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若锦》第十五章 幻境相通

    海王星和天王星的大体构造是一样的，他的个子小一点但是质量更重，这意味着他有一个更致密的内部，也就是说他的地核和地函比天王星更紧更重，在海王星上有太阳系最狂暴的巨大风暴，这里的风暴会形成像木星的大红斑那样的大黑斑，不过这里的风暴更加凶猛，大概也因为如此他的风暴消失得更快——海王星可不是好惹的，他的内部能量足以支撑他以吸收的太阳能两倍六的强度向外太空辐射热量，而且还不耽误他在自己的表面上吹起秒速六百多米的大风。海王星转得快，内部有个液态地函，这个地函有高导电性，所以他的磁场也不稳定，磁极在他表面乱跑，这个磁极往往不在南北极，常常出现在赤道，所以这里的磁能也是极不稳定的……
    不过章天河在幻境里可没看到这些，他在太阳系里最怕木星，开飞船路过都离他远远的，那他可能是怕错了，如今在幻境里他看到一个完全不同的海王星……
    海王星现在像在红外线下面似的在章天河的幻境里表现成一颗红色的星球，首先这个样子就非常可怕，因为上一次看到这种星球的样子还是他在做超速实验时产生了幻觉，那次那颗灼热迸裂的星球就让他感觉非常不好，这回又是这样……不过海王星不像上次看到的那个正在分裂，有虫子在往它的心里钻，而是表现出一副已乎要癫狂的样子：他正在急速地旋转，比章天河印象里他那十七个小时的自转周期要快得多，在他的身上卷起一条条像熔岩一样的急速的明亮的热流，在他表面滚滚奔行……
    这是一副生气的样子，他气什么呢？章天河心想，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他突然被拉高，看到了在海王星轨道上那一个个的人类基站，这些基站之间正像光棱塔一样一束束地向彼此发射能量，好像也看不出什么奥妙。他又拉近了距离看了一眼，这一回他好像能透视似的看见那些基站每一个里面都有一些像黑洞一样的东西，被周围的强电磁场束缚起来，等他再靠近的时候可以看见那些东西又并非黑洞，而不过是一些非常小非常致密的粒子。章天河想伸手去碰这些粒子，他一伸手那些东西就躲开了，当他收回手那些东西就又聚在了一处……
    这是什么名堂？章天河心想，可是没等他想完他就嗖一下子被一股力量拉离了海王星继续在空间里飞行，在经过天王星的时候他一心想停下看看这时候自己在干嘛，但是明显有拉他的家伙不在意这个，他们径直飞过去了，他只是在低头看的时候能看见天卫四上正在缓缓地往外面辐射亮光……
    接下来他飞回了土星，刚一回去他就看到了繁星号正悬在土卫六上空，这艘他一力推动下建造起来的飞船是个什么样子他最清楚不过，可是现在它的样子已经和章天河离开的时候不同了，它好像被一些滚滚的黑云环绕似的正在那里喘息，好像一只受到什么重创的动物，打击它的物质还没有消散，正在慢慢地在它身边旋转……
    笨得要死，怎么还能吃了亏呢？章天河刚这样想完就又向前飞去，他倒想多看繁星号几眼，然而来不及了，那股力量根本无视他的请求，非常无情地带他继续往前飞……
    这一次他们停在了木卫二，路过木卫三和木卫四的时候章天河看到木卫三完全就是一颗黑色的星球，暗色的物质把它吞噬了，它看起来像是处于一种浓烟之中一样黢黑，木卫四要好得多，但起码也黑了一大半……这是什么意思？意思这些家伙心黑了，该死是吗？章天河在意识里这样问，但是没人回答他，展现在他眼前的是另一个场景……
    他看到了那次在木卫二的集市里看到的那个耍赖要糖人的小孩，他看不见那时候这孩子的妈妈，但仍能看见这个孩子，正在像他上次看见的时候努力地歪着身子在那里耍赖，想让他妈妈给他买一个糖人……他一点都不黑，如果说这次的幻境中有什么总体印象的话那就是黑，什么东西都带着一股黑，唯独这个小孩子是纯净透明像白色的风一样被构成的，一点黑色都没有的……
    章天河低头看了看自己，他自己也是黑色的，他自己也是一圈圈的黑色的风裹在身上，但是那个小孩却连一点黑风的样子都没有。他就是那种纯白透明的样子，四周的黑色的风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他就那么固执地、专注地拉着那个章天河现在已经看不见的他的妈妈……
    “你干的好事！”就在章天河一脸惊恐地看着那个小孩的时候他突然回过头说了这么一句，这个声音不是一个小孩子的声音，而是……章天河突然就反应过来了，这根本就是阿瑞斯的声音！
    他冒了一头冷汗……
    他已经累了，他不想再在这个幻境里呆着了，于是章天河开始集中注意力想从这个幻境里挣脱出来，在他产生了这个念头的同时他又被带到了那颗还在发红迸裂的行星边上，这颗星球正在从内向外开裂，发出强烈的刺眼的光，而那些小虫子正没命地往下钻，使它裂得更快，而且章天河分外清楚地看见自己正在那颗星球边上伸着两只手往那颗星球的中间灌黑色的风，他越灌，那颗星球就裂得越快……
