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琴瑟之声从楼下悠悠传来,老叫化子不由得一呆,我趁机道:“世上有无将他人元神化入物体之法?”
“有!”老叫化良久才回过神来,深思一阵点点头又道:“修道中人常用此术炼制法器,以增强法器得灵力。”
我大喜,又问道:“可有将物体化入物体之法?”
“当然!这比把元神化入物体之中要简易的多了。”老叫化子脸上满是不解,白了我一眼,整了整身上破烂的百家衣推门走了出去,走到走廊栏杆前向二楼凝望,脸上一片痴迷无限。我心中不由大奇,也走出雅间朝下看去。
二楼中间于三楼贯通,正中是敞开的一片宽阔场地,摆了一张张红桧圆桌,此时已座无虚席。正中有一张巨大的圆台,圆台上几个媚丽的少女正在那炫舞不休,那些少女都颇为年轻,个个貌美如花,身材傲人,此时正舞到紧要关头,一身薄纱已经脱的所剩无几。
圆台前,一褐发老妪正端坐在一台瑶琴前,随手弹来,琴声悠扬,和那几个女子的舞姿配合的天衣无缝。那老妪忽然一怔抬头看来,手一拙,那琴声顿时一乱,‘铮’的一声,琴弦飞断,琴声戈然而止。几个女子原本正在曼然轻舞,琴声一歇之后,顿时手足无措的停了下来,站在台上,好似从来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形,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怔怔看着那老妪,面露惊慌之色。
四下嘘声响起,那老妪很快就回过了神来,起身响四周客人作揖:“各位客官,老身手笨,打扰了各位的雅兴,实在失礼,然此琴、情相通,断了之后再续却是一样难法,今日的演出就到此结束,为表歉意,等会我叫几位女儿来敬敬大家可好?”
老叫化子长叹一口气,仿似又苍老了几岁,摇晃着回到雅间之内。“咣荡”却是两个小花子又碰了一碗……老叫化子不停长吁短叹,我道:“晚辈有一事相求……。”
“罢了!常言道,事不过三,老叫化子的事情再也耽搁不得。”老叫化子将手一摆,止住我的话语,道:“你定是想将自己的元神打入别人体内,此事大伤天和暂且不说。就说现在能装下你元神的肉身委实不多,强大的肉身你也灭不了里面的神识,却极有可能反被对方所灭。总之,此事凶险甚大。”
我笑道:“前辈误会了,晚辈是想将自己的元神打入此物之中。”说着,便将混沌斧从芥子戒中取了出来递了过去。老叫化子眼中一亮,却不接过,惊道:“你……你想灭神?”
我微笑着点点头。老叫化子再不发一言,将桌底下的两名小花子提起走出房门下楼径自而去。
我唤来小二,丢出十两黄金道:“后日,二楼雅间与我留上一处。”言罢,在小二千恩万谢中走出松鹤楼。
两日之内,我日夜琢磨逍遥令上面所载的炼器之术,刚将那法决过得一遍,我就已发现,逍遥派炼器之术其实不难,只要可以发出北冥真气就可以学得。北冥真气乃至寒之气,与天地间至理一般,至寒尽处便生至阳,至阳化出三昧真火。这也是逍遥令里面蕴含阴凉之气的原因,将至寒之气控制的如此妙至毫巅,实为逍遥派炼器的巅峰之作。
虽是如此简单,但此时对于毫无真气的我而言却是难如登天。我将芥子戒中诸多晶石取将出来置于床上,依繁复精巧的各种炼器法门全部试验一番,却毫无所获,只得作罢。我抬头看看窗外,见天色已暗,先将各物收起,便往松鹤楼而去。
一阵又一阵,一段又一段,从酒楼、茶馆伎艺人指下口中传来的作乐声,市民的欢笑声,丝竹管弦之调,畅怀痛饮之音,传入深宫,传到仁宗的耳畔。仁宗不禁问宫人:这是何处作乐?当宫人告诉他说这是民间酒楼作乐,仁宗不由感叹起自己在宫中冷冷清清,羡慕起高墙外面的夜市生活来了……这是出自《北窗炙录》的记叙。
记忆中的这条史料放在此时整个古代城市中,何等的贴切。
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
水门向晚茶商闹,桥市通宵酒客行。
