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我获胜后执意追击,你也不会带着百多人拼死夺门,以至力战不敌,丧命十数。”
按着陈步乐肩膀,背下战败这口锅的李陵语重心长地说道:
“责任可以等战后再追,如今的紧要事是尽快追还汉儿尸身,并盯紧胡虏,以待援军赶至,把握住这次击溃数万胡虏,乃至斩杀右部王的机会。
“不要忘记我们追上是为了什么。”
“我知司马爱护之意,只是……”
垂下的头抬起,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李陵,陈步乐以手指心,指尖敲在甲衣上,发出细微的嘭嘭声:
“本欲与司马共图灭胡之业者,以此方寸之地也。今已失十数同袍,方寸乱矣,无益於事。
“还请司马允我出使,以迎回同袍尸身。”
如果只是战败还不至于到这种程度,但谁叫他当了逃兵,那只本该由他统帅的兵卒战败,代替他的将校也被砍了脑袋呢。
三重羞愧叠加,也就难免心乱如麻,不知所措了。
“步乐,此刻胡王正是气盛时,你去出使,平白遭了羞辱不说,万一被斩,你让我回去后如何向延年交代?”
眼看抛给二五仔的命令要被心腹接手,李陵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你心乱我能理解,但心乱可以跟伤员一道去后方休养,去胡营出使还是免了吧。”
不单是拒绝陈步乐,李陵同时也扭头给了停下马,等待事态发展的二五仔亲卫一个凌厉的眼神:
“还愣着作甚,快去。”
充分体现了什么叫远近亲疏,以及二五仔没有人权的道理。
“欺,欺人太甚!”
就站在一旁听完全部言语,目睹李陵前后变化的亲卫统领脸都气绿了,心中疯狂咆哮:
“难道二五仔就不是人,可以随便派去送死吗!”
“嗯?”
李陵眉毛一挑,轻哼一声。
“刷刷,嘎吱嘎吱。”
周围响起一连串的兵刃出鞘声和弓弩上弦声。下一刻,几把吞吐寒芒的戟尖搭在脖子上,十几张的弓弩瞄向各处要害。
“……滴答。”
亲卫统领身体一僵,感受着脖颈出的冰凉,就像是浇了一盆冷水,澎湃的怒火冰雪般消融,谄媚重回脸庞,轻轻推开矛戟,低头哈腰道:
“这就去,这就去,让司马费心,实在是不应该。”
不光是说,他还做出了实际行动。
“啪,驾驾~”
扬起马鞭一抽,胯下马儿催的飞快,卷起一道沙尘,刚刚从北来的亲卫统领又不得不向北而去。
“还是得叫几个人冲门面,必要时刻也能强冲出营,免得让人宰鸡似的杀了。”
路过被隔离在汉军外的四十余降胡,亲卫统领心中思绪纷转,猛地扯过马僵勒停马儿,扬鞭问道:
“吁,何人随我去使胡王?”
“使胡王?咱们刚从那跑路,还竖了旗子,大王定恨得咬牙切齿,现在出使,不是送死吗?不去不去。”
众龙套对视一眼,齐刷刷垂下头,继续闲聊起来,权当没看见亲卫统领这个人。
“哎,你说咱们降了汉,这汉人既不把咱们放进去,也不派人来收编,这是信,还是不信啊。”
“二者皆有吧。新降之众,汉人肯定对咱们有防备,但咱们毕竟是带了贵人主动来降,有这功劳,汉人肯定要比一般降胡更信咱们。”
“有道理,只是这一直待着不动也不是个事啊。”
龙套一号揉着剧烈活动一夜,早就饿扁,发出咕噜咕噜声音的肚子,开口建议道:
“要不要去找贵人,让贵人找那位汉军司马说说好话,让咱们别傻站着,去喂喂马吃吃饭?”
“嘿,想得倒挺美。”
这番充满幻想的话刚说完,一旁的龙套二号就冷着脸打断:
“我问你,若是饱餐后,汉军司马让我等出去,和十几倍的游骑拼命,是从还是不从?”
“这……”
张了张嘴,还是不敢说“我不怕”、“拼就拼,人死鸟朝天”这种话,龙套一号的脸上浮现出十分难堪的神色。
“饿就饿点,实在不行掏出干粮来啃,总好过为了吃热食把命丢了。”
“说的也是。”
“别忘了,咱们之所以不回营来投汉人,不就是不愿意继续当大王手下,不知那一天没了命吗。怎么现在就要给汉人卖命了?”
二号的消极怠工论赢得一片附和声,为了表示态度,众人纷纷从怀里掏出发硬的肉干、粗粮,也不生火煮开水泡软,就这么咬牙啃了起来:
“莎莎,吧唧吧唧。”
由于干粮的质量过“硬”,时不时地就有人硌到牙齿,发出痛呼:
“嘶,痛煞乃公。”
“嘶疼,疼疼。”
也就在揉着腮帮子,吸冷气缓解疼痛的时候,才有人愿意搭理被晾了好一阵子的亲卫统领:
“哎,那边站着个家伙,好像是喊人跟他一起干什么?”
