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赶出别墅,让你们到可可西里去。”
那两个女子就围着我献殷勤:“杜先生,你可听见了,你要是不喝好,我们姐妹俩就要被老板发配到可可西里”就人端着杯酒,蜜蜂样在我耳畔嗡嗡不停。
两杯茅台下肚,我自知如果不采取果断措施,非醉倒在这两个女人怀里不可。于是,当王勇刚再次让她们给我敬酒时,我接过后放在桌上说:“勇刚,我当兵比你早两年,年龄也比你大几岁,说起来都是四十六七快进五十门槛的人啦。这二十几年,你在青海练出了副好酒量。我日弄了二十几年文字落下了身病,要是喝出三长两短,你嫂子非跑到青海跟你算账不可。这酒也喝过几道了,我的意思是咱们都不要再劝酒,随意喝。我少喝酒,多吃菜,上的这些菜我在海南从未吃过”
“好吧,听你的,咱们尽兴喝尽吃饱。吃过饭,杜班长洗个桑拿,晚上到歌舞厅玩玩。”又对我身边那两个女子说:“你们只负责给杜班长斟酒,不要再劝酒,拣好吃的给杜班长朝碟子里夹。”
那两个女子又狠劲把好吃的朝我的碟子里夹,面前的碟子里堆得满满的。茅台酒有后劲,我觉得有了几分醉意,骨头里有种飘飘欲仙的升腾感,很美妙。
“勇刚,我感到有些醉啦。”
“没关系,我叫他们烧个醒酒汤送过来。这个酒店用独特配方烧的醒酒汤,喝下去立竿见影。”
果然,喝了几口醒酒汤,醉的感觉立即没有了。我又吃了几口菜,就不想再动筷子了。
王勇刚已经把大半瓶茅台喝下去,还没有显出醉意。能看出,他很贪酒,也很有酒量。但是,我不希望他醉。二十几年里,他从个普通的复员大兵挣扎成可可西里王,挣下数亿资产,这个传奇人物不知创造了多少传奇的故事。
“勇刚,这二十几年,你也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
“这二十几年,哪天不是舌头舔着刀刃子过来的。可可西里是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敢闯可可西里的人没有不是亡命之徒的,有人命案的抢劫在逃犯强犯劳改释放犯公安部通缉的要犯,这些人杀个人比宰只羊都随便。要在这些人中间出人头地,要让这些人心服口服,只有条,他们狠你比他们还要狠,他们能赚钱你比他们还能赚钱,这样才能镇住他们。我刚到可可西里那阵,也多亏了仁丹才旺和李石柱”
“照你这么说,你在可可西里的保护工作上立了大功!”我惊住了,要是像他说的,石技术员怎么会和他产生矛盾?
“也不能这么说,我的公司要运作,手下这么多人要吃要喝要花钱,国家又不给分钱,只有靠可可西里啦。”
“你在可可西里做什么能赚钱?”
“金矿要开,有时候猎队要打猎,通过我的贸易公司销售。要不然,我花那么大代价保护可可西里干什么?”
“原来你是把可可西里看成你的领地,只许你开发,别人来了你就剿灭”
“我开发可可西里是经州委批准的,他们到可可西里乱开采乱打猎,没有经过政府批准,是非法的,我当然要代表政府剿灭他们。我的基干民兵连是经过州委批准成立的,是合法武装力量”
我不认为王勇刚说得有道理,但又找不出反驳他的道理,就缄默(zhaishuyuan.cc)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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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个半小时后,我和王勇刚在帝皇歌舞厅门口钻出劳斯莱斯,王勇刚的十多名保镖立即把守住要害位置,歌舞厅的老板亲自出来迎接。七月份的西宁初夜,相比海南来说,除了清冽之外还使人感到寒冷,我禁不住地打了几个冷战,但灵与肉都觉得无比的爽快。离歌舞厅门口还有二三十米远的时候,我就闻到随风飘来的各式各样香水混淆到块的味道。
