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成华筝 作者:肉书屋
朱聪拍了拍我的头,却没有开口说话。
他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心里没底的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继续扯着谎:
“连父汗送我那个很像人的草根……也被郭靖弄丢了……我都还没敢跟父汗说,二师父你也不要说出去啊……不然郭靖会被抽鞭子的……”
我不指望能彻底打消朱聪的怀疑,反复把郭靖扯出来只是为了提醒他:你家宝贝徒弟在这件事情上和我是绑在一根绳上的俩蚂蚱……
朱聪沉吟了片刻,大概觉得我这说法也解释得通,俯身给我擦了擦脸,笑道:“二师父保证不说出去。”
呼……我暗暗松了一口气,才发现背脊上全是冷汗,连里衣都湿透了,就连那天遇到豹子我也没吓成这样……唔,这次是“朱”口脱险啊……
“华筝,你可愿跟我学‘妙手空空’之技?”朱聪忽然问。
我只愣了不到一秒,就大声欢呼着跳了起来,“我要学!我要学!”
江南七怪武学虽然只是二流,朱聪这“妙手空空”的绝艺却可以算得上是独步武林,就算号称无一不通无一不精的黄药师只怕也是不会的。何况那种“拍拍肩膀就能取人财物于无形”的境界,绝对比什么降龙十八掌,什么九阴真经都实用!
就跟随身带了银行似的,走遍九州大地都不怕缺钱用了……
见我如此欢呼雀跃,朱聪大约心情也颇好,微笑着道:“学这门功夫可不能像往日那样偷j耍滑了。”
我诚心诚意猛点着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道理我还是懂的。
“那么,从明日开始……”
朱聪还在和我逐一交待着注意事项,远方一人已经策马疾奔而来,在我们面前一跃而下。
“华筝,父汗叫我们去见他!”
“拖雷,知道是什么事情吗?”最近我好像……没惹祸啊……
拖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愤愤道:“好像金国来人了,封父王做什么招讨使……谁稀罕!”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次……能看到金国六王爷完颜洪烈了……
金国六王爷
完颜洪烈确实生得样貌不错,加上风度极佳,让我终于相信了这个世界还是有帅哥的——没办法,谁叫铁木真及其一票手下虽然威武豪迈气吞山河,相貌却只能说是出门不影响市容而已。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阴暗地怀疑着金老先生到底有没有在这个世界安排美男……
但是……看着平素极具英雄气概的铁木真对着两个养尊处优的金国王爷下跪谢恩,还挂着一脸真诚的喜悦把他们迎入汗帐……这种充满了违和感的情景实在是看得我很不适应,不得不说铁木真你还真是能屈能伸的一代天骄啊……
“哼!竟然让父汗给他们下跪!”
拖雷的愤怒显然比较单纯,可是你愤怒归愤怒,也不要死命地攥我的手啊,很痛呐……
我忍无可忍地冲他飞起一脚,拖雷却突然松开我的手弯下了腰,于是我的脚就掠过他的头顶,结结实实地印在了……都史的背上。
都史猝不及防之下,被踹得差点一个踉跄栽了出去。他回头怒视着刚坐直了腰的拖雷,压低了声音吼道:“拖雷,你做什么?”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拖雷习惯性地回吼:“你找死啊!”
——但是他忘记了压低声音,于是整个汗帐突然陷入了寂静,众人纷纷侧目而视,我两手捂眼躲在边上,只希望眼前有个地洞可以钻进去……
容我先介绍一下目前汗帐中的情况:
两位金国王爷高坐在尊位之上,铁木真居于次席相陪。
铁木真以下依次坐着大哥术赤、二哥察合台,三哥窝阔台和帐下各员猛将。
拖雷虽然是铁木真之子,却因为年纪还小尚无战功,坐在了倒数第二,紧挨着他的自然就是不事生产的我了。
都史作为王罕部落的贵客本来是应当坐在术赤边上的,却不晓得是不是因为看这位“前□犯兼现姐夫”不顺眼,硬是跑到了我们这边抢了拖雷的位置。
出于尊重客人的习俗,拖雷和我只好坐到了他背后……
所以……惨案就这么发生了……
由于拖雷刚才的那一嗓子,目前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们三个身上,当然也包括居于上位的完颜洪烈和铁木真。
“呵呵,不知这几位是……”
完颜洪烈笑得温文尔雅,活像一个慈祥的长辈,但是……我发誓我在他眼底看到了掩饰不住的兴奋!以这厮老谋深算的程度,别说我们三个的身份,只怕连铁木真铺床的褥子是什么质地的都摸清了。
别人不清楚,我还不知道吗,完颜洪烈此行本就是打算挑拨蒙古各部的关系,都史和拖雷如果当众闹起来,绝对会被他借机利用的。
我还在盘算着解决之道,铁木真已然发话了,“都史,拖雷,华筝,你们到这里来。”又复转头笑着对完颜洪烈逐一指点道:“这是王罕大汗的孙子,和小将的一双儿女。”
我磨磨蹭蹭地跟在拖雷后面往上走,抬眼看见向来不和正乌眼鸡般互瞪着的大哥二哥,灵光一闪,脑子里突然有了主意。
“父汗!”
