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只想见你一面
“裴蕾又没去上课,这学期她基本就没上过课。”卫冰说。
“兄弟,这忙我是帮不上了,你也看见了,她见了我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我生吃喽。”我拍了拍卫冰的肩膀:“解铃还需系铃人,只能你亲自出马了。”
我带着几分黯然几分轻松说完了这些话,卫冰对着我的背影张口结舌。
我说得没错,这学期是我和裴蕾交恶的一个学期,她没对我说过一句话,也没瞧过我一眼。对于她曾经吻过我的这一实事,显然她忘得比我还干净。这学期的裴蕾经常打扮得花枝招展,趾高气扬地在教学楼前走过,独身一人,或是和主席一起,脸上的表情是说不出的冷和空洞。偶尔她会出现在英语课的课堂上。那一次英语课轮到我上台演讲,我满头大汗地背诵着生疏的英文,必要的时候还要用伦敦音或是纽约音颤上几颤以博得老师的青睐,在我最紧张的时候看见了裴蕾,她正专注地盯着我,脸上似乎带着欣赏的微笑,那一道目光暖暖的,直熔到我的心里。我们注视到对方的那一刻同时一怔,她收起了笑,而我,再也想不起下一句台词。
从那以后的课堂上我再也没见过裴蕾。
你会不会有那种感觉?感觉自己心爱的人正在注视着自己?让你时刻觉得神圣,让你不论做什么都怀着虔诚的心,因为这个时候,她就离你很近了。我经常独自一人登上406路公交车,起初我企盼着她下一秒就会出现,后来,在成千上万的下一秒过去之后,我的盼望逐渐成了一种习惯。
在我黯然神伤的时候农民鼓励我千万别丧失信心。“我们还有最后的大招!”
妈的这厮比我还执著,仿佛我就是他一亩浪漫的实验田,对于所谓的大招我心有余悸,前两招气势也不小,处于扰乱校园治安的边缘。这“最后的大招”一出,怕是非违法乱纪了不可。
果然!农民把他的计划刚说了一半我就坐不住了。
这最后一招:“网”她!这招的杀伤力最强,可能性最高,风险也最大。农民说,她们就那么一栋楼,挨家挨户地敲也要把她给敲出来!
听完我腿都麻了。这是什么行为?私闯女寝啊大哥!换你你也麻啊!你当楼管和保安都是吃素的啊?
农民说:“谁也没让你硬闯,策略一点嘛,你可以化装成校园经商族混进去卖一些小女孩感兴趣的东西。她们的宿舍楼我了解过了,楼管是个高血脂的老太婆,嗜睡得很,每天中午必睡两个小时。你必须在这两个小时从进到出完成一切行动,就跟美国大片里的特工似的。”
靠!大片里的特工有一百条命,机枪都射不着,我行么?而且就算楼管那关过得去也白搭,这都快夏天了,女孩身上就挂两块布,见了我先是尖叫,再把手护在胸前,回头把我扭送公安机关……没戏!
“没错,可是有一招可以将她们的敌意化解”,农民说:“你得博得女孩们的同情。”
看农民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我突然对他的计划有了几分兴趣。“那你说说,我怎么才能博得同情?”
“很简单,只要你装成聋哑人,让她们认为你是残疾人做勤工,你说你一残疾人,利用课余打点零工容易么?谁还好意思把你赶出去!进去了低着头甭说话,挨个屋推销你的产品,见到她之后再激动也别作声,记住你是哑巴!把她宿舍号记下来就成……”
卢真趴床上笑得肚子都疼,我也笑了,农民真是把坑蒙拐骗的好手,我们算长见识了。这哥儿怎么会想不开跑这儿来蹲四年?这一肚子才华应该加盟个团伙换回些GDP才对。一个貌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被农民策划得井井有条,看来我没有理由不去以身试法了。农民说:“为了做到效果逼真,我一会儿跑趟学生会,前几天我们和市残联搞活动剩了好多T恤,我给你弄套行头。”
“弄两套来!”我说。之后我斜眼看卢真,这厮在床上赶紧翻身躺好眯缝着眼睛装尸体。装了一会儿见我依然气势汹汹,于是满面堆笑:“这次第……场面也忒大了,你丫别指我。”
“当初我帮你追裴蕾的时候你怎么不是这副操行?我TMD还帮你偷过丫手机呢,那场面比这大不大!”