“杜班长,你闻这空气中是什么味道?”王勇刚的眼睛直警觉地朝四周巡视。
“香水味,是歌舞厅门前那些女娃身上飘过来的。”
“杜班长,这种味道要是放在二十多年前我们当兵那阵,就是我们开会批判的资产阶级香风毒雾。现在,这个资产阶级香风毒雾可是占领了全中国。想不到,才二十几年,中国的变化真大。”
“想当年,我们进可可西里测绘时,才二十多岁,年轻力壮,现在竟四十多岁快迈五十岁的门槛了,干事情都力不从心了。那时候我们是早上初升的太阳,现在我们是下午西落的日头,岁月不饶人啊。”
“杜班长,我们这代人受的苦太多了。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发生三年自然灾害。需要学知识的时候,又来了文化大革命。复员时国家又不安排工作。我们只能自己拯救自己。眨眼工夫,我们都老了,受了大半辈子苦也该抓紧时间享受了,死了也带不到阴间”
走到歌舞厅门口,我们看到三四十个女孩子,年龄大都在十七八岁至二十二岁之间。有的还叼着香烟,好像没有什么事情,也好像在等待什么。我在海南呆了几年,白天上班,晚上百万小!说写作,从未进过歌舞厅类的娱乐场所。但知道歌舞厅里有三陪小姐,介于合法与不合法之间。公安部门说她们三陪不合法,扫黄时也来下。政府有时候又给她们发税卡,要她们交税。但无论政府持什么态度,这支队伍的发展却是日新月异。如果说二十多年前三陪小姐刚刚萌生时,在中国还是星星之火,二十几年后已经发展成为燎原大火。我和西安的位文友交谈这种现象时,文友给我说陕西流行这样段顺口溜:男的是昂起头挺起胸,大步走进歌舞厅;女的是袒着胸露着背,理直气壮做三陪。谁说三陪地位低,呸!那是万恶的旧(fqxs)社会?
“杜班长,不能称她们姑娘娃。姑娘娃是咱们农村的叫法,大城市流行称小姐。”
歌舞厅老板把我们接进个很豪华的包厢,包厢的四壁上贴的全是欧(shubao.info)洲捰体女人像,眼就看出是三流画家临摹的世界名画。这些艺术珍品挂在这种地方,也蕴含了滛秽的成分。
歌舞厅老板还没有退出,又进来营业部经理,大约二十三四岁,模样也十分周正,她进来就冲着王勇刚说:“王老板,好几天都不到我们这里来啦。”
“这位是我当兵时的战友,作家,现在海南家杂志社当社长。”
“欢迎欢迎。先生,你们海南的娱乐行业可是震撼全国呀。相比之下,我们大西北就差远了,有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先生海涵。”
王勇刚不耐烦地对她挥了下手说:“我今晚上请杜班长玩,你去把最好的小姐叫来,让杜班长挑。”
我刚想阻止,她已经走出去。随之,进来了男男女女几个服务员,摆上果盘饮料蜡烛类的东西。我注意到,他们给茶几上摆这些东西时都是跪在地上。他们离开后,我小声问王勇刚:“这些服务员怎么跪在地上摆东西?”
“只有这样,才能显出客人的高贵。歌舞厅里把服务员不称服务员,男的称少爷,女的称公主。原来你真的没有进过歌舞厅?”
“他们怎么能是少爷公主呢?”
“哈哈,杜班长,你真是读书读糊涂了。现在就是这样,那些有特权的出门前呼后拥,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有人请的人,不是左句我是公仆,右句我是服务员。而那些掏大粪的扫马路的上班开机器的没有点儿社会地位和权力的人,不是被人家左句你们是国家的主人,右句全心全意为你们服务。被人成天捧着生怕照顾不周的人反而是仆人,成天出苦力流臭汗去照顾别人的人却被冠上了主人的头衔。别看这小小的歌舞厅,融合了当今的国粹和文化。”
营业经理又进来了,她身后跟着五六个小姐,个赛个漂亮,算不上百里挑也是五六十个才能挑出个。王勇刚叼着烟斜靠在沙发上,对小姐说:“转过来。”小姐们就按照他的要求转了身子让他看。“再转半圈。”小姐又转了半圈。“在包厢里走几圈。”小姐们依次在包厢里走了几圈。
