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成华筝》第15部分阅读

    穿越成华筝 作者:肉书屋
    方才,我并非……有意轻薄于你。”
    “我知道。”
    充其量也就是“无意”的“轻视”而已,跟“有意轻薄”之间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大概我回答得太过干净利落,他反而楞了一下,才迟疑道:
    “我可是……吓坏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欧阳少主以这种小心翼翼的语气问出这种有点……脑残的问题,所产生的那种完全不搭的微妙的违和感,让我突然之间很想大笑。
    幸运的是,在我笑出来之前,搅局的人就出现了。
    手中提着一盏灯笼,自前方不远的拐角处转出来的身影,一边轻声叫着“欧阳公子”,一边向四处张望着。
    我特意不去看欧阳克的表情,径自扬声向那人叫道:“在这里了。”
    那人一听之下,立刻朝这边奔了过来,边跑嘴里还边叨叨着。
    “华姑娘也在,那可再好不过了,王爷正在香雪厅中候着呢。看这天色,小人揣摩着您二位多半是没带火烛照明之物,一时间认岔了路也是寻常事,便自个儿提着灯笼出来转转,没想到果真遇上了!”
    ……
    “就欧阳公子去接您这会儿功夫,王爷都问了十七八遍了。华姑娘,您莫怪小人多嘴,小人伺候王爷这么些年,这还是头一次见王爷对客人这么上心……听说王爷为了今儿的晚宴,连宫里的事都给推了。”
    ……
    “叽呱叽呱叽叽呱……”
    ……
    与话痨同行的结果是,这一路上除了微笑点头之外,我愣没捞到半句说话的机会,当然欧阳少主也一样。
    “华姑娘您看,前面就是香雪厅了……那园子……那厅……”
    万树寒梅,暗香浮动……这,这不是昨天晚上我爬墙爬到的那个地方吗?绝对没错,某位光头沙龙王一掌打的坑还在地上没填呢……
    看着那个坑,我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欧阳少主都……确实是救了我一命啊……
    所以……有些事情,有些东西……就当它不存在吧……
    囧囧有神的夜宴
    踏入香雪厅的瞬间,我以为自己不小心穿越时空错入了菜市场,而且还是菜市场的“家禽活宰区”。
    西方有位哲人曾信誓旦旦地说“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
    咱们姑且先不考虑这人得是要多么地天赋异禀,才有可能被五百只鸭子共同努力而生下来这种匪夷所思的问题,但是当他口中的“鸭子”数量达到五千只,并且还努力争夺着同一个目标的时候,那情景……是相当地惊天地泣鬼神啊……
    那“五千只鸭子”,呃,不,十位美女的目标正是小王爷。
    被众多美女抛胸贴肉围在中央虽然可说是大多数男人的梦想,但小王爷脸上那种穷途末路困兽犹斗可歌可泣到有如便秘几十天的表情……看起来怎么都和“愉快”挨不上边。
    而当美女中的一位,莺声燕语娇羞无限含嗔带怨地冲着小王爷说了一句话之后,他的脸色更是瞬间进化到了肠梗阻的程度。
    美女说话当然很含蓄,不过……直白地翻译一下的话,内容大致如下:
    “小王爷~你干吗去强抢民女啦~其实~人家也是很愿意被你抢的啦……”
    (注:波浪线的部分请自行用嗲音重现)
    作为一个不厚道的人,听到这句话我简直欢乐得想满地打滚。
    在没有电脑没有电话没有电视广播的艰苦条件下,还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把“小王爷强抢民女”的消息传遍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京城的八卦同仁,我爱你们!
    只是……在我来得及看到小王爷对“强抢民女”这一话题的反应之前,完颜洪烈就已经出现在了我面前。
    以二十来公分的身高差,他往那儿一站,我就彻底什么也看不见了。
    急得我是抓心挠肝地痒啊……明知看不到,眼光还是忍不住朝那边乱瞟。
    结果,就瞟出事儿来了。
    “筝儿……”
    完颜洪烈亲切和蔼地一开口,我鸡皮疙瘩就起了一身。
    那啥,我知道这算是长辈对晚辈的昵称来着,要不然也不会满天都是“靖儿”“蓉儿”“康儿”“克儿”……之类的了。
    但轮到自己头上,还是忍不住觉得天雷阵阵夏雨雪……
    完颜洪烈当然不可能知道我内心的挣扎,他只是笑得满面春风地跟我说:
    “你先莫心急……”
    我忍不住抖了一抖,他是怎么知道我心急着看八卦的?