“你丫找我抽呢吧!那我问你,最后怎么样了?裴蕾是不是被你近水楼台了?”
“哥们儿境界高着呢,是她自己投怀送抱的。你要是不服就跟我一块去,别说我不给你机会,那姑娘要是瞅你对了眼,哥们儿保证眉头不磕一下就让给你!”
“姥姥的,我还就不信了!走着!”
我和卢真换上两套印有“身残志坚”字样的T恤并排站一块儿,甭提多别扭。农民再三叮嘱卢真,千万别说话,千万别笑。卢真说笑笑没关系吧?推销业就得微笑着服务。农民说不行,就你?这身行头,再一咧嘴,人家一准儿怀疑你是一弱智青年。
行头有了,可卖什么呢?农民说他早想好了,半小时过后,农民从楼下的凌寒卖店拎了两书包的毛绒小玩具,是时下很稀罕的“接吻猪”,三元钱一个。我早怀疑农民和凌寒卖店的小老板凌寒有染,这厮一下子就进货一百个,而且连个批发价都没有,摆明了是投我之桃报她之李。我递过三张大钞,问农民,你说这玩艺儿能卖出去吗?农民说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又不是赚钱去了,一对可以少卖一元嘛。这次真栽了,还没怎么样就先折了一百块。
脖子上挂着农民写好的小牌子:上联:支持残疾人公益活动,下联:呼吁大学生奉献爱心。横批:2元钱一个!我和卢真收拾完毕。借公益之名,我们要去泡妞了。哼哼,田螺姑娘,我们来了!
到达财大宿舍正是中午,楼管婆婆果然睡得正酣,我和卢真提心吊胆地溜到宿舍楼内,紧张得浑身是汗。我们一直窜到五楼,定了定神,敲了第一间宿舍的门。开门的是一cute mm,居然只穿了件吊带儿!不出所料,她见了我们大惊失色。我赶忙低下头,举了举写好的牌子。这时,mm发现了卢真手里的样品,竟然欣喜地一把拿在手里,仔细把玩了起来。“多少钱啊?”mm问。我指了指牌子,mm看了之后没动,小声问道:“两元钱是一只猪,还是……一对儿猪啊?”
我靠,这什么智商啊,接吻猪有论只卖的吗?
mm得知一对儿才卖两元表现出无限惊喜,当时就掏钱买了两个,还转回头向她的室友推荐。借这个机会我迅速向屋里瞟了那么几下,满眼的温香软玉,只可惜没有她。mm的室友们一轰而上,转眼间就卖了6个。我心疼得直咧嘴,6个就是赔了6块钱啊。
什么叫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没想到“接吻猪”在财大女寝中竟有如此好的销路,这在我们男寝扔地下都没人拣的玩艺儿在这里简直是疯抢!根本就不用我们挨家敲门,这些美眉自动奔走相告,众多宿舍的大门早早为我们敞开很有万人空巷的意思。早知道我就把价钱写得高一点,估计四元一件都不愁卖。眼看着一路畅销我又不能说两元不卖了,这个时候才体会到哑巴的难处,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更苦的是,她还是没有出现。
用了二十分钟,走了十几个宿舍,连一层楼都没走完,小猪就剩最后一个了。
“呜?”卢真示意我,意思是:还卖么?
“呜!”我用力点了点头,告诉他:当然卖,也许我的白蝴蝶,我的田螺就藏在下一间屋子里。
来到这间宿舍前,我的心跳加速,哆哆嗦嗦地敲开门。惨了!开门的是一满脸雀斑的胖女孩。
女孩一边玩着小猪一边说:“这东西挺贵吧……噢,才两元钱啊……”我心中祈祷:“拜托你,不要买啊!两元钱虽少,但足够你买1/3瓶大宝的。长雀斑不是你的错,可你要连我最后一对小猪都不放过可就是你不对了!”
“我要了!给你钱。”胖胖女说完利索地掏了两元钱给我。
“碰”地一声,门关上了。这下好,干净了!