我蓦然觉得,这里酷像我们陕西农村的牲口市场,行家们在挑选头牯时就是这样,看看牙口看看腰身看看四肢溜达几圈看看走势。
“妈咪,你拿这样的大路货来糊弄我们,怕我们付不起小费怎么着?”王勇刚话语间透出几分杀气。
“王老板,再给我们几个胆也不敢怀疑您付不起小费。这几个您不中意,我再叫几个来,定让王老板满意。”
妈咪边给王勇刚道歉,边给小姐们使眼色,小姐们就依次朝出走,其中两个出门时还笑眯眯地扭过头,说:“拜拜。”
我心中又阵痉挛,她们的人格遭到如此侮辱,却如此麻木,没有任何反抗的表示。几分钟后,妈咪又领进几个小姐,王勇刚又像刚才那样折腾了阵,才选中了其中位高鼻梁高个子肥臀细腰高||乳|的小姐。而后,又对我说:“杜班长,你也挑个,这几个要是看不上,让妈咪再领。”
“勇刚,我不习惯这套,我陪你们坐会儿就行啦。”
“杜班长,到歌舞厅不找小姐算什么。嫂子又不在这里,找小姐玩也不是什么违背原则的事情。像我们这样年龄的人,玩天少天,到那个年龄后,想玩都没有力气了,趁现在还能玩动的时候”
“勇刚,我对这些没有嗜好,到这里我觉得是受罪,不如让我回房间”
“杜班长,如果你实在不喜欢这套,我就陪你回房间。我是实心实意让你在青海享受几天,我们当兵时受的苦太多了,付出得也太多了,现在补偿点是点。”王勇刚从衣袋里取出沓子百元大票,抽出几张甩到小姐的怀里,而后又对少爷说:“埋单。”
回到酒店,服务员对我说:“二十分钟前,玉树州委的石书记来电话,让您给他回个电话。”
我立即给石技术员拨电话,石技术员果然在电话机旁等着,惊讶地说:“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房间啦,王勇刚没带你去玩?”
“勇刚带我到歌舞厅去玩,我不习惯,就和勇刚块回来啦。”
“难得,如今这年头,不进歌舞厅的人太少啦。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到玉树?”
“我想明天就动身,我这次请假的时间比较充足,还想到可可西里看看李石柱,再到雷指导员牺牲的地方吊祭下。”
说到雷指导员,坐在旁边的王勇刚眼睛都红了,还擤了几下鼻子。
“王勇刚也在你旁边?”
“是的。”
“你让他接下电话。”
“石书记好的,我和杜班长明天就动身去玉树你放心,我定注意行车安全,我亲自驾驶”
王勇刚放下电话,眼睛还红着,鼻子齉齉地说:“雷指导员为了救我才牺牲的。这些年,我每逢雷指导员的忌日,都要到雷指导员牺牲的地方悼念,我还出资由青海省政府在雷指导员牺牲的地方修了个更大的纪念碑。我每月亲自给雷指导员的爱人邮钱,前几年给她盖了栋楼。我定要让雷指导员家人过上好日子。”
说到雷指导员,我心里也沉甸甸地难受,眼圈也热起来,泪花噙在眼眶里。伤感过后,我又和王勇刚谈起复员后的事情,王勇刚颇为感慨地说:“咱们这几个战友中,最可怜的要数李石柱了,他本来可以在州上工作,要不是主动要求去可可西里野生动物保护站,现在起码都弄上县团级了,加上有石书记的关照,副厅级都可能混上。可他在可可西里野生动物保护站,没有吃的没有喝的蔬菜都少见。二十几年了还是个股级,钱也没有多赚,只是和朵玛结了婚。相比之下,咱们几个确实不错,石书记当上了副部级领导,青海省也就那么几个,还是独霸方的玉树王。你写文章也奋斗成了作家,掌管着份杂志。我去赚钱,不敢说是全中国最有钱的,但青海省比我钱多的恐怕没有几个。这次,咱们见了李石柱,劝他离开那个野生动物保护站。我在全国任何地方给他买栋别墅,再给他千万人民币,让他后半辈子好好享受享受。”
“你这个想法,给石技术员和李石柱谈过没有?”
“谈过。”
“他们的意见呢?”
“不瞒杜班长说,在可可西里的问题上,我们的分歧越来越大。他们认为我是想法支走李石柱,然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些年你在可可西里究竟干过什么没有?”
“我要是不在可可西里干些什么,我的公司怎么能发展壮大?”
