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息。野牦牛粪很耐烧,燃烧时火力很旺,给帐房里带来可人的温暖。三月份的可可西里地区,仍然是冰天雪地的世界,燃烧的火堆是非常吸引人的地方。真不敢想象,如果不是野牦牛粪野马粪这些天然资源,我们怎么能挨过青藏高原的寒冬。
雷指导员给我们作节省食物的动员,我们还没有达到无米下锅的地步,出发时拉来了足够的粮食和食盐,断绝的是罐头和蔬菜,绝不至于饿死,只是伙食差多了。在高寒地区执行任务,体能消耗十分厉害,要是营养跟不上,身体很快就会垮掉。雷指导员动员完毕,要求大家讨论克服困难的办法。
“可可西里无人区有那么多的动物,就在我们帐房附近,每天下午都有成群的黄羊野牦牛藏羚羊野马,我们想吃什么打什么,还能隔三差五地换口味”王勇刚站起来说。
雷指导员皱了下眉头,没有表态。
“报告!”李石柱站起来,十分着急地说,“王勇刚的办法不行,我们现在和这些动物们的关系很好。如果我们去猎杀它们,肯定造成它们对我们的仇恨,说不定会报复我们。到那时候,我们还得提防野兽对我们的袭击,不利于完成战斗任务。”
王勇刚又反驳李石柱:“我们连美帝苏修的原子弹都不怕,还怕这些动物?我们每个人都有枪,又有充足的子弹,怕什么?”
李石柱嘴张了几下,没有说出什么。
石技术员站起来,语气沉重地说:“从我们目前的处境看,并不是非要猎杀动物才能坚持下去,我们还有粮食和食盐,足以维持生命。可可西里无人区的动物的天敌中就没有人类的概念,它们对我们十分友善。如果我们猎杀它们,它们就会把我们看做天敌所以,我的意见是用粮食和食盐坚持,坚决不去猎杀动物!”
大家争执得很激烈,同意石技术员和李石柱意见的人很少,甚至说明确表态的只有我个人。这也难怪,守着成千上万只动物不吃,却饿着肚子坚持完成任务,天下哪有这样的傻瓜。动物又不是人,杀了就杀了,上不犯国法,下不犯军规,为什么不杀?
雷指导员没有通知仁丹才旺参加会议,如果让仁丹才旺参加会议,这会还能开下去吗?我觉得不让仁丹才旺参加会议不公道,人家也是我们部队中的员。如果雷指导员早就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有意不让仁丹才旺参加,多多少少含有阴谋的成分。
会议结束时,雷指导员都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散会后,雷指导员把我李石柱石技术员叫到帐房外面,我们就漫无目的地在雪地上散步。
没有星光没有月光更没有人类造就的灯光。有积雪朦胧的反光,使我们还能看清地面上的东西。离我不远不近的地方,有些绿森森的亮点,那是野兽们的眼睛。偶尔从雪原的深处,传来几声狼的嗥叫,令人恐怖。我不由自主地把冲锋枪移到胸前,打开了保险。李石柱也打开了冲锋枪的保险,耳朵警惕地倾听着四周的动静。惟有雷指导员和石技术员比较镇静,石技术员对我们说:“我们是可可西里出现的第批人类,这里的猛兽还没有捕食人类的习惯,般不会袭击我们”
听了石技术员的话,我和李石柱的精神放松了些。
可可西里的冬夜太空寂和黑暗了,我们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空寂和黑暗。我们二十年的人生阅历中,从来没有和人类隔离过,凡是有人类的地方就有灯光火光和狗。就是在人口稀疏的青藏高原,夜间还能看到藏民帐房的灯光野外的篝火,还有牧羊犬的吠叫。火光灯光加上狗就是人类的标志,看到它们,我们就意识到,附近有人类,旦遭到意外的灾难,可以向同类求救。
雷指导员停住脚步,我们也停住脚步。停了十多分钟,雷指导员才说:“如果我不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员,刚才的讨论会上,我也会站在你们的立场上,反对猎杀动物。”
石技术员没有说话。
“但是我站在最高指挥员的位置上,决定同意猎杀动物。”
“我知道你会做出这个决定的,换成我处在你这样的位置上,也会做出这个决定。但是,我想请求你做出猎杀动物的限制规定,够维持日常伙食需要就行了,绝对不允许滥杀。”
第二天吃早饭时,三十几名军人在伙房门口的雪地上集合。唱歌完毕,雷指导员向我们宣布打猎的命令和具体规定。雷指导员规定,只允许王勇刚人打猎,每天打什么动物具体数字必须报雷指导员同意后才允许实施。
部队又出发执行任务了。雷指导员没有让仁丹才旺跟着部队出去,他要和仁丹才旺谈心。同时他也没有让我王勇刚石技术员李石柱出去,陪他和仁丹才旺谈话。仁丹才旺把可可西里和佛爷看得太神圣了。雷指导员决定猎杀野生动物充饥,仁丹才旺肯定不会同意。这段时间里,仁丹才旺跟着我学摔跤,把我的话看成和佛爷的话差不多。他和王勇刚的关系也极好,练武功的讲究师兄弟比亲兄弟都亲。雷指导员和他谈话有不对劲的地方,他会看在我们的面子上不会怎么样。
仁丹才旺正在擦那支崭新的半自动步枪,他擦得很认真,连扳机的组合缝这些难以擦到的地方都用细钢丝裹着擦枪布掏擦。我们走到他跟前的时候,他才发现我们,问:“杜班长,你们怎么不去执行任务?”
