军能够领到他们应得的那份口粮。
而李来亨此时也憋了肚子的火,因为他派去浮屠关西面搬粮的辅兵被友军赶走了,听说民夫争辩的时候还被友军杀了几个。李来亨开始的时候认为这是下面的人不懂事,不过连续两次这样,他觉得对袁宗第刘体纯他们有必要管管了。
没想到李来亨还没来得及找他们几个评理,这几个人倒恶人先告状地打上门来了。
夔东各营派出使者相互指责了通后,才琢磨过来这里面好像不对劲,他们接到的报告内容差不多,都是其他家的人说他们营里的存粮已经耗尽,所以要先搬,还不许其他营的辅兵搬。这几天城前直在激战,军官们都在战线上来回奔波,或是守在各位将领的将旗下待命,军官们以为发生争吵不过是后方那些苦力们的纠纷,没有认真对待。
看着浮图关背后突然升起的火光,李国英周围的将领无不喜形于色,只有川陕总督本人还是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在邓名的前世,李国英就用这招击败了把他围困在巫县的夔东军。而在这个世界里,夔东军犯下了同样的错误,也被李国英敏锐地察觉到并加以利用。
“贼人以为胜券在握,所以麻痹大意。”李国英早就观察到明军对粮道的保护极为大意,大概是李来亨等人觉得粮库距离前线没有多远,而且清军已经被团团包围在城里,所以李国英没有出城袭击的可能。
李国英还注意到李来亨派去运粮的人都是简单地在脑袋上扎根红绳作为标识,从衣服上看似乎都是苦力,没有军官战兵在其中。夔东军这次攻打重庆,把所有的战斗人员都派到了线,和在邓名的前世包围巫县时模样。李国英估计这些辅兵乃是盘散沙,经常被军官们欺负所以习惯了逆来顺受,他当机立断,派出了队清兵头扎红绳,化妆成明军去马蚤扰明军的粮道。
等到明军把主力尽数挪到城西北以后,李国英总算找到了派出敢死队的机会,他派出去的人个个穷凶极恶,伏击杀害了不少明军的运粮辅兵。正如李国英猜测的那样,夔东军各部的辅兵遇到这种事都不敢反抗,只是忍气吞声地回营报告。而夔东众将虽然互相认识,但他们的手下彼此间并不熟悉,居然被冒充明军的敌人折腾了好几天还没有明白过来。
今天下午番激烈的吵闹后,夔东军将领们终于怀疑这里面有鬼,并不是友军之间的矛盾冲突。看到明军军官带队,大批披甲士兵向浮屠关西面的粮食仓库奔过来后,李国英的敢死队知道事情败露在即,他们就纵火焚烧了明军的粮库——清军这两天已经把明军的仓库基本上控制了,他们不但杀掉了明军的留守人员,还部署好了大量引火物,并在仓库前拼死抵抗以拖延明军救火的时间。
“如果没有川西贼,”李国英又是声叹息:“那么夔东贼这下就会元气大伤。他们没有粮草就会失去所有的进攻能力,只能退守巢|岤等着被我们各个击破——可惜啊,可惜,他们下次就不会再犯这个错误了。”
无论是巫县之战还是重庆之战,对李国英来说偷袭明军的粮库都是孤注掷。李国英遥望着夜色中的明军大营,轻声说道:“该你走棋了。”
得知粮库被烧后,聚集在李来亨大营里的夔东众将人人黑着脸,没有个人吭声。大军距离粮库只有几里地,而且这些天直是压着清军打,没想到这个时候李国英竟然还敢偷袭明军的粮道,更想不到居然还被他得手了。
“李贼太卑鄙了。”良久后党守素第个开口,他恨恨地骂道:“要是清兵敢光明正大地出来”
党守素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要是李国英的人真穿着清军的军服出来,估计连浮屠关还没有摸到就被明军收拾了。就算清兵侥幸靠近明军的粮仓也不会被放进去,里面的守兵虽然不多,但是坚持小会还是做得到的。毕竟仓库就设在大军的眼皮底下——要不是觉得十分安全,夔东军也不会不在粮库驻扎队精兵。
若是家来打重庆还好,守卫军官肯定认识自家的搬运工,可是这次是好几家的公用粮库,川西运给各家的粮食都在不远的码头下船然后存放在这里——结果就被李国英的人渗透进来钻了空子;大伙儿光想着怎么出力,尽早打下重庆然后分东西,完全没有提防清军的偷袭。就算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也会认为别人肯定做准备了,不用自己操心。
“去找王光兴借些粮食吧。”李来亨垂头丧气地说道,王光兴留在嘉陵江的另外岸,有的仓库。
“王光兴恐怕也没多少粮食。”袁宗第觉得这个办法不可行,李国英把大火把夔东军的存粮烧去了八成,王光只兴给他自己的两三千人预备了粮食,如何能供应得了五万大军?