我转过身,却不忍离开,我他妈真想大哭一场。能想的办法我都想了,为什么每次都在充满希望的时候功亏一篑!难道我还不够虔诚?还是我找错了人,我们跟本就没有交汇的可能?上天,我只是在人海中爱上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即使你不能改变我们之间的轨迹,我请求你让我见她一面也好。想想她,再想想我那扔了都没听见响儿的一百元,我还真有些伤感的意思。
在我和卢真无比丧气的同时,身后的门“吱”的一声又开了。身后响起一个悦耳的女声:“请问……”
我心中一动,听见身后的女孩怯生生地问:“请问,你们还有那种会接吻的小猪吗?”
我和卢真同时回过头。卢真惊呆了,眼前的女孩,漂亮可人的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而我,此刻我都要热泪盈眶了,这女孩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婷婷袅袅地站在我的面前,好像在梦中!但这不是梦,因为这一次,我真正地看清了她的样子,温柔,甜美,纯真……我的眼神出现了一个迷乱的漩涡,而漩涡的中心,就是突然降临的,我的白衣女孩!
“呜?”卢真使劲地掐了我一下,意思是:是她吗?
“呜!”我无法自持的幸福:对,就是她!
或许我的表情让女孩感觉到异样,女孩冲卢真继续发问:“请问,你们的小猪还有么?”声音柔柔的,像千万只小耙子钩着我的心。卢真默不做声,面无表情,脑袋上的汗都下来了。女孩问:“是不是你……听不见我说的话呀?”
卢真这个废物!你倒是笑一笑啊,回头这副表情再给人家吓到。女孩盯着他,眼神充满了期待。拜托,也看我一眼吧,也跟我说句话啊!一下就好。可惜的是,女孩始终盯着卢真的眼睛看,完全无视我的存在。
“好可怜啊。”女孩的眼睛黯淡了下去:“你听不见我说话。”
可怜?!小姐,我才是那个可怜的人好不好?我看见卢真额头上青筋暴跳,大脑袋一振一振的,于是我明白了,这厮一定是憋着不敢笑出来。女孩说:“你等一下。”然后飞快地进屋取了纸和笔。
女孩在纸上写:你能看懂我写字吗?
卢真见状把笔接过来:简单的可以看懂一些。
女孩笑了:你真聪明啊!
女孩:你们的小猪还有么?我想买好久了,可是一直没买到。
卢真:不好意思,都卖光了。
女孩露出一副无比失望的表情。
整个过程我就站在旁边,我气得鼻子都掉了!卢真忒不仗义了,自己抢尽了风头不说,还利用自己的白痴相诱骗人家女孩,什么叫“简单的可以看懂一些”?而女孩也太好骗了吧,我们可是来做买卖赚钱的哎,真当我们是弱智青年了?!
这时,卢真做了整个事件里最关键的环节。卢真写到:别难过,把你的名字和电话告诉我,我下次一定拿给你!
女孩愣了一下,然后欣喜地拿过笔,在纸上刷刷点点地写上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于是,我做梦都想着的事情就这样被卢真三下五除二给搞惦了。
这个世界每天都上演着出人意料的故事。
电线杆上林立的日租房信息在我们眼里就像古代的青楼一样神秘。不同的是,一种是消费,另一种是自备。文明拿着小本子,抬一下头,再低下去记录一串电话号码,握笔的手哆哆嗦嗦,不知是谨慎还是兴奋。日租房,30元到50元不等,住宿条件各异,只是屋里充斥着同样的来自某种东西的气味。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赶着上一堂人生最生动的课,让你熟悉自己,自己的身体,直到有一天你觉得陌生了,那么这堂课你已经结业了。
周六是文明的生日,在日租房里过生日,谁都知道生日礼物会是什么。
宿舍里只剩下我和卢真。从财大回来之后,卢真就把女孩留下的小纸条奉若至宝,出门揣在兜里,睡觉压在枕头底下。“这小妞,真好嘿!比裴蕾可人,比隋棠省心,谁来都不换!”
“卢真,好兄弟,能不能把她名字告诉我,也让我分享分享你的喜悦?”
卢真一瞪眼:“少来这套!你怎么说的?那姑娘要是看上我,你眉头不皱一下就退出?现在她已经看上我了,你少掺和,哥这儿正甜蜜着呢。”
“行,行,我不耽误您在那甜蜜,我就想知道她叫什么名,仨字儿的还是俩字儿的?”
“滚!”
