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若锦》第三十八章 不要太快

    “呶，是你没骨气答应要救我的，你去做吧——做不好，我自然有办法治你。拜拜您呐！”章天河对范婷婷说了这么一句，就飞出了自己的身体，嗖地飞走了……他既没跟范婷婷说得太多，也没有跟另外那个自己多说点什么，只是掉头瞪了一眼，默默就走了……
    这世上有许多事是很难用语言形容的，不用说上升到意识或者灵魂的层面，就哪怕只在现实的范畴里都很难客观公正地用语言把一件事情表达情楚，所以讲话是一件非常无聊的事情，那些爱讲课的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对这个章天河来讲，他不愿意多说什么的理由就在于……
    这个话该怎么讲呢……在于，他渐渐有点明白自己在受到太阳照射以后这个灵能出窍的本事意味着什么了，这都是感觉上的事情，就在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深深地感到那种“摆渡人”的刻骨悲哀：一个人有没有本事其实是不要紧的，关键在于他没法过于露骨地干涉自己或者别人的命运，改变他们的意识或者灵魂上的想法或者感受，类似灵魂灌注这种事就不应该是他干的事情，要这样干，除非是那个人愿意，又或者那人像顾采薇一样不把他稳定住他的灵魂就太薄弱，恐怕会出问题——而且顾采薇的的确确是被他带出去才遭受到这样的命运的。
    你懂这个意思吗？没本事不参与别人的命运是一个挺好的事情，但当一个人有本事，像章天河那样可以平白就逆转旁人的意识或者灵魂的时候这种事也尽量不要去做——或许对旁人来讲有了这种本事他注定就要滥用，但对章天河来讲，他人就是他人，要不是非得这样才能救“自己”一命他或许根本不会进入范婷婷的意识，我们说过，一件事情他自愿去做和被迫去做是有很大的分别的。
    章天河从醒来到走了就那么一小会儿，要不是他还要看看别人反馈回来的信息，其实灌注顾采薇和折磨范婷婷完全可以发生在一瞬间，就在那么一刹那所有事就都发生完了，顾采薇更顽固了，范婷婷答应营救“章天河”了，而牢里那个章天河被瞪了一眼，觉得一股凉意从尾椎那里升起来一直凉到后脑勺，有一阵子说不出话来……对“他”来讲，章天河这个灵魂态其实就是命运，他马上就想到这个家伙随时准备整死自己，这都不用说，他们本来就是一体的，看一眼就知道几个意思了，所以，用俗话来讲，他感到“被命运扼住了咽喉”。
    “好家伙……凶得很……”这个牢里的章天河过了好一会儿才咕嚷着说了这么一句。
    “教主……”顾采薇受了灵能灌注，身体里暧洋洋的十分舒服，他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安心呆着吧……”范婷婷到现在仍是浑身哆嗦，要知道，她所感受到的来自意识和灵魂上的痛楚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消散的。她整个人都靠在监牢的墙上，想用冰凉的墙面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并不确切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痛苦可是真诚的，这玩意，我们说的是痛苦本身，出现的时候总是一本正经而且铁面无情，让每个人都感觉到它的冷酷——
    “我去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救你出去……”范婷婷这样说着就要往外走，顾采薇看她走路都有点晃荡，窜过去扶住了她的胳膊。范婷婷看了他一眼，心里恨得牙痒痒，就是为了这臭小子才吃了个大亏，结果他看上去挺舒服，自己腰酸腿软的连个路都走不利索——但她还是让他扶了，不这样她恐怕会栽在当地出个大丑。
    现在范婷婷和顾采薇出去了，剩下“章天河”一个人坐在牢房地上，不知不觉又倒起气来……其实吧，要说疼，也没那么疼，这就跟崴了脚似的，有时候人们好几天一瘸一拐地走路还真不是脚疼得他没法正常走道，而是可怜自己吃了这种痛。发生了什么这个章天河是门儿清的，他能看得到另一个“他”，但是人家跟他好像没什么好说的，只是瞪了他一眼就走了，这个意思很耐人寻味，人们都走光了，他一个人无聊嘛，只好躺在那里倒气了……
    真正的章天河这么着急是要去干什么呢？他是要去见丽娜，但是他不能把她叫来，因为现在的他不太完整，很可能兜不住两个人同时出现在一个意识世界。他那个肉身有点像一个皮囊，原先他可以把许多人叫到他的皮囊里来，因为他的容器够结实，现在可能不行——倒不是说他觉得自己受了太阳照射以后变得不结实了，而是他怕现在这个形态会损伤到旁人——从被太阳照射开始一共也没过去多长时间，对于现在这个形态其实他懂的还不多。