努力挤出林志玲式的嗲音,我张开双臂跌跌撞撞地扑进了铁木真的怀里。纵然定力再超凡,只见过我撒泼没见过我撒娇的铁木真也不由得楞了一愣,才把我抱了起来,一脸慈爱地看着我。
“华筝,怎么啦?”
强忍着被自己嗲出来的一身鸡皮疙瘩,我一扭腰一甩手,指向站在下面呆若木鸡的拖雷。“都是四哥欺负人家啦!”
同时附赠了拖雷一个“敢开口你就试试看”的眼神。
我不知道拖雷是确实接收到了我的信息还是被我的表现雷到呆滞,总之他没有出声反对,那接下来就好办了。
“哦?拖雷怎么欺负你了?”铁木真很配合地扮演着溺爱女儿的父亲。
“四哥他捏我的手。”我装可怜地抬起手给铁木真看,上面的淤青可是货真价实被拖雷捏出来的,“我生气了就想踢他,结果不小心踢到都史……然后四哥就吼我了,可是明明我是想踢四哥的嘛……”
吹牛已臻大宗师境界的韦小宝韦爵爷曾经说过:
要将谎话说得丝丝入扣,最重要的便是九分真一分假。而那九分真话里务必将细节描述得越真切越好,让人觉得大在情理之中,然后在关键之处便可以作假了。
是以我原原本本将事情说了出来,只隐去了拖雷捏我手的原因,并误导大家以为他在吼我。横竖拖雷当时没有喊出名字来,就算是听见的人也没法确定他在跟谁吼。
于是两大部落继承人之争变为了兄妹之间的胡闹意气,嘿嘿,我看你完颜洪烈怎么插手——顺带说一句,蒙古各族此时实行的是“幼子继承制”。历史上成吉思汗过世后,他统领的十三万精兵中,拖雷就继承了将近十一万,因此所谓“继承人”的说法并非空|岤来风。
完颜洪烈的视线转向我,滞了一滞,才笑道:“果然玉雪可爱。”
我内心顿时纠结得无以复加。
虽然很理解出门做客时,眼瞅着主人家的小孩平凡又平淡,还得搜索枯肠绞尽脑汁找点长处出来夸……的那种痛苦。
但是……玉雪可爱?
这跟对着胖子赞苗条,对着矬子赞个儿高有啥区别,都是戳心窝子的话啊!自打被朱聪扔在草原上风吹日晒地练“骑马蹲档一百式”,我自觉已是黑到堪比包青天……玉你的头!雪你的头!
“小将管教不严,儿女顽劣,倒是让二位王爷见笑了!”
完颜洪烈大度地摇了摇手。“无妨无妨,小王家中也有一子,顽皮起来也着实令人头疼……”
唔,那可不就是杨康了吗,原来那小子也有天真烂漫的童年时代啊……
然后这厮接下来的话就惊到我了。
“与令爱倒也算是年貌相当……”
此时王罕与铁木真是草原上势力最盛的两大部落,王罕家第三代只有一子一女,其其格已嫁给了大哥术赤,于是脑筋便动到了我身上吗……王府小世子娶个蒙古侧室并不为过,何况还能在利益一致的大前提下把铁木真这一支强兵收为己用……
喵了个咪的,完颜洪烈你果然不愧是射雕第一j角!
等等,他不可能不知道华筝和都史是定了亲的……
没见过世面的孩子
抢在铁木真开口之前,都史毫不顾忌地捅破了窗户纸。
“六王爷,华筝是我的未婚妻!”