雷指导员坐在他旁边,拿起卸下来的叉子说:“你们给步枪上装个叉子太聪明了,既可以在射击时做依托,又可以做枪刺。”
“其实,我打枪根本不需要枪刺做依托,百步之内打狼,想打它的眼睛就打不到鼻子上!”仁丹才旺又满怀自豪和得意。
“才旺,你的枪法这么好,肯定是打了不少恶狼练出来的?”雷指导员巧妙地把话锋转到主题上。
“我们草原上的猎手有讲究,就是实在没有吃喝了才去打猎,还不能多打,猎手不能想发财,贪心的人不配做猎手。草原上的野兽除了狼,全是佛爷养的,猎杀它们佛爷会生气的。去年我发现了只雪豹,张雪豹皮可以换五十斤鼻烟。斤鼻烟可以换二十只肥羊,可以换匹比草上飞还要快的骏马。但是我都没有打,我看着它从我的枪口下走开了。”
仁丹才旺这么说,雷指导员和我们几个都不好再说什么。
停了足有三四分钟,雷指导员还是憋不住了,就开门见山地说:“才旺同志,我们部队的罐头和蔬菜吃完了,直升机又去执行抢险任务,不能给我们送给养”
“我听炊事员同志说,还有粮食和盐巴,有粮食和盐巴就饿不死人的。”
“我们的战士都是汉人,他们有吃罐头和蔬菜的习惯,要是没有罐头和蔬菜就缺乏维生素,缺乏了维生素就会生病。生病了就没有办法执行任务,而且在这里生病还会出现生命危险”
“你们打算怎么办?”仁丹才旺的目光里有了狐疑。
“我们打算在这段日子少量猎杀些动物,仅够我们吃就行啦,绝不多杀只!”雷指导员还是把我们的决定说出来了。
我和李石柱石技术员都不好意思面对仁丹才旺,有意把脸转向边,用眼睛的余光瞅视着他。
仁丹才旺惊,大声说:“指导员,这里的动物都是佛爷的圣物,猎杀不得。佛爷会报应我们的,报应不了我们会报应我们的子孙”
“才旺同志,你信奉佛爷,珍爱这里的动物。我们也珍爱它们,也不想猎杀它们,但战士们马上就没有蔬菜和肉食啦”雷指导员底气明显不足。
“指导员,进可可西里无人区之前,你给我保证过,不损坏可可西里的”仁丹才旺严肃地反问雷指导员。
“这,这”雷指导员支吾了半晌,把脸转到边,再也没有正面看仁丹才旺。
我们都不说话了,能说什么呢,我们也觉得猎杀动物没有道理。
仁丹才旺冷着脸不搭理我们,从怀里掏出鼻烟壶,朝指甲盖上倒鼻烟。大家都不说话,帐房里的气氛就显得十分尴尬,比吵架还令人难受。
“才旺,你在部队呆了两个多月了,你知道军人的天职是什么?”王勇刚突然问仁丹才旺。
“服从命令!”仁丹才旺把鼻烟吸进鼻孔,连打了几个喷嚏,又用袖子擦去呛出来的鼻涕和眼泪。
“雷指导员,你把总部的命令给才旺看看。”雷指导员拿出总部拍来的电报,送到仁丹才旺跟前。
“我不认识汉字,看不懂那东西!”仁丹才旺没有接,把脸扭到边。
“才旺,杜班长的话你也信不过?”王勇刚用起了激将法。
“谁说我不信杜班长,我连石技术员李石柱都信得过,就是信不过你和指导员!”仁丹才旺被王勇刚激起来了。
“你信不过我和指导员没关系,只要你信得过杜班长就行。就让杜班长把这封电报念给咱们听,最后听杜班长的意见。”王勇刚从雷指导员手里拿过电报,又塞到我手里。
我就硬着头皮念起电文:“雷南起同志,来电收悉,你处情况尽知。因直升机调往灾区执行任务,月内很难返回,无法给你处空运给养。你们可组织人员捕猎些野生动物渡过暂时困难,务必要保证战士身体健康,如期完成测绘任务”我念完后,把电报交给雷指导员,也不好说什么。
“才旺,这就是军令,抗拒军令要军法从事。要是不捕猎动物造成战士生病,雷指导员石技术员是这里的最高首长,就要上军事法庭,最轻也要撤职处理复员。杜班长也是个小领导,就是上不了军事法庭,也要处理复员。背了处分的人连老婆都找不上,你愿意杜班长辈子找不上老婆断子绝孙?”王勇刚说。
“杜班长,王勇刚说的是真的?”仁丹才旺担忧地看着我们。
我不敢正视他的眼睛,胡乱地点了下头。