我明白了石技术员和王勇刚请我到青海的目的还是为了可可西里。在没有见到石技术员和李石柱之前,不好说什么。就是弄清了真实情况,我又能说什么呢?大家都在社会上闯荡了二十多年,谁又能轻易改变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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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几辆清色的日本三菱吉普,车内都带有暖气,王勇刚还给我准备了件很厚的宇航服。青海的气候我太了解了,七月份的海南热得人们白天都龟缩在空调房里,只有到太阳落下之后才出来活动。而七月份的青海,雪山的冰雪还没有融化,早晚和夜间的气温在零度以下。过去我们执行任务时,皮大衣年四季不离身。王勇刚的保镖,还提了两袋氧气放在车上,王勇刚给我解释:“杜班长,我们这些人直在青海,身体不会有什么反应。你离开青海二十多年了,带上总有好处。”
前面有警车开道,车速特快。我们出西大街,走西川,个多小时后就爬上日月山。我站在日月山口的英雄纪念碑前,望着日月山两侧不同的两个世界。东侧是农业区,庄稼片郁郁葱葱,农家庄院的围墙很高,房顶上很平坦,堆放着刚刚收获的小麦。有狗在吠有牛在叫有马在拉车有鸡在觅食有娃儿在戏耍,和内地的农村没有太大区别。日月山的西侧是牧区,景象派荒凉。七月份是青藏高原的黄金季节,草儿青青,有几群雪儿般的羊群在白云下缓缓地移动。牧羊的藏族毛咧小伙子和可咧姑娘,在阳光的爱抚下春情激荡地在坎坡下谈情说爱。有条闪着亮光的小河,缓缓地向西流去,那是倒淌河。它发源于日月山,流到青海湖,是中国版图里惟条由东向西流去的河流。关于日月山倒淌河,有好多文成公主的传说,时无法考证。过去我们开车经过日月山时,总能看到离公路不远的山坡上,有成群的黄羊野牦牛,有时还能看到斑马麝,就问王勇刚:“过去咱们开车过日月山时,可以看见好多黄羊野牦牛,现在怎么只都看不到啦?”
“咱们当兵那阵,基本上没有人打猎,那个时候黄羊都敢跑到公路上。现在打猎是条很好的致富路子,打上几只黄羊比放年羊的收入都高,好多牧民干脆不放牧了,背着猎枪到处打猎。别说公路两侧已经很难看到动物了,就是在可可西里,动物也越来越少,有时候在可可西里走上天,都看不到只动物。”
青藏公路和二十多年前简直无法相比。那时候,沥青路只修到日月山下。从日月山开始,不是坑洼路,就是鱼脊梁路搓板路,公路上的横断沟条连着条,车速很难提到四十码。现在全是畅通的沥青公路,加上日本三菱越野汽车良好的技术性能,有的路段竟可以跑到百二十公里的时速。相比之下,现在在青藏高原开车简直是种享受。有警车开道,我们不需要减速,到恰卜恰才用了三个多小时,这在二十多年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恰卜恰是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的首府,官家称为共和县。车队在恰卜恰兵站门口停下,另辆警车开过来,这辆警车调头准备返回西宁。王勇刚给个管事模样的保镖说:“给他们每人发三百块钱红包,再填张三千块的支票让他们带回去交给单位。”
接到小费的公安,千恩万谢之后才驾车离去。王勇刚见我派迷(xinbanzhu)迷(xinbanzhu)糊糊的样子,就说:“青海的弯多弯急,有些二愣子司机,咱们不去碰他们,不见得他们不来碰咱们。石书记再三交代,我们要对你的安全负责,有警车开道就安全多了。”
“你让他们来给你开道,他们就来给你开道?”
“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要交钱。他们从西宁跑到恰卜恰,要三千块钱,还不算给干警的小费。”
“这么来,公安不是成了有钱人的家丁家将啦?”
“钱这东西,在全世界都畅通无阻。你说有钱什么买不来?香港的霍英东李嘉诚在大陆那么走红,不就是给国家捐了几个钱。我这个人大代表也是捐款捐出来的,我要是不捐款,谁认我王勇刚算老几?我花钱雇警车开道,保证了我们的安全,又给公安机关增加了收入,改善了公安干警的生活,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这种事,我在海南也看到过,但真正轮到自己享受警车开道的威风时,心里就觉得疙疙瘩瘩不舒服。
从恰卜恰出发,经过道梁二道梁三道梁到大河坝,我们当兵时把大河坝称作草原站。又越过鄂拉山口,过温泉兵站花石峡,到了玛多县城。在玛多县最高档的家酒店,饭菜早已摆好,我们到就用餐,也全是青海的野味,还有玛多县境内黑河打上来的鱼,无刺,肉很丰腴,很鲜嫩。当兵时,我们连队曾借道班工人的网在黑河拉过网,装了两嘎斯车解放车还把剩下的鱼儿放了回去。每年五月份的时候,鱼儿从上游朝下游游,人们要是拦河拉道网,蜂拥而至的鱼儿会把河水上涨尺多高。
“勇刚,还记得咱们当年在黑河打鱼的情景吗?”我夹了筷子鱼肉,边吃边问。
“怎么不记得,还是我过河拉的网,把我的老二都冻得上楼了。”
“现在黑河里还有那么多鱼儿吗?”