天色尚且未曾全黑,城市中又掀起一片比白天还要喧嚣的声浪。我徜徉于夜色中的城市,除了看不到奔驰的汽车,听不见机器的轰鸣,恍如走入现代社会一样——
一丛丛市民聚集在瓦舍勾栏里,兴致盎然地观看一出才子佳人式的戏剧。
一块块空地被比赛风筝、轮车、药线的少年们占满,他们仰望夜空,欣赏着满天的烟火爆竹。
一爿爿铺面敞开窗,打开门,商品密布,干净整齐,老板们向顾客献上殷勤的微笑。
一行行团行、店肆,像春天的花朵,一齐竞相开放,谁也不甘落后,那边厢叫卖像黄鹂唱着歌儿,这边厢的糖行又送来浓香。
一排排石质塌房,居水中央,将各地客旅寄藏的货物收纳于怀,为建设夜间防火、防盗的货栈作出了示范。
一队队太平车,从城中出发,乘着夜色,缓慢而又稳健地走向城郭,为明日远行的商队送去货物。
一条条水渠,流淌淙淙,清澈而又动听,穿城入槽,四方贯通,夜间加工麦面、茶叶的水磨之声在空中回响。
离城门一射距离,绣着“松鹤楼”三个大字的酒旗在栉比的屋檐中高高竖起,迎着朝阳炫示富贵之气。
此时,酒楼内已经有很多富贵闲人上门光顾了,遛鸟的,架鹰的,许多人在大堂上笑闹吃茶。小二提着香茶壶在人群间穿梭。
酒楼二楼也坐满了人,但比楼下要安静文雅得多了。这里用**扇檀木屏风分成十余间隔断,形成些许与三楼不大一样的雅间,客人相互之间都见不着面。
此时,临街的一间隔断内,聚满了身穿黑袍的血刀门徒。一血红长袍和尚居中坐着,三名红袍客分列周围,余人都是靠墙站立。
“堂主,他进来了。”趴在窗台边打探的一名门徒在人群中发现了我,立刻向首领报告。我下意识感觉楼房投去的冷电般的目光,眉头一皱,跨步走进松鹤楼。
入店许久,并不见老叫化子前来,也一直没看到掌柜的和店小二出来招呼,店中也没有了往日那番点菜传菜的喧闹之声。安静深沉成这样,也太悖乎常理了。
周边的食客人人面色怪异,每个人手上都紧紧握着兵刃,显然正在全神提防。而且,毫无例外的,桌面上都是全无饭食!
他们不是来吃饭的。
“老家伙还跟在他身边?”血红长袍和尚皱眉问道。
“没有,就他一个,但楼中情形怪异的紧。”窥视者恭声答道。
“无妨,虽不晓他们所来为之何事,即便有所冲突,他们也没胆量招惹我门血刀派。”
“高堂主,此人……很厉害?怎么,我,看不出来?”一旁一名红袍之人满脸疑惑之色问道。他似乎不经常说话,舌头发僵,语调生硬得很。高堂主默不作声,冷冷看着我渐渐走了进来,才压低声音回答:“他好对付的很,就怕前几日身边的几个花子。”
转过脸来,向下属吩咐:“就按先前的计划来做吧。”诸多门徒出列应了,飞身出了雅间。
“张坛主,还有你。”
张坛主闻声上前踏了一步,仍是躬身,眼睛望向地面。
“此时那两个小花子不在了。”高堂主冷冷说道,“若是再办砸了,老祖那里你自己去交代。”
颜坛主身子一颤,低声道:“属下一定尽力而为,不辱堂主的期望。”
“你一定要彻底毁去他的元神,抢下他手中的戒指。”高堂主说完,不再看他。
指派间,窗台前探视行踪的教徒‘咦!’的一声。道:“
“不好!堂主,事情有变化!你快来看!”
门口缓步走进一个年轻的男子,看来不过二十三四年纪。面目俊美,漆黑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用银扣结住了披在脑后,更显得儒雅风流。他径直走向堂中一桌前坐了下来,向我点头示意,我心中一动走将过去与他坐与一处。
空中飒然风响,几团黑影从上空扑落。
十余个黑袍汉子,各手持一柄血红的弯刀,将我团团围住。我扫一眼过去,却是谁也不识。
“阁下就是神斧霹雳三十吧。”一人问道。
“你应该知道咱们为了什么事而来。”
我不禁一愕,何时我得了如此恶俗得名号?摇摇头,缓缓道:“我不认识你们。”
“我却识得你,那日在沙漠之上杀我三师兄之人便是你!”身后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说道。那是个粗豪的黑袍汉子,眉目间颇有煞色。
我开口道:“我明白了,血刀派果然出息的紧!”
