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徒战争》第二章

    我们走出高耸的监狱大门,殖民军的小型超音速运输机在门外静候着。它与我在电视里见到的不同,看起来更大更漂亮,也更让人兴奋。她的机身线条平滑优美,两侧是可以自行调节角度和弧度的三角形机翼,那是为了在不同空气条件下进行超音速飞行时减弱激波而设计的。她没有水平尾翼,一只梯形的垂直尾翼上是殖民防卫军的巨大缩写:cdf。她的吸音涂层刷成了淡淡的蓝色,几道白色的波纹如同水波一样漫过她的腹部。无论怎么看她都是那么迷人。
    我们一登上机舱,立刻就乐疯了。舷窗外是咬牙切齿的狱警,里边是各种各样的鬼脸和下流手势。此刻起我们已经置于殖民军的管辖之下,到处都是殖民军的天蓝色,座椅,餐桌,茶杯,标识牌。有一枚大大的殖民军徽章编织在过道的地毯上,它由一颗带着光环的小行星和一支太空舰队组成,外边是一圈殖民防卫军的英文字母。我得说,这比电视上看上去酷多了。
    “请各位乘客系好安全带,飞机随时可能起飞。”喇叭里传出声音。
    我们手忙脚乱地系着安全带,我早就忘记了上次乘飞机是什么时候。但是系安全带似乎是一种本能,我很快就干好了。老费尔南多被他的拉链上衣缠住,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该把衣服从带子里解放出来。我帮他把衣服松开,然后系好带子。他抱歉地看着我。
    “上了年纪。”他自嘲的说。
    “这没什么,谁都会到这一步。”我微笑道。
    “玛丽雅也是这样,先是老忘记东西,然后起床后不知道该干什么,最后休克倒在了地板上。”
    “费尔南多,我可不认为这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我告诉他,“老年痴呆可与高血压没什么关系。我的私人医生曾对我提过。”
    “你可真幸福,还有医生的关照。”他羡慕地望着我。
    “得了吧,你不知道我一个月得付给他多少钱。”
    我们大笑起来。
    “说真的,易,你想过自己会参军吗?我二十年前动过这个念头。那时参军不仅意味着荣誉和责任,更重要的是丰厚的报酬和退伍后的前程,很多企业喜欢雇佣退伍军人,他们给的薪水很高,待遇也不错。”他擦了擦干涩的眼角。
    “是涅盘星陷落之前吗?”我问他。
    “对,打那之后玛丽安说什么也不让我靠近军队了。”
    “我听说过,”我点点头:“发生了那件事,把每个人都吓得不轻。以至于我的父亲吓唬我说,‘嘿!假如你整天抱着你的吉他的话,今后也是那个下场。’”
    “你的父亲真恶劣。”他抬了抬眉毛。
    “我也这么认为。但是他参加了涅槃星的调查团,当时没有几个人敢去那儿。所以我还是原谅了他。”
    费尔南多眨眨眼,说:“看来他还是个好家伙。后来呢?我从来没听说过什么调查报告。”
    我发了一会呆,然后告诉他:“没有什么报告,他们再也没有回来。几个月后殖民军封锁了那片区域,把所有时空门的坐标数据更改了,人类再也无法接近那个地方,从此它就是一个回忆而已。”我接着说:“之后的第二年,志愿参军的人数锐减到之前的十分之一,军人一下子从一个令人向往的神圣职业变得无人问津。宇宙对人们而言不再神奇有趣,它充满着危险和无知,死亡和屠杀。你听说过湿婆吗?他是毁灭之神,同时又具备象征创造力的男性生殖器林伽。他简直就是宇宙的化身,在创造中孕育毁灭,在毁灭中酝酿重生。人类最开始时太天真,就像拿到新玩具的孩子,一心只顾着摆弄炫耀,完全没有意识到它是一个卸下拉环的手雷,随时有可能爆炸。他们沉浸于挑战宇宙,征服其他种族的美好愿望之中,却没想到宇宙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
    老人沉默着,仿佛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才说:“易,你的想法太消极了,没有人喜欢奴役他人,殖民军只是在做他们该做的事。涅槃星只是一次事故,一次意外,它只能说明我们对宇宙的理解还不够深刻,而不是什么预言和警告。”
    “这是你的看法吗?我并不这么想,我认为人类应该把他作为一个历史的转折点,像是二战、《联合宣言》之类的标志事件。每个人都有义务牢牢记住,并有责任将它传达给自己的子孙。我们不是宇宙的主宰,人类没有权利把自己产生的问题转嫁其他种族,我们应当寻求从内部解决人口压力和资源问题,而不是诉求于武力侵略。宇宙有自己的法则,它……”
    “可是这并非什么侵略,孩子。”费尔南多打断我,“人类在探索和实践。这当中必定会发生与外星文明的接触和冲突。殖民军的存在就是为此,不是征服,而是保护。保护我们的文明能向更远的地方传播,保护宇宙的知识能够得以更广泛的交流。人类不也是经过融合才走到今天的吗?”