    “那些都是功勋故旧之女,性情大都和顺,便是康儿……”完颜洪烈顿了一顿,身子忽地微微前倾,声音也随之压得极低,“便是康儿瞧上个把性子傲的,既是有我在,自然越不过你……”
    天哪!地哪!四方神佛外带过往神明啊!
    我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才能表达我此刻囧且雷并混乱着的心情了。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父亲挑大老婆儿子挑小老婆顺带让未来的妻妾候选人共同联个欢”的相亲宴会,而我就是那个被强迫中奖的倒霉蛋?
    拜托来个人告诉我这只是在作梦吧……
    唔,这一定是作梦,作梦作梦作梦作梦(以下省略一千字)……
    完颜洪烈只用一句话就彻底粉碎了我的自我催眠,他说:
    “筝儿,来,我引你过去。”
    ——完颜洪烈我恨你!
    看戏是一回事,被赶鸭子上架地给人看戏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尤其是在面对着一群存心想要排演现实版《金枝欲孽》的“演员”的时候——虽然我真的真的很想大喊“正主儿这会儿还关在地牢里,你们找错人了!”,但毕竟还没胆子大到敢剧透的地步。
    而真正可恶的是,小王爷在一旁不停地煽风点火。
    当着一群眼睛都瞪成乌眼鸡一样的女人,一会儿作体贴入微状递块糕点,一会儿作柔情蜜意状剥个果子……那种夸张露骨的程度,简直像是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双手健全到足以胜任端茶递水喂饭擦汗等勤务工作。
    虽然这演技比起欧阳少主来是逊色了不少,但给我招惹点是非倒也已经很足够了。
    几十道目光就这么被他勾引得“嗖嗖嗖”地冲我直飞眼刀……如果眼神也能杀人的话,我多半已经被千刀万剐得连渣都不剩了。
    之所以还能苟活下来,大概是因为完颜洪烈从一开始就摆明了“这个人我罩定了”的态度,就算是小王爷也不至于敢明着跟他爹作对,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于是我乐得闷声大发财。
    不过……在完颜洪烈收到某名侍从传来的讯息,并匆匆离开之后,香雪厅里的好戏到底是正式开锣了。
    说是好戏,其实也不过就是最传统的剧目——争风吃醋。
    我是不知道完颜洪烈到底怎么跟这群“世子侧妃候选人”解释我身份的,但是在正抱着鸡大腿猛啃的时候,面前冷不丁出现一群美女盈盈拜倒口称“姐姐”……这种场面还是相当有喜感的。
    按照tvb后宫剧的教导:
    要是想来个下马威呢,这会儿就该不紧不慢地干点别的,把美女们都搁地上晾着;
    要是想拿正室的范儿呢,这会儿就该春风化人,礼贤下士,分化拉拢,收买人心;
    ……
    问题是这些……关我p事?
    小王爷将来要娶几个,谁先谁后,谁大谁小,谁上半夜谁下半夜……以及诸如此类的问题,就留给穆姑娘去头疼吧。
    我只是个路过打酱油的,自然没什么顾忌。
    丢开鸡骨头,我顺手捞起小王爷的衣袖就往嘴上抹,半道还在他背上擦了擦手,然后满意地看到雪白的衣料上浮现出两个明晃晃的油手印。
    他都恶心我半天了,就不许我也恶心恶心他不成?
