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不要为我的死难过,我不是一个好母亲,也不配叫你歉疚自责,你照顾好自己,堂堂正正的活下去,就是对自己最好,最负责的了……不要像我……”
“阿娘爱你……临终,求你原谅我。”
她最后写道。
我看这信纸皱巴巴的,似乎湿过……打湿了信纸的,一定是她的泪吧?
她一面哭,一面与我写信时,究竟是怎样的心境……此时的我,似乎也得有所领悟了。
“为什么……”我喃喃开口。
惊鸿站的远远的,时不时的偷看我一眼。
我猛地抬头,用他给的帕子擦干了泪,豁然起身,瞪着他,“为什么不早一点把这信给我?或许我早一点看见,就不会……”
不会与师父这样的相互折磨,不会一直把他折腾到仅剩一口气,我才看清楚自己的心。
“是大人不叫给。”惊鸿低声说着。
我微微一愣,师父不叫给?为什么?难道他以为阿娘会在信里说他的坏话吗?难道他料事如神却料不到我看了信,会有所宽慰,会早一点原谅他吗?
“大人说,没用的,有一些磨难是躲不过的。时候未到,便是再多的言语,都不会起效,这信看与不看,都不能叫你释怀。若是时候到了,看与不看,你都不会再恨了。”惊鸿说的极其缓慢,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楚。
我怔在原地……心里反复回荡着他的话。可不是么,如果是师父倒下以前,便是这信摆在我面前,以我的性子,以我当时的心境,我能信吗?只怕还会觉得他卑劣无耻,硬逼我阿娘写下的吧?
我捏着信的手,垂落在身侧,“是啊,鄯朱那也说,自有天道……也许这都是我们的必要经历的天道。”
惊鸿叹了口气,身上那带刺的犀利,似乎也淡了下去。
我把信笺折好,又重新收在了牛皮信封里,找了我常看的那本书,夹在书页中间。
“不丢了它么?”惊鸿小声问。
我扯着嘴角摇头,“不,我要放着,这是阿娘与我说的话呢,日后想念阿娘的时候,还能翻出来看看……虽然短时间内,我是不会再看了。但我并非不能面对。不能面对的,都是没有释怀的,还带着怨恨的。而我,已经原谅阿娘了。”
说着,我的鼻子又酸了。
我赶紧把书放回了书架上。
离开师父的书房时,我只觉心里空了的那块,已经被填上了,满满的,再没有遗憾了。
心里皱起的酸涩,不平,也渐渐的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抚平了。
我不再理会外头的事,关起府门来专心的陪伴师父。京都里的混乱,自有能人去收拾,而我的精力,最好都留给最珍视的人,在我生命里最重要的这些人。
“师父,你怎么那么傻?”相伴之时,我忍不住问他,“你似乎能把别人的心思都看透,别人的愧疚,自责……怎么偏偏忘了自己?”
他闻言呵呵一乐,摸摸我的头,“你怎么知道我忘了自己?”
“嗯?”我歪着头,忍不住疼惜看他,“若是你想到了,或许就能避免一些事……”
“现在不好吗?”轮到他问我,“有你在身旁,有朝儿健康活泼,放眼京都,乃至举国,还有谁比我幸福呢?”
这问题……真把我难住了。
尽管师父忘记的事情越来越多,有时候连下人的名字都会记错。但他看着我与朝儿的目光,却仍旧那么热切,那么专注……他对我们的爱,从来没有减少过。他沉浸在这份爱,这浓郁的亲情里,似乎真的幸福美满了。
我突然明白阿岚公主的话,衰老,死亡,其实并非坏事。会失去的,才弥足珍贵。
悄悄的,我也在交代惊鸿做一些事……一些准备。
但我这边不过刚刚准备上,有人却已经比我更早,更快的发力了。
“夫人,出事了。”惊鸿沉着脸,站在门口低声与我说。
我回头看了看屋里,朝儿刚睡着,师父从奶娘怀里接过他,抱他去小床上。
我悄悄出门,与惊鸿站在廊下说话,“是元奚又惹什么乱子了?”
他前些日子徒手打死了乙浑,把阮诗晴给吓得彻底疯了,之后就回去王府,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惊鸿说出事,我第一个想到,他是不是又跑出来,把谁给打死了?
惊鸿却缓缓摇头,目光凝重的看我,“不是襄阳王,这回,是圣上。”
我被他吓了一跳,“圣上?圣上他……”
元雍那么年轻,他该不会突然……驾崩了吧?
“圣上下了‘罪己诏’,已经公布与众,把百官都给吓傻了,现在还在朝会上,没散呢。”惊鸿压低了声音说道。
“罪己诏?”我虽头发长见识短,却也读过几本史书。皇帝便是做错了,那也是不能认错的,“圣人无过”说的不是先贤大儒,这个圣人其实指的都是皇帝。
若非王朝覆灭的末代之君,那绝不会说自己错了。就算是亡国君,多半也会为自己叫屈。
“如今京都不是渐渐平稳了吗?御林军整日的巡查,不就是为了安定民心……他现在下什么罪己诏啊?”我疑惑的看着惊鸿,指望着他能叫我醍醐灌顶,明白这政治里的弯弯绕绕。
“具体细节,我也不清楚,只听送出来的消息说……”惊鸿深吸一口气,顿了顿话音,“他承认当年的传位圣旨乃是伪造。”
“什么?!”我骤然瞪大眼,第一个念头是,“那他不是要把师父也拉下水吗?当时师父是最支持他的……”
惊鸿却连连冲我摆手,拍着我的肩头安抚我,“别激动,他自己一力把所有的责任都扛了。他说,圣旨是他串通先帝身边的内侍太监伪造的,那时圣上已经混沌糊涂,字迹虽是圣上字迹,却是在不清醒的时候,被哄骗着写下的。国师大人,及当时证明是圣上亲笔的几位内阁大臣,都并不知情。”
我彻底惊住,嘴巴张了又张,却不知该说什么,“他这……这是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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