我忿忿地下楼,去凌寒那儿买了个接吻猪。掐住两只猪尾巴一下下地扯着,感觉女孩就像其中一只,笨笨的,眼神单纯,表情可爱。而另一只,我怎么看都不像卢真。
晚上的时候文明突然跌跌撞撞地回到宿舍,脸色铁青满身酒气,一头栽倒在床上。我一下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后天是我21岁的生日,你想送我什么礼物?”文明对王梓说。
“你想要什么呢?”王梓笑着问他。
“我想要的东西太重要了!就怕你舍得不给。”
“你说吧,什么呀?”
文明没说话,把手里抄下来的日租房信息在王梓眼前晃了晃。王梓的笑容在那一刻有些僵硬,像是在下着决心,又像是在思考。
房间里,文明按照要领做着最后的前戏,他大汗淋漓地吻着王梓,悄悄凑到她的耳边:“宝贝,你准备好了吗?”王梓满面绯红,闭上眼,点了点头。文明紧张得嗓子发干,肌肉颤抖,他跑到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哗哗地冲着头。王梓稳了下心神,悄悄地打开背包……
或许是文明太爱她了,或许是王梓的身体太具诱惑,文明的第一次比想象中糟糕许多。王梓的**像一把把香气四溢的钩子,向着一个他不能自如的方向撕扯着他的神经。文明低着头喘着粗气,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文明走火的那一刻王梓突然颜色大变,脸上不自然地抽搐。文明说,我帮你擦擦吧。王梓咬了咬嘴唇,不敢挪动半步。这时,文明发现床单上一点殷红正从她的体下慢慢渗出。
文明愣了三秒钟,他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疯了一样去抓王梓的背包。“别!”王梓猛地跳起,扯住背包不给他。文明看见床单上那一小摊红色的东西心惊胆战。王梓此刻的眼睛是恐惧的,恐惧得都快碎了。那一刻的时间停止了,只听见两颗心在错乱地跳。文明慢慢分开王梓的手,拉开拉链,翻出了那个让他们恐惧的东西。借着光,文明清清楚楚看见那个手指大小的药瓶上写着:
大连xx制药厂:红药水!
文明好像置身一片旷野之中,亮如白昼的电闪雷鸣在头顶炸开。文明跪在暴雨中,雨水冲刷着他的脸,封住他的口鼻让他不能呼吸……他站了起来,盯着那团神圣的红药水,他喃喃地说:“你还没准备好……你一直在准备这个……”那一天文明不知道如何回到宿舍,耳旁充斥着汽车的鸣笛司机的谩骂。他走在路的中间,不知道下一步将要跨到什么地方。
王梓在我们门外站了两个小时,她嘴唇发紫,眼神涣散,不说话也不肯离开。我碰了碰伏在床头的文明:“出去说句话吧,她等你了两个小时……”
“让她走!”文明突然从床上翻起,眼睛瞪着我。那一双绝望的眼睛布满血丝,像要裂开。“让这个骗子走!我再也不想见到她!”
门外的王梓慢慢转过身去,我看见她的肩膀一耸一耸,王梓哭了。王梓是掩着面跑掉的,门口留下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只精美的CS专用鼠标——市面上最奢侈的那款,560元——是用王梓在食堂做一个学期勤工的报酬换来的,文明的生日礼物。王梓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文明也再没碰过CS。起初我们以为他会拿起狙击,狠狠地发泄一顿。但是文明没有,他只是优雅地抄起那只鼠标向着显示器掷去。轰的一声,显示器灭了。
在文明眼里,全世界的显示器都灭了,再也没有CS,再也没有爱。
从那之后,文明再也没见王梓,他过起了只有网游和网友的生活。没日没夜地出入网吧,在服务器里叫卖着装备。卖了钱去买杰克琼斯,去见网友……弥漫着精液味的日租房文明再也没有住过,上百元一夜的宾馆里文明却是常客。八个月后的一天傍晚,文明对我说,他刚刚睡了一个网友,是处女。文明说这话时的语气平常,但是脸上泛过的些许波澜还是没能逃过我的眼睛。那一晚我们喝了很多酒,我第一次看见文明喝醉。喝醉的文明酒气冲天地求我:白天,你带我去趟管院4终端吧,我想再打一局CS。那天的4终端已经关了,我把他带到了网吧。交了钱,充了卡,文明突然说不想打了,冲到外面对着电线杆狂吐。吐完了文明蹲在地上抱着头,像个无助的孩子一般呜咽。黑暗的角落里,我听见文明哭了:“白天,我想她,我想王梓……”文明的咽喉里像是塞了把沙子,声音是沙凛凛的。
那时的王梓因为成绩优异,在大二伊始被学校推荐到新加坡读书,已经杳无音讯。王梓临走的时候对我说了一句话——确切的说只有半句——她说到一半就哽咽了。王梓说:“我之所以骗了他,是因为……”
是因为,我很爱很爱他。
后半句是我补充的,这是大家都能懂得的半句话。只有那个人,他不懂。他不懂,那年的女孩在一所陋室里,数次的心理斗争,忐忑地为他拟造了一份完美的爱。他也不懂,是一次早泄葬送了他那半个圆的传说。
那台破碎的显示器一直摆在那里,直到大三宿舍搬迁,文明换了新的电脑。新的电脑既支持PS2接口也支持USB接口,文明摆弄完之后没头没脑地骂了一句:处女就跟PS2接口的外设一样不爽!要想正常使用还得二次启动。还是USB的好啊……那一刻我们谁也没说话,只有马唯利瞪着两只猥亵的眼睛孜孜不倦地问:那USB呢?USB代表什么?文明冷笑着:你真不明白啊!USB就是……操!就是——U,SB!
