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正是庄稼生长的关键时刻,京畿一带一个多月没有下雨,虽然还没到秋收,但政事堂已经都预料了京畿几个省份会报夏旱,歉收,求赈济的折子。
正熙帝也知道这一点,一面将福郡王派出去,观览民情,出京巡查,一面在朝堂上征询朝臣们的意见,想着集思广益之下,纵使没办法缓解旱情,也能提前为秋季赈济的事做一下准备,毕竟,户部没钱,不把这笔钱提前准备好,回头该抓瞎了。
可惜,有忠勇和忠孝两位哥哥扯后腿,一干大臣吵吵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来。正熙帝见状,无计可施之下,只能寄托虚无缥缈的神佛的存在,让钦天监择定良辰吉时,他要入斋宫为大覃祈福求雨,朝政由太子打理,军国大事有不决者,由太上皇做主。
最开始,知道福郡王和皇帝关系好的朝臣们,在福郡王出京之后,心中很是紧张,担心他除了明面上的名义,还身负皇帝交付的秘密任务,因此,不仅地方官员如临大敌,就连在中央的官员,也没少给属于自己人的地方官员传消息,让他们小心一点。
福郡王刚出京不久,就嫌坐车不舒服,改坐船,然后沿着运河一路向南。
这一路,他走走停停,丝毫没有规划。停船靠岸之后,不见他有半点走访民情之举,和迎接他的地方官员来往时,从来不谈政事,说都是该地有什么好吃的特色菜肴,有什么有名的风景,地方戏曲是否好听等没要紧的散话,对其所送的金银和美女等物,皆来者不拒。
只是福郡王嫌弃船舱空间小,船队不好一直增加,因此,装不了太多的人,所以只能捡那上等的,极美貌的女子留下,剩下的他也没浪费,到了下一站,都当做礼物送了出去。
看到福郡王这一路吃吃喝喝,听戏看曲,寻幽探景,……简直是把吃喝玩乐这四个字贯彻到底,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的一系列行为,让那些原本怀疑他此次出京身负重任的朝臣们逐渐打消了这个疑虑。
……
福郡王的官船在运河上不紧不慢的走着,离开广陵,往扬州方向驶去。
船中所有人都以为不知道该有多悠闲自在的他苦着一张脸,坐在本该在斋宫祈雨的正熙帝下首,揪着身上肥出一截的衣服诉苦:“看看,看看,哥,我的好六哥,你看看这些日子,我瘦了有多少?少说也是二十斤。”
他看了坐在正熙帝旁边一个和他仿佛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大概十二三岁的男孩一眼,一脸哀怨的叹道:“你出来也就罢了,还把大侄子也带了出来,你是觉得我这命太长了是不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和大侄子若是有个万一,我就是把命赔上,也交代不过去。”
正熙帝不耐烦的斜了他一眼道:“行了,这话从出京,你就说,每天恨不得都要说个百八十遍,你不嫌烦,我都听絮了。如今都到了这里了,难不成你让我和曜儿回去?”
听了他这话,福郡王忙摆手,“不成,不成,你怎么回去?千里迢迢的,这路上要是碰到了好歹,我岂不更是没法交代,你暂时还是跟在我身边吧,至少在我目光所及之处,我这颗心还能稍微安稳一点。”
“既然这样,那就不要再说那些废话了。”
福郡王皱着眉头,苦着一张脸道:“我是真担心。六哥,你是斋宫中偷溜出来的,虽然上皇和皇嫂都清楚,但你入斋宫的名义,可是给我们大覃祈福,一旦你不在京城的消息泄露出去,届时,大覃哪里出个天灾什么的,恐怕……”
“怕什么?”正熙帝玩味的笑道:“怕那些朝臣们指责朕,是朕祈福不虔诚,所以上天才会给大覃降下灾难?还是怕朕那几个不安分的兄弟知道了消息之后,让我这个皇帝彻底回不了京?有什么好怕的,朕都不怕,你怕什么?真要出了事,哪怕朕真遭受不幸,放心,朕一定会把你给择出去的。”
“六哥,你这话就不对了,我是怕吗?我是担心。说句犯忌讳的话,对我来说,死并可怕,反倒是活着听那些朝臣们叽叽歪歪的,让我生不如死。”
自从正熙帝登基那一天起,作为他的跟班,福郡王的身家性命就和他捆在一块了。虽然正熙帝现在好像只是一个“儿皇帝”,大权大多都在上皇手里。