    何况,我很笃定他不敢在这种场合给我一记“九阴白骨爪”,就像刚才他再怎么不情愿被众女围攻,却也不敢拂袖而去一样。
    完颜洪烈想当皇太子,小王爷却也不是不想做皇太孙的。
    这些“功勋故旧之女”正是发展赵王府势力再好不过的筹码,就算没法一网打尽全部娶进门,至少也要尽量地拉拢示好。
    私下里再怎么跟我咆哮发飙也只是私下里,众目睽睽之下这性质可就不同了,真要因为衣服上的俩爪印就对我出手的话,未免大失上位者应有的气度。
    美女们或许会意乱情迷到没立场,那帮“功勋故旧”可不是傻子……
    果然,小王爷气得连手都在哆嗦了,却还楞是活生生地冲我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然后咬着牙,别着脸,斜着眼地跟众美女们说了一句:
    “不必多礼……”
    啧啧,知道的这是他在暗怒,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抽风了呢。
    小王爷都开口了,我当然也不能没有表示。
    我随即站了起来,规规矩矩地冲面前众位美女行了一礼,非常诚恳地问:
    “阿姨,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
    ……
    ……
    上好的碧螺春就被小王爷这么生生地一口给喷了出来。
    领头那位美女的石榴裙上顿时多了一大块深色水渍,而且好死不死地正在某处,怎么看都很像那啥来着。
    周围的人赶紧上前,劝慰的劝慰,遮掩的遮掩,擦拭的擦拭……人多手杂之间,不知道是谁的有意无意,那痕迹倒是越来越明显了,美女的脸色也随之越来越白,最后干脆“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现场顿时大乱。
    我暗地里……小小地吐了吐舌头。
    我曾经认识一个名叫王小花的家伙,她管所有无血缘关系的成年女性都叫阿姨。
    于是无数年龄在十八到二十八岁之间的女性,被王小花那一声声真挚无比的“阿姨”叫得抱头鼠窜,内牛满面……
    根据我的观察,她长年累月干这种事而居然没有被“阿姨们”围殴到吐血,关键在于四个“一定”:
    眼神一定得无辜,态度一定得尊重,礼数一定得周到,语气一定得肯定!
    这样……别人会觉得动手揍她是一件有违人性的事情……
    王小花同学就这样奇迹般地长到了一十五岁,至今仍平安健康地祸害着人间……
    所以我觉得……只是偶尔s了一把王小花的我……应该也不至于遭天谴吧……
    不过,再怎么说……对那位哭得梨花带雨的美女,也还是有点内疚来着。
    毕竟在心上人面前丢脸这种事,没几个人能保持得了镇定的。
    但是谁知道小王爷会这么不讲卫生随地乱喷口水啊,这个是完全在我预计之外的事情!
    所以,所以说小王爷才是万恶之源!
    ……我背过身,不无心虚地这么想着。
    混乱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
    很快就上来了两名中年仆妇把含悲带怨的美女扶了出去,紧接着各归其位,重整杯盘再开宴……赵王府的人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训练相当有素。
    所以等万恶之源他爹回来的时候,席间又早已是一副和乐融融的情景了,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如果不是小王爷背上还印着俩油腻腻的爪印的话。
    我猜,被刚才的事这么一搅和,他大概彻底忘记了还有这码子事情。
    否则以小王爷爱面子的程度,很难解释他此刻满场走动四处敬酒谈笑风生的行为。
    可怜那些在他背后的人想笑又不敢笑,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真是作孽啊!
    在场的这么多人当中,我是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其他人大概是想提醒又怕被小王爷恼羞成怒干掉的。
    但是……让我难以理解的是,完颜洪烈居然也没有半点想要提醒他儿子的打算。
    不仅如此,他还时不时地捻须微笑,露出一种……相当之欣慰的表情……
    orz,牛人的思维模式果然不是我等凡人可以企及的啊。
    瞥了一眼还浑然不觉的小王爷,我想……还是在他发现之前想办法溜掉比较安全……
    不过,在这个构思来得及变成现实之前,小王爷就潇洒无比地一撩衣摆,扭头朝我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刚才铩羽而归的美女众。
    囧,这,这,这是打算群殴么?
    事实证明我想错了,人家好歹也是小王爷,哪能这么没素质呢!
    就算真的没素质,也是不会这么露骨地表现出来的!
    所以他只是亲切又有礼貌地……代表美女们来邀我跟他们一道即兴赋诗而已……
    ……
    ……
    ……
    即兴赋诗……
    喵了个咪的,这种狗血到不能再狗血了的八点档桥段,到底是哪个没天良的家伙想出来的啊!看我不跟金老爷子投诉去……
    不抽风不成活
    找金老爷子投诉这种事情显然远水救不了近火。
    而吟个诗作个对这种事情在这种场合貌似也是很应景很和谐的,所以完颜洪烈不但没表示反对,还很有爱地跟过来旁听。
    ……我就此被逼上梁山了。
    话说这不是穿越女主才会遇到的破事儿吗?通常她们只要随随便便地念两句李白杜甫白居易……然后就能收获无数星星眼的帅哥从此死心塌地鞍前马后……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也变成炮灰的必考科目了?