文明放荡的笑声在楼道里久久回荡。那个时候文明染过的女孩已经有半打以上,他的脸上再也不会有波澜滑过。他已经忘了生命中那个有CS的夏天。或许,他会记得那个喝醉的夜晚,未干的眼泪挂在眼帘上,在路灯的角度下幻化出四面棱角的亮线,就像那天管院机房的灯光。“其实我只想见你一面。”那天的夕阳照在她的头发上,她站了起来,摘掉耳机,不失妩媚地弄了弄她的长发。在璀璨的灯光下,她转过身,对着他嫣然一笑。迎着那抹亮线,他呆望着她久久出神……
我正在自习室睡觉,一个人走过来冷不防地将我推醒。揉揉眼睛,是卢真。你NND!在宿舍刺激我还嫌不够,又跑这儿来刺激我了。
“干什么?”
卢真拿出一张纸,神圣地在我面前抖了抖,轻轻扣在桌上。“这是你那‘情儿’的全部资料,还有她这个学期的课程表,全都在这儿。”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感激得浑身颤抖:“你……”
“我什么?”卢真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我看。
“傻逼,我他妈真想抽你!”说完,他牛掰地扬了扬头,迈着刘德华步得意地走掉了。
双手合十,先稳定一下情绪,然后把纸翻开。阿弥陀佛,我的白衣女孩终于登场了:
姓名:邱小婉
年龄:20
身高:166cm
三围:比裴蕾略小一点点
体重:47kg
院系:财经大学国贸99X
性格:内向型
电话:XXXXXXX
最大的愿望:目前是拥有一对接吻猪
下面还附带了她这个学期的课程表,看来卢真不光脑袋大,还挺有心,原来这几天他一直都在搞这个,如此说来是我用小人之心亵渎了他的啤酒肚。邱小婉?这名字清清凉凉的,和她本人一样可爱。
仔细研究了小婉的课程表,其中一项让我欣喜若狂,那就是,她每周两次的体育课竟然选了交际舞!看来上帝对我的考验已经结束,并且对我表现满意奖励我一个绝佳的机会。我的生活中又多了一项重要内容——去财经大学蹭舞蹈课。
财经大学的舞蹈课才是我梦想中的课堂,就像一场盛大的舞会,体育馆的顶棚高悬着镁光灯,照在舞者的脸上。最重要的是,这里的学员只有两排,一排男生,一排女生。我又定睛看了看,没错,真的只有一排男生。也就是说,这真的是舞蹈,不是噩梦。我不假思索地混了进去。
然后我看见了她。在炫目的镁灯光下,我准确无误地找到了那张灵动纯真的脸。对,就是这白皙的脸,没有多余的表情,在绅士的男孩面前不经意地泛起红润,在花枝招展的女子当中惊艳而不做作,清丽而不妖媚。音乐渐起,她飘逸而舒展,随着华尔兹的节拍不失时机地起伏摆荡。
我一周见她两次,这段时间我知道了她是一个安静的女孩,喜欢读书,喜欢看日本漫画。知道了她从不在食堂吃饭,喜欢在小摊上买回凉皮儿慢慢享用,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男朋友。我只是呆呆地偷看她,依然羞于打个招呼,就像电影里常见的那种一见倾心的痴傻镜头。我始终在舞蹈课上寻找机会,无奈女孩十分拘谨,单独练习时还好,等到舞伴们混合练习时,她总是一个人害羞地坐在一角,远远地观望。看着她一脸的生人勿近我没有丝毫办法,就这样,我和女孩又进入了的另一个僵局,一直维持到这个学期的期末。
