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成华筝 作者:肉书屋
的起居生活是否习惯,有何要求……等问题之后,完颜洪烈便起身告辞了。
我也基于礼节把他送到门口,他走了两步,忽地又转身回头对我笑着道:
“既是来了京城,便不要急着走,明日我让康儿好好陪你游玩一番,你二人年龄相近,应当很谈得来才是。”
我……和小王爷要是谈得来的话那才是活见鬼了……但是……嘴上我还得客气。
“多谢王爷美意。”
完颜洪烈这才满意地离开了。
我合上了门,听着他的脚步声一路向下,而后大约和守在楼口的侍卫低声说了两句什么,然后渐行渐远……
我长长出了一口气,朝衣柜走了过去,不知道……某位少主在里面憋死了没有……
刚走了几步,身后忽然传来“光当”一声巨响,猝不及防之下惊得我心里猛地一跳。
回头一看,房门已经被踹得洞开,站在门口的地方,那显然才刚把脚放下来的人是……
“小王爷?”
夜访(下)
小王爷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外。
他身后是漆黑如墨的夜空,他身侧是嗖嗖刮过的寒风,他身前是吱嘎作响的房门……整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彪悍气场。
此情此景,此时此地,此人此态……简直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虽然小王爷会不会做到“杀人放火”那一步目前还未可知,但是……我还是谨慎地切换到了“防御姿态”,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十秒钟后,小王爷站在原地,杀气腾腾;
一分钟后,小王爷还在原地,继续飙杀气;
三分钟后,小王爷纹丝不动地……持续地……飙着杀气……
……
他,他这是……打算练习“以眼杀人”这一类的特技吗?
我实在是觉得很奇怪,忍不住多打量了小王爷两眼。
只见他双手垂在身侧,紧紧握拳,连指关节都被捏得隐隐发白,如果再仔细点看的话,还能发现他身体的重心全都放在了左腿上,而右腿正在以某种奇特的频率在不停地颤抖着。
颤抖颤抖颤抖……不停地颤抖……
……
噗!
原来这就是……没练过“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外家硬功,还敢抬腿飞踹足有三寸来厚的硬木房门……的下场啊……
何况,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那门上还包了厚厚的一层铁皮来着。
眼看着小王爷头顶乌云滚滚雷鸣电闪,我强忍住想要爆笑到捶地板……的举动,试图说点什么以缓和气氛。
只是我一开口,他的脸色更黑了。
没办法……摊手,一个忍笑忍到胃部快痉挛的人,说话声音实在很难保持正常,那语调都是抖着往上飘的,于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打招呼活生生地被加上了波浪线。
“小~王~爷……”
小王爷又不是瞎子,当然知道我这种声调是怎么来的,瞪着我两眼直冒火,一副恨不得把我扒皮抽筋的样子。
虽然我估计完颜洪烈来之前多半是四下里清了场的,但是附近应该还有监视兼守卫的人手,要是被看到我和小王爷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地吵翻天,对谁都没好处。
所以……
我轻咳了两声,顺带掐着自己的胳膊以努力克制想笑的情绪。
“小王爷,有话……还是请进来说吧。”
小王爷的眉头很明显地向上挑了挑,看起来显然理解并且不反对我的建议,但是却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呃……我瞥了一眼他的右脚,端起了桌上的茶壶。
“我先去续水,小王爷您请自便。”
在屏风后磨蹭了足够长的时间——至少足够一瘸一拐的人走进房间并坐下的时间——之后,我再装模作样地端着茶壶出去时,小王爷果然已经正襟危坐在了桌子边上,并且……房门已经合上了。
很好,至少说明在不想把事情闹大这一点上我们是有共识的……
考虑到小王爷此刻应该已经练了“九阴白骨爪”这种一爪子就能抓得人身溃烂的阴毒武功,我很小心地坐到了和他隔开一张桌子的座位上,然后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小王爷,深夜到此,不知有何贵干?”
他挑了挑眉,斜睨着我。
“你跟我父王都说了什么?”
