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选于这个时间,由风无亥禀报进剿慕容庄院战事,是别有用心之举。
今日里可是春节的除夕,按例是皇帝大宴群臣的喜庆之日。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正是君、臣有些微醺兴致正浓之时,风无亥假借酒劲,向皇帝禀报此事正是时机。
皇帝如果反对,可直接说风无亥酒喝多了,轰出宴会即可,也就表明皇帝对此事不满,可另寻合适的时机再作议处。
可是今日里,皇帝并未反对,而是半开玩笑地言道,只要不说些大煞风景之事即可,还假借不要惊吓了娘娘、妃子等女流的理由,直接堵住了福王及其同党有可能的当场诘问。
假如福王执意要在这样的的喜庆场合向自己发难,太子自然可以装可怜、顾左右而言它,有父皇撑腰自然可以轻松过关,而福王选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说些大煞风景之事,在父皇心目中的印象与地位可就大为不妙了。
假如福王不向自己发难,此事正好蒙混过关,便没有然后一说,就此了结。
太子的内心是非常希望此时福王向自己发难诘问的,因为自己已经探明了皇帝的心迹与底线,如果此时福王跳出来,必是招惹皇帝不开心,其结果不言自明。
可是福王显然很聪明,知道应该如何应对,他并未正面提出诘问,避免引起皇帝的不快,也没有正面肯定,只是在一个细节——歼灭了多少乱党的数目上追问了一下。
不可否认,风无亥吹牛得有点过分了,用近千的首级冒充数千的斩获,谁给他的胆量与自信。
好在风无亥用了死无对证的赖皮手法,只言明大战发生在太湖之中,众多敌人不是被大火烧死,就是葬身于湖底了。
可是事实是禁军千余人葬身火海、葬身于湖底,可谓黑白颠倒,但同样难以求证。
虽然皇帝及时制止了双方的辩论,显然有偏袒太子的意思,但这个细节已是众人皆知,大家都是在朝的高官,不会傻到会相信风无亥的一面之辞,而更加相信是风无亥谎报战果,只是大家不便在此时此地言明罢了。
明着里,太子在这个细节上是略输了半招,可皇帝今天明显袒护自己,众大臣高官难道不知道今后应该抱谁的粗腿吗?
皇帝已然决定对福王、风无亥罚酒,换言之,此事已算是蒙混过关,不得再提。
于此同时,皇帝亦没有就此事降下圣旨,有所奖赏。说明皇帝心中还是心知肚明的,此战是大败,往最好的方面评论,最多是两败俱伤,毕竟众多的禁军出征,生还班师的禁军只剩出征时的十分之一。只要皇帝不降罪,太子颜面就保全了,皇帝的颜面也保全了。
可是这个可恶的福王并未放过太子,他很知趣,并未在此事上继续纠缠,而是通过此事引申到吴铭轼的身份问题上。
吴铭轼可是太子举荐的千总,当初为了拉拢他到自己的一方,吃了个不大不小的闭门羹,居然被他以身体有痒而拒绝了,自今太子还记恨于心。
如今,慕容庄院一战,吴铭轼可是与慕容世家为伍,对抗朝廷大军,此事无法隐匿,毕竟逃回来的百余禁军可以作证。
现实表明,吴铭轼与乱党为伍,太子有举荐失察之罪责,无法推卸。
太子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福王会有此一招奇谋,直接啪啪地打了自己的脸。
太子内心一阵纷乱,不知如何作答,他的汗下来了。
太子必须立即回答,而且是能放得上台面的合理理由,而如果没有可信的理由,就等于今天自己活生生地在父皇及众大臣面前被福王摁在地上反复摩擦。而父皇就算再偏袒自己,也无法出言相救,只能降罪了。
寒冬腊月的冬季,太子脸红脖子粗,而身上却是汗湿衣衫。太子思绪纷乱之下,只能将福王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数遍。
太子难道没想过,福王的祖宗十八代,难道不是自己的祖宗吗?