他一字一顿强调着“华筝”的归属权。双手抱胸,两眼斜瞟,一副“有本事就来打我啊”的样子。
我第一次觉得都史大爷的嚣张看起来是如此地顺眼……还有,完颜洪烈你果然早就知道,脸上那惊讶的表情也太未免假了吧……
“哈哈哈!”铁木真借机爽朗地大笑了起来,“多谢王爷错爱,只是小女与王罕大汗之孙早已定亲……”
“呀,如此说来,倒是小王冒失了。”完颜洪烈向铁木真拱了拱手,又看向都史,笑道:“勿怪勿怪。”
都史铁青着脸规规矩矩回了一礼,这家伙居然也很识时务……其时金国势大,绝非一个蒙古部落惹得起的……
完颜洪烈不愧是心机深沉之人,都史明显还在愤懑不平,他却丝毫不以为意地自腰间摘下一块玉佩。
“这对玉佩就权作小王恭贺之礼,送予二位。”
这……对?
我瞪大了眼睛,看完颜洪烈双手各握一侧,微微使力,那玉佩便“嗒”地一声分成了不规则的两半,上面原本系着的正红绞丝绦子也跟着分成了两股精致的单绦。
大约是分别为两块玉佩结了纹理相同正反互逆的单绦,合起来佩戴时看起来便如同一根一般——结这丝绦的人很用心呐。
完颜洪烈笑着看向铁木真,“这块阴佩便赠予令爱了。”
摸到玉佩的时候……我差点一嗓子就嚎出来了。
啊啊啊啊,竟然是羊脂白玉!这种通透润泽,连对着阳光都看不出来一丝杂色的极品羊脂白玉,如果在现代我肯定当它是赝品,但是……完颜洪烈本人就足以抵过一张权威机构鉴定书了……
“咳……”
只在博物馆里看到过的上品籽料的羊脂白玉啊!居然,居然现在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躺在我的手里……
“咳……”
价值连城的宝贝啊……价值连城啊!我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摸过这样的宝贝啊……
“咳咳咳!”
我在铁木真的连声低咳中才回过了神,发现周围的人看我的眼神颇有些异样:拖雷好像比刚才更呆了,都史却一脸不爽地瞪着我,而对面的完颜洪烈此刻正一脸深思地看着我,那种探究的眼光……老实说让我很不舒服……
“说来惭愧,小王方才赠玉之时还有些担心。令爱虽是聪颖,年纪毕竟尚小,恐怕不知这羊脂白玉珍贵之处,没想到……”完颜洪烈似是在想着措辞,话说得极慢,“……倒是家学渊源,竟知道这玉需对着日光照耀,方可看出有无杂质,是否上品美玉。”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忽地露出了一丝矜持的笑容,“这对玉佩乃父皇赐给小王的宋国岁贡之物,尚属佳品,留着赏玩倒不算辱目了。”
我突然觉得那笑容很刺眼,让人很想上去挠两爪子。
其时南宋皇帝以侄辈自居,每年向金国“纳岁贡”三十万银两,三十万绢匹,另有奇珍异宝无数……那么屈辱的一段历史……只是……除了在肚子里暗骂什么也不能做的我,好像也没什么资格苛求别人……
铁木真“哈哈”大笑起来,起身把我放到了地下,“还不快谢谢王爷赏赐。”
我依言俯身行了一礼,便走回了拖雷身边站着。戏演完了,道具也该下场了,再拖反而画蛇添足。
果然铁木真便笑道:“拖雷,华筝,你们两个自己出帐玩去吧。” 又拍了拍身侧的位置,“都史你来,坐在这里。”语调甚是亲切和蔼。
拖雷应了一声,牵着我的手便要往外走,都史却犹豫了一下,递给我一个警告的眼神,才走上前去。
——我又怎么惹到他大爷了?
不过……从拖雷嘴里得知我都做了些什么之后……我想我大概能明白都史大爷的心情了……
据说我在拿到那块玉佩后,先是举着它对着帐顶射入的阳光看了半天,然后就开始捧着它傻笑,边傻笑边流口水——没错,有胸口湿了的衣襟为证——边流口水还边对着都史手里那块看,一副很垂涎的样子……
拖雷很真诚地握着我的手,“华筝,那个不能吃的,四哥带你去吃烤羊……”
很好,让我一头撞死吧!