“早就被捞光了,黑河的鱼是青海的大名产。有人说吃了这鱼能益气补血滋阴壮阳,是难得的大补之物,在西宁市卖到十多块钱斤。到捕捞季节,成百辆汽车散在黑河两岸,昼夜捕捞,再多的鱼儿也架不不住这么干,现在快绝种啦。”
我没有说话。
“现在的人呀,为了钱什么都不顾啦。”王勇刚也顺着我的意思说。
我只夹了蔬菜吃,餐桌上的野味筷子都没动,我觉得吃野味太残忍了。
吃过午饭,车队又继续前进。过了玛多大桥,又穿过野马滩穿过野牛沟,攀上巴颜喀喇山口。我和王勇刚站在巴颜喀喇山口,这个地方的海拔是六千四百米,放眼遥望,天仍然是那么高,并不因为我们站得高就离天近了。由于巴颜喀喇山太雄莽太壮观了,使我们丝毫感觉不到山巅的存在,好像置身于派广阔的大草滩。离公路不远,有几个很小的湖泊,有几只叫不上名字的水鸟在湖边彳亍。湖泊在太阳光的映照下发出镜子般的亮光。偶尔有几辆汽车从公路上飞驰而过,也丝毫破坏不了巴颜喀喇山的静谧和安详。
“杜班长,想不想打两枪?”王勇刚的目光盯住了小湖泊边的水鸟。
“我从不打猎。”
“我记得,杜班长的枪法在全团比武中得过第名,还到兰州军区射击队集训过。”
“不行啦,二十多年没有摸过枪啦。去年开始,眼睛都花啦,看报纸写文章都要戴眼镜啦。”
“没关系,打几枪试试,那几只水鸟,大约有百米。”王勇刚从保镖手里要过冲锋枪,递给我。
“我真的不打!”
“那我就试试,这二十几年,别的本事没学到手,枪法却练得百发百中,可以说在二百米以内,只要我眼睛看见的东西就休想逃脱。”
我刚要阻止他不要再打猎了,何况这仅仅是毫无意义的兴趣所致。但是,已经晚了,他单臂举起冲锋枪,几乎就没有瞄准,随着枪响,那只白色的水鸟翅膀展了下,就栽倒在草滩上。
“你当兵时的毛病点都没有改。你还记得喀秋莎和雪牛不,你为啥老跟它们过不去?”
“改不了啦,人常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当年我在可可西里才打了几只黄羊,雷指导员天只发给我两发子弹。我的枪法又不好,根本没有过瘾。这些年才算过瘾呢。那几年我带领猎队,天打了多少发子弹,说出来你都不敢相信。天打了两万发子弹,打的猎物卖了四千万。我们村里的老人讲,要是杀生多了,死了阎王爷要叫他入地狱受罪。全中国的人都没有我杀生多,我死了以后肯定是下地狱受罪的恶鬼。我还是那句话,今日有酒今日醉,哪怕明日炕上睡。活着的事情都顾不过来,还管得上死了的事情。”
“勇刚,这几年,你在可可西里打猎,赚了多少钱?”