就在太子囧到了极点,恨不能现挖个地洞钻下去之时,伺立于他身后的高级幕僚忙出班跪倒言道:“草民有言奏报,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帝显然怒火中烧,他言道:“讲。”
“吴铭轼与朝廷为敌并未证实。”太子的高级幕僚道。
福王冷笑地问道:“何以见得?”福王心想,事实已经摆在那儿了,只需召见回来的禁军一审便知。
太子的高级幕僚答道:“慕容庄院一役后,慕容世家已不复存在,偶有个别残余亦四散而逃,隐于江湖而不敢现身。可是吴铭轼并未隐迹于江湖,而是回到了西蜀唐门继续为官,此事不觉得奇怪吗?万一其中以讹传讹,误会了吴铭轼的身份,岂不是冤枉了太子殿下。”
皇帝暴怒道:“你是什么东西?胆敢在此大放厥词。左右武士,还不快快地给官家轰出去。”
太子的高级幕僚等不及武士轰自己出去,自己连滚带爬地出去了,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让太子有了一根救命稻草。
虽然太子的高级幕僚之理由有点牵强,但太子在他的点醒之下,总算有了一丝希望,他忙跪倒于地道:“儿臣一定派人彻查此事。”
皇帝暴怒地擂着案桌就差要骂娘了,他怒道:“你还有脸派人去查,还不亲自去查明事实。”
皇帝虽然暴怒,但他也只能如此,只要没有降罪于太子,已经是对他的最大袒护了。
皇帝此时就是个戏精而已,如果这样的情况下都没任何反应,显然不能服众。皇帝已经暴怒了,还下旨彻查,等于是堵住了众人继续诘问的嘴,给了太子一个机会。至于结果会如何,以太子的聪明才智及高明手段,自然会洗脱自己的罪名。如果有这样的大好机会了,太子还不能好好把握而洗脱罪名,他这个太子也就太无能了,没有再当下去的理由了。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宴会也没有再进行下去的理由了,大家只能不欢而散。
吴铭轼当初没有接受太子的橄榄枝,在接受了朝廷圣旨后就以身中剧毒为理由,由王公公带回了请辞奏章。显然太子认为不能为我所用之人,就是该死之人。
慕容庄院一役中,首轮战役原本慕容世家大败。可是慕容世家的残余势力居然在吴铭轼统领之下翻盘了,只杀得禁军几乎团灭。这样的狠角色,想想都让人感觉后怕。
于江山社稷也好,一己私利也罢,太子都是下定决心迟早要对吴铭轼下手,必除之而后快。
现如今,被福王这一奇谋一闹,太子只能改变初衷,想尽一切办法拉拢吴铭轼以证自己的清白。就算那一天自己还是想除吴铭轼而后快,也只能是使点阴毒损招,暗中陷害于他,至少当下明面上要想尽一切办法让吴铭轼委身于自己。
太子想到更深远的层次为:如果真能打动吴铭轼,他能忠心为自己效命,又为何要杀他呢?太子心想,以吴铭轼的才能效命于自己何尝不是一个尚佳的选择。只是以什么方式打动吴铭轼,投身于自己,是当下的最为急迫的事务,必须回府与自己的众多高级幕僚以及联系朝中的亲信重臣商议出一个良策才好。
今日里,福王闹将的这一出,显然是早有预谋,可是实际效果并不尽如自己的预料。
原本福王想通过这一奇谋在父皇及众大臣的面前,打太子一个冷不防,却不曾想太子的这个高级幕僚为他解了围。最为可气的是,父皇非常袒护太子,居然并未降罪于太子,连责骂几句都没有,还做戏做全套,故作暴怒不已,完全堵上了自己及同党、言官继续诘问的机会。
福王心想,现如今,太子得到了父皇的偏袒,获得这个难得且唯一的机会。太子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一定会想方设法、千方百计地证明吴铭轼并非乱党,更有可能将吴铭轼这个不世的人才拉拢到自己的麾下,这可是非常不利于自己的局面,必须加以破坏。
虽然当初王公公将福王府的金牌赠与了吴铭轼,而他也欣然接受,已经是自己暗中的同党。可是如今的局面,本王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坐实吴铭轼是乱臣贼子,才能不枉费今日里的心机与谋划,让父皇知道,太子并不是可以托付江山社稷的最佳人选。
福王心想,吴铭轼啊吴铭轼,你可不要怪本王心狠手辣,你在本王眼中只是一枚棋子而已,为了本王的利益与野心,你是可以随时抛弃的。
太子与福王各怀心思:
太子要将心目中的必除之而后快的吴铭轼拉拢为自己的同党,而福王却要想方设法地将自己曾经认可的亲信污蔑为乱党份子。
一切为了自身的利益,太子与福王此时正好将吴铭轼曾经认可的身份颠倒了过来。
太子与福王各怀心思地如何进行神操作,远在西蜀唐门的吴铭轼却是懵然不知。
经过慕容庄院一战后,吴铭轼鬼使神差地成了慕容世家的少主,虽然他的内心是非常拒绝的,但为了少生杀戮,在清云子的劝说之下只能不得不为之。
吴铭轼与清云子回到了西蜀唐门后,他除了继续研修《神农详解》,其思绪却是非常的纷乱与纠结。
吴铭轼时不时地取出峨嵋掌门临别时赠与自己的一方丝巾。此丝巾上是字迹秀气的用鲜血书就的一首诗词:
点绛唇(词牌名)有乔思雨
情种遗土,采日月精华无数,婷婷玉立,有乔思雨露。
望断秋水,孤影人渐瘦,依草庐,泪眼婆娑,盼君思蓼蔰。
不用问,这是花千寻用自己的鲜血所手书的,颇有李清照风范的,抒发自己思念吴铭轼情怀的诗词。
这首诗词充满了悲悲切切、思念之苦,令吴铭轼不由得心生柔肠而寸断。
为何这首非常私密的情感诗词是由遁入空门的峨嵋掌门转交于自己,她与花千寻又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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