但福郡王知道自家六哥的性子。小的时候,他因为被上皇说了一句行事肆意任性,自此之后,正熙帝就变得循规蹈矩起来,到了后来,甚至连走路,每一步的距离都是固定的。
就正熙帝这样的性格,说句实话,除非他比上皇早死,不然,福郡王一旦都不担心他会被废。
况且,废太子和废皇帝并不是一回事,哪怕现在朝堂依然在上皇的控制之下,而且三皇兄和五皇兄还在扯正熙帝的后腿,想把他拉下来马来,但在福郡王看来,这两位想让上皇废掉正熙帝这个皇帝,困难的程度要比废掉太子难十倍,甚至百倍。
当初能废掉太子,那是一众皇子一起出力的结果。就算这样,他们也花了十几年的功夫才成功。在将太子拉下来之后,正熙帝是上皇亲自挑中的继任者,虽然看起来上皇现在对他有很多不满,但这份不满并不足以动摇他的地位。
或者应该说,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动摇。毕竟今非昔比,如今的上皇已经老了,虽然日常生活中,极其讲究养生和保养,但因为曾经中过风的缘故,况且年纪也大了,因此,正熙帝的帝位看似岌岌可危,实际上还是很安全的。
因此福郡王在看出这一点之后,自然毫不犹豫的牢牢抱住他的这位六哥的大腿,无论如何都坚决不动摇。
为此,他时刻不忘表忠心,“六哥,你往后也别说择清这样的话了,没得让人寒心。况且,我从小就跟着你,如今自然也是永远跟着你,你和我之间的干系大着去了,哪里是想择出来就能择出来的?”
转移话题,问道:“不过,六哥,让我不明白的是,你想查盐税,我理解,但是明明两淮这边的盐税和两浙、河东、长芦比起来,要高得多,所以,这边私盐泛滥情况应该要比其它三个地方轻。按道理说,你应该去私盐泛滥情况最重的长芦,又或者河东或两浙,怎么反而来程度最轻的两淮呢?”
正熙帝看着福郡王,耐心的讲解道:“十九,虽然各地都有盐商,但盐商的集中地在两淮和两浙,而这其中又以扬州的盐商最为出名。
做私盐生意的大部分都是盐商。按道理说,两浙的盐商不少,又有大运河这么一个方便运输的便利条件,两浙的私盐生意不应该比两淮差,甚至更高才对,可情况正好相反。而且,两淮和两浙的盐税虽然比起往年来少了不少,可和其它地方的盐税比起来,下降的并不是那么厉害。
这不合常理。我看了一下两淮和两浙的盐政官员的履历,才能是有,但没有特别出色,能干到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地步。所以,我不觉得这两个地方的盐税相比其它地方的盐税收起来高很多是因为盐政上官员管得好,而且通政司的报告也指出了这一点。事若反常即为妖,因此,必须到两浙这边查个清楚。”
其实之所以会出现这种不合常理的情况和林堇有关。之前私盐大肆贩卖的时候,她一方面不想引起朝廷的注意,一方面不想让林如海这个巡盐御史的官难做,所以就和邬九宫说要控制私盐买卖。
因此,在盐场没搬到吕宋之前,大覃通过晒盐法得到的私盐买卖停了一段时间。之后,在吕宋的盐场产盐之后,虽然又兴盛起来了,并且规模比以前还大,但商会内部成员都知道两大巨头就在扬州,因此在出手盐货的时候,会下意识的避开扬州。
因为他们下意识的规避,虽然其它不明内情的人员依然会将私盐带到两浙来销售,但是终究数量上要比其它地区少上很多,因此两浙的盐税虽然因为私盐的出现而有所下降,可和其它地方比起来,受到的冲击要小得多,因而收上来的盐税也不像其它地区那样,下滑的那么严重。
福郡王明了的点了点头,想了一下,问道:“可是私盐这事私下里调查并不容易,但是摆到明面上来,少不得要惊动扬州官员,因此,六哥,你想好怎么查了吗?”
正熙帝想了想道:“暂时先不惊动官府,咱们先私下查看一下,看看扬州城里的官盐和私盐销售情况。届时,如果能打听到,并且和私盐贩子接洽上更好了。等咱们心中有底之后,你在找上官府,亮出你钦差的身份,然后由官方出面查私盐,顺便你再看一下扬州最近这几年的盐税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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