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香玲和锁柱在睡梦中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睁开眼见天已大亮。
锁柱腾地坐起,看着身边躺着的女人,瞬间似乎很疑惑,霎间也就想起了一切,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都会是真的。门又被敲了两下,接着传进呼喊杨香玲名字的男人声。锁柱心里发慌,看着没有起身的杨香玲惊怯道:“是——是谁?”杨香玲没有回他的话,看着房门应道:“哥,我这就起。”门口的男人应了声走开。锁柱瞪眼看着杨香玲问:“他是你哥?你哥哥他——也在这?”杨香玲看着他道:“一个奶奶的哥哥,他就是这里大当家的。”锁柱看了杨香玲片刻,道:“那咱俩——都这样睡在一起,你昨晚回来,也该给你哥说一声啊!咱俩这样,他——他会不会——怪你?”杨香玲看他笑笑道:“没事,我都说过了,我的事我自己做主的。”锁柱看看她没再言语,抓过衣服慌里慌张地穿上,坐在了床沿。
杨香玲穿好衣服,看着身体有些微微发抖低头坐着的锁柱就道:“怕啥?有我在谁也不敢动你一根手指头的。”锁柱便就抬起头,看着她道:“我没——没怕,就担心你哥怪。”
杨香玲看他又笑了笑,拿了脸盆出门,舀了水回来和锁柱一起洗了脸,看着锁柱道:“你就在这屋呆着,别出门,这会谁都不认识你。我去和我哥说说就过来。”锁柱点了点头。
杨香玲出门时又转头看着锁柱笑笑,道:“我一会就回来,没啥事,别怕。”
杨金彪八岁拜师习武,练得一身好功夫。十九岁那年黄河决堤殃及家园。奉系军阀执政的山东省府却依然任意加捐派款。天灾人祸,活命无望,为求生存很多乡邻抛宅弃舍拖家带口逃荒东北。杨金彪本也打算随家人一起去东北的,临行前的几日,同门习武的师弟找到他说起为匪之事。杨金彪起先犹豫,师弟的几句堂而皇之话语令他心动:“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就这样荒年,那些丧了良心的官府还要加捐加税逼着咱百姓,你说说这哪里是想让人活?!就是去了东北能咋样,还不是一样要被这样的官府欺负?天下乌鸦一般黑。你想想,咱们一身的武艺,留在这里做梁山那样劫富济贫的好汉,自由自在的有啥不好?在这样的官府低下活着也能憋屈死,咱去抢那些和官府勾搭的富人,也乐个心里痛快不是?”杨金彪思考了一天后便就定下了留下为匪的决心。师兄弟两人都未婚配,光杆一根也就没什么顾忌。最初,两人只是夜里单独蒙面入大户抢些钱财,二年后来到此地,杀了此山贼王,收留了二十来个匪徒正式立了门户。如今已发展到五十多人拥有三十多杆枪的匪帮。
今日一早起来,听人说杨香玲昨晚回了山来就心里嘀咕,本是和杨香玲商议好再踩几个点干上几票的,杨香玲这会回来想必是出了啥事。问了那人,就听说杨香玲昨晚还是带了匹好马,带着个男人回来的,心便大惊,便就琢磨;杨香玲这趟下山,怎么会带了个男人回山来?看来昨晚也是住在杨香玲屋里的,那么,这个男人和杨香玲的关系似乎已很清楚,是不是以前就和杨香玲有啥关系?怎么从来就没听她说起过?
离开杨香玲门口去了马棚,看了看那匹马,又和饲养员说了阵话回自己的房里,刚点上袋烟抽了两口,见杨香玲过来开口就问:“你带来的那个男人,咋回事?”杨香玲红了下脸,道:“我这不就是来,就是来给你说这事的嘛。”坐下后看着杨金彪道:“他叫锁柱,它是——俺的男人。”杨金彪瞪眼看她疑问:“你男人?啥就是你男人?以往咋就没听你说起过?你们俩——早就认识?”杨香玲红脸道:“不是,就是昨天刚认识的。”杨金彪惊呼道:“啥?昨天?昨天刚认识?”顿了顿道:“你行,真行!真长本事了!下了趟山带个男人回来就啥、啥你的男人了?你还知道好孬不?”顿了顿又问:“昨晚——他在你屋里睡的?”
杨香玲脸就更红,却也没避开杨金彪的眼睛,道:“你看你,瞪着那么大的眼珠子弄啥?”说这话自然也是很心虚,怕杨金彪再说什么,急忙又道:“哥,你说说,我也到了这年岁了,那还不该——不该嫁人啊?”杨金彪涨红着脸,瞪眼看她道:“谁说你不给嫁人了?可你是个妮子,你说说,你说说你这会你就把昨个才认识的男人领到自己的屋里,算个啥?啊?算个啥?你想想,咱这下面的弟兄能不在背后说闲话?你咋——你咋就没半点脑子?”杨香玲就道:“说啥?谁他娘的想说啥就说啥,可别给俺听到。俺的男人不兴睡在俺屋里?”看着杨金彪气得通红的脸,急忙又换了笑脸道:“你看你,别生气好不?听我和你说行不?”