    关我屁事！章天河在意识里猛地嚎了一声，满头大汗地从幻境里挣了出来——他醒了过来，浑身都湿透了，马上开始脱衣服往浴室里走，同时回想着他看见的那些东西，想把这些东西都捋出一个头绪来。
    要是我有史克宁那个本事，也能随时随地甩锅就好了……在浴缸里泡着的时候章天河心想，同时不争气地流下了眼泪——恐怕这些事是没法跟他无关了。
    与此同时，码在土卫六轨道上的繁星号上人们还在做梦境实验，丽娜本来在逐个地检视每个逐光小队的人的梦境，突然之间她感觉一股更大的力量闯进了所有人的梦里，她一抬头，看见章天河像个鬼一样浑身卷着一股黑风忽啦啦地从他们所有人的头上飞过去了，他倒是低头看了一眼，可是他就像没看见他们一样继续往前飞，从所有人的梦里穿过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就跟……就跟……黑山老妖似的，吓死人了……”这是钟锐风醒来向陈谈报告时说的话，他现在还是那样，只要一做梦境实验他就过来，不过他如今已经可以在梦境里意识清醒了，所以他其实是在梦里跟自己玩耍，因为梦里什么都能有，他可以想象出很多东西来给自己的梦境增彩——章天河可不是他想象出来的，完全就是个外来物，而且……这小子以前搞了很长时间的鬼神故事，一形容什么事就是用这种东西。
    “他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就是飞过去了？”陈谈捻着下巴问道。
    “对啊！就像鬼一样，浑身还卷着一股黑风，后面拖着一股黑烟，哗啦啦地就过去了……”
    “也没留下什么东西在你梦里？”
    “没有，他就像看不见我似的直接就过去了……可是那个样子……”
    “这很可能说明他也在搞类似我们的实验……”杨慎离在旁边边听边开口道。
    “就是说他还没死。”陈谈意味深长地说道。
    “不好说……梦境本来就是意识和现实组成的，就是说你也不能排除他就是纯意识的形态……”
    “但也可能就是纯现实的形态。”陈谈又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梦境就像光一样是二象性的，就像我们现在做的实验，如果我们在梦境里清醒了，我们的梦其实就不存在于现实里了，只有我们记不住的梦才会体现在现实里……”
    “梦境和现实还是有交汇的方法的，比如人类那种记忆闪回，比如上次我的那个梦，一定存在一种办法能让梦境和现实统一起来……”陈谈忍不住说道，“其实也就是说很可能章大哥找到了这种方法，所以他能从现实里出发抵达别人的梦境……”
    “不对，他在我们的梦里是看不到我们的，只是我们能看见他。”丽娜这时说道。
    “如果你喊他一声会怎样呢？”陈谈缓缓地说道。
    “没来得及，章船长像个鬼一样飞得特别快，而且他那个样子要吓死人了谁敢喊他……”钟锐风一边说一边不由地打了个禁噤。
    “我敢，明天我也来。”陈谈默默地说了这么一句。
    “得特别小心，你知道如果一个人的梦境受到特别大的损伤的话他很可能就回不到现实了，我们以前那些队员的深度昏迷就是这个道理……”杨慎离这时说道，她这么一开口陈谈就十分专注地看着她，她说着说着声音小下去了……
    “你不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还活着吗？如果我能到达梦境的更深一层，我的梦境深度很可能就比旁人要深得多，如果有跟他相连的可能，还是我来做吧……”
    “我可以在旁边帮忙，如果出现梦境要崩溃的征兆的话我可以让大家醒过来。”丽娜这时在一旁说道。
    “那我也去！”钟锐风马上在旁边接口道，“章船长以前挺喜欢我的，虽然打了我一顿吧，但是后来他是挺喜欢我的，我觉得如果有什么危险的话我也应该尽一点自己的力量……”
    “你先别去，我们可不知道这种连结有什么危险，如果到时候能连上，又没什么危险你想去再去……”杨慎离开口道，“在实验的阶段风险还是能小就小，我们实在不能再损失人员了。”
    “她说得对。”陈谈一开口，钟锐风就不说话了。
    如今的繁星号可真是今时不同往日，它上面的人越死越少，快连基本的建制都撑不起来了。而且在停火和约以后大家都做了许多秘密的安排，又派出去了许多人，现在繁星号得从土卫六上招人才能补齐它原先的建制，才有可能继续做太空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