老羞成怒的我一脚把拖雷踢回去吃他的烤羊,自己灰溜溜地钻回蒙古包,扑倒在地。胸口有什么硬硬地,硌得人生疼……
我回手把玉佩从衣服里扯了出来,仔细端详着。
质地就不用说了。南宋那帮君臣只恐金人不满意岁贡之物,打过了长江去,是以岁贡之物必是千挑万选而出的上品。就连这碾琢的技巧也不是一般玉工做得到的啊:不过寸许见方的玉佩上,竟然刻着半幅精妙绝伦的山水图,连山巅一棵古松的枝叶都看得清清楚楚。
大概都史那块上就是另外半幅山水图了……
我捏着玉佩仰面躺倒,看着顶毡开始发呆。
完颜洪烈今天来这么一出,到底是什么用意?
不但搞得都史大为光火,还送了块价值连城的玉佩出来——好吧,对于一个王爷来说大概也就是随手人情的事,不算什么。但……完颜洪烈绝不是会做莫名其妙无目的事情的人。
那么,一定有什么重要的地方被我忽略了……
蒙古包外喧闹异常,火光盈天,应该是铁木真的部属和完颜洪烈带来的金兵们正在空地上燃起的数百个大火堆旁聚饮。
听说白天铁木真率队去迎接完颜洪烈一行人的时候,遇到了乃蛮人三万大军强讨封诰,反被铁木真的五千精兵打得落花流水。记得书上说过,经此一仗,铁木真褪去了对金兵的畏惧之心;也是经此一仗,完颜洪烈看到了铁木真手中蒙古精兵的所向披靡……
蒙古精兵……
我心里一惊,悚然坐了起来。
没错,完颜洪烈说那些话确实是有目的的,他在试探铁木真!
对金国而言,拥有强悍实力的游牧部落是隐患,能挑拨得彼此厮杀是最好不过。
但是对完颜洪烈而言,他从来都不满足目前赵王的身份,一直想登上太子的宝座。所以如果在金国要害之地的北方,能有这样一支精兵支持他的话,他是绝对乐意拉拢以成为自己助力的……
至于铁木真的意向……也应该已经很明显了。
当完颜洪烈当着都史的面提出明显属于毁约要求的联姻时,他并没有立刻反驳,应该是在盘算利益得失。唔……我猜……没准还在掂量华筝卖给哪家换来的利益更大吧……
所以才会被都史抢了先。
但那一瞬间的犹豫应该已经足够完颜洪烈明白面前坐着的这个男人是不甘心永远居于王罕之下的,通常……有野心的二号人物总是比较容易操控的。
不过,完颜洪烈要到很久之后才会明白,铁木真的野心究竟大到了什么地步……那可是……吞金灭宋的成吉思汗啊……
都是玉佩惹的祸
“华筝!”
眼皮上像被谁压了铅块一样,重得抬不起来。
“华筝!”
很吵……很烦啊……
“华筝!你给我起来!”
最近大概有被害妄想症了吧,否则怎么会连做梦都会听到都史大爷在吼……我闭着眼睛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抬腿,下地,右行三步,成功摸到某个空心圆柱形物体。拿起晃晃,听到水响,满意地含了一口在嘴里漱啊漱,吐之,正要含第二口……
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在我耳边炸响开来。
“华!筝!”
我一激灵,彻底清醒了。
都史脸色难看得好像夏天的雷雨云,疾走速度足以媲美马拉松选手,我上气不接下气地紧跟在边上,点头哈腰极尽谄媚之能事……
没办法,谁让我喷了别人一身漱口水呢……
读大学的时候,宿舍众家姐妹都是睡神,为了早上能多迷糊几分钟,起床穿衣洗漱向来闭着眼睛一气呵成,成功率高达9999%。
于是我把这个优良习惯带到了南宋末年的蒙古。
谁知道今天一大早都史大爷居然亲自出现在我的“简陋”蒙古包里,还屈尊降贵地担任了闹钟的任务……然后……他就中招了。
其实我也很无辜啊,我怎么知道他大爷会站在那里……
铁木真部落营地的周长已经被都史率领着我用双脚反复丈量了三遍之多,我认命地准备踏上第四遍丈量之征途时,他终于大发慈悲停下了脚步。
“喂……”都史仗着身高优势俯视着我。
我警惕地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以免都史万一突然想暴扁我一顿的时候逃之不及,这会儿拖雷不在,没人给我撑腰啊!
“这破东西有什么好的?”
我愣了一秒钟,然后注意力完全被他手里晃着的半块玉佩吸引了……明晃晃的日光下,更显得温润坚密,半透明的纯白无暇中还带着粉粉的雾感……
“擦一擦吧……”都史一脸嫌弃地看着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我默默地转过头去,流下了两行热泪。又被嘲笑了……
都史手里提着玉佩的丝绦,上上下下地随手甩着,那样子看得我心跳加快口干舌燥……恨不得冲上去抢下来揣自己怀里。
“不就是块破石头吗?”
