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徒战争》第三章

    “我很抱歉。”桑德森上尉耸了耸肩。但是我没能从他眼中看出任何歉意。“亨德尔中士刚调来协助这份工作不久,他不明白我们有些战友需要低调对待。”
    我瞟了一眼门外的亨德尔中士,他正被他的事故报告弄得焦头烂额。
    “恕我直言,先生们,事实证明新兵役法还没普及到人人都能接受的地步。对于囚犯也能享受士兵的待遇还有一些人想不明白。”他没说“我也是。”
    “十年前,当允许犯人从军的法律被殖民军通过时,我刚从一线的战斗中退下来。你们不知道这给军队带来了多大的变化。囚犯,特别是那些死刑犯和入狱超过十年的家伙们把各地征兵站的门槛都给踏烂了,相对的,更多的有志于参军的品行良好的年轻人被挡在了门外。
    “一位母亲曾经问我,如何能够保证自己的孩子和罪犯保持距离。我下了大工夫来说服她。我告诉她普通部队与囚犯部队是被严格区分对待的,他们从新兵营开始就被分开,不会安排在一起接受教育和训练。晋升时平民士兵会首先被考虑,在指挥序列中,我们也不会让一个囚犯对平民士兵负责。这位母亲继承着一个典型的军事家庭的所有传统,她对待自己孩子耐心而严格,从来不纵容,也不苛刻。你能从她的孩子身上看到现代军人的自信和勇气与一种军人才有的荣誉感和使命感。在涅槃星的事故以后,我们的队伍正需要这样的孩子。他们将在军营中投入自己包括生命在内的一切,他们将成为殖民军未来的主心骨。他们是天生的军人,你简直不能想象他们穿上别的制服的模样。”
    他停了下来,目光从我们的脸上经过。像是哈姆雷特注视这一生中最憎恨的克劳迪斯,我敢说,即便在殊死战场上,你也很难找到比这更怨毒的眼神。
    “但最终他们还是放弃了参军。我可以想象得到这一决定有多艰难。一个延续了几百年的家族传统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结束,这些孩子们本应该成为像祖辈一样伟大的将领。但是由于我们军队里的《解放黑奴宣言》受益者,他们只有放弃自己的梦想,而选择从事律师和医生这种职业。知道为什么吗?对一个孩子而言,没有什么比受到错误的引导更可怕的了。我们没法保证他们不会和谋杀犯联合执行任务,也没法保证你们的行为和经历不会导致他走上歧路。对于他们的母亲而言,与其冒险给家族刻下难以磨灭的耻辱印记,不如忍痛终结这段伟大的历史。”
    我们坐在殖民军征兵办公室坚硬冰冷的塑料座椅上,被一名殖民军官的不动声色的指责和控诉占去了长达一个小时的自由时间。我本来以为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但实际上也没有比待在监狱里好到哪去。
    “参军是你们的权利,这点无论每年有多少官兵和民众的抗议都没有要废止的迹象,战事频繁永远是反对者无法回避的事实。但是你们要知道,你们是不受欢迎的人。记住我的话,为别人也为自己,在任何地方,都不要轻易地出现在人们面前。”
    “中士,”上尉启动了房间内的麦克风,“带他们去做身体检查,走内部通道,别给我们的机器人添麻烦了。”
    我突然意识到,他的语气简直跟我们的典狱长一模一样。
    我们走在整洁狭长的内部通道里,通道两侧是干净明亮的落地窗。广阔的视野让我对这座忙碌却井然有序的候机楼有了更深刻的印象。
    “我认为他说的有道理。”费尔南多突然发言。我们望向他。
    “哪句话?说我们是殖民军的寄生虫的那个观点。”凯文有些阴狠地说,“老蠢货,你的脑子是不是太久没修理坏掉了?”