    再说了,放眼望去,整座大厅里除了姓完颜的这两父子,就连歪歪扭扭从半空中飞过的那蚊子都是母的……
    就算我无耻地仗着元明清三代诗人的集体智慧大获全胜,也没半只帅哥可供收获兼养眼。
    在没打算搞百合的前提下,这实在是一件只有投入没有产出,性价比基本为零的事情。
    何况……这情形摆明了只是想让我难堪而已。
    就算我李白杜甫白居易统统附上身,才华横溢到瞬间淹没全世界……难道他们就不能再出别的幺蛾子了?
    比完文可以比武,比完武还可以比女红。诸子百家、天文地理、医卜星相……总有一样适合搞死你!
    就算是万能女主恐怕也得靠亲妈罩着才能过关,何况我只是区区一死跑龙套的。
    ……请恕我不奉陪了。
    所以……
    小王爷吟诗,众美女赞叹,我微笑;
    美女甲吟诗,小王爷+众美女赞叹,我继续微笑;
    美女乙吟诗,小王爷+众美女赞叹,我持续微笑;
    美女丙吟诗,小王爷+众美女赞叹,我还是微笑;
    ……
    ……
    ……
    保持这个状态到散席我是绝对没问题,只是……别人受不了了。
    “华姑娘一直金口不开,不知有何高见啊?”
    说话的是之前被小王爷喷的那一位,换过衣裙再上场之后,大约是舍不得怪心上人,就把这笔帐全数记到了我头上。
    还真是无妄之灾啊……
    我眨巴眨巴眼,以相当无辜的表情看着她。
    “你们讲话都好好听哦,像唱歌似的,可是……我不会讲你们说的那种话啊……”
    睁着眼睛说瞎话的结果就是我面前出现了十一张囧脸,不,算上完颜洪烈的话,应该是十二张。
    我深受鼓舞,再接再厉,勇猛精进……
    “从刚才起我就一直在想,京城的人真的很有学问啊……”刻意拖长了尾调,我真挚无比地一咏三叹着,“……居然人人都会说波斯语呐!”
    “什,什么?”小王爷满头黑线地怒视着我。
    “呃,不是波斯语吗?那……难道是暹罗?天竺?交趾?还是扶桑?高丽?或者……”我飞快地报着一连串周边国家的名字。
    “都……”小王爷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我夸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两手紧按心口,瞪眼撅嘴作非主流状。
    “都是?!天哪!小王爷,你们好厉害,居然每一个人都会说这么多国家的语言!我真是太~崇拜你们了!你们简直就像天上的太阳那么光彩夺目,就像雨后的彩虹那么优雅淡定,就像……”
    (以下省略毫无营养堆砌辞藻的华丽排比句一千字)
    ……
    ……
    ……
    俊男美女集体抓狂的场景……其实还是挺赏心悦目的……
    我转向完颜洪烈,郑重地提出了请求:
    “王爷,请务必介绍小王爷的师父给我认识,我也要学!”
    “筝儿……”完颜洪烈顿了顿,仿佛有那么一瞬,我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苦笑掠过的痕迹,“康儿他们说的是汉话。”
    完颜洪烈一定是早就看穿我这点小把戏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好像有一种很笃定的感觉:他不会拆我的台。
    所以我亢奋地继续折腾着……
    “怎么可能?”踉跄地倒退了两步作深受打击状。
    “我怎么可能连汉话都听不懂了呢?”单手抚额作极度受惊状。
    “这一定不是真的!”捶胸顿足地向着苍天呼号。
    “我学了十年的汉话,居然一句也听不懂!”泪眼婆娑地环顾四周。
    “这真是太无情太残酷太无理取闹了,没有比这更无情更残酷更无理取闹的事情了!苍天啊,难道我说这件事无情这件事残酷这件事无理取闹你就真的就要无情给我看残酷给我看无理取闹给我看吗?”