“只有赶快让成都给我们运粮,可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就算王光兴慷慨解囊,五万大军也就还能在重庆城下多呆几天而已。
大家心里都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趁早撤军,赶快散伙回家,到家就有东西吃了。不过眼看重庆旦夕可得,谁也不愿意提这个“撤”字。
“打下重庆,李国英城里肯定有粮。”李来亨用力拍桌面。自从认识了邓名后,不知不觉中这成了李来亨的个习惯动作——现在李来亨心中的那个憋屈就别提了,和邓名纵横数省,从来只有他化妆偷袭别人的份,怎么这次会被别人化妆偷袭了呢?
“就是,打下重庆,宰了这老贼下酒!”党守素跟着大喝声,眼看重返关中的机会就在眼前,他实在舍不得就此放弃。再说,要是这样灰头土脸地撤走,还不知道川西人在背后会怎么讥笑他党守素呢。
最后大家的目光再次落到袁宗第的身上,最持重的夔东军将领轻轻颌首:“李国英这两天已经先后动用了两千多汉八旗参战,偷袭粮库的都是他的死士,没有个投降逃跑的,他这是黔驴技穷了。正如虎(fuguodu.pro)帅说的,拿下了重庆我们还怕没饭吃么?”
第33节孤注下
看到明军在城外排出空前强大的阵容,李国英立刻召集重庆众将,告诉他们今天将会是此次重庆攻防战的最后天。
“诸位,贼人粮库被烧,之所以还恋恋不退,就是看见我们的城墙上有三个缺口,想打进来夺取我们的粮食。今天他们会赌上他们全部的本钱,我们只要挡住了他们的最后击,我们就胜利了,重庆就解围了。”
满清众将扫前几天的忧色,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希望,不少人暗地里还把拳头攥紧,给自己打气定要挺过这关。
李国英摊开手掌,把颗药丸展示给大家看:“这枚药是进嘴就见阎王。本官身为朝廷大臣,是断然不会被贼人生擒的;为了保险起见,按说应该在仓库里堆放薪柴,以防万”把那枚毒药给所有人看了遍(fanwai.org)后,李国英手掌合,大声问道:“但你们觉得,本官需要在仓库里准备火种吗?”
“不需要。”王明德等人高声答道。
“那本官还需要这枚药丸吗?”李国英继续追问道。
“不需要!”满八旗汉八旗,连同陕西山西的将佐们同声喊道。
“就听列位的了!”李国英大喝声,挥手把那枚药丸远远地抛了出去,化作道弧线飞到了院子里:“列位都去准备下吧,再过六个时辰,我们就可以摆酒庆功,向朝廷奏报大捷了。”
大家齐声叫好。等众将都走后,李国英唤来个贴身仆人:“去院子里找找,看看我那粒参丸哪里去了,那可是先皇赐的,洗洗还能吃。”
永历十六年七月,保国公邓名返回叙州,在此处得知了夔东军在重庆的败绩。
在最后天的最后搏中,李来亨刘体纯和袁宗第精锐齐出,冲进城内攻击清军,李国英已经在每道缺口后都扎下了坚固的木栅栏,并将真正的汉八旗派出应战。
李来亨和刘体纯冒着汉八旗的密集的铳炮,上午突破了李国英设下的三道栅栏,冲到了距离重庆知府衙门李国英官署只有步之遥的地方。但在这里,明军却再也无力前进了。汉八旗知道,旦兵败就是玉石俱焚,八旗兵绝没有幸免的机会,遭遇惨重伤亡的明军绝对不会心慈手软,所以都发了疯般地拼死抵抗。
而在最北段,袁宗第也遇到了道又道的防线。在其他各部都精疲力竭的时候,袁宗第把自己的主力营派上了战场——他仍坚信,只要再投入最后的兵力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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