“雷指导员杜班长石技术员,你们打吧,千万不要违犯军令呀。我听老人讲,旧(fqxs)社会的藏军,违抗了军令要被剥皮抽筋点天灯丢蝎子洞喂蝎子。我现在就给佛爷祈祷,求佛爷保佑你们,保佑你们按时完成任务,保佑你们不背处分,保佑杜班长找个母马样的老婆,生下大群儿女”仁丹才旺跪倒在雪地上,双手合十又念叨起来。
我们向汽车走去,离开仁丹才旺三四十米以后,石技术员才说:“我们卑鄙无耻!”
“我要是有丝办法都不会去干这王八蛋事情!”雷指导员也说。
王勇刚还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脚步都轻盈得像要跳舞,边走边自鸣得意地说:“凭我的智商要是对付不了他仁丹才旺,我把脑袋割下来当球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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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又是个完成测绘任务比较早的下午,我们回到营房。天上有几块云,颜色有些发黑,云层有点发厚。还有风,不大不小,气温比中午降了许多。我和李石柱石技术员都穿着军大衣,坐在雪地上。三月底的雪和元月份的雪发生了不易察觉的变化。元月份的雪冻得发硬,人走在上边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坐在雪地上,大衣不会沾粒雪霰,离开雪地时大衣上不会有丝在雪地上坐过的痕迹。三月份的雪就变得柔软了,脚步踏在积雪上很难发出那种抗议般的声响。石技术员说三月的雪被抽去了骨头,失去了元月雪的那种铮铮傲骨。雪到了三月,也很难抵御温暖了。我们在雪地上坐会儿,垫在屁股下的大衣上就有雪融化的痕迹。但是,我和李石柱石技术员还是坐在雪地上,由于情绪低落,我们没有吹口琴,没有唱歌,甚至连话也没有说。喀秋莎见我们情绪不好,围着我们撒了阵欢后就去寻草吃了。
到了这个季节,可可西里的雪薄了许多,挨着地面的雪开始融化,野生动物比较容易找到枯草了,它们的毛色也开始发亮。喀秋莎出落得十分漂亮,亭亭玉立,仿佛我们人类的女孩子到了十七八岁的年龄,浑身上下都洋溢着青春的活力。早几天的时候,我们看到有几只高大雄壮的公黄羊来到了喀秋莎的身旁,用嘴在喀秋莎身上亲吻。喀秋莎毕竟是只女羊,还有些羞涩和矜持,边装着觅草,边含情脉脉地瞥着它们。终于,这对情敌经不起喀秋莎目光的撩拨,脑袋抵着脑袋地决斗起来。三四个回合之后,那只个头稍矮的公黄羊转身跑去。得胜的公黄羊就昂着头,自傲自得地走向喀秋莎。喀秋莎的目光里充满了欢愉敬佩和渴望,羞答答地朝公黄羊走近了步。它们的脖颈交织在起,用嘴唇下下地触摸对方的嘴唇。那只公黄羊转到喀秋莎的尾部,用鼻子在尾巴下边嗅了阵。而后猛地跃爬上了喀秋莎的背部,喀秋莎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喀秋莎要做妈妈啦!”石技术员感慨地说。
“日他妈,连黄羊都知道干那事情!”正在擦枪的王勇刚用力咽了口唾沫。
王勇刚喜欢看女人在我们连是出了名的。每次执行任务回到营房,他都要找各种理由让卫生员开条子去团卫生队看病。团卫生队去年招了批女兵,专干打针扎针发药类的工作。汽车兵常年在青藏高原执行任务,难得见到人,见到的女人更少。女人在汽车兵眼里就成了稀罕之物,更别说十七八岁的女兵。收车回到营房,又有营房的纪律管着,就是星期天也不能出营房的大门。营房大门是团部的警卫排把守,他们全是当年的新兵,被教育得六亲不认,谁也休想从他们眼前走出营房大门。