原来不是因为“强抢民女”这种流言来找麻烦的啊。我就说嘛,在这种没有网络和电话的时代,再旺盛的八卦心也不至于有这么快的传播速度……
也就是说,让小王爷在意抓狂到踹门,以至于把自己右腿搞到最轻也是个“软组织挫伤”的……是我和完颜洪烈的谈话内容咯?
联想到他如此凑巧的出场时间,我笑得十分虚伪地回答:“这个嘛,小王爷不如亲自去问王爷。”
——如果他敢跟完颜洪烈老实交代他是怎么跟踪而来,随后又潜伏在外窥视的话。
“嗤!”
小王爷用一个音就充分表达了对我的不屑,随后底气不是很足地道:“父王晚些时候自然会告诉我,只是……”
他顿了顿,才以一种似乎在谈论什么难以启齿之事的口气继续道:“……你刻意接近讨好我父王,到底有何企图?”
我一时被他问懵了。
企图?我现在最大的企图就是赶快跑路,但是……小王爷想知道的肯定不是这个,我也不打算告诉他这个……
于是我只能沉默地看回小王爷,指望他多透露点信息给我。
“就算父王愿意让你……我也不会同意!”小王爷咬牙切齿地看着我。“所以你趁早别打这个主意。”
这台词为什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很像八点档狗血剧里豪门争家产的戏码啊,问题是小王爷跟我有毛的家产好争?
除非……他以为我企图当他小妈……
所以这算是替他娘出头来讨公道?
我的郁闷瞬间逆流成河……
而小王爷还在咆哮,主要内容大致可以归纳为“赵王府择偶之高标准严要求”以及“某人与此标准之间的巨大差距”。
我越听越怒,忍无可忍地送了他四个字:“关你屁事!”
我猜小王爷这辈子大概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爆粗口吧,一张俊脸涨得通红,抬手指着我的鼻子,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你,你……就算有成吉思汗给你撑腰,也休想做我赵王府的世子妃!”
啥?狮子飞?还是虱子飞?
就我一愣神的功夫,小王爷已经做了总结陈词:
“这门亲事我是绝不会应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听到这句话,我突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现在回想起来,小王爷应该是知道成吉思汗和完颜洪烈之间有什么秘密盟约的,甚至也知道这一盟约的具体内容……重要到让他认为双方很可能以“联姻”的方式来巩固同盟关系。
我出现在京城的时机又过于凑巧,他难免以为我是兴高采烈来和亲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以那两只老狐狸的行事模式,也未必就不会用上“联姻”这一招来着。
完颜洪烈就这么一个儿子,成吉思汗也就我这么一个女儿。所以在这个并不支持bl和男男生子的世界里,一旦双方要联姻,倒霉的对象会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成吉思汗那边,我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如果他觉得有必要,就是绑也会把我绑进赵王府的。
完颜洪烈倒是爱屋及乌,一直很疼这个便宜儿子的。
所以……要想把这事儿搅黄了,就只能想办法让小王爷跟他爹强烈抗议。
唔,虽然现在他反对得也很激烈,但是程度上还远远不够,至少得让当事人不惜以死相逼,他爹才有可能心软。
就冲这一点,我也得推小王爷一把,让他宁死不屈……啊,不,是宁死不娶……
花了半分钟努力回忆我所看过那寥寥几部古装琼瑶剧的剧情之后,我决定s某位被婆家上上下下全体厌弃的倒霉公主。
“只怕这事由不得小王爷你吧,我和王爷都已谈得妥妥当当了。”
我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水,装模作样地吹了吹,然后露出一个小人得志的笑容。“父汗已一统草原,我好歹也是公主之尊……”
小王爷“哼”了一声,虽然没有说话,但那声音里的轻蔑不屑却是明明白白毫无掩饰的。
我心里大乐,《射雕》没有白看啊,果然他最反感跟他娘完全相反类型的女人,也不枉我忍着浑身的鸡皮疙瘩恶心自己这一场了。
“既然已是下嫁,若是被我发现驸马还与别的女子有染……”我想了一想,还是决定强调自己在这方面有“非常非常暴力”的倾向。“……一律乱棍打死!”