我思索了001秒,然后毅然回答:“它……漂亮!”
都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瞪着我。
我瘪了瘪嘴,懒得理他。
其实我想说中国玉文化早在新石器时代早期就存在,绵延数千年,至今而不衰;
我想说玉有“仁义智勇洁”五德,是以君子无故,玉不离身;
我想说羊脂白玉是羊脂玉万中无一的绝世精品,自元代起这种水准的“籽料”便日渐稀少,到清代便已经大量地用“山料”来代替了;
我想说这样一块玉佩在现代任何一个博物馆都足以成为镇馆之宝。
……
问题是……我敢说吗?不被当成失心疯送去给萨满跳大神才怪!
所以说有的时候还真是有点……寂寞啊……
嗯……只有一点点而已……一点点……而已。
“喂!”都史漫不经心地问我,“你真觉得这破石头漂亮?”
我大力点头。
他皱眉看着我,“我怎么觉得那么丑呢?”
什么是挑衅?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如果我有铁木真那体格,我就能一巴掌把他拍飞。我有铁木真那体格吗?我没有。所以我没法一巴掌拍飞他……只能敢怒不敢言地看他继续拿羊脂白玉佩当套索那么甩着玩……
我的心在淌血……五千年的中国玉文化在淌血……
都史拎着玉佩大力抖了抖,我不堪重负的心脏也跟着抖了抖。
他斜眼看看我,忽地踏前一步,把手里的东西往我怀里一塞。“这么丑的东西,我可不想要!”
“啊?”
“待会儿我会和两位王爷一起回去……”
“啊?”
我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金国此次封诰的部落首领一共两人,除了铁木真之外,还有王罕。在这边的事情已了,当然就该去王罕部落了……我说都史怎么最近一直泡在我们这边招猫逗狗的,原来是作为那边迎接的代表啊……
“你跟着铁木真汗来送行的时候,把黑貂裘穿上。”都史瞪了我一眼,“不准再丢……的脸!”
……如果我手里有一块板砖,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扣到他脑门上!
可是我手里不但没有板砖,还拿着别人刚丢……呃……送过来的东西。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于是我很没志气的……手短了。
不就是那件据说很名贵的黑貂裘吗,穿就穿,反正是你家的东西,穿坏了我才不心疼!
数个时辰后,迎着草原上的朝阳,站在铁木真的部众中,我神清气爽地目送着完颜洪烈及都史一行人消失在地平线上。
铁木真这边派同随去的是大哥术赤,身为都史的姐夫他在那边处事应该会更加便利。想必王罕那边也是这样想的,才会把都史这么个小屁孩丢过来。
不过……在这么重要的场合里居然让术赤全权代表吗……
铁木真年轻时曾经落魄到草原上以掘野鼠为生,连妻子也被仇敌掳了去,全仗王罕出兵才抢了回来,抢回来时已经怀孕八个月。铁木真给不久之后生下的儿子起名为“术赤”,在蒙语里是“客人”的意思——那个时候年轻气盛的他或许还有些许的不满。
但至少以我亲眼所见的事实而言,铁木真除了偏爱拖雷一些之外,对已成年的三子向来一视同仁,从未歧视过术赤。
“成吉思汗”意味着“如同大海一般广阔强大”,就这一点而言,铁木真的胸怀气度确实无愧于这一称号。
只是……他的征服欲望也同样的广阔强大啊……一想到这里我就有点头疼……
“华筝!华筝!”
拖雷兴奋的大嗓门老远就响了起来,“悬崖那里来了一对白雕!我带你去看!”
白雕?
啊啊啊,从以前我就很萌这两只白雕了啊,并且早就决定将来死也不把那两只小白雕让给郭靖,难道说……它们俩由此感应到我的热情,提前出场了?
我欢欣鼓舞地撒腿便朝着拖雷那边跑,然后发现自己抡圆了腿在原地踏步……衣服后领好像被什么东西勾住……不……拎住了,好,好熟悉的感觉。
我僵硬着转过身子,于是看见朱聪似笑非笑的脸。
“哟,徒弟!”
“二,二师父!”