我们想在星期天出去看女人的奢望也被关到营房里,常年见不上女人心里就火烧火燎地难受,像有件天大的事情没有做似的。于是,就成群结队地朝团卫生队跑,不是头疼就是脑热,要不就是胃不舒服坐骨增生。干上几年汽车兵,爬冰卧雪饥顿饱顿终日颠簸,有几个没点职业病?要不是那些女卫生员,这些小病我们也克服了。自从有了女卫生员,卫生队就日日爆满,医药费支出直线上升。卫生队长发现了其中的奥妙,就下了条规定,小病律由连队卫生员治疗,治疗不好的由卫生员开条子,病号带着条子才能到卫生队挂号。军医们知道王勇刚是没病找病,恰好卫生队正在训练女卫生员学习针灸,需要训练模具,就给王勇刚说:“你这是肝脾综合征,没有特效药物,针灸效果最好。让卫生员们扎个疗程试试,有了好转继续扎。”
王勇刚有自己的想法,平时来卫生队,最多看几眼女卫生员,也没多大意思。遇到医生开恩的时候,开支针药让卫生员注射,他就褪下裤子让女卫生员的小手在屁股上温柔几下,虽然挨了针,却换来了极大的享受,值!军医让卫生员给他针灸,正合他的意。针灸和女卫生员接触的时间更长,不像给屁股打针分钟就完事,不过瘾。针灸最少四五十分钟,那才过瘾哩。
军医给他开处置单的时候,他装成痛苦不堪地呻吟。军医笑着给他开好处置单,上面只写了几个|岤位,女卫生员高兴地接过处置单,柔声细气地说:“我扶你到针灸室去。”那只美妙无比的手就伸进了他的胳肢窝里。他心里甜滋滋的脚下飘忽忽的脑袋昏沉沉的朝针灸室走去。躺在床上,他才认真地端详那个女卫生员。就是卫生队最漂亮的那个,身高绝对有米六五,肥大的军装也掩饰不住她的蜂腰肥臀突||乳|,脸蛋红彤彤的,还有两个小酒窝。王勇刚好几次夜里梦到她。
她让王勇刚躺在床上,又亲自替他解开上衣纽扣,还替他解开裤带,把裤子朝下扒了截,露出黑黝黝的肚皮。而后又拿来本书,对着书本在王勇刚的肚皮上找|岤位,手在他肚皮上又是比又是量,有几次还触摸到他的小肚子下边。王勇刚觉得有个十分绵软的东西在肚皮上抚摸,比夏日里的凉风吹拂冬日里的暖气缭绕都要享受千倍,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使他几乎眩晕过去。事后他对我们谈那种感觉时说,要是把那种瘾过够,拉出去枪毙都值。女卫生员为了学手艺,就拿话鼓励他:“真正的男子汉不怕痛不怕死,刀架在脖子上都脸不变色心不跳。我最瞧不起那种蚂蚁扎下都哼哼不停的男人。真正的男人是面临砍头都不眨下眼睛。其实呀,针灸就像蚂蚁扎样,点不疼。”
王勇刚大声说:“你大胆地扎,我王勇刚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不怕痛不怕死,二杆子精神在我们连队是出了名的。”
女卫生员开始在他肚皮上消毒,半瓶子棉球擦完,肚皮还是黑的,就问:“你起码有年没洗澡?”
“成年在冰天雪地里执行任务,哪有地方洗澡?车开出车场,脑袋就别在裤腰带上啦,活过了今天能不能活到明天都不知道,哪有心思洗澡?”
立即,女卫生员就由嫌弃转为敬慕,女孩子受的教育就是崇拜英雄。于是,手在王勇刚的肚皮上抚摸得更温柔了,直到把瓶酒精棉球擦完,才在他肚皮上打扫出几块干净的地方,像长出的白癜风。女卫生员就按照书上的要求,把银针扎进王勇刚的肚皮,又是强刺,又是捻转,还问:“有感觉没有?”
“没有。”
“麻不麻?”
“不麻。”
“酸不酸?”
“不酸。”
“困不困?”
“不困。”
“那你有什么感觉?”
“我就感觉你的手抚摸在我的肚皮上很舒服。”
女卫生员“扑哧”下笑了,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前仰后合地差点趴在他怀里。半晌,才止住笑说:“你真逗!”