“准确的我也说不清楚,大概有二三亿吧。”
“你不觉得”
“杜班长,你不要往下说了。你要说的和李石柱说的样,你不觉得是犯罪吗?我犯什么罪,我是奉州委决定开发可可西里无人区。我拿的是红头文件,我每年给州政府上缴几千万税款和管理费。在玉树州,谁有我交给政府的钱多?我要是不捕猎动物,拿什么给政府交钱,州政府收不到钱,怎么搞活经济怎么落实中央发展经济的方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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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从巴颜喀喇山口出发,经过清水河兵站竹节寺,又沿着通天河畔,过唐僧取经路过的晾经台猪八戒招亲的高老庄,就到了结古镇。警车把车队直领到州委,开进州委大门,警车才停止鸣警报。我走下汽车,看见从楼里急匆匆走出个人,皮肤黝黑,步伐沉重,走路明显地瘸拐,从走姿上看已经显出明显的老态了。
王勇刚急忙迎上去,拉着我的胳膊说:“杜班长,这就是我们谈了路的石书记。”
我惊诧了,这个黑瘦的病老头是石技术员? 当年的石技术员是多么儒雅风流倜傥,我无法把这个行将就木的病老头和当年的石技术员联系在起。
“你是”
“我是石瑞呀,我们当年在可可西里”
“石技术员,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我禁不住鼻子阵酸涩,眼睛有了潮热。岁月呀,竟把个生龙活虎(fuguodu.pro)的小伙子磨砺成举步维艰的病老头子。
“没什么,前几年身子骨还可以。去年玉树地区遭受百年不遇的大雪灾,我带队去灾情最严重的扎多县救灾,把腿冻坏了,身体也随着垮啦。”
我紧紧握着他的手,他手上几乎没有肉全是筋骨,还是那么冰冷。
“石技术员,算下来你在青藏高原也有三十年啦。”
“三十年啦。”
“你可以跟组织谈谈,调到内地,起码可以调到西宁,也比玉树的条件好多啦。”
“省委领导早就给我谈了,职务都给我安排了,我考虑再三还是留在玉树。我在玉树呆的年代久了,情况比较熟悉,再干上几年,退到二线。我去可可西里野生动物保护站找李石柱,给他当个助手,清清静静过到死!看我光顾说话我已经让州委招待所安排了,炖了几只你最爱吃的牦牛蹄子羊蹄筋,还有凉拌牛肚梁子炖羊杂碎。你是先到招待所休息会儿再吃饭,还是直接到食堂吃饭?”
王勇刚从我旁边挤过来,对石技术员说:“石书记,杜班长大老远来,不如住在我那里。州委招待所条件太差。我那里的条件你知道,不会委屈杜班长的。吃饭的问题你也不要操心了,我在玉树大酒店早就订好了,咱们好好聚聚。你让杜班长在招待所吃饭,账又不好结,上头成天讲廉政。我花自己的钱,反腐败也反不到我的头上。”
“王勇刚,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鬼心思,你把杜班长关在你的别墅里,我和李石柱就难和杜班长聊你的事情啦!”
“石书记,你总把我想得那么坏。杜班长个大活人,我能关得住吗?再说,你随便下个指示,我敢不执行,敢不让杜班长和你聊天?”
“那就这么定了,吃饭可以到你的玉树大酒店去,我这个招待所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但必须住在州委招待所,我给秘书都打招呼了,晚上我也住在招待所,和杜班长好好聊几夜。”
玉树大酒店的间豪华包厢里,服务小姐把茅台酒打开,给我们面前的杯子斟满。王勇刚端起酒杯,对我和石技术员说:“咱们把第杯酒敬给雷指导员,祝雷指导员在另个世界活得潇洒。”
故地重游,王勇刚的话又打开我本来就没有尘封的记忆,我的心情兀然沉重起来。我们默(zhaishuyuan.cc)然地举起酒杯,对着可可西里的方向,含着眼泪把酒缓缓洒在羊毛地毯上。
“王勇刚,指导员临牺牲时对你说的最后句话还记得吗?”石技术员盯着王勇刚的眼睛,字顿说。
王勇刚顿了下,赔着笑脸说:“石书记,我怎能忘记呢?”
“只要你没有忘记雷指导员的话,以后的事情就好办!”
王勇刚的脸上闪过丝忧郁,又端起酒杯,对我和石技术员说:“我今天敬两位老领导杯,我先干为敬。”说完,仰脖子,杯酒全灌进肚里。
我和石技术员把杯子里的酒也干了。石技术员放下酒杯,望着可可西里的方向,很动感情地说:“杜班长王勇刚,我们在这里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美酒。李石柱在可可西里野生动物保护站,说不定还在瞭望塔上观察呢。我们这些人比起李石柱,连小拇指都不如!”
王勇刚看了石技术员眼,没说什么。
“石技术员,我这次来的假期比较长。你能不能安排下,我去可可西里看望下李石柱和朵玛?”