小王爷瞪着我的两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哎呀呀,我百分之一百地肯定他是想起了什么人,才会这么怒不可遏的哟。那么接下来……就是一大一小两只姓完颜的狐狸最重视的人了。
我笑得很嚣张地继续下猛药。
“还有,堂堂一国公主,绝不屈膝身份低贱之人。王爷与小王爷是大金宗室,也就罢了,至于王妃嘛……”
包惜弱包大美人,请原谅我无耻地在背后说你是非吧……不然你儿子不肯暴走啊!
果然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光当”一声,放在桌上的茶壶已经被小王爷一挥袖拂到了地下,摔得粉碎。
他面沉如水地向我拱拱手,“公主垂爱,请恕我承受不起,联姻一事就此作罢,成吉思汗那处,父王自会去赔罪,不劳公主费心。告辞了!”说完转身就走。
喵了个咪的!
他们的密谋里还真的包括了“联姻”这破事儿啊!要不是这次无意中恶心到了小王爷,说不定过几个月成吉思汗就派人满世界抓我回去了。
一念及此,我就浑身直冒冷汗。
为了坚定小王爷的决心,我再接再厉,冲着他的背影捏着嗓子大叫:“你竟敢对我这般无礼,我这就去告诉父汗!”
小王爷顿了一顿,头也不回地走得更快了。
扳着手指头,我数了数今晚表现出来的缺陷:
骄纵傲慢、嫉妒成性、仗势欺人、头脑空空、视人命如草芥……更重要的是还对王妃心怀轻慢……
等小王爷再去跟他爹添油加醋一番,恐怕就连完颜洪烈也会想方设法地推脱掉这事了。
嘿嘿,大功告成!
我心情极好地哼着小曲儿去关房门。
且幸这房门质量过关,挨了小王爷一脚还完好无损,刚刚落闩,就听到身后“吱呀”一声,一转头就看到欧阳少主正推开衣柜门迈了出来。
如果不是飘拂在他身侧的那堆花花绿绿……的布料着实有点煞风景,单看那种悠然自得的姿态倒更像是踏青归来,绝对不会有人想到他是刚从别人家的衣柜里钻出来的!
我正发自内心地赞叹着欧阳少主在偷情这档子事上的专业素质,就发现他的脸色有点……青。
呃,难道真的在衣柜里憋坏了?
欧阳克忽然身形晃了一晃,随即用手撑住了柜门,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
吓得我赶紧冲过去扶住他。“喂……你怎么了啊?”
他皱着眉,冲我摆了摆手,一言不发。
我只觉得他压在肩上的份量越来越重,再搭着他那脸色,该,该不是真在衣柜里憋得什么隐疾发作了吧?
半拖半拽,好容易把欧阳克扶到了床头靠坐着。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病,不敢乱动,就手给他轻轻捋着前胸顺气,紧张得我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多吭半声刺激到欧阳少主的哪根神经。
过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他微微睁开了眼,冲我点了点头。
这大概是表示没事了?
我这才稍微放下了点心,忍不住问他:“这是……在衣柜里憋的?”
他怔了一怔,随后微微点头。
泪奔,果然是因为我让他钻衣柜吗……等等,不对,明明是他自己要钻衣柜的,要是听我的钻床底,那里空气流通换气良好,就根本不会出这种事情了啊!
不过,看看欧阳少主现在这种要死不活的样子……算了,跟个病人争什么呐。
“那个,你有药吗?”
一般知道自己有病的人身边都会带的吧,比如速效救心丸之类的……所以我很期待地看着欧阳克,结果他想了一想,然后缓缓摇了摇头。
我急得直跺脚,万一真是什么急性心脏病发作,他挂掉在我这里……我多半会被他名义上的叔父实际上的亲爹千里追杀到死吧……
一抬眼却看到他唇角微弯,笑得十分惬意的样子。这什么世道啊,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不,不对,我脑子里灵光一闪。
“你这个……是不是只要休息休息,就能慢慢恢复的?”