王勇刚就在这不麻不酸不困的感觉中温馨了个多小时,女卫生员拔出他肚皮上的银针时,还特地交代:“你明天还要来,要扎疗程。”
以后,军医就每天换着|岤位让女卫生员扎。第四天,不知是女卫生员看错了|岤位,还是扎错了地方,针下去,竟把王勇刚扎昏过去。女卫生员连哭带叫起来,军医都跑过来抢救,又是打强心针又是输氧气做人工呼吸。卫生队长还通知了我们连,我是王勇刚的班长,理所当然地和连长指导员块去看王勇刚。直到天黑好长时间了,王勇刚才苏醒过来。他看女卫生员还拉着他的手,另只手在他的额头上摸着,刚睁眼就又闭上,他要继续享受女卫生员的抚摸和拉手。我们还听说部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女军医女护士要是把男战士治个三长两短,就要陪人家过辈子。我就装成不懂事的样子给女卫生员说:“王勇刚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辈子怎么过哩?”
女卫生员把眼睛擦,坚定地说:“杜班长你放心,王勇刚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照顾他辈子!”
就寝的时候,卫生队首长让我们回连队,王勇刚由女卫生员照看。
后来,王勇刚告诉我们,他等我们走后,病房里没有人了,就装成苏醒过来的样子睁开了眼睛。女卫生员见他苏醒过来,高兴得下子扑在他怀里,在他脸上狠狠亲起来,他也趁机把她抱在怀里
有个老兵说他:“王勇刚你才傻啦,你就装成有个三长两短,让她嫁给你”
王勇刚立即端正了脸色,说:“人家这样对咱足够了,咱不能坏良心。撒泡尿照照咱这样子,大兵个连副班长都没混上,咱不能害人家。咱要是参谋干事哪怕是个小排长,不用你说,那夜就把她的活干啦,谁和受活有仇哩。”
以后,那个女兵对王勇刚可好了,每次王勇刚出发回来,就跑来给王勇刚送吃的,都是她家给她邮的,她舍不得吃留给王勇刚。还给王勇刚洗衣服洗被子,全连上下都眼红王勇刚的艳福。
“王勇刚,你又想那个卫生员啦?”李石柱问他。
我也知道他在想那个女卫生员。但我敢用脑袋保证,他和那个女卫生员之间没有啥,充其量就是那天夜里拥抱了下。
..!
第18章
王勇刚捞上打动物的美差,得意极了,收车回来,就端出冲锋枪,在雪地上摆块木板,把冲锋枪的部件全部拆下来,件件地上油擦拭,又件件组装完毕,还拉几下枪栓,空膛击发下,撞针发出声细微的脆响。枪的性能好极了,这支“五六式”冲锋枪是去年才换装的,只打过次靶,可以说还是十成新的枪支。
王勇刚的胆大是出了名的,去年连队在玉树军分区执行任务,骑兵连给我们送了头猪。骑兵部队养的猪是在草原上放牧的,性情暴烈,行动敏捷,奔跑有力。骑兵部队的个班把猪赶来时,连长就召集全连军人大会,问谁会杀猪。王勇刚大声说他杀过猪,连长又问了句,你到底杀过猪没有?王勇刚理直气壮地说,我爸就是杀猪的,我三岁就跟着我爸学杀猪,就是人民公社的猪太少,年杀不了几头,手艺没有练精。连长就让他带个班杀猪。王勇刚兴致极高。谁知他根本就没有杀过猪,只是见过别人杀猪,连队又没有专门的杀猪工具。王勇刚就提了支半自动步枪,让四个战士把猪按倒,他打开刺刀,对着猪脖子就是个突刺,刺刀从猪脖子下边捅进去,从颈上穿出来。猪猛然受到阵痛刺激,掉头咬了压它前腿的战士嘴,那战士手松劲,猪个翻身拖着半自动步枪向山凹里跑去。山凹里没有公路,汽车派不上用场。放牧长大的猪比战马跑得都快,转眼间猪就没有了踪影。
猪跑了问题不大,问题是猪脖子上还插着半自动步枪,枪丢了是重大事故。骑兵连长听说猪把枪拖跑了,立即命令通信员吹紧急集合号。三分钟不到,百多匹战马驮着全副武装的骑兵,呼啸着向山凹里扑去。骑兵们异常兴奋,高举着战刀大声呐喊:“杀——”王勇刚爬上个骑兵班长的身后,也冲进了山凹。猪还在拼命地跑,百多名骑兵策马猛追,骑兵连长大声命令:“不准开枪,抓活的!”百多匹战马把猪围在中间,战士们高举的战刀却无法劈下去。猪在战马群中左冲右突,弄得骑兵没有点办法。王勇刚蹦从马背上跳下来,冲在猪跟前,把攥住了半自动步枪的枪托,用力抽拔出刺刀。随之,对准猪肚子就捅了刺刀,边捅边骂:“叫你猪日的跑,叫你猪日的跑!”口气捅了二十多刺刀,把猪肚子捅成了马蜂窝。连曾经击毙过土匪头子才仁多杰的骑兵连长都抽着冷气说:“老子打了这么多年仗,还没有见过这么愣的兵。这种兵要是放到战场上,或许能当英雄。要是在和平年代,十有八九要捅娄子。”