“野生动物保护站只是间铁皮房子,其他什么都没有。石书记经常到下边去,这苦也吃的。杜班长从海南来,要是到李石柱那里,没有吃的,没有住的,怎么行?不如我派人开车把李石柱和朵玛接来,咱们都住在酒店里,好好吃上几天喝上几天聊上几天。也让李石柱享受几天,也算我尽了份战友的情分。”
“李石柱能在可可西里呆二十几年,我为什么不能去呆几天。我定要去看望他。你安排部车就行啦。”
“我同意杜班长的意见,我和杜班长块儿去。你要是车紧张,我那辆北京吉普还能凑合着用,就是速度慢些。”
“两位老领导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无论如何也得陪你们去趟。我熟悉那带地形,走不错方向。我带上两辆三菱吉普,辆拉人;辆专门给李石柱送些吃的用的东西。”
从餐厅的包厢出来,我们站在酒店大厅,酒店的老板部门经理,还有在餐厅用过饭出来的人们,见了石技术员和王勇刚都毕恭毕敬地问好。也难怪,个是这方水土上的号父母官,位极权大,他的句话可以决定在这方水土上生活的每个人的命运。个是腰缠万贯的可可西里王,玉树州甚至半个青海省的头号大款。他指头缝里淌出来的可以让你吃喝辈子,他随便给你安排点事情做,你就可以有饭吃有酒喝有房子住。他要是给你拨出点资金,你就可以办公司当老板,财运亨通,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个权力上的号人物和财力上的号人物站在这里,谁敢挺直腰杆大声说话。
“石书记,我让车先把你送回去。”王勇刚指着停在酒店外的劳斯莱斯车,恭敬地问。
“不用了,恐怕江泽民总书记坐的车都达不到你这个档次。我还是坐我的桑塔纳吧,免得让老百姓指着脊梁杆子骂。你把去可可西里野生动物保护站的车准备好,我说走马上就走,刻都不耽误。杜班长去王勇刚的别墅看看可以,可不敢久留,十点钟前定回到招待所,我在招待所等你。”石技术员说着,朝州委那辆桑塔纳走去。王勇刚抢前步,替石技术员打开车门,等石技术员钻进去,又替石技术员关好车门。
我和王勇刚走到那辆白色的劳斯莱斯车跟前,和石技术员的国产桑塔纳相比,这辆劳斯莱斯显得太雍容华贵,那气派那尊贵,足以让玉树州的人,乃至全青海省的人不敢正眼瞧它。
王勇刚的别墅在公路外二三百米的地方。条专用柏油马路从公路上引过去,不宽,但非常平坦,车子行驶在上边,几乎感觉不到车子在动。车子刚拐上这条专用公路时,电子控制的大门就缓缓打开,保安人员和服务人员慌慌忙忙地站在大门里恭候。
保安人员替我们打开车门,我钻出汽车,这是套很大的别墅,几乎有公寓楼大小,四层。从外表看,只是气派。走进别墅,才感到别墅豪华得出奇。十几个年龄在二十岁左右,分别穿着汉回藏苗白土家民族服装的女子,在大堂里恭候我们。
“杜班长,这个别墅里的装饰材料,没有件是国产的,全部是从意大利进口的。”王勇刚的口气里有了多多少少的炫耀。
王勇刚又带我参观他的别墅。楼做酒吧舞厅放映室餐厅,二楼是会客室会议室办公室健身房射击室,三楼四楼的房间门口写着藏室回室苗室白室土家室蒙室的字样,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王勇刚指着直跟在我们后边的女孩子们说:“她们年龄最大的也不超过二十三岁,是我从青海选美大赛中弄来的。可以说,有她们在,她们的民族中在这几年就没有女人敢说漂亮两个字,我给她们每人间房子,每月发给六千元工资,还有奖金”
“勇刚,你和过去的皇帝没有什么两样!”
“差远啦,人家皇帝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子三千美人。我搞到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子倒不难做到,那三千美人就难了。这点不说,人家皇帝集大权与金钱身,出口就是圣旨,说不二。我算什么,除了钱什么都没有。玉树州能管上我的人不知有多少,这些年为了让他们不管我,不知花了多少钱,还专门派两个人处理这事情。”
回到接待室,那十几个各族姑娘又给我们端来热毛巾打开暖气端来热茶,而后就侍立在我们身后听候调遣。
“你们都到门外呆着,留下个人就行了,我要和老战友好好聊聊。”
那些姑娘用各自民族的礼节给我们行过礼,缓缓退下去。
“杜班长,本来我想让你住在别墅里,这三楼四楼的房间,你可以随意进出,尝尝少数民族女孩子的味道。可石书记非让你住招待所”
“石技术员到你这别墅来过没有?”
“没有,他这个人不吃这套。这年头,像他这样顽固不化的人也太少啦。”
“州上其他领导来过?”