欧阳克脸上笑意更浓,点了点头。
呼,是这样就好,难怪他看上去半点都不担心,原来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啊。
那就没我什么事情了,最多把床让给他休息就是了。
我爬到床沿上,越过欧阳少主的身子去够里面的被子。
顺带说一句,这张床不知道为什么被打造得广阔无比,至少能睡下四五个人……所以我一边要小心别压到他,一边还要保持平衡别栽下去,好不容易才揪住一床被子拖出来,也懒得再折了,直接团起来塞到了他背后。
虽然不好看,但总比硬邦邦冷冰冰的木板靠得要舒服点吧。
不过,就眼错不见这点儿工夫,欧阳少主的脸色怎么从发青转成发红了,额头上还有细密汗珠微微沁出,这个症状……
我扯了扯嘴角,抬手去试他额头的温度。
手背触到的地方微微地紧绷着,几秒钟之后,比体温略高的热度缓缓地传了过来。
这家伙除了有不知名的隐疾……居然还发烧了?
我很无力地扶着额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为毛我会这么倒霉?每次遇到欧阳少主,他不是中蝽药就是中毒药,甚至还会隐疾突然发作……现在居然还给我发起烧来了!
呃……不过这么说的话,好像实际上倒霉的那个是他才对……但是每次都是我端茶送水,这也真的很令人不满啊。
不过,别人今天刚救过我一命……就当是知恩图报吧……
茶壶虽然被小王爷给砸了,不过茶杯还在。
我挑了一个没用过的,绕到屏风后去倒了一杯热水,再两手夹着跑回床边——发烧的人第一要素就是补充水份。
不过……这么烫的水,正常人都喝不下去吧……
我把杯子搁在床沿,推了推欧阳克,“喂……你内功还能用不?”
他眼珠转了转,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
我喜孜孜地抓起他一只手握住茶杯,“帮忙降个温吧!”
欧阳克脸上浮现一丝苦笑,随后那茶杯外侧便冒出了丝丝白烟。
我摸了摸外壁的温度,已经和体温接近了,赶紧叫停,他依言放开了手。
我端着杯子想了一想,坐到了床沿上,左手托着他的背,让他的头微微上扬,然后把杯子凑到了他嘴边。
“喝点水吧。”
他不知怎地怔了一怔,侧头看了我一眼,这才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看他喝完,我把杯子放回桌上,然后转身扶住欧阳克的肩膀,让他慢慢躺了下来,顺手抖开揉成一团的被子,盖到他身上。
“你好像有点发烧。”
他面部表情显然僵住了。
我懒得理他,自顾自地打开橱柜去抱被子。
好在赵王府住宿条件一流,各类床上用品都备得很齐全。
我足足往欧阳克身上压了五床被子,这才停了手。
五床被子的份量实在不能算轻,所以我很能理解他为什么会一脸无奈地看着我,但是……
“大冬天的还站在风口扇扇子,这可是你自己要找罪受,谁也帮不了。老老实实躺着发汗吧。”
大概是我两手叉腰的样子非常有泼妇风范,欧阳少主唇角微动,像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的样子,最后只好冲我苦笑了起来。
唔……居高临下俯视别人的感觉真好啊……
清理完地上的茶壶碎片,我满房间看了一圈。
好像再没什么其他事情了……除了这会儿正躺在床上囧囧有神看着我的欧阳少主……看到他倒是让我想到了一件事:
“喂,你整晚不回去,不会有事吗?”
他愣了一愣,脸上浮现出一种极其古怪的表情,然后摇了摇头。
大概这人夜不归宿已经成习惯了,这样也好,免得我还要想办法去通气。
“那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床让给你,我睡地下。”
我抱了两床被子出来,在床边打了个地铺,和衣钻了进去。
“晚上你要是有事就叫我,要是没事……好了就自己走吧……不用叫我了……”
困意渐渐上涌,我拿脸蹭了蹭软和的被子,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几乎是立即就睡着了。
【无责任小剧场之小克心理活动】
衣柜外。
华筝:“小~王爷……”
衣柜里。
小克“卡嚓”一声捏碎了手里的某件东西。
衣柜外。
华筝(对小王爷):关你p事!
衣柜里。
小克(握拳):说得好!
衣柜外。
华筝:若是被我发现驸马还与别的女子有染,一律乱棍打死。
衣柜里。
小克:……谎话说得一点都不像啊。
(省略小王爷台词若干)
小克:居然真有人信了……
地下。
华筝蜷成一团,睡得很沉。
床上。
小克(看着她苦笑):还真是一点防备都没有……这样我要怎么出手啊……
还我金刀来
这一觉睡得惬意之极,所以在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心情非常地……好!