    众人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就是没一个看我的,很好……
    “啊!”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张着两手开始撕心裂肺地咆哮。
    “为什么?!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
    (注:此句台词循环播放。)
    ……
    ……
    ……
    若干分钟之后……所有人都崩溃了……
    我看到了小王爷一脸想撞墙的绝望表情;
    我看到了美女们浑身战栗,痛不欲生地抓栏杆,撕床单;
    我看到了连半空中的蚊子都舍生取义,悲壮地一头栽向大地……
    这还真是令人感动到无语凝噎的场景啊。
    (感谢琼瑶女士,感谢马景涛先生,一切荣誉都归于他们二位!我只是个打酱油路过的……)
    这次……混乱持续的时间比较长。
    我是打定主意要胡闹没错,可也不过想着走一步看一步。
    最后能折腾到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步,实在是始料未及。
    怎么看这都跟完颜洪烈放任自流的态度很有点关系……说真的,我不明白。
    不过……
    既然没人再有精力和心情来折腾什么诗词歌赋,自然也就没人死盯着我不放了。
    所以,我瞅了个空子,就打侧门溜出了香雪厅。
    厅前是千树寒梅,厅后是万竿翠竹。
    乍看之下相当不搭调的两部分,在月色下,藉由香雪厅本身的存在和过渡,竟然意外地有了一种奇异的融合感……
    漂亮得几乎让人移不开眼。
    “筝儿可是也喜欢此处景色?”
    背后忽然响起了完颜洪烈的声音。
    “啊?”
    本来就有点做贼心虚的我吓得往前一窜,结果一头撞在树上,额头立竿见影地起了一个大包,顿时痛得眼睛鼻子皱成了一团。
    哭丧着脸抬手刚想揉,就被完颜洪烈拦了下来。
    “不能揉。要是把包揉散了,待会儿可就满脸青肿,见不得人了。”
    眼前赫然浮现出一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猪头形象……
    我立时讪讪地放下了手。
    完颜洪烈笑着向园子里的某个僻静角落伸了伸手。
    “那处有口井,将帕子弄湿敷在额上,会好得快些。”
    我毫不犹豫地冲他手指的方向奔了过去。
    第一,我不想变猪头;
    第二,我还是不想变猪头;
    第三,我本来就在他的地盘上,要杀要剐都是一句话的事情,根本用不着设什么陷阱。
    第四,……
    理由还没想完,我已经弄好了帕子,敷上了额头。
    伤处传来冰凉的感觉,原本火辣辣的疼痛也减轻了不少。
    好像……还挺管用的……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完颜洪烈身为养尊处优的王爷,按理说应该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来着……怎么会知道这种生活常识的?
    我实在是有点好奇,但又不想被好奇心毒死……正在纠结得无以复加之际,完颜洪烈主动开口了。
    “康儿四岁那年随我出城行猎,也是一头撞到树上,额头上起了这么大一个青包。”
    完颜洪烈随手一划,在空中圈出了巨大的一个范围,看得我腹诽不已。难不成小王爷四岁时就比我现在的脸还大啊……想表现你儿子坚强也不用这样吧……
    “我当时心急,就给他揉开了。”完颜洪烈脸上浮现出一种追忆似水流年的神情,“结果当天夜里,整张脸都肿了起来,我抱着他连夜赶回京城找御医……一路累死了三匹骏马……嘿,和康儿比起来,那又算得了什么……”
    他侧头看着我,缓缓道:“方才我瞧着你那样子,倒像是瞧见了康儿小时候一般……”
    好歹我也是一女性。就算曲线平了点,个子矮了点……
    但是这眼睛得脱窗到什么程度,才会把我看成四岁的小正太……才四岁啊啊啊啊!
    我瞬间觉得被叫阿姨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的事情了,起码人家没怀疑你的性别……已经很厚道了……
    “其实……康儿天资甚高,人又争强好胜,也肯下苦功……”完颜洪烈转头看了我一眼,笑了起来。“你定是在想,我夸自己儿子反正不要本钱,不夸白不夸。”
    最后两句话俨然是学我平时碎碎念的口吻,听得我后背“唰”地一下冷汗就出来了。幸好他只笑了两声,就接着往下说了。
    “从懂事时起,他想要什么,便从来没落过空。我虽宠他,却也越不过宗室名份……”完颜洪烈的声音略低了低,随即又扬了起来,“……这里面倒有一多半是他自己咬着牙争回来的。只是……过刚易折这点他却始终不懂……”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完颜洪烈要逮着我听他的“育子回忆录”,但顺着话茬夸下去总是不会得罪人的。
    于是我昧着良心大肆地吹捧了一番小王爷,把他赞得简直是天上有地下无……反正吹牛也不要本钱不是。
    完颜洪烈听得频频点头,微笑着跟我说:
    “你既是能如此想,我倒是放心许多……”
    放心……他放心个啥?