    虽然有了这个形态没过去多长时间，但是章天河觉得仿佛是过了很久，他知道自己这个形态彻底失去意识和感受有一阵子了，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征兆——你虽然有了别人没有的能力，但是你也承担了别人没有的风险，如果是以前，你要操心的事情可能就是怎样别让太多的人盯上，保住自己的小命，默默发展一点势力，去做……他妈的，怎么就非得是他呢？这世上这么多人，就非得他来被人打或者去打人，非得他来为火星人报仇和解决海王星上的问题吗？现在掰成这个样子，才是真正的哪天死了都没人知道——他的这一半死了，那一半还会混下去，而且对“他”，对章天河来讲，为非作歹非常容易，就哪怕只剩那个肉梆子他也可以干很多坏事，而……
    所以你懂了吧，他这么着急地跑去见丽娜，是要正儿八经地把自己锚定在这个世界上，一定得有人知道如果他做了什么坏事，那不一定是真正的他干的，而是……这玩意你怎么对人解释请问？说了归齐那个“他”也是他呀！这……尴尬症都要犯了，这个事简直无解，但是一定得有人知道他现在是这么个鬼样子，不然他要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的时候连个知道真相的人都没有不是吗？如果这个他死掉了，那么那个他就一定要干点特别坏的事情，他倒不要求每一个人都能准确地知道坏事不是他干的，但必须得有人知道……
    丽娜本来也就是他在太阳系里唯一一个正儿八经可以休息的人，现在就得从她开始做，让她知道他如今的状态，而且，在章天河看来，他现在可以把丽娜的灵魂稳定住了。
    我们知道，章天河唯有在自己的身体里的时候才能召唤别人到自己脑子里来，他飞出去那又是另外一码事，在这个形态下一般是他得找到别人才能做想做的事。而要找一个人其实也是有点难的，这世上有万万亿亿个人，傻子固然多，但一定没有多到一般以为的那种程度，起码在意识层面上大多数人都是十分聪明的，所以他想从这个层面找一个人会非常难——这就会像他去杀掉熊小斐那次一样会看到许多大大小小的灯笼，想从这个形态分别出哪个是丽娜是很难的，好在他现在有灵魂视觉，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人的灵魂。绝大部分的人没有灵魂，一些有的，不过也就是像范婷婷那种黑云缠绕的一个灵体，但神女们可不一样，她们全部是纯净的，没有意识缠绕，这才是……
    这个问题讲起来有点复杂，我们说过一个小孩子也有一颗灵魂，一个好的小孩一边长大一边会修炼自己这颗灵魂，等他成人以后这颗灵魂就会长成一个完整的形体，这中间这颗灵魂的能量并不会有太大的损耗。当然，这是说长成的那些，绝大部分的人都长不成，或者就像范婷婷一样长着长着灵魂就被意识渗入太深，长不成一个纯净的、能量没有损伤太多的灵魂了，而是长成一种意识和灵魂的纠合体。这颗灵魂没有视觉，偶尔会有感受，能量接近于没有，然而就便是她这种，又有多少人有呢？人人都知道保养自己的身体，高级一点的甚至知道保护自己的意识，但有几个人晓得呵护自己的灵魂呢？从这个意义上讲，大部分的人都是傻哔。
    不过，说句正当的，没有灵魂，甚至没有脑子，只留个肉梆子也能活，这玩意吧，完全取决于一个人的喜好，如果就是混混那几十年，其实什么都没有也无所谓。这世上的苦恼全都来自于明明有脑子，甚至还有一点灵魂，但就是过不舒坦——那必须的，其实人吧，就是因为念想太多形态太复杂才难呢，真正的傻哔过得都特别舒服，气不气……
    从这个意义上一讲你就知道章天河为什么这么着急地要跑去见丽娜，也就知道为什么大部分人都需要另外一个人的认可才能活下去了。有那么一些人，在外人眼里特别特别坏，坑蒙拐骗的什么都干，但他总会对那么一个半个人特别好，简直好得不像样子，好得像一个完人，主要原因就在于他想证明很多事不是他坏，而是别人或者社会逼他去坏的，他本身是个好人——其实不是这样，坏就是坏，不可能因为给了乞丐几毛钱放生了几条买来的鱼或者做了几个亿的慈善坏就不是坏了，这只说明这个人还是能分辨好坏的——或者换句话说，他知道自己特别坏，就想做点好事对冲一下，你见过哪个真正的好人去搞放生什么的东西的？但其实是不存在的，坏有坏的果，好有好的果，坏不会影响一个人赚大钱，好也不会让他生个孩子能长出腚眼，这是分别结算的——所以这就是所谓的“命运无常”，好一阵子坏一阵子的，其实这都在形态里就结算完了，跟一个人怎么想关系不大。
    那么，假如一个坏蛋像章天河一样掰成两半，他又要怎样自证其实很多事不是他本人干的呢？其实很难，一般这种证书都得去精神病院开，不过好在章天河其实不太在意他做的那些坏事，在他看来明白他这种状态的人不需要太多，一个两个关键人物就够了，如果那个他非要作死自己，那谁也拦不住他。但是在作死以前他还有许多事得做，所以不能死得太快——但也就仅此而已，不能太快，可不是不能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