这段日子是我大学生涯中最为安静的日子,直到现在我仍然深深怀念。究竟怀念着什么我也说不清,日子除了安静,什么都没有。隋棠再也没找过我,裴蕾干脆在校园里失踪,文明终日一言不发,胡子像野草一样疯长。一次我问文明:“有一个成语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懂它的意思吗?”文明问:“你想说明些什么?”我说:“王梓是一块美玉,也许她有瑕疵,甚至碎了,但她始终是那块玉,是你勿庸置疑的珍宝!”文明干笑了两声:“我当然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我比你懂。”文明突然收起了笑,冷冷地问我:“你呢?当初隋棠就那样轰然碎掉,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是不是觉得你在她眼里就是堆一文不值的砖头瓦砾?!算了……再劝就没意思了。”
于是我开始变得知趣。
有时我想:如果有一天隋棠后悔了,承认自己做了件“宁为瓦碎也不为玉全”的傻事,我会不会接受她?这件事我想了很久都没有答案。宿舍里没有一通异性打来的电话,大家都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安静。卢真说,如果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地流过,大家都应该感谢上帝。别玩深沉了,又要考试了。
怀念是一种惯性。后来我明白,其实在我坐在窗前怀念的时候,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我只是很依恋那年那种感觉。
大二伊始我逐渐明白一个概念:钱!
在之前的二十来个年头里,我愤青,我自命不凡,我在外联部拉赞助做勤杂的时候腰板儿都拔得倍儿直。
在我眼里,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如果你是个小奸商,且没读过书。我对你伸出小指,哥们儿,你是穷人。
如果你是个大老板,且没读过书。我对你晃晃食指,其实,你穷得只剩下钱了。
当然,对于一些读过书,并且利用读书所带来的光环大肆捞钱的势力,我会竖起中指。
我的拇指,只为我自己而留。
这只是“之前”,现在我逐渐明白,原来那句话是这样说的——万般皆扯淡,唯有权和钱!我是通过一些痛不欲生的事实才明白这个道理,而明白这个道理的后果,就是让我更加痛不欲生。
首先,在大一的期末,我家出事了。一个生活条件处于准小康水平的家庭在一个啼笑皆非的大祸之后,变得满目疮痍。五月份的时候我家进行一次装修,装修工人是位河南老哥,手艺精通。除了按天收取的手工费,我家还供一顿午饭。关键就在这顿午饭,有天老爷子高兴,非要拉着那哥们儿喝两盅,结果惹了大祸。那天两个人不知怎么就喝得兴起,一瓶白的很快就光了。老爷子意犹未尽,搓着手四处翻看,并且迅速在墙角发现了半瓶泸州。拧开之后每人又倒了大半杯。俩人都是酒蒙儿级别的(恕我不肖),谁都没闻出酒杯里有股洁厕灵的浓烈酸味。
装修师傅说:“老哥,你是我见过最够意思的老哥,我先干为敬。”
说完了一仰脖儿。
……
24小时之后,大夫对老爷子老太太说,我们已经竭尽全力了,但是这是浓酸,食道,胃,全完了!神仙来了也救不了。性命倒是可以保住,只怕……会落下个活死人。
又过了一个星期,装修老哥躺在病床上纹丝没动,他的工友,家人,法院的传票,医院的手术费……铺天盖地向我家袭来。“娘的命好苦呦!”电话里,我妈刚说了两句话就泣不成声。放下电话,我的第一反应是,我和我那本来就不充裕的泡妞基金彻底拜拜了。
课程不多,我们早早地结束了这个学期。文明和卢真在期末考试中继续英勇,还有一个更英勇的,谁也没想到那人会是裴蕾。除了英语,她所有的考试都没参加。我的心思已经不在考试上,火车票早就买好了。这个时候我接到了裴蕾的电话。
“一会我请全班同学吃饭,听说你家有事,怎么样,能去么?”