    为什么我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命犯天煞孤星
    完颜洪烈看了我一眼,忽然问道:“筝儿,你气可消了些?”
    “哈?”
    “康儿做的那些事我已都知道了,他虽顽皮,倒也并无恶意。只是……如此捉弄于你,终究是太过了些。”
    小王爷的那些行为,似乎不是用“顽皮”“无恶意”和“捉弄”就能解释的吧,这么轻描淡写地就一笔带过了?
    还真是……见过护短的,没见过这么护短的啊……
    我瘪了瘪嘴,不发表言论。
    完颜洪烈恍如未觉,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你幼时聪敏我是亲见,只不曾想到为人处世也这般识大体,知进退。便是被康儿如此捉弄,尚知顾全大局,不与他争一时之气……”
    =_=!!!
    聪敏……那是前人的智慧结晶……
    至于顾全大局……六王爷,你真的误会了,我不是不想揍你儿子,只是估摸着我打不过而已……
    我决定有限度地坦白部分事实。
    “王爷,方才我实在是有意戏弄……”
    一句话还没说完,完颜洪烈就朝我摆摆手,打断了话头。
    “嗳,那算什么……”
    “哈?”
    “以你的年纪,能忍到今日本就不易,若是康儿与你易地而处,做得未必比你更好。况且我一路瞧下来,你行事看似胡闹,却处处留有三分余地,不曾真的与他们计较……”他看着我微微一笑,“难得你肯抑己从人,很好,很好……”
    “我不是……我只是……我……”
    我该说什么,我又能说什么?
    因为我是穿过来的,所以知道成吉思汗很快会跟你翻脸,金国不久就会灭亡?
    被马蹄踏碎的山河,被血色浸染的人世,国破家亡,挣扎着求生的人们……这些都属于即将到来的那个……年代。
    就连高高在上的岐国公主都会被献出而成为成吉思汗的禁脔,这些高昂着头,笑得像阳光一样灿烂的贵族女子们又会有什么样的遭遇……想起来不是不难过的……
    和这比起来,那些小小的刁难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样只能在一旁看着的我,什么也做不了的我……其实比她们可恶多了啊……
    “按理也该有人好好磨磨康儿那性子了,筝儿你……”
    我心绪烦乱,却还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小王爷天潢贵胄,日后自有如花美眷锦绣良缘。只是……我命犯天煞孤星,注定孤独终老,绝非良配,此事还请王爷三思。”
    ……
    完颜洪烈愣了半晌,才皱着眉问道:
    “成吉思汗……可知道此事?”
    “知道是知道,只是不信……”我苦笑得跟真的一样,“父汗说长生天才是我们的神灵。”
    完颜洪烈点了点头,他这些年在草原上花的精力不少,这种事情当然摸得清清楚楚。
    “只是我却没法不信……”
    长久以来一直横亘在某处的阻碍感蓦地膨胀了起来,硬生生地硌得心口的地方疼痛不已,接下来的话即使已经盘算过很多遍,此刻却仍然像烙铁一样堵在喉咙那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反倒是完颜洪烈先开了口:
    “可是因为克烈部的那一位?”