“是去出使大王,要刚刚战死汉儿的尸体。”
有耳朵尖,听到内圈李陵喊话的龙套二号开口回答。
“这不是找死吗?”
听到使命后,龙套一号脱口而出。
“是找死,谁让咱们的统领大人没法拒绝来自汉大人的命令呢。”
脱离险境,不再需要一个声音的二五仔们对挤进去献媚的统领很是不满,话一开口,就变了怪味。
“那既然无法拒绝,他不快去送咳咳,快去出使,还留在这干嘛?”
龙套一号也很配合地说起了怪话。
“还能是什么,不就是想带多点人,等大王要人聊天死的时候,好让别人替他去死呗。”
“嘶,真是个歹毒的家伙。”
“谁说不是呢。”
“……”
众龙套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嗓门还故意提高,直听的亲卫统领脑门青筋凸起,满心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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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仔,二五仔,这群天杀的二五仔!”
心中破口大骂,连自己也一同骂进去了也不在意。
“哼,没人跟我更好,到时候少一个人分功劳,本统领当上降胡千骑,看你们是什么脸色。
“走了,啪~”
扬鞭恨恨一抽胯下马儿,亲卫统领带着满腹怨气,直冲右贤王大营。
“咚咚。”
虽然身处初升骄阳的光照下,但这独骑出使的一幕却散发着浓浓的悲凉之意,让人望之不祥。
……
“嗡嗡。”
再度来到营前,不等亲卫统领感伤一阵地位掉转,昔为胡将今作汉使的错缪感,墙头就飞来十几只箭。
大多数射在地上,但也有少数几只重箭奔着人射。
“咚咚,唏律律。”
统领大惊,匆忙挥盾格挡住。不等他松口气,胯下马儿就受惊尥蹶子,差点将他掀下去,然后才是墙头上迟来一步的喝问:
“止步!来者何人?”
“呼噜呼噜,不怕不怕。”
抱着马脖子捋着马鬃安抚好一阵,亲卫统领才直起身,抬头看了眼冒出个人头的营墙。
他也不要回答问题,直接抬手指着虽然被清理过,仍旧留有血迹和残破肢体的营门,语气不善地问道:
“汉使在此,请墙上贵人出来回话,如今营门关闭,先前战死汉儿尸身在何处?”
“……”
仿佛是看到亲卫统领只有一个人,再加上刚刚的胜利,从畏汉走到另一个极端的答话士卒不仅没有按照统领的要求去找留守贵人,反而拍打着墙垛,肆意大笑起来:
“何处?早就剁碎了扔去喂狗了!
“汉狗,你就祈祷以后别落在我手里,不然,我也一定把你扔去喂狗,哈哈。”
“哈哈哈,剁碎了喂狗。”
其余兵卒也都开口附和。顿时,墙头上响起一片嘲讽笑声。
“咯吱咯吱,知道这趟出使不好搞,但一开始就来下马威吗?”
牙齿咬的咯吱作响,亲卫统领暗暗攥紧双拳,压下回怼的冲动,催马上前几步,试图通过拉进距离和提高嗓门,来越过这些难缠家伙,直接让留在墙头的贵人听到。
“汉使来访,欲求得汉儿尸身,还请回禀大王。”
“汉使来访,欲求得汉儿……”
“汉使……”
憋了一肚子火的统领好不容易开口,自然是有多大嗓门用多大嗓门,不幸用力过猛,让营墙内外几十步的区域里都回荡余音。
“嗯,这是谁在喊哈?”
成功压下嘲笑,并让一脸老大不乐意留下来的守备将校听到,动身前来,却也引起了那些嘲笑士卒的怒火。
“该死的汉狗,竟敢无视我等,咯吱咯吱。”
这回,换成了墙头士卒们把牙齿咬的咯吱作响,觉得自己受到侮辱。
“得给汉狗一个厉害瞧瞧。”
几人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重新拿起弓,捻起箭,瞄向下方越来越近的亲卫统领,眼中闪着快意的目光,恶狠狠地说道:
“死吧!嗡嗡。”
弓弦嗡鸣,不再故意射偏遮掩,奔着要害去的弓失射出。
“咚咚。”
亲卫统领虽然再度挥盾格挡住射向自己的箭矢,但却挡不住一只阴损射向马儿的冷箭。
于是……
“噗嗤,唏律律,扑通。”
箭矢入肉,马匹痛嘶,统领掀飞。
在营前,在两军千人的注视下,亲卫统领被从马背上掀翻,出了个大丑。
“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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