就算还闭着眼睛也能明显感觉到皮肤上阳光的热度,时间显然已经不早了,说不定已经过了中午。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居然是——“睡到日上三竿”这种事情借侍女之口传播出去,绝对有助于在小王爷的考评中增加我的“缺陷分”。
好吧,貌似这两天太专注于这个问题,都快形成条件反射了。
我舒舒服服四仰八叉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直到四肢都充分地舒展了开来,才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然后发现自己正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呃……床上?
欧阳少主当然已经不在了。不过更让我吃惊的是,房间里干净整齐得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不管是昨晚我打的地铺还是收拾在桌上的茶壶碎片,又或者是昨晚抱出来的五床被子……全都不见了。
甩了甩目前还不太清醒的脑袋,努力让思维正常运转起来。
我大致能想得到,这应该是在深更半夜的某个时刻,身体恢复了正常的欧阳少主所做的善后工作。否则万一侍女们推门进来看到我在地板上睡得口水横流的模样,很难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把我搬到床上来的也是他吧……
老实说,我倒是半点都不担心欧阳少主会对我做什么不良举动。
他又不是初出茅庐的青头小子,身边随时带着几十名美貌姬妾的人绝对不会有欲求不满饥不择食一类的问题存在。
而且如果他真的想要做些什么的话,之前在西域的时候有的是机会,至少那会儿还是在他的地盘,总比赵王府方便得多。
何况……我笑得颇为幸灾乐祸地掀开被子,跳下床去洗漱……没记错的话,在这个时间点上欧阳少主应该正苦恼着怎么把黄蓉弄到手,并且在随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矢志不渝地企图对别人耍着流氓。
唔,还真是期待着看到欧阳少主“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的吃瘪样子啊……
可惜的是,在这天晚些时候,由侍女引路正大光明步入梅园的欧阳少主看不出半点黯淡之色,反倒是神采飞扬得很。
我撇了撇嘴,继续很没形象地趴在桥栏上,看池子里的红鲤张圆了嘴,吐出一串串的泡泡,活像是在无精打采地打着哈欠。
“……是第一次瞧见红鲤吗?”
欧阳少主完全不用人请,就自动自发地坐到了我边上。
我懒洋洋地翻了个身,眼角余光瞥见侍女们已经很识趣地退到了足够远的地方,才哼了一声:
“这种东西我才不稀罕瞧呢!”
生长在大漠的华筝按理说确实应该是第一次见到观赏鱼,只是换到我身上,对这种上辈子看腻了这辈子又不能吃的生物……实在是很难表现出什么兴奋之情。
“不用装骄纵了……”欧阳克的声音里满是笑意,“……这会儿没人听得见我们说什么。”
以他的功力,赵王府里应该还没有什么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藏在侧,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放下心来了。
虽然说话内容别人听不见,但交谈时的表情和姿态还是看得见的,所以我继续保持着这种浑身没骨头似的不雅坐相,跟欧阳克有一搭没一搭地瞎扯着。
“你现在没事了?”
看这人笑得满脸桃花开的样子也不像是有事,可是出于礼节性的寒暄我还得问一句。
“哦呀,这可都是小姑娘你的功劳啊。”
欧阳克浅笑着展开折扇摇了两摇。
我看着他手里的折扇,犹豫了一下,原本想说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还是咽了回去。我犯不上平白无故干涉别人的生活习惯,多吃几次苦头自然就会改了。
他就可劲儿地在大冬天的室外摇他的扇子吧,反正再发烧也不会烧到我房间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幸灾乐祸的表情太过明显,欧阳少主的手微不可察地在空中僵了一僵,随即若无其事地合上了折扇,看着我微微一笑,转了话题:
“昨夜……睡得可好?”