王勇刚试过枪,从裤子口袋里摸出几发子弹,在军大衣上擦了擦,黄铜色的子弹在军绿色大衣的相映下格外刺眼。王勇刚又拿过个空弹匣,把子弹压进去,又把弹匣装上枪身。下步,他只要把子弹推上膛瞄准击发这三个动作完成,肯定有个动物要倒在血泊里。
“王勇刚,你最好不要打黄羊牦牛羚羊这些动物,找只狼打怎么样?”我用比较温和的口气给王勇刚说。
“班长,放着这么多黄羊野牦牛藏羚羊不打,却去翻山越岭找狼打,我又没有犯傻。再说,狼肉是酸的,又粗又不好吃,黄羊肉又嫩又细,好吃。这是指导员的命令,我要是完成不好怎么给指导员交代。”他有了指导员的尚方宝剑,就不把我这个小班长放在眼里了,掂着枪大步向黄羊群走去。
黄羊们仍在觅草吃,有些黄羊看见王勇刚提着枪过来了,也不会把冲锋枪和死亡联系在起。在可可西里的历史上,还没有只黄羊被人类用冲锋枪打死。
砰,声枪响,子弹从枪膛里呼啸而出,但没有只黄羊倒下。所有的黄羊和野生动物都停止了吃草,都震惊地昂起头,望着王勇刚和那支冲锋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砰,又是声枪响。这次,王勇刚没有朝远处的黄羊开枪,他了解自己的射击技术。而是对距他最近的喀秋莎开了枪,子弹穿透了喀秋莎的肚子,又钻进洁白的雪地里。
血从喀秋莎的肚子里涌出,融化了片雪地,也染红了片雪地。喀秋莎痛苦地抽动四肢,那双秀美的眼睛哀怨地望着我们,发出绝望的啼叫。
所有的黄羊和野生动物,看见倒在雪地上的喀秋莎,听到喀秋莎的哀号,又愣怔了会儿,终于明白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在同瞬间,所有的野生动物猛然朝着个方向逃跑了,雪地上只剩下密密麻麻的蹄印。
“王勇刚,我你妈!”李石柱冲过去抱起喀秋莎,喀秋莎流出的血洇湿了李石柱的军大衣。喀秋莎看着李石柱,缠缠绵绵地哀叫了几声,闭上了秀美的眼睛。
王勇刚提着冲锋枪,枪口还冒着带有硝烟味的青烟。
我走到王勇刚跟前,压着火气说:“王勇刚,你明知道我们都喜欢喀秋莎,为什么还要打死它?”
“我的枪法臭,指导员规定我天只能打两发子弹。我要是打不到只野生动物,晚饭让大家吃什么?”
石技术员走过来,看着王勇刚,没有说话。
“石技术员,你有啥话就说,别这么看着我,我受不了你这样看我。”王勇刚的狂是全连有名的,但他怵石技术员。
石技术员长叹口气,没有说话。
仁丹才旺还在帐房里擦枪,听见枪声,又听见李石柱的哭叫,把手里的步枪零件朝被子上放,猫腰冲出帐房,看见还在哭泣的李石柱,看见躺在李石柱怀里的喀秋莎,还有喀秋莎流淌的鲜血,看见提着冲锋枪的王勇刚,“嗖”地拔出腰刀,大吼声:“王勇刚,老子劈了你!”疯了似的向王勇刚冲去。
王勇刚刚要端起冲锋枪,雷指导员大喊声:“王勇刚,你的枪口对谁?”
王勇刚丢下冲锋枪就朝我们身后躲。我和石技术员雷指导员用身子护住王勇刚,对疯牦牛样的仁丹才旺喊:“才旺,王勇刚在执行任务,你举着刀要干什么?”
仁丹才旺这才清醒过来,把刀丢在地上,赤手空拳地向王勇刚扑去。
我们放心了,双方都放弃了武器,打起来性质不会发生变化。
仁丹才旺冲到王勇刚跟前,把抓住他的双肩就要朝地上摔。谁知他着急竟把我教给他的技术动作全忘了,刚搭上把,就被王勇刚个大背动作,像摔面口袋样摔在雪地上。仁丹才旺爬起来,又扑向王勇刚。王勇刚没等他搭把,趁着他朝前扑的姿势,借力拉,他又匍匐在地上。王勇刚拍着手上的冻雪,得意地说:“想把我摔倒,去跟杜班长再学上几年来试试。”
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向温顺的李石柱突然丢下喀秋莎,冲到他跟前吼了句:“王勇刚,我你妈!”对着他的鼻子就是拳。毫无防备的王勇刚被打得连着倒退四五步,倒在雪地上,鼻孔里的血流出来了。他用巴掌在脸上抹了下,弄得满脸都是血渍,恶狠狠地对李石柱说:“狗日的,你敢打我。有本事别吃我打的黄羊肉,饿死你驴日的!”