“华筝啊,你该不是忘记了今天还有东西要给我吧……”
“当然没有忘记!可是……可是郭大娘最近很忙,肯定没时间来教我的!所以……”
“哦?这样啊……可是刚才我过来的时候遇到郭大娘,她说今天恰好有空。”
我无比哀怨地看向拖雷。
拖雷很艰难地吞了口唾沫,飞快地说道:“华筝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明天再带你去看白雕如果明天不行就后天后天不行就大后天大后天不行……”最后几个字已经淹没在青骢马远去的滚滚烟尘中……
很好,拖雷你给我等着!
大约一刻钟之后,试图中途逃窜数次未遂的我被朱聪揪着衣领扔进了郭大娘的帐篷,他探头交代着:
“郭大嫂,今天华筝要是还绣不完那块帕子,就不用吃晚饭了。”
郭大娘笑着应道:“知道了,二师父你且去忙你的,这里有我看着。”
还是玉佩惹的祸
竖着耳朵听帐篷外朱聪的脚步声已然远去,我转身眼泪汪汪地一把攥住郭大娘衣角。
“郭大娘……”
“你们师徒两个……”郭大娘忍着笑,给我摘掉头上的草叶。“不妨事,就剩几百针了,待会儿你跟着我做就是了。”
我恨恨地扯着衣襟,朱聪这厮竟然一路就这么拎着我慢悠悠地晃过来,于是所过之处,无数族人目瞪口呆地看他悠然自得地耍着猴——我就是那猴!
郭大娘忽地轻“啊”了一声,眼光直愣愣地盯在我的脖子上,好像见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一样。
我被她那种惊疑不定的眼神看得背后直冒冷气,回手一摸……是玉佩上系的丝绦,大约是刚才挣扎的时候从衣服里露出来的。
早上拿到都史那半块玉佩后,我就把两块玉佩重新拼合在一起挂在了脖子上,图那丝绦结得别致好看,也没想到去找别的系绳,难道是这丝绦有什么问题……
脑中电光石火般的一闪,我忽地想起来了一件事。
完颜洪烈当时并非存心要送都史和我礼物,只是话赶话挤兑住了,便顺手解了随身带的玉佩下来。
通常这种随身饰物上的丝绦、穗子都是由府中女眷所结,书中写着完颜洪烈待包惜弱无比痴心,应该并没有其他姬妾,否则也不会立杨康为世子了。无论包惜弱心中究竟是情愿还是不情愿改这个嫁,依照她三从四德的性子,必然会亲自打点丈夫随身物事。
也就是说……我居然蠢到挂着多半是包惜弱亲手所结的丝绦,闯到了郭大娘面前……
果然,郭大娘颤声道:“华筝,你,你这绦子,给我看看,好吗?”
都这样了,我能说不给吗……我从衣服里扯出玉佩,连丝绦一并从脖子上摘了下来递给郭大娘。
羊脂白玉佩在微暗的帐篷中越发显得莹润剔透,郭大娘却连瞟也不曾瞟上一眼,只顾盯着那丝绦看,又用手仔细地来回摩挲着,似是在努力辨认着什么。
片刻,她才喃喃道:“不会错的,这是杨家弟妹的手艺。这是‘相生菊花盘丝结’……”
我故意打岔。“郭大娘,那个什么什么盘丝结很难吗?”
这句话却好像触动了她什么心事,她呆呆看着手上那条丝绦,眼中竟像是有泪光闪动一般。
“‘菊花盘丝结’本就难打,当年杨家弟妹足足教了三个多月我才勉强学会。再加上‘相生’变化……还能结得这般匀净细致……”
“郭大娘,二师父常说中原地大物博,能人异士备出,那个什么什么盘丝结,就算再怎么复杂,也不可能只有一个人会吧……”
郭大娘摇了摇头,“结这绦子,全凭手指使力,轻重缓急都有讲究,这里的花样需十指同时发力。”她指着丝绦某处示意我看,我好奇地凑了过去。“……杨家弟妹幼时左手小指受过伤,平日里虽看不出来,但一结到这里便会略略右斜。”
那丝绦上的纹路确实她所说的一般……
其实我心里已经十成十肯定这丝绦是出自包惜弱之手了,但是如果在这个时侯就让郭大娘知道包惜弱是在金国六王爷府中,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多半会告知江南七怪吧。而江南七怪为了赌约肯定会去一探究竟,万一在王府里遇上死对头梅超风,这麻烦可就大了!