“很好啊。”既然都问到这份儿上,我只好顺水推舟表达一下感谢了。“那个,要多谢你帮我收拾房间。”我想了一想,再补上一句,“……还有把我搬到床上。”
欧阳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小姑娘……我可是把你……抱到床上的啊……”
好好一句话被他硬是拖成三截抑扬顿挫地念出来,刻意拖长的尾调怎么听怎么暧昧无限。这种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的事情,还特意拿出来强调,某人的恶趣味有时候还真是让人很无语。
只是,像这种……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且隔着被子且当时睡得像死猪一样的……纯搬运行为,难不成他还以为我会会错意,才特意这么话里话外地提点一下?
我冲他翻了个白眼,“废话,你要是用拎的,我早就被自己衣领勒死了。”
他被我噎得顿了一顿,才苦笑着道:“……确是如此。”
我懒得开腔,他也没再说话。
四周陡然安静了下来,连池中红鲤尾鳍拨动水面所发出的“泼喇”之声都清晰可闻。池畔的柳树枝条低垂,有风轻拂而过,在水面点出了一圈圈的涟漪。
北地风寒,向来以豪阔壮丽为美。
这所梅园中却是小桥流水,粉墙乌瓦,一派江南婉约景象……多半是完颜洪烈起初为包惜弱精心营造的住所,只是那一位非要住到“翻版牛家村故居”里去,这里才空了下来。
怎么说呢,想到完颜洪烈“杀人全家抢老婆”这种卑劣行径就觉得这人最后怎么死都不过分;但是看到这满园景致处处用心,想到他对包惜弱十八年痴情不改, 连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都疼得真心实意,又觉得他有点可怜。
算算时间,杨铁心也快要见到包惜弱了。
然后小王爷会知道自己的身世,杨铁心和包惜弱会双双自尽在完颜洪烈面前,然后……那些注定的悲欢离合会逐一上演。
在这样一个血色浓重山河破碎的时代,微小而平凡的幸福都是遥不可及的事情,但至少我还想要努力地守住重要的人。
会被某人当成不值一提的小角色随手杀掉的,对我而言却比什么都重要的人……
不过……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藉此平复着心底莫名烦躁起来的情绪……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都还来得及挽回。
所以,就算欧阳克是某人的儿子,无端迁怒也是不对的。
我尽可能平静地开口:“请把金刀还我。”
欧阳克怔了一怔,却不回答,只微微皱眉看着我。“你……方才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随口敷衍着,“只是一下子走神了而已。”
“走神……吗?”他重复着我的话,“这么说来,倒是我看错了……本来以为是……”
他顿了一顿,后面的话没再说下去,我也不打算追问。
这人心思缜密深沉,到底在盘算什么绝不是我这种小白的程度所能看出来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到目前为止他对我至少还没有恶意。
不过我也只想要拿回金刀,然后光速远遁而已……这样已经很可以了。
所以我又固执地把话题拉了回来:“请把金刀还我。”
这次他倒是回答得相当痛快。“没带在身上……”
我狐疑地看着欧阳克,他脸部表情没有半丝破绽,肢体语言无懈可击,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副无辜又为难的样子。
我看不出他说的话是真还是假,我只看出……这个人如果存心要蒙我,我大概就一定会上当……这个事实而已。
唔,在这点上我好歹能算得上有自知之明吧……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种非常疲惫的感觉从心底涌了起来。
我抬手用力地抹了一把脸,勉强冲欧阳克笑了笑。
“那下次你来的时候,请记得把金刀也带来……它在手里,我比较安心。”
“那金刀……可是什么重要的信物?”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语气中有着隐约的探询意味。
“是信物没错。”
我努力让自己语气中的讥嘲不要太过形于外。
“不过是对军国大事没有半点影响的信物,既不能调兵遣将,也不能持报军机……只是,如果它哪天出现在成吉思汗所中意的那位驸马人选手里,就代表我同意了这门亲事,再没有理由推托了。”
“原来……如此。”
欧阳克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关系到终身大事的信物,对女儿家来说,自然是比军国大事更为重要了。只是……”他停了一停,才含笑问道,“成吉思汗中意的那位驸马人选,可是有什么地方不妥,你才会如此不满?”