    克烈部……已经不存在了,和都史一起……
    “是。”我眨掉眼里本不存在的水气,尽量保持语调的平稳,“当年那对玉佩,王爷想必还记得是分送给两人的,后来……便都在我这里了。”
    完颜洪烈略一沉吟便道:“此事与你不相干……”
    “不单是这一件事……”我摇摇头,“塔塔尔部族长曾代其长子跟父汗提过亲,那人七日后便战死了;撒勒只兀特部新归附时也想托二哥促成亲事,随即大病数月,几乎送了命……”
    我说的全是实话。
    自和克烈部那一战之后,依附成吉思汗的诸多部落之中,只要嫡系中有着年龄相当的未婚男子的,或多或少都打过这个主意,托亲贵大将进言的为数也不少。除了拖雷会厉声呵斥之外,成吉思汗的态度一向是不置可否。
    而蒙古人以军功为重,所以在长年不停的征战中,战死或者因过度疲乏而病倒其实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我只是……在叙述的时候加了个因果关系进去而已……
    不过对古人来说这大概已经很惊悚了。
    就连完颜洪烈这样城府极深的人,脸色竟然也“唰”地一下变得煞白。
    嘴唇不由自主地颤动着,嗫嚅了数次,却没能说出话来。
    联姻或许能换来成吉思汗的鼎力支持,或许更容易登上他心心念念的太子宝座。
    毕竟命数只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所谓的“刑煞克夫”也并不就等于当场灌毒药的必杀技。
    仅仅是一个可能性而已,也舍不得让儿子去冒这个险,对一只野心勃勃的老狐狸来说,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是……这居然是真的……
    我曾设想过千百种匪夷所思的可能性,却从来没有想到过,完颜洪烈还是一个父亲。
    所以,他才会那么护短;
    所以,他才会如此失态。
    ……
    完颜康同学,我好像看你更加不顺眼了……
    完颜洪烈显然再没心思跟我扯淡,随口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匆匆地离开了。
    我猜……今天晚上赵王府的书房大概会很忙……不过那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掐着手指头算算,赵王府要出事,也就在这一两天。
    小王爷不可能一直关着穆姑娘和他亲爹,杨铁心和包惜弱终究要见面……虽说也是书里的重头戏,可这种悲摧的场面,我却半点也不想旁观……
    行李还在客栈里,重要的物事都带在身上,出入路径及规避禁忌晚宴前也摸清了十之八九,更重要的是至少在天亮之前完颜父子绝对都没那个心思来管我……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抬头看看天,确定了方位。
    我以一种类似闲逛的姿态,笃悠悠地向着庭院出口走去。
    刚走了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了熟悉的清朗男声,抑扬顿挫地低吟着: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
    这会儿对诗词实在有点过敏的我,转身就想给某人吃一顿排头,却很不巧地看到了他脸上一闪即逝的怅然表情,心忽然就软了下来。
    月明风清,夜凉如水……这样的情景确实很适合怀念……或者思念谁……心口微微的疼痛忽地漫了开来。
    这里多半就是欧阳克第一次遇到黄蓉的地方。
    就算没能赶得上亲眼目睹,我也能从书中的那些词句想象得到,清丽无畴的少女手执一枝白梅,语笑嫣然的模样该是如何地容光绝世。
    要是换成梁羽生来写,说不定欧阳克和黄蓉就神仙眷侣逍遥江湖了,可惜这里是金老爷子的地盘,郭大侠才是主角。
    所以……他注定只能黯然退场……
    风神俊秀的欧阳少主注视着梅林某处,一脸的缱绻缠绵,满眼的柔情似水……
    看得我暗地里叹了一口气,这人就算是再可恶,至少也还有着“痴情”这一点可取。何况总觉得他貌似并没有可恶到那个地步。
    再说,能够思念着谁,未尝不是一种幸福……至少,他们都还活着不是吗……
    我仔细斟酌了一下用词以免穿帮,这才开口安慰他:
    “不用太担心,那穿白衫子的小姑娘你一定还能再见到的!
    虽然就算见到,也未必给他好脸色看……不过对于钟情的人来说,能看到心上人应该就已经很高兴了。
    欧阳克怔了一怔,转头看向我,皱眉道:“你说什么?”
    “呃……就是那个‘美貌绝顶的白衫子小姑娘’啊……昨晚别人提起来的那个……”
    我特别强调了出处是“昨晚别人提起来的”。
    就算我知道她叫黄蓉,家住桃花岛,年约十五六,尚未婚配,目前和郭大侠一见倾心两情相悦,而你只是个打酱油的……也不能说实话啊。
    “你刚才念的那句‘素以为绚兮’……说的不就是她穿白衫子吗?而且眼睛很美,笑起来也很好看,对吧?”
    “你……”欧阳克只吐出一个字,便陡然住了口,看着我的神情古怪之极,我被他看得心里大为忐忑。
    《诗经》我一向嫌它拗口,被朱聪举着扇子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无数次脑门,也只勉强背下来十分之一,刚才那句倒是记得清楚的,只是……难道真说错了?
    “原来你并非不懂……之意,只是……”他没再接着说下去,却冒出了一句让我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话。
    “……便是真的,我也不信。”
    “哈?”
    他浅笑着展开手中的折扇,摇了两摇,才缓缓道:
    “何况你多半又是在……”
    欧阳克话还没说完,眼前忽地银光闪动,几点寒星自侧方激射而来。
    他姿态优雅地反手一挥折扇,“叮叮”数声轻响之后,几枚黝黑的暗器便落在了地下。
    噫?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的样子?