跟七怪的性命比起来……我觉得包惜弱的下落一点都不重要……
所以……
“郭大娘,二师父说过‘物有相同,人有相似’,结这个的人说不定左手小指也受过伤。”怕她不信,我赶紧又追加证据,“你看哲别师父和博尔术,他们俩手上连老茧的形状和位置都一样。”
哲别是奉铁木真之命,教拖雷和郭靖骑射的神箭手,博尔术则是铁木真部属,也是以箭术如神而名震大漠的勇将。在哲别归顺铁木真之前,两人曾以箭术互较,堪堪打成平手。这事郭大娘自然也是知道的,她点了点头,却不放手,又将丝绦翻转至结头处,仔细看着,“这卍字活扣也是杨家弟妹最爱用的,她说这活扣不易散开……”
她忽地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掠过一抹喜色,却看得我心里一抖。
“对了!”郭大娘取过身边的针线盒,拣了一根最细的针,“若是杨家弟妹所结,活扣内侧看不见之处,必然会以红线横竖各缠三道以祈福,这个定不会与人重了去。”说着举针便去挑那活扣。
包惜弱,算你狠!居然还有独家防伪标识……
这下要找什么借口呢……
果然没多久就听郭大娘惊呼了一声,想必是发现了包惜弱那横竖三道红线的标记,她急切地看向我。
“华筝,你,你这绦子是哪里来的?”
“这个啊,我拿到玉佩的时候它就系在上面了。”我已经打定主意把事情都推到南宋皇帝身上了。“给我玉佩的……是金人,他说是从什么‘岁贡’里面挑出来的,那……郭大娘你那个‘杨家弟妹’是不是在‘岁贡’的那个地方呢?”
“岁贡……”郭大娘楞了楞。
对于生活在那个时代的南宋子民而言,“岁贡”大体上意味着屈辱与税赋,不过……相较于苦寒风朔的大漠而言,临安可真正算得上是山温水软之乡了。就让郭大娘以为包惜弱在江南吧,她至少能安心点吧……
郭大娘握着丝绦坐了半晌,大概想通了其中关节,脸上渐渐露出一抹笑意,看得我不由得心生惭愧。
虽然包惜弱在金国赵王府里的生活显然过得比在江南更为优裕,在这一点来说算不上欺骗……但事实上毕竟还是……欺骗啊……
“郭大娘,要不这绦子你解下来,当个念想也好,我再去找根绳子就是了。”
“不用了。这么些年一直惦记着杨家弟妹。现下看到这绦子,知道她还在这世上。能给官家做女红,兴许过得还不错,我也就安心了。”郭大娘笑着把玉佩套回我脖子上,“这么块漂亮的玉,就得这么条漂亮的绦子才配,你就好生戴着吧。”
我捏着玉佩,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郭大娘倒是一副已经完全放下了心事的样子,打针线盒里翻出我那条绣了十来天还没搞定的素色帕子,笑道:“还不快来做活儿,当心二师父不让你吃晚饭。”
我苦着脸走了过去。
这一来就差不多就一直折腾到了入夜时分,在郭大娘的协助下好不容易才勉强搞定那块帕子,拎去朱聪那里交了差。
我一边在肚子里嘀咕着“三从四德去死”之类没营养的话,一边拖着步子往拖雷的蒙古包走。今天他居然在朱聪的眼神威胁下半路弃我而逃,这笔帐不跟他好好算算,怎么能出我心头的一口恶气——好吧,我承认只是迁怒而已,谁叫他是我四哥呢……
刚走了没几步,迎头便撞上了一个彪形大汉。
“华筝!大汗叫你去见他。”
是铁木真的亲兵……
铁木真之野望
汗帐之中灯火通明,闲杂人等一概被清场清了出去。
铁木真的亲兵们在外面守着,连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
铁木真大马金刀地坐着,我规规矩矩地站着。
从那天在完颜洪烈面前和演技派影帝铁木真演了那么一场父慈女孝的戏,我就知道迟早还得再演这么一场水落石出的戏。
唔……我倒是不怎么担心。
就算这年代没什么基因鉴定之类的高科技,但华筝确确实实是铁木真亲手打妻子孛尔台的肚皮里接生下来的,此后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到今天,血统毫无可疑之处。
摆这架势,还是吓唬的成分居多。
铁木真目光灼灼地看了我半响,才徐徐开口。
“你原本不叫华筝……”
我很配合地先做惊讶状,然后做皱眉思索状,然后做若有所悟状。
“父汗……是不是有人叫过我……其其格?”