    “费尔南多,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吗?每一场战争都始于文明的碰撞,十字军东征之后,基督教徒与伊斯兰教徒之间的战火从未平息。西班牙人到达了美洲,然后印加文明消失了。涅槃星标志着人类与外星种族的第一次合作,但无数的平民和士兵失去了生命。它还带走了我的父亲。我不知道下一次交流会发生什么,但我不想亲眼看到这一切。”我把头埋到了双手中。
    “孩子,人类已经不是那个只会破坏的傻小子了。”
    “但他也还没长大,对吗?”我问道。
    他无奈地摇摇头,说:“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选择加入军队呢?”
    机身在超音速的气流中轻微颤动,窗外的景物像风一般掠过。机舱里十分安静,犯人们在轻柔的音乐中缓缓睡去。还没等我回答他,费尔南多已经闭上了双眼。空气中有一丝清甜的味道。为什么参军?我在心里问自己。原来那个愚蠢的答案我不愿回忆。现在的我还没想好。
    我睡了过去。
    醒来后,我们已到达陌生的圣菲波哥大的殖民军机场。一公里外是壮观的太空电梯。它像是杰克种下的魔豆长成的巨型藤蔓,直伸向三万六千公里的高空。它和插在赤道上的其他管道一样,象征着人类向太空殖民迈出的第一步。
    我们每人拿着一张贴有不同标签的便条,在机场的如潮人流中不知所措。我想起一部看过的老片中,一位出狱的老人也是和我们一样,面对川流不息的车流就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纪。殖民军的年轻军官意气风发地从我们跟前走过,刚入伍的孩子像没头苍蝇般转来转去,并逮住每一个经过的官员指点方向。依依不舍的父母在登机口语重心长地交代,恋人们抓紧最后的时间温存。美丽动人的佳丽们在检票口对每一个人露出坦诚的微笑,高大健壮的保安甚至主动替你搬动沉重的行李。
    小帕克手里攥着从门口的资料架上取来的便利手册,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切。
    “该死的,我觉得自己就像从地狱到了天堂。”他说
    “这是我见过最美好的开头,就像打开第一个圣诞礼盒瞧见的就是医院寄来的误诊通知书。”费尔南多说。
    我们一齐看着他。
    “谁会在圣诞节送哪玩意?老头。”帕克说。我们都点点头。
    “只是一个比喻,别当真。”老家伙大笑起来,“伙计们,该往哪走?”
    加斯帕指着远处一个坐在桌子后的军官说:“在那!我看到了,那写着征兵处。”
    我们浩浩荡荡地走了过去。途中费尔南多拒绝了好几个小伙子和一个漂亮女士的帮助,他坚持自己的行李应该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为此我们还拿他的固执开起了玩笑。
    “你好。”我碰了碰桌子。他看上去有些疲惫,正用手支着脑袋打盹,但一看到我们马上活跃起来。
    “哦,亲爱的朋友们。欢迎来到殖民军征兵站,成为一名光荣的士兵是人生最光辉的时刻,你们的家人以你为荣。我能帮助你们吗?”他快速地抹掉了唇边的唾液,摆出了一个亲切的姿势和表情。
    “我们来参军。”我把所有人的便条递给他。
    他愉快地接过去,“当然,你们这些绅士们当然是来参军的,从我第一眼看到你们时就知道了。”他把便条上的标签放到电子输入板上扫描,“看看你们,一个个容光焕发,精神抖擞,我敢说你们都曾经是或者将来会成为社会精英和杰出领袖,军旅生涯会把你们优秀的意志和出色的人格锻炼得更加出类拔萃,就像那些为我们的的繁荣事业做出过伟大贡献的人,像是……”他的招牌笑容突然间凝固在脸上。他看着电脑,又看看我们。费尔南多冲他使劲微笑。他再看看印有我们每个人身份识别码的标签,那上面有我们每个人的姓名和归属地。最后他把目光放回电脑上。
    沉默过后,他突然按下了桌上的一个按钮。
    一阵响彻整个等候大厅的警铃响了起来。一个冰冷的声音透过大厅的麦克风说:“警报,警报,发生危险。”
    光滑结实的地板忽然裂开几个洞口,几支造型夸张全副武装的机械臂从地下冒出来,纷纷把枪口对准我们,我们身上立即被锁定了几个豌豆大的红点。费尔南多赶紧蹲下来,双手举过头,不动声色地挪到我的身后。我们几个人围成一个小圈子,外边是好奇的乘客围成的更大的圈子。
    “这是殖民军机场防御机器人,放下武器,放下武器,双手抱头,不要做无畏的抵抗。”机械臂发出自动合成的声音。
    “该死的,我们没有武器。我们是来参军的。”军火贩子罗伯大声喊道。
    “重复一遍,放下武器,双手抱头。……”
    人群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看哪!是那个倒卖军火的头子!大卫,快拍下他。卡洛琳不是赌他还有头发吗!”
    “亲爱的,他不是你们总公司的前任ceo卢卡多吗?你说过他被判入狱十五年!”
    “唐尼!唐尼!你猜我看见谁来着!是雷文,‘电子鲸鲨’雷文,他比时代周刊上还要帅!”
    接着人们忽然安静下来,四周陷入了一片死寂,空调好像开到了冰点,把每个人冻得说不出话。
    漫长的沉默之后,一个小男孩的声音问:“爸爸,是不是他谋杀了我们的总统?”
    他指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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