“好!你明白就好。”那一瘦削黑袍人向四周扫视一眼厉声喝道,“我等是血刀派弟子,前来此处了解一场恩怨。不相干人等速速离开此地,不然别怪刀剑无眼。”
此话一处,四下更是寂静,却无一人离去。众人脸上却写满了嘲弄之色。瘦削黑袍人正待发怒,却听自己雅间中窗户‘吱呀’几声,回首一看,几道红影从窗中向外窜去,转眼已不见了踪影。
“你……你……你是……!”众黑袍人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长啸一声,便欲躲门而逃。
“几位兄台,怎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呢?”众黑袍人脑中‘轰!’的一声响,登时如同被雷电劈中尾巴的野猫,猛跳起来,全身绷紧了,脚下再也迈不出一步,霎那间便已七窍流血倒地身亡。
说话正是这名年轻的男子食客,我早看出了这一白衣男子走入之时,正是全场目光的焦点所在,满堂一百多名豪客都在恶狠狠的盯着他。我入楼之时,便已知落入圈套,和他端坐一处,正是唯一的生地。
我叹道:“兄台好辣的手段!竟将他们元神也化的一干二净。”白衣男子微微一笑却不言语。
一旁传来大声夸赞之声:“你们看三十大侠神情淡定,面对着魔头竟然敢直指其非,唉!真是艺高人也胆大,佩服死我等了。”
一百多名江湖人物尽耸然动容,眼见着这名三十大侠先是直接坐到魔头的对面,后又丝毫不将血刀派放在眼中,此时看来又要挑战魔头了。人人心中剧跳暗中蓄劲,只待魔头暴起发难时赶紧抵御。
只是,这面目俊美无比却又身带无比豪迈之气的汉子到底是何来历?竟然有胆量与魔头如此面对面过招,而且气度沉稳,实在叫人敬佩万分。
一名豪客直起身来大声喊道:“三十大侠!杀了他!杀了他!此魔头已杀害近十万平民百姓了了,您可千万不要手软啊!”
我大吃一惊,又暗中苦笑不已,此人当真看得起自己。白袍男人手足不抬,便将十余元神毁的灰飞烟灭,我虽力量体质还算强悍以外,却是毫无真气之人,恐怕在他面前连只蚂蚁也不如。
老叫化子此时依然尚未赶到,但我心中却没有一丝害怕。奇怪得很,我的心跳依然平缓无比,我眉头一紧,向他问道:“此时当真?”
“当真。”白袍人眼中精光暴射,似乎直接射入我的脑海深处。脸上带着忧伤,点头道。
我心头巨震,此间,我脑中只有他这一张脸。这张脸不停与梦中女子的脸相互的融合,揉合成一张温柔的,娴静的面容,正充满怜爱的注视着我。如同过去无数个沉夜的梦中,我流着泪,与她凄然对望时的那样,那张脸有令我发狂的忧伤,有令我止不住泪流满面的哀婉。那深如静渊一般的眼睛啊,里面融着多少令人无法消受的蚀骨的柔情!她面上有着感动,有着欢欣,有着期盼。
我终于看到梦中那女子的面容了,是她啊!是芸儿!离别时的她脸上的决绝、忧伤与这白袍男人是何等的相似。我记忆深处的封印终于被此人一举打开,芸儿啊!你现在在哪里呢?
我那些深沉的,庞大得直欲涌出心脏的情感,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泪水溢满我的眼窝,淌过脸颊。我本体从混沌中诞生,在混沌中存在,那时诸多世界在我眼中不过只是几个不停轮转的盘子,渺小的生物在他们看来巨大到无法想象的盘子里随之旋转不休,轮回不停……
“三十大侠流泪了,好个重情义的真汉子!”四周又是一阵赞叹。甚至有人也落下泪来,哽咽道:“三十大侠讨还公道啊!要为十万生灵”
我倏然道:“虽然你帮了我,但你还是错了。”
“是吗?”
我们这边风波未兴,坐在门边的几名豪客却再也按捺不住,气冲牛斗,怒目圆睁。几张脸快憋成了紫茄子。拔剑出鞘,断然大喝道:“魔头!既然你敢依约来到此地,就别想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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