其其格在蒙语里是花朵的意思,是很常见的女名。都史的姐姐——就是那位被ooxx后不得不嫁给大哥术赤的王罕孙女——也叫这个名字。
华筝原名其其格,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
而其其格会改名成华筝的原因,更是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确切地说,是只有三个人知道:铁木真、孛尔台和某个我没见过的神秘人物。
虽然彪悍的我其实连奶妈胸部有几颗痣都记得清清楚楚,但是……从常理来说,当时年仅一岁的华筝不可能对旧名有很清晰的记忆,又不可能完全没有印象,所以我只能用不确定的口气来表示疑惑。
铁木真目光中露出一丝欣慰,显然对我的表现比较满意,连语调都柔和了不少。
“华筝这名字……很像汉名……”
没错……很久以前看书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铁木真四个儿子都是正常的蒙古人名字,为什么独独华筝会叫“华筝”?
后来我来到这个世界,成了铁木真和孛尔台唯一的女儿其其格。那会儿我还好奇地猜测“华筝”这个人物会不会是铁木真在外头跟什么露水姻缘的女人生的……
结果一岁生日当天,我就成了“华筝”。
好吧,华筝的人生还真是充满了不可思议的际遇啊……
我想了一想,垂手答道:“二师父也这么说过。”
朱聪确实对我的名字很感兴趣,还特意教了我这两字的写法和释义……虽然我早就知道了……
铁木真好像来了兴趣,“哦?你二师父怎么说的?”
“‘华’有很多含义。一种是指‘花’,和父汗给我起的‘其其格’一个意思;另一种就是……”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指中原大地。”
我假装没看见铁木真的眼睛亮了起来,继续说着,“‘筝’就没什么特别的了,听二师父说是汉人的一种乐器。”
其实……我有一种可怕的揣测:那个我所不知道来历的神秘人物,当年跟铁木真所说的,或许不是“筝”,而是“争”。依谶纬之学惯用的手法,“华争”倒过来便是“争华”,起而争华夏……
如果是真的……这些东西铁木真迟早会知道,但我却绝不愿意他从我这里知道……
铁木真看起来微微有些失望,沉吟片刻才又道:“昨日……为什么替拖雷隐瞒?”
我装傻,“啊?”
“拖雷向来不喜欢都史,你们当我不知道么。”铁木真声音中竟带着一丝笑意,“他又从小疼你,怎可能因为都史吼你?就是都史那小子也……哼!”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地重重哼了一声,道:“说吧,究竟怎么一回事?”
我偷眼看他脸色甚和,便大着胆子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铁木真一拍大腿,怒道:“果然是你踢的都史!”
虽然明知他这会儿多半是假装发怒诈我,但一代天骄的气势在那儿摆着,我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很没底气地道:“我没想踢他……我真是要踢拖雷的……”
铁木真又问:“那你手上淤青怎么来的,是拖雷捏的?”
我点点头,“拖雷那时见父汗跟金人下跪,那两个什么王爷却大大咧咧的,一时气愤,不小心把我手捏青了,他倒不是故意的。”
既然知道铁木真这个时候已对金国有了敌视之心,顺着这个方向说总是没错的。
果然铁木真笑着赞道:“这孩子倒是有骨气!”又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你倒是也肯替拖雷隐瞒……”
我继续习惯性装傻。“二师父说,这叫‘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凭什么兄妹就不能断金了?汉人样样都好,就是瞧不起女子这一点可恶。”
“断金……”铁木真沉吟着,“你二师父怎么解释?”
“我听着跟咱们祖先阿兰豁雅夫人的故事是一个道理。”
阿兰豁雅夫人是被成吉思汗奉为先祖的人,她“五箭训子”的故事一向是铁木真用来训导子女及部众的,我自然是听得很熟了。
据说她的五个儿子不和,她就煮了腊羊肉给他们吃,给了他们每人一支箭,叫他们折断,他们很容易就折断了。她又把五支箭合起来叫他们折断。五个人轮流着折,谁也不能折断。
于是她教训儿子们:“你们如果一个个分散,就像一支箭似的会给任何人折断。你们如果同心协力,那就像五支箭似的紧固,不会给任何人折断。”
后来她五个儿子同心协力,创下基业,成为蒙古人的族祖。
铁木真笑道:“原来汉人也有这样的祖先和故事么?我见他们守着那么大的一片土地,有那么多的子民,却年年给金人送那么多银两和绢匹,我只当个个都是软骨头……”
我冲口而出,“谁说汉人都是软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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