杨金彪气呼呼地看着她没言语。
杨香玲道:“锁柱昨个救了我的命。”顿了顿道:“再说——再说他都看了我的身子。”
杨金彪听杨香玲说锁柱看过了他的身子,脑中自然就想到去年有个土匪看了杨金花洗澡,被杨金花亲手剜了眼珠子割了舌头的事。这会就紧蹙着眉头看她问:“到底咋回事?”
杨香玲道:“绑了那‘天牌’(男的)、‘地牌’(女的)我不是去县城的吗?没想半道上被个骑马的男人给搂住了,他”瞟了眼瞪眼盯着看她的杨金彪,转回头看着地面道:“没成事。就那会锁柱冒出来的,拿块石头打晕了那个狗日的。锁柱就是那样看到我身子的。”顿了顿看着杨金彪道:“哥,要不是锁柱我得死在那里。你说说,锁柱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又看过了我的身子,我能不跟了他?”杨金彪看了她片刻问:“他知道你是干这行的,也能愿意?”杨香玲便又红了脸,自然也不便说出在山上就把身子给了锁柱的事,道:“他不愿意,我一说我是干咱这行的他就怕了,可我看上了他,我是拿着枪顶着他来了。”
杨金彪听了这话紧蹙眉头问:“枪?你带枪走的?”杨香玲道:“是那个狗日的男人的。”杨金彪问:“那个男人有枪?他是弄啥的?”杨香玲道:“谁知道他奶奶的是干啥的?我看着像是官家的人,也最多是个带枪跑腿的。”顿了顿道:“不得有啥麻烦,我把他的瓢给开了,也没人看到,谁知道是谁杀的?”
杨金彪点了点头,思索了下道:“可你就那样把锁柱给弄来,人家能真心愿意要你?”杨香玲道:“这会他自然是害怕,我想——我想他往后会想通的。”顿了顿道:“哥,你想想,锁柱他自小就是个没爹没娘孩,他是跟着个近房长大的。他那近房家有儿有女,眼见锁柱这也到了成亲的年龄,人家养大了他还能在给他娶媳妇?锁柱说人家也没钱给他娶媳妇,这不,他这就是去关东某生活的,恰好就遇到我这事。”话毕就把锁柱所说的详细给杨金彪说了一遍。
杨金彪听完,低头沉思了片刻,道:“不管怎么说,干咱这行成天东走西奔的,提心吊胆的成家也不妥。这年把要不是东北军和国民军对着打,顾不上咱们”停了停话又道:“香玲,按说你到这个岁数是该成个家了,一个妮子也不能老和我们这帮爷们一起混。我这心里一直也就有你这件事,也是想瞅个机会给你办了婚事的。”顿了顿道:“刚才我从你门口走后去了大宝那里和他说了几句,他说让我先问问你再说。可不管咋说,你香玲也不该带着锁柱来,不和我们说一声就让他睡在你屋里,你说说,这算个啥?”杨香玲红脸低下头,心里就说:“锁柱要是情愿跟我过来,我肯定得先带他见见你。要不是在山上就把身子给了他,我怎么也不会这会就让他睡在我床上。”口中却道:“俺不是——不是——不是不想半夜里喊起你嘛。”
杨金彪看看她,抽了两口烟,磕了烟袋锅子道:“刚才我也和大宝也说了,你要是真看准了这个男人那就得好好跟人家过日子,既然想成家,那你就不能再呆在这里,你们俩往后都不能跟着我们耍命。这样吧,过几天你俩就带些钱隐姓埋名走得远远的,乡下城里在哪安家都行,找个地方过安稳的日子。咱这会有些钱,也够你们置房置地做生意的。这几天咱就和你大宝哥好好商议商议,看看你们在哪安家合适,定下来你俩就赶紧走。”顿了顿道:“香玲,虽说咱俩是一个奶奶的,可你在我的心里比一个娘的都亲,哥是真心疼你。这回,我这个做哥哥的,得把你往后的事弄得圆圆满满的。”
杨香玲听得眼睛发涩,道:“哥,早先我也想过,要是能相中个男人,那就改名换姓走得远远的,过正儿八经的日子。可昨晚我也想了,短时间俺还不能走,锁柱他老实巴交的,他把咱这行的人想得都很狠毒,我就怕他这会不能真心实意地愿意要我。哥,我在你面前得说实话,离开了这我还真怕拿捏不住他。我想等一等,等他稳了稳心思再走。”
杨金彪听后蹙眉看着杨香玲道:“香玲,不是哥这会怪你,平时看你挺精的,咋这事就不长脑子了?你也想想,就算你是认准了他,他也乐意,咱也总得看一阵他到底是个啥人吧?昨晚你就能把他带到”顿了顿道:“你也不想想,你的眼就能那么毒?刚见面就能把一个人的心给看透了?你咋就不多想一想哦。这会,他被你逼来是不敢跑,可你就能保证人家没有找机会跑的心思?真要到了那会,吃亏的还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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