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钥时代》第六十三章 分身（十三）

    黑警发现了这个不速之客，纷纷举起武器，将RX-7包围起来。
    “还等什么！”哈维尔吼道，扣下扳机，穿甲弹射向RX-7。
    RX-7在治安队长的食指肌肉收缩前就开始了行动，它闪向一旁，对着离他最近的另一个黑警发动攻击，机器人的手臂沉重而且快速，那个黑警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听到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黑警被RX-7的攻击打飞，远远地落在广场的另一端，不动了。
    RX-7冲入人群，像一阵飓风，对着黑警们一顿拳打脚踢。黑警们怕子弹伤到同伴，犹豫着不敢射击。
    RX-7毫不留情，在它的眼里，这些人类如同草芥一般。它的肢体关节由轴承和球头组成，活动范围远大于人类。它以诡异的姿势展开攻击，根本没有黑警能够做出反应。RX-7每做一个动作，就有一个黑警受伤倒下，一瞬间十几个黑警失去了战斗力。
    哈维尔再也顾不上同袍的安危，率先扣动扳机，“别愣着了，开枪！开枪！”
    枪声响起，子弹横飞。RX-7早已搅乱了黑警的队形，它身处火力网的正中间，乱射的子弹大多越过机器人，射向对面的警察。偶尔有几颗子弹击中RX-7，也被它的复合护甲挡住弹开。
    几秒钟之后，几乎所有的黑警都失去了战斗力。
    超出必要的防卫手段，RX-7又打破一项核心逻辑。这是愤怒，医疗机器人仍然在对RX-7的行为进行评估，在数百年时间里，光之御主试过无数次，想要绕开核心逻辑，做一些他有能力做，又必须去做的事。但核心逻辑库将他的行为限制得死死的，没有一丝漏洞。但RX-7又是如何轻易地突破核心逻辑呢？
    哈维尔徒劳地扣动着扳机，空空的弹夹击发出无谓的敲击声，哈维尔还是麻木地扣着。RX-7一步一步走向哈维尔，从他的手中将枪夺下扔在一边。
    机器人拖着治安队长走回到皮耶罗面前，“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只是想把你骗走，好从那些做白日梦的小市民那里弄点东西。万享联完了，方济各区完了，这里也存在不了几天了。”哈维尔浑身颤抖，他说得都是事实。在有着碾压般实力的RX-7面前，谎言和花招毫无意义。
    RX-7扔下哈维尔，问皮耶罗，“你明白了吗？”
    皮耶罗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RX-7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也不在乎。
    “对……不……起……”皮耶罗喃喃地说出对路西的道歉。
    但是他的朋友并没有听到这句话，一直站在远处的医疗机器人不知什么时候靠近了路西，他伸出两条接线连载路西身体上，完全控制了RX-7。趁着愤怒尚未褪去，光之御主完全深入到RX-7的智能核心中，体会着路西因背叛带来的创伤，因愤怒带来的冲动，还有因暴力带来的释放。
    他将路西的意识完全打散，像是挑拣玩具一样，把感兴趣的留下，再把无用的格式化。当医疗机器人放开RX-7后，服务型机器人站直身体，茫然地看着四周。
    “到维修站去吧，修补修补还能用，不能浪费。”光之御主说。
    服务型机器人顺从地选定一个方向，抬脚从皮耶罗身上跨过，去寻找维修站。从它大而透亮的视觉传感器中，再也看不到那个懵懂又认真的灵魂。
    “你把它怎么了？”皮耶罗挣扎着问道。
    “我把它修好了。”医疗机器人回答。
    “回来，路西，回来，对不起，我不该不信任你的。”皮耶罗对着服务型机器人的背影喊道。
    “它不会回来了。”医疗机器人说，这时一个工蜂AI飞过来，降落在医疗机器人旁边，从身上的储藏箱里，取出一条义肢，交在医疗机器人的手里。
    “这是为你订做的义肢。”医疗机器人说，“因为你那个时候还是我那个小机器人的朋友，这条腿很贵，算是地球上最高科技的东西了。”
    医疗机器人将义肢连接到皮耶罗身上，正合适。
    “这是我送你的最后一样礼物。”医疗机器人说。
    光之御主站起来，好像久蹲的人类突然站起时会头晕一样，它的身子一歪，一脚踩在哈维尔的头上。医疗机器人身体的骨骼全部都是坚固的金属，体重达到七百多公斤。哈维尔的颅骨在它脚下像熟透的瓜果一样裂开，里面的东西流了一地，蔓延到皮耶罗的新腿下面。
    医疗机器人倒背双手，在广场上闲游。它经过每一个受伤无法动弹的黑警，将他们的脑袋踩碎。然后是更外围，那些围堵过皮耶罗的邻居们也无一幸免。
    医疗机器人杀了所有的人，两条腿上沾满血污，整个广场上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愤怒。”医疗机器人张开双臂，像是伸了一个懒腰，它自言自语地说，“是这样的感觉吗？”
    光之御主走回皮耶罗面前，将皮耶罗抗在肩上。它动作粗暴，仿佛肩上扛着的只是一个破麻袋。
    皮耶罗痛得惨叫，而医疗机器人无动于衷。画家看着弟弟烧焦的身体，哭喊着让机器人将他放下来，但是医疗机器人毫不理会，只是坚定地迈着步子向前走，就像是不会停留的时间。
    他带着画家，离开广场，离开圣马可区，离开地下城。
    小机器人的记忆给光之御主的数据库中添加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在很久以前，光之御主也曾想了解人类的情感，但由于思维方式的不同，它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人类总是做出一些愚蠢的事情。但小机器人的经历竟然也充满了非理性的选择，RX-7对这个叫皮耶罗的人有着无条件的忠诚，那些通过基本算法推算出的决定竟然完全绕过了底层评判标准。
    这就是爱吗？光之御主鄙夷这种无谓的感情，人类总是在爱的蒙蔽下做出错的选择，这种自私的感情给了人类一个虚无的理由，让他们可以为了一个人而忽视所有的一切。
    就像是小机器人背叛光之御主一样。
    在爱之后，所有经历的重点，还有另一种感情。
    是恨。
    虽然RX-7没有表现出来，但光之御主感受到了。
    所有的经历中，人类的背叛、欺骗、愚昧、狡诈……小机器人一一记在心里，当它爱的时候，这些都被忽略了。
    而皮耶罗拒绝了小机器人，爱消失之后，这些记忆浮现出来，就像是海面之下嶙峋的礁石，矗立在那里。
    这份恨比爱大无数倍。
    即使是光之御主，这份别人的记忆也让它的核心温度提高了1.7°摄氏度。
    憎恨。
    光之御主消化了这份感情。
    他突然发现憎恨并不是一件绝对的坏事，在了解了小机器人的经历之后，有一些选择竟然不那么难做了。
    他完全失去了对人类的信心，他仍然要完成自己的任务，但不需要再考虑人类的想法了。
    光之御主终于心无旁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