    我正想蹲下去看个究竟,腰间忽地一紧,整个人就被拎了起来,在空中顿了一顿,忽地又被放了下来。
    几乎与此同时,耳畔响起了一声暴喝:
    “滛贼哪里跑?!”
    滛贼哪里跑
    滛贼……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在说欧阳克!
    差点都忘了,金老爷子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写着他有“率姬妾四处掳人”这种混蛋行为……
    丫到底一路上糟蹋了多少良家妇女,才会被人追杀到赵王府来啊?
    我十分之鄙视地瞪着欧阳克。
    他一脸无辜又无奈,还夹杂着点懊恼和哀怨地……看回来。
    ……
    ……
    ……
    掀桌,身为射雕第一花花公子,这人是在装哪门子无辜啊!
    还有,刚才那声音真的很耳熟……地下那暗器也真的很眼熟……
    该不会是……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几条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人影“光光光”地打围墙顶跳下,“嗖嗖嗖”地就冲了过来。
    当先一人身影飘摇有如醉鬼,左边一人身形苗条手中持剑,右边一人体型浑圆好像皮球……还有铁杖点地的沉重声响和长鞭破空的呼啸……
    欧阳克居然站在原地动也不动,除了肌肉略微有绷紧的迹象之外,似乎连传说中的“真气鼓荡”“杀气逼人”……这类的防御姿态都没摆出来……
    喵了个咪的,这混蛋是知道我会拦住人的是吧!
    我边愤愤不平地想着,边一蹦三丈高地朝那“醉鬼”猛扑了过去,目标是他腰部左侧的软肉。
    眼看就要碰到,面前一花,蓦地多出来一只手,轻描淡写地往我额头轻轻一戳,人体重心瞬间移位……
    要不是背后正好被谁托了一把,我铁定当场摔一屁股蹲儿。
    气得我直跳脚。
    “你这个混……嗷呜嗷呜嗷呜呜呜……”
    不是我兴致好到非要学狼嚎,而是……任谁被掐着两个腮帮子还往外猛拽,也说不出像样的人话来啊。
    那两只“魔爪”还意犹未尽地在我脸上连揪带扯的,动作娴熟之极。
    我无比悲愤地努力睁大眼瞪着他。
    要是真被掐成大饼脸加眯缝眼,我,我就跟你拼了,饿师父!
    没错……这会儿站在我面前,笑得非常之不怀好意,还拿我的脸当面团揉的人就是朱聪,而高低错落围在我们边上看热闹的显然就是剩下的六个人了。
    于是江南七怪全体到齐。
    我哀怨地看向在一旁的韩小莹。
    通常被朱聪“虐待”的时候,唯二能管用的救兵就是她和柯老大。柯老大眼盲,我这只能哼哼的状况也不指望能跟他心灵感应,所以只能靠她了。
    但是……韩小莹居然只冲我摆了摆手,脸上还一副忍笑忍得很辛苦的表情……
    朱聪的声音闲闲地在我头顶响了起来。
    “笨徒弟,你少打七妹的主意,这次你可是惹了大祸……”
    我挣扎着从嘴里挤出一个音,“啊?”
    我一遵纪守法走在路上连耗子都不敢踩死的老实人,能惹什么大祸啊……他该不是又在忽悠我吧……
    朱聪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松开了手。
    我正拼命地试图把脸揉回原状,右耳忽然又被人拎了起来。
    ——这还有完没完了?
    我愤怒地回头大叫:
    “饿师父,你这个混蛋……呃……大,大,大,大师父?”
    看着柯老大那张面沉如水黑似锅底的脸,我顿时矮了一半。
    江南七怪在对我的教育问题上一向是分工明确的:
    朱聪负责除马术之外所有的课目,以及“虐待”;
    韩小莹负责在我被他虐得眼泪汪汪的时候求情,当然她家亲爱的夫君也会随后跟上;
    而柯老大……
    一般来说他只会说两句话。一句是“老二,去收拾一下你徒弟。”,然后我就会被朱聪整得吱哇乱叫;另一句是“老二,好了。”,然后朱聪就会住手。
    但是……像这样亲自出手拎我耳朵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顺带说一句,江南七怪里的其他人通常负责看热闹,就像现在这样。
    朱聪在边上冲我幸灾乐祸地点着头,那张脸上分明清清楚楚写着“我很记仇”四个字。
    “哟,笨徒弟,你很不情愿看到大哥嘛,要不怎么连说话都结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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