“恐怕时间要不够,我下午的火车……”
“我下学期要退学了。”
话筒里出现了大段的沉默。
裴蕾说:“你随便吧。”然后挂了机。
放下电话,裴蕾昔日的声音在我耳边萦绕:“校园生活多带劲儿啊,你看我,放了假都不想回家……”退学?为什么?是学校生活真的不堪,还是她自己出了问题?
裴蕾的主席老公订完饭店,点了菜,和大家客套了几句先走了,据说是去参加学生会的换届选举。这哥们儿要美人更要乌纱,一副红光满面八面玲珑的样子,估计他要是在席我们少点两个菜都够了。裴蕾一言不发地端坐在席前,像个皇室。而主席在她身边忙前忙后的样子,充其量也就算个外相。
裴蕾根本没提退学的事,就说是想请大家聚一聚,然后满面春风地邀请大家干了两杯。两杯过后,裴蕾的眼睛有些迷离。大家乱哄哄地站起来互相敬酒,裴蕾靠在椅子上,粉面通红,嘴角微微带笑,用一种迷醉的眼神一直盯着我。
起初我低头躲闪,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菜,后来感觉脸都在发烧,干脆把筷子一扔。你看我,我也看你,反正你老公又不在!我也笑眯眯地看着她,这一次轮到她发烧了。
我倒了一杯酒走到裴蕾面前:“不好意思了,裴蕾,我得赶火车。我敬你一杯吧,也不知道该祝你什么,都在酒里吧。我干了,你沾点儿就成。”说完我和裴蕾碰了一下杯,然后我看裴蕾起身端起酒杯,闭起眼睛咕咚咕咚地喝了十几下,到底把满满一杯啤酒干了。喝完了裴蕾擦了一下嘴角,露出洁白的皓齿。那个笑容很友好,很灿烂,很正点!那是裴蕾留给我的一个很珍贵的镜头。
裴蕾小声说:“你陪我在学校里走一走吧,我真的要离开这儿了。”
男孩都喜欢六月的校园。六月,穿裙子的季节。裴蕾走在我的身边,她穿了一条棉布的碎花裙子,裙摆在微风里一荡一荡,煞是好看。
裴蕾说:“我们有多长没有这样一起逛逛了?”
我看着她,没说活。
“真好,这种感觉。”裴蕾说。
我顿时有一股甜蜜的忧伤涌上了心头。
“为什么要离开学校?”我问。
在问这个问题之前我想了几种可能,也许她想出国,或者她想回到高中重新来过,再考去一个首屈一指的高校,再或者她哪都不想去,只是那一年对她的伤害继续蚕食着她的精神,她想休息。但是裴蕾的回答让我震惊。她说:“我不想再浪费精力,在我根本看不见意义的东西上。我想去赚钱。”
她继续说:“我是为了所谓的理想,抱负而来,毕业后我想成为一名白领,坐高级写字楼,穿知性装,喝研磨的咖啡……但是我忽略了一点,就是离开那个环境她们同样卑微,可能会因为坐TEXI而心疼,也可能会为超市里的洋水果汗颜。我是个物质的人,后来我发现,其实脱离了物质我什么理想都没有,越是这样四平八稳地生活我就越觉得无助。那种一眼望穿未来的心痛感你能体会吗?”
“可是,裴蕾,你才21岁,离开学校你又能干什么?你又拥有什么?”
裴蕾转过头对着我一笑:“你看呢?你看我拥有什么?”
裴蕾笑着,双手合拢举过头顶,惬意地伸了个娇柔的懒腰。风轻轻撩起她的碎发,托出她白皙的脸。她随意地伸展,胸口的弧线也在肆意舒张。裙摆飞扬,露出光洁的小腿。这是我眼里的全部信息。我突然陷入了恐慌。我怕自己已经望穿了她的未来。
裴蕾把长发散开,浓密的大波浪瞬间在背后荡开,这是他喜欢的发型,她用水晶头饰把长发高高地吊起,她的大波浪只为他而荡漾。然后她颤颤巍巍地打箱子,里面是那件黑色的CUCCI,7800元,那年她虚荣的见证。终于有一天又穿上了它,原来她一直痛恨的虚荣已经长成了她身体里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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