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充满了窒息的感觉,仿佛一刹降至冰点的冰冷空间感,诡秘又骇人。秦国公面色骤黑,尴尬无比,不知是惧怕了左聿那疾言厉色,还是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欠妥,于是匆匆作礼道:“是老臣失言,老臣告退!”
秦国公离开后,余下众人已尽数散开,继续围桌而坐,如常用起喜宴来,好似方才之事从没发生。
敏柔也安排人清理现场血迹,与影九他们一同善后,确保今日众人看到的,听到的,都会成为永远的秘密。
左聿看外头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厅院里掌的烛火灯盏稀疏摇曳,格外荒凉,忽然对身边那人道:“想看星星吗?”
云舒转身便要走,迈步一刻手被牵动,她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一直牵着自己。
如此魂不守舍,难道忘了人言可畏吗?
唇边漠漠漾开寂然一笑,她也不似寻常那般挣开他:“想,但却不想与你一起。”
“我自然知道。”他锦织精细的袖子挥动,藏在里头二人相缠不止的手,跟随并不一致的步调,避人隐进了厅院深处的一道围廊。
左聿长腿迈得快,想带她快些远离尘嚣,云舒紧跟不及,此刻躲进这鲜有人至的地界暂避,竟连她微疾的喘息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里清净,却难见繁星,世间美好的东西于我而言……为何从来就不能独占。”
曲径通幽处,左聿的嗓音更显凄婉。
她不为所动,笑容依旧清美艳丽,似粉桃初绽:“普天一切莫非王土,你是王上,怎会有得不到的东西。”
“原也以为没有……”他心中已留存了她妩媚各异的姿态,可她眼中从没有他,将眸光逗留在她面上,从侧望去,迷离悠淡的憧憬府外朗空,所思甚深,眼波甚柔。
左聿看得极恋,禁不得执起掌间的玉手,唇化柔情,翩然轻吻:“云儿……”
她感到指端略有湿热,想抽开手又有些不忍,淡淡疑惑,他竟会唤她云儿。
撇开沈夫人这个头衔,彼此已亲密至此了吗?
他的吻浅尝辄止,云舒被他这突然亲昵的举动惊到,模糊的视线轻轻闪烁,最后还是立在原地,不推不拒。
受了唐突的她仍然不喜不哀,左聿唯有擒住那束闪烁的目光,春潮意暖的笑起,“若是真的没有便痛快了,可是见到你以后,我才发觉……不仅有,还有很多。”
“很多?”她身影不移,试探着收回手,烟陇薄纱的袖口在她臂上轻盈滑抚。
“是啊,有那么多……”掌间倏然捏紧,将疼痛传递给她,“身在这个位置,得不到的……不只是一份任意来去的心,一种偷闲懒怠的感觉,一份两厢情愿的情爱,还有一个朝夕相伴的……知己。”
知己二字深意浓重。
云舒蹙起了眉,指间的疼痛向她崭露男子藏匿了三分的狂野,心内森然泛起。
他说这话是在强调自己的身份吗?
她忍不住讽味暗蕴:“既然知道得不到,坦然放下也就是了,闲来的多愁善感并不利于家国的治理,国君……应该以大局为重。”
说着趁其不备,甩开他的手背到了身后。
“你可怎知,这拿起与放下,皆是看你如何选……”
他欲加的冠冕太过沉重,云舒含笑,里头除了嘲弄再生不出其他:“国君抬举,我自认为无能成知己,无能付情意,无能免朝政,更无能抓住君王之心。”
左聿眸子渐暗,或有冷意放纵:“你不是无能,你是不愿。”
“不该……自然不愿。”
“那么阿泽呢?”她对他可热络情重的多,与他便是应该,便是心甘情愿?
提起颜景泽,云舒立即想起他方才一问,而她恨他威胁,似乎也答了违心的话。
“他怎么了。”她继续装愚知。
“你说你喜欢他,是不是……是不是没说实话。”
听这优雅中带着急切的语调,她能估量他越来越差的心情,以及越来越微薄的耐性:“是实话,我很喜欢他。”是喜欢与他相处时的默契非常,言语不讳。
“你……为什么?”他不信!
他极为郁恼的倾身去,隔着薄纱,抓住了她的手臂,一言使他儒雅全无,气急败坏:“你喜欢他什么了?”
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会与颜景泽,自己的表弟相较?其实他对颜景泽一直有的都是愧疚,为医为质多年,颜景泽为天御所受之重,足以叫自己满足他任何愿求!
左聿也以为,他与颜景泽所站立的角度,是恩赐与被恩赐,但若牵扯到云舒的情意,他竟疯狂的暗忖,企盼,甚至祈求颜景泽能将这份情意恩赐予他。
这般可怕的想法,令左聿寒意迭起。
云舒忽略臂上的钳制,暗暗好笑他的失态:“我喜欢他,只因为他每一次出现,都不会如你一般,戏弄我,威胁我,为难我,为我制造困扰。即便情爱难控,他也小心翼翼藏在心中,因为他很明白……任何朋友以外的情爱,皆属多余,皆会成为我的烦恼。他也不会因为我与谁欢爱便争风吃醋,恨不能除尽对方,更不会像你现在这样,捕风捉影便险要天下大乱。”
左聿目不转睛盯住她,寒凉的锋芒掠过黑瞳,透出无限不甘与叵测。
一字一句,都在斥责他的不是。
原来他在她眼中,从没有一处优长,拿他与颜景泽相较下来的全是卑劣无道。
他这么差劲,原来他竟这般差劲!
臂上的御手隐隐颤了几下,愤怒不是技不如人,而是恼她不懂,他与颜景泽的不同之处,并非就是他的短板。
空气变得安静,耳畔夜风不柔,呼呼拂过将温和的龙涎香气卷成凌冽。
云舒太明白他动怒了,果然君王不好惹,岂甘屈居人下,媲美不足,僵持半晌,她舒意一笑,弱不能闻的轻叹着,俯身请罪:“臣妇得罪,言语辱及国君,罪该万死。”
她这一跪,左聿只能由她,被迫松开了手。
说到底他没可能放下九五之尊,低伏女子裙边。
可是他欲盖弥彰道:“我何曾与你生气。”
“不生气,难道情之愉悦?”
“生气……便不会助你行计,又替你瞒过众人。”极善伪装的本领使他再要气愤,也不至耗尽雍容有度的修养,脚下树影扶疏,声响沙沙,掩去各自纷乱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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