仁丹才旺从雪地上爬起来,扑到喀秋莎跟前,抱起喀秋莎,抚摸着喀秋莎脖子上的银锁,像狼样地嚎哭起来,“朵玛!朵玛——”他把喀秋莎看成了女儿朵玛。
我们站在那里,鼻子酸涩,眼睛模糊,也想歇斯底里地大哭场。但是,我们没有哭,我们用意志控制着自己没有哭,我们毕竟还是军人是战士。
王勇刚把喀秋莎的皮剥下来,肉交给了炊事员。
李石柱抱着喀秋莎沾满血渍的皮毛,捧着那只银锁,望着不远处的可可西里山,山上的白雪在暮色中变成了灰色。他不哭了,但脸颊上的泪痕仍在。
炊事员在帐房门口喊:“开饭啦,开饭啦!”
石技术员没有动,我也没有动,我们替李石柱难过。
炊事员端着大碗黄羊肉钻出帐房,对着李石柱喊:“小李子,我把肉给你端来了,趁热吃吧。”
雷指导员伸出胳膊挡住炊事员,说:“这顿饭他不会吃的,端回去吧。”
这天晚饭,我没有吃,石技术员和仁丹才旺也没有吃。雷指导员没有吃黄羊肉,只吃了个小馒头。
王勇刚捧着喀秋莎的大腿,满嘴冒油地啃着。他打黄羊有功,炊事员专门把黄羊大腿犒劳他。
入夜时分,李石柱石技术员,还有雷指导员和我,在帐房旁边挖了个墓坑,把喀秋莎的皮毛埋葬在里面。
埋葬喀秋莎皮毛的时候,李石柱捧着那只银锁,望着仁丹才旺。仁丹才旺没有说话,自从喀秋莎死后,他没有说句话,只是脸色阴沉得令人恐怖,过了好久,才接过那只银锁,端详了半晌,和喀秋莎的皮毛放在起。
“才旺同志,这银锁是你的传家宝呀!”雷指导员提醒他。
他还是没有说话,用手捧起冻土冻雪朝喀秋莎身上盖去。夜色中,我们看见这个铁样的藏族汉子眼眶里滚出了两颗晶亮的泪珠。
“喀秋莎——”李石柱嚎叫声,扑在喀秋莎的坟墓上。
晚饭时,炊事员告诉我们,喀秋莎的肚子里有个很小的胚胎。它还没有享受到做母亲的幸福,就被我们枪杀了。
我抱着李石柱,他躺在我怀里像死去样。
石技术员雷指导员也捧起冻土冻雪,朝喀秋莎的皮毛上盖去。不大工夫,喀秋莎和那只银锁被彻底埋葬在可可西里无人区了。
墓冢修好了,石技术员找了块木板,用匕首在上面刻了行字:“我们的忠实朋友喀秋莎之墓”,端端正正地插在了墓冢前。
第19章
我们营地前空寂了,成群的动物销声匿迹。夜里刮了场很大的风,那些密密匝匝的蹄印被风雪抹平,这里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件样。收车回来,我们呆坐在帐房外边,望着空荡荡的雪地,忆念着喀秋莎怀念着雪牛,忆念着成群结队的黄羊野牦牛藏羚羊麝斑马野马。
我们在可可西里,真正尝到了那种难熬难挨的空寂和孤独。
王勇刚难以完成任务了。当初,我们营地周围聚满各种动物,他觉得猎杀动物太容易了,只要二拇指抠,枪膛里射出的子弹就会击中只猎物。现在,方圆几公里以内都绝了野生动物的影子,王勇刚提着冲锋枪在营地周围怎么转悠,都难发现只动物。
“怎么搞的,前段时间那么多动物,怎么下子连只都没有啦?”王勇刚问石技术员。
“你不要认为动物什么都不懂,实际上,它们有它们的思维和交流方式。自从你杀了喀秋莎,动物们就全部逃离我们,不再信任我们,而是随时提防我们猎杀它们。”
听了石技术员的话,王勇刚不再说什么。有时候他实在找不到动物就急得跳着脚骂:“狗日的野兽,你们就别让我碰见你们,碰见了非彻底消灭你们不可!”