“不是很多,我这别墅绝对不允许不够档次的人进来。敢进我这别墅的人也不多,有的人是有其心无其胆,害怕共产党摘了乌纱帽。”
“勇刚,你和石技术员都要我到玉树来,到底有什么事?”
“石书记听了李石柱他们伙的建议,要把可可西里无人区封锁起来,建野生动物保护区,也就是说任何人都不准进入可可西里。我就是靠可可西里过日子的,我有十万民工在可可西里采金矿,每天的收入就是几十万。还有猎队,出动次最少也收入三四百万。要是把可可西里封锁起来,我的公司就要倒闭,那十多万人怎么办?我想请你给石书记和李石柱做做工作,不要让他们建什么野生动物保护区,可可西里那么大,我们这十几万人撒进去算个什么?”
“石技术员有这个想法,说不定是经过党委讨论过的。”
“据其他人给我透露,州党委对这事没有形成决议,相当大部分人不同意。我的公司给政府上缴的各种税款管理费,占州财政收入的半以上,政府的财政就离不开我。趁现在州党委还没有形成致意见时,你劝劝石书记和李石柱,只要他们撤回提议,这个事情就不了了之啦。”
“这些年在许多新闻媒体报道可可西里遭到严重破坏,社会各界对此反应很强烈。”
“那是些文化人吃饱撑的,保护可可西里,说着容易,拿什么来保护?开发可可西里的十多万人靠什么生存,州上要是减少半财政收入,政府靠什么过日子?这些都是现实问题。理想的话谁都会说,但靠什么生活?就像我们当年在可可西里测绘,不打黄羊吃什么,人总不能饿死了还去保护野生动物。”
“会儿我去招待所,听听石技术员的意见。你把车辆准备好,说不定明天就去可可西里看望李石柱。”
“这个你放心,我已经把几辆越野车调来了,还派人去采购些物品。我们这些战友里面就李石柱受的苦最多,官没当上钱没赚上好日子没过上,守着可可西里住就是二十几年”
我脑子里又想象:在那荒无人烟的可可西里,间铁皮房在风雪中摇摇欲坠,房子里透出缕牛粪火的光。衰老的李石柱和朵玛,坐在牛粪火旁,毫无情趣地度着漫长的冬夜。他还不时地走出铁皮屋,警惕地端着冲锋枪向四周瞭望,捕捉偷猎的人。
进来个服务员,对王勇刚说:“王总,石书记的车来接杜先生啦。”
我站起来,王勇刚也站起来,说:“我也就不强留你啦,刚好我还要接待个国外来的朋友。”
我愣,他个土财主接待什么外国朋友?
王勇刚发觉我的神色惊诧,也觉得说漏了嘴,赶忙解释说:“结古镇前些年有几个偷渡到印度的人,入了人家的国籍。有时回来看看,我们就认识啦,顺便也做点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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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州委招待所的房间是标准间。司机将我领进房间的时候,石技术员正坐在椅子上看报纸,看见我进来,站起来说:“和王勇刚的别墅比,我这个招待所可差远啦。”
“正像你说的,那里的空气里有硫酸,你去过没有?”
“没有,但有耳闻。玉树州的干部,正派的都不会到那里去。”
“王勇刚的生活也太奢侈啦。”
“现在的政策管不上生活方式问题。这些年,有点儿钱的人三妻四妾养情人包二奶的多了,人们也就见多不怪了。”
“石技术员,我刚才听王勇刚说他会儿要接待个外国朋友,说是前几年从结古镇偷渡到印度去的,他们顺便做点生意?”
“他们能做什么生意,那人很可能就是国外走私野生动物的。有人讲,王勇刚猎杀的野生动物根本不在国内出手,来怕被抓住,二来价格太低,都是走私到国外卖大价钱。现在野生动物走私大都是内外勾结!”
司机给我们泡上茶,又从口袋里取出药,说:“石书记,你该吃药啦。”
我惊,问:“石技术员,你有病?”
“到了这个年龄,又在青藏高原干了三十几年,要说没有病是假的,可都是些要不了命的病。”石技术员吃过药,又对司机说:“你给杜班长倒上白开水,喝了茶会失眠的。”
司机给我倒上白开水,就呆在边,等候石技术员指示。
“你回去休息吧,我今晚上在这里过夜,不会用车的。”
司机走后,石技术员又感慨地说:“杜班长,你这二十几年发展得真不可思议,记得咱们在可可西里无人区测绘那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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