    “我们的确没有参军的资格。”老人没搭理他,自顾自地说:“这是事实。”
    “噢,天哪!你可真好糊弄,参军的资格?这是由坐在背后发号施令的家伙们考虑的,关那个没办法升职所以愤愤不平的傻瓜什么事!我们强壮,有头脑,受到了寂寞和侮辱,还有一些人见识过杀戮和死亡。没有什么人比在监狱中磨练的人更有参军的资格了,我们用不着被洗脑,连训练都免了,成本也很低,只要给我们一支枪,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想想看,那些刚从高中毕业的傻小子懂些什么?整天就是派对,性交,大麻,该死的,我简直不明白过去就是这种没断奶的小不点在保护地球,我们纳税就是为了养活这样一群人,他妈的还不如把它留给我那没见过面的儿子呢。”
    “是吗,但是小伙子们战斗起来可不像你这么脚软,听说警察在汽车旅馆捉住你时你从床上哭到了警察局,那得好几个钟头吧。你可真够格的!”费尔南多淡淡地说。
    这个故事我们都听说过,每次在饭桌上都忍不住笑出胃疼。这次当然也不例外。我们看见凯文的脸和脖子涨得通红,他牙关紧咬,眼看着就要朝老人扑了过去。我拦在了他的跟前。
    “嘿,你不希望再次回到监狱吧。”我看着他的眼睛。
    他怒视着我,直到眼中的火花渐渐熄灭。他推开我,甩下我们走到了前面。
    “老家伙,你可真有意思,出狱之后好像变了一个人,难道殖民军的头衔真的给了你不要命的勇气?”约翰凑了过来。
    他微笑起来:“等你活到我这个年岁上,威胁和暴力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恐惧的了。六十岁以后,痛苦与折磨就如同白发和皱纹般如影随形。我的膝盖随着我的每一次抬腿都如针扎一般疼。我的胃现在只能装下很少的东西,一丁点胡椒能让我痛苦到天亮。对于这些我早有准备,我坦然地承受,在监狱里你还能要求更多吗。接着他们告诉我即便是这样的身体我也能加入殖民军。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就是那句古老的鉴语,当生活中的一扇门关闭时,必定有一扇门会对你打开。当我以为人生已经到达尽头时,它给了我一个惊喜。”
    “是啊,对于像你和小帕克这样的人来说,当兵的机会是伊甸园的禁果,它无法抗拒。”约翰说。他看了一眼帕克,两个人无奈地笑笑。
    “它不是为想要活得更久和排解苦闷的人准备的。就我看来,它是人类历史上最重要也是最英明的决定之一。”老人严肃地说。
    “可是你刚才还说我们没有资格参军?”我感到疑惑。
    “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没有,我们还没有准备好。”他认真地看着我,“为什么要让囚犯加入军队呢?是因为参军人数的日益锐减,还是我们有成为战士的潜力,或是让我们像敢死队一样去牺牲自己。你们想过没有,为何让囚犯部队与平民士兵协同作战,为何要让我们配备与普通士兵同样的装备与武器,为何我们可以可以受到同等的待遇。对待囚犯的方式,难道不应该是隔离和囚禁吗?为何要把我们和普通人放在一艘飞船上,为何他们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我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就像我不会质疑我的财产超过某个标准,他们就有权利拿走更大比例的税金。新兵役法颁布之后,争议风波不断,但殖民军还是尽力坚持,从来没有一部法律能在舆论的压力下如此长寿,是什么让他们坚信自己做出的是正确的事。
    “该死的,老家伙,别猜迷了。到底是为什么?”约翰终于忍不住问。
    “你参军是为了什么?”费尔南多出人意料地问他。
    “为了自由,为了不呆在那个鬼地方!”约翰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想有很多人与他的想法一致。
    “卢卡多,你呢?”他又问。
    ceo的回答简明扼要:“为了逃脱惩罚。”
    “电脑专家?”
    雷文歪着头想了一会,说:“据说殖民军开发了新的战略操作系统。”
    “加斯帕!”
    大块头吓了一跳,傻呼呼的说:“我妻子,她说我再待在那里就和我离婚,她是那种说到做到的女人,所以我报了名。”
    他看向了我:“易,你是为了什么?”
    我望着他的眼睛,此刻他的目光坚决而有力,似乎能够把我的思想给挖出来。
    “去送死。”我说。他们的眼睛聚焦在我的脸上。
    费尔南多摇摇他的头,像是否定我们这些傻孩子提出的傻问题。他叹了口气,好像我们是多么的愚不可及,答案明明在近在咫尺却不知道。
    “你们可以为了自由,生存,兴趣,家人,甚至为了死而进入军队,却不明白它真正要你们理解的是什么东西。我的孩子们啊!想想你们是怎样走到了这一步,答案就在眼前。这是一次对自我的救赎,你们要为自己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这代价不是别的,是保护他人的责任和义务。他们不在乎你有多年迈,多幼稚,多罪大恶极,只要你选择了参军,你就有得到宽恕的机会。不管你以前犯过多大的过错,只要你还尚存悔过的念头,他们就能给你第二次人生。”
    “现在你们明白我为什么说我们没有资格了吗?我们参军的理由千奇百怪,但没有一个人是真正想通过参军弥补自己的过错,没有人想通过付出和牺牲让自己得到救赎。我们只把它当作实现个人目标的踏板,服役一段时间,然后回到过去的生活当中。这不是他们让我们加入的初衷。真正的选择应该是:究竟是把监狱当作旅馆来了又走,还是在战场上思考自己存在的价值。孩子们,这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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