“倒不是不满……”
我顿了一顿,一时不知道怎么接着往下说。
凭心而论,郭大侠绝对是相当值得嫁的男人。
一个男人在危机时刻是夺门而逃,还是生死与共;美色当前是飞身扑上,还是坐怀不乱;在富贵发迹时是换妻纳妾,还是对婚姻忠诚……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完全取决于这个人的人品,与外貌脾气、家世产业、武功成就其实都没什么关系。
单凭这一点,郭大侠人品之厚道就已经能让绝大多数的男人惭愧致死了……只不过……
“既然并非不满,那又为何要推托呢?”
看不出来欧阳少主也这么八卦,这种事也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啊。我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选了一个最容易理解的答案给他。
“坏人姻缘会被马踢的,我才不干这种事咧!”
“原来……那人已有了意中人?”
人家郭大侠不但有意中人,而且还和他看上的是同一个,而且人家才是正主儿,他会被炮灰……
当然这话我可没胆子说出口,只好点了点头充数,然后继续跟他强调正事。
“所以你下次一定要把金刀带来给我!”
欧阳克朝我微微一笑,“你可是担心金刀无意中落到那人手里?”
我点了点头。
世事会怎么变化向来很难说,万一怎么个机缘巧合法被郭大侠捡到买到拿到,他是肯定不会有什么想法,黄蓉那边可就不一定了……我是一点都不想惹到那一位啊……
“这个……你只管放心。”
“啊?”
看着欧阳少主笑得像狐狸一样的那张俊脸,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啊?
还没等我想明白,他忽地持扇在掌中重重一击,皱眉道:“哎呀,王爷让我来通知你晚宴一事,我竟然给忘记了!”
晚,晚宴?什么晚宴!
猫玩老鼠
再怎么不情愿,我还是被拽去参加某场莫名其妙的晚宴了。
唔,或许不应该用“拽”这个词,因为欧阳少主并没有真的动手。他只是在我来得及拒绝之前,笑得非常温和地跟我说:
“某位贵客如果要等王爷亲自来请才肯光临,想必……在晚宴上一定会相当地引人侧目。”
一想到那种会被人当成珍禽异兽围观的场面,我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何况某人还在一旁不紧不慢地补充道:
“王爷金屋藏娇这种传言,可比小王爷强抢民女,要有趣多了啊。”
于是……我被他打败了。
赵王府里什么都有,包括各式各样的华服和首饰,要说看着这些精致细巧的漂亮玩意儿一点不心动那绝对是假话。
但是……我琢磨了一下“宴无好宴,会无好会”这句古语,还是忍痛把它们连同捧着它们款款而来的侍女们都给说好说歹地给推出了门。
然后只花了十分钟我就打理好了自己。
一身干净利落的装束上可爬墙头,下可钻狗洞。腰上挂着二师父给的救命革囊,怀里揣着益西嘉措送的避毒珠子……万一席上出点什么意外,我随时都能拔腿开溜。
至于造型问题,只能说完全不在我的考虑范畴之内。长裙飘飘会绊到腿,钗钏摇摇会挂到树枝,环佩叮当会曝露位置……
跟命比起来,美算个p!
怀抱着“安全第一”这种远大理想的我踏出房门,然后看见了欧阳少主相当罕见的……呆滞表情。
他打量了我半晌,才苦笑道:“你,你就这个样子去赴王爷的晚宴?”
“是啊。”
现在这副德性当然入不了欧阳少主的法眼,但是他如果想让我回去换装,说不定我可以借此耍赖……
可惜欧阳少主完全没给我半丝反悔的机会,便下了决断:“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这人还真是敏锐得可怕啊。
现在还是昼短夜长的季节,离开梅园的时候天色已微微地暗了下来,欧阳少主看起来却似乎并不着急的样子,引着我不紧不慢地在赵王府里左一穿右一转地晃悠着。
如果我的方向感没有失灵的话,这走势方向绝对是在“绕路”啊!
加上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诸如“竹园后墙外便是下人房”“这几日侧门正在修葺,工匠出入频繁”之类的——这么一圈逛下来,我大致已经摸清楚了行走路线。
话说欧阳少主的这种行为几乎可以称为……“指路”吧?