王勇刚连续几天打不来动物,雷指导员也不管不问。
这天下午,我们收车更早。王勇刚又找到雷指导员请示:“指导员,咱们营房附近连只动物都发现不了,连着几天都没有打到动物。下午派个车,到离咱营地远点的地方去看看,说不定会碰上什么动物。”
雷指导员考虑了好大工夫,才说:“好吧。不许超过两发子弹。”又对我喊:“班长,你开车,带上李石柱和石技术员。记住,不许超过两公里,注意安全。”
我驾驶车辆,李石柱石技术员王勇刚挤在副驾驶位置上。王勇刚抱着冲锋枪,认真地盯着前方和左右,仍然没有发现动物。
“王勇刚,你今天不许打黄羊啦。”李石柱给王勇刚说。
“不打黄羊打什么?”
“那么多动物,为什么偏打黄羊?”
“要是发现不了别的动物,你还要我空着手回去不成,我怎么给指导员交代?”
“王勇刚,自从你杀了喀秋莎之后,咱们营地周围再没有动物了,我们收车回来多么空寂。”
“李石柱,你脑子有病是不是,它们是动物,咱们是人,人和动物之间还有感情,天大的笑话。”
石技术员说:“李石柱说得对,人和动物之间是有感情的。比如说人养的狗,还有猫羊猪,南方还有人养猴子。”
我也说:“王勇刚,石技术员是大学毕业,读了肚子的知识,他说的话你还不信?”
王勇刚只好说:“你们都不让我打黄羊,我就不打黄羊了。”
汽车前进得很艰难,也颠得很厉害。这个时节的雪薄了,也就无法减轻汽车轮子跌进坑洼的震动。开出来二十多分钟了,我看了下里程表,才跑了公里。我想再这么颠上公里,发现不了动物立即调转车头回去,多米都不跑。雷指导员规定不能超过两公里,超过米也是违反命令。我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王勇刚就指着右前方对我喊:“班长,有啦!”
我顺着他的手指望着,看见雪地上散布着许多动物,主要是黄羊和牦牛。显然,它们也发现了我们,当王勇刚提着冲锋枪跳下汽车时,黄羊们像是听到命令似的,立即像支支黄|色的箭矢向远方射去。其他动物也尾随着黄羊逃匿了,只剩下庞大的野牦牛们,朝着我们这边张望。
“雪牛,雪牛!”我们发现了近百只野牦牛中的雪牛。
“雪牛——”我们欢叫着向雪牛跑去。
雪牛望着我们,步步地后退。
“雪牛,是我们,我们还给你喂过草哩!”李石柱扒开冻雪,拔出把枯草让雪牛看。我和石技术员也学着李石柱的样子,扒开冻雪拔出枯草,友好地向雪牛走去。
雪牛看见我们手中的草,不再后退了。
“雪牛,你们到哪里去了,想得我们好苦呀!”
雪牛站在那里,李石柱把草伸向它嘴边,它舌头卷就吞进嘴里。我和石技术员也把手中的枯草伸向它嘴边,看着它吃下去。又用手扒开雪,拔枯草喂它。李石柱又抚摸它的耳朵,抚摸它的脑袋,它惬意地闭着眼睛,轻松地摆着尾巴,承受李石柱的爱抚。
“雪牛,回家吧,我刨雪找草给你们吃,这几天把你们饿坏了吧?”李石柱给雪牛说。
砰,王勇刚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开了枪。我们惊,顺着王勇刚枪响的方向,看见三十米外的雪地上倒下了头野牦牛。
雪牛惊,猛地个后退离开我们。它跑到那只倒下的野牦牛跟前,呆立了几秒钟,又立即转过身子。我们看见愤怒(shubaojie)使它的眼睛睁得滚圆,里面像要迸射出血来,朝着王勇刚狂奔过去。
“妈呀!”王勇刚惊叫声,转身就逃。他绕过块半人高的石头,又朝着面石壁跑去。愤怒(shubaojie)至极的雪牛低着头,狠命地往石头上撞,石头被撞断了,它越过石头,又向王勇刚扑去。在雪牛的身后,近百只野牦牛全摆出愤怒(shubaojie)的决斗架势,向王勇刚扑去。
王勇刚无路可逃了,我们跟在野牦牛的背后,惊慌失措地大叫:“雪牛,王勇刚!”
王勇刚拼尽全力逃命,被仇恨驱使的雪牛和野牦牛们也拼尽全力地追赶。王勇刚出现了疲惫的势态,在海拔五六千米的地方,能坚持跑三分钟就不错了。王勇刚的步子越来越慢,雪牛和它的伙伴离他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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