我原本打算在晚宴上想办法溜出来探探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帮忙,而且态度坦荡之极,完全没流露出“挟恩图报”或是别的什么意思。
相比之下,我平时小心翼翼提防他的行为……倒显得有点小人之心了啊……
正在神游天外,走在前面的欧阳少主突然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脚步,我差点就一头撞到了他身上,他倒是适时地伸手扶了我一把。
只是还没站稳,头顶就已经传来了某人满是笑意的声音。
“此处人来人往,多有不便,不如等到晚间回房之后……”他顿了一顿,才继续道:“再行这等投怀送抱之事,也不为迟啊。”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心里刚才的那点惭愧之意瞬间烟消云散,欧阳少主却笑得越发暧昧不明了。
“到时……我绝不躲闪,任你为所欲为,可好?”
“抽你也行?”我是真的很想几个大耳刮子抽死眼前这家伙。
“你若是喜欢……那,自然也是行的。只是……”他轻笑了起来,“没想到你居然……好此道啊……”
曾经被无数动画漫画以及真人教学视频熏陶过的我当然知道此“抽”非彼“抽”,问题在于——就算有着强大的理论知识做后盾,也不代表我就能跟异性坦然讨论起s&这么深入的话题啊!
何况论起脸皮的厚度来,我实在是远远不及眼前这位仁兄的。
于是再次完败。
今天的黄历上一定写着“不宜出行”“犯小人”这样的忌讳吧……以后出门前应该多看两眼的……
“……在想什么?”
欧阳少主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我含糊地“唔”了两声企图搪塞过去,当面腹诽别人这种事情毕竟摆不上台面。
他却不肯放过我,又重复了一遍。
“在想什么?”
我吭哧了好一会儿,最后憋出俩字:“……黄历。”
“哦?”他挑了挑眉,仗着身高优势从上往下地俯视着我,“真的?”
我一边点头如捣蒜,一边腹诽着欧阳少主这不知所谓的好奇心。
“呵呵……”
暮色苍茫,远处楼台的灯火逐一亮起。
身前的白衣男子面目俊雅,意态潇洒,眉目英气逼人,顾盼间又似有柔情如许。
在我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探手环住了我,另一手却轻挽起了我原本垂在耳侧的头发,微微一笑,俯下了身子,唇间吐出的温热气息几乎紧贴着耳廓缓缓地从上而下移动着,呼吸之声清晰可闻。
身体任何一个部位都没有实质性的接触,却又只相隔毫厘而已,不管朝哪个方向,只要略动一动就会碰上。
说实话,两辈子加起来,这应该是我遇到过最暧昧的场景了。
可是……没有面红耳赤,没有呼吸困难,甚至连心跳都没有漏过半拍。
我唯一做的事情就是闭上眼紧紧掐住自己的手腕,试图靠大脑还能体知到的痛感集中注意力,以此控制住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
从来没有这么清楚明白地感受到过……身为小人物的悲哀……
欧阳少主是风流大少,却还不至于不分时间场合地变身色狼。
所以……此事无关风月,只是猫玩老鼠。
在吃掉老鼠之前,猫会很有耐心地重复着放开,抓住,再放开,再抓住……这样一个玩耍的过程。
至于最后的最后,是要放掉,还是要抓住,全凭它当时的心情。
说起来猫也并非刻意要在老鼠面前展示自己的强悍,它只是觉得有趣,不过既然有着这样压倒性的实力,“有趣”这个理由大概已经足够了吧。
至于老鼠怎么想……谁在乎?
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右边手肘处忽地一麻,半条胳臂再也使不上劲,手也不由自主地松了开来,却似乎被什么接住了,没有垂下来。
下意识地睁开眼,看到的景象是欧阳少主正托着我的手,专注地在察看着什么。
尝试着动了一下手臂,似乎已经可以活动了,这样再让别人托着也未免太过矫情了,我很自然地抽回了手。
“你……”欧阳少主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用力甩了甩右臂,就这么几秒钟时间,手臂上的酸麻胀痛感已经慢慢消退了,大概之前只是麻筋被弹了一下吧。
“没事了。”
“我是说左手……”
我低头瞥了一眼,刚才下手没轻重,掐出了几个指甲印而已,最多一两天就能消了……冲他扬了扬手。
“也没事。”
沉寂了许久,欧阳少主才再度开口,浓重的夜色中,平日里清朗的声音听起来似乎也被染上了几分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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