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凌霄妃》第二百三十四章 层层叠垒

    最终凌霄霄还是没有“得逞”。
    就在她拜下去想将事情都揽在身上,结束这一切的时候,平昌王忽然站了起来,抢先一步对皇上道:“父皇,儿臣有些话,想与父皇单独面谈。”
    皇上饶有兴味地看了平昌王半响,还是点头应允了。
    “朕也有些薄醉,乾儿陪朕去散散酒,醒醒神吧。”
    徐美人不知其意,可她方才指认了凌霄霄这么打的罪过,皇上还未置一词,就这么走了,恐怕会有变数,忙开口试图阻拦:“皇上,平昌王府五十余口人的冤情未解,还请皇上圣裁明断!”
    皇上今日真是烦透了这些开口闭口便是要挟的蠢人,从位子上站起身来走下去,口中不耐烦道:“朕几时说了不裁夺?事出平昌王府,平昌王有话要说,是非曲直他自有论断,难道还要你来多嘴?”
    徐美人再没眼力,也知道此时不该她再多嘴了,若再多说下去,恐怕就会有咄咄逼人之嫌,反而急功尽利坏了事,只能安静下来等着。
    里外早已安排妥当,就是皇上要拿私炮作坊的人来问,也是问得的,徐美人不甚担心。
    就算凌霄霄手眼通天,徐美人也不信她这次还能逃脱。
    伤者四十余,死者十余,王府几乎烧毁,这样的罪名,难道凌霄霄还能置身事外?
    她非死不可。
    殿上静悄悄的,所有的眼睛都盯在凌霄霄身上,可凌霄霄并未觉得如芒在背,她已经不在乎这些目光了。
    皇上与平昌王来到大殿后头的厅上,之前皇上也在这里与谢怀璧有一次单独的叙话,时移事异,如今换作了平昌王。
    “你是不是很好奇,谢怀璧那日在这里曾与朕说了些什么。”不待平昌王开口,皇上便先一副轻松的模样说了起来。
    平昌王拱手道:“儿臣是有些好奇之心。只不过今日,恕儿臣没有这个心思听了。”
    皇上伸手指了指平昌王身后的绣墩:“坐。”
    平昌王坐下之后,皇上又自顾自说起来:“谢怀璧这个人,当初朕留他一命,原是看他并非什么奸佞之人。当初世家外戚弄权声势那样浩大,独他一人看出了大势所趋,韬光养晦着。朕以为,他不过就是想保住自己家族的荣华罢了,也没什么大心眼儿。”
    平昌王微微一笑,淡淡道:“狼伪装得再好,也是只聪明的狼,只怕是更加难缠的。”
    皇上点点头:“乾儿这话不假,朕一开始也是这般想的。单看谢怀璧这些年奔走网罗,朕也时常会怀疑当日自己是不是看走了眼,谢怀璧实际上是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人。”
    平昌王看了看皇上:“父皇一开始这般想,现在就不这般想了。”
    皇上端起内官上来的清酒汤,喝了一口,皱眉抱怨了一声“酸苦”便搁下了,这才继续与平昌王叙话:“是啊。谢怀璧那日在这里给朕上了一课,朕才知道他真正的用心。”
    平昌王低下头不语。
    他若此时开口反驳,就会显得皇上天真,轻信他人了。
    就算皇上给了平昌王比旁人都多的父子之情,平昌王心中也明白,于帝王颜面跟前儿,别的都算不得什么的。
    皇上以为平昌王是在洗耳恭听,便继续说了起来:“谢怀璧那日问朕,百姓何以惧天子之威。朕回他,自是百姓仰赖天子之治。谢怀璧笑了,笑得不以为然。他将朕跟前儿的折子小山一般垒起来,让朕从里头抽出一个来,朕随意抽了一个,周遭有些松动了,但大体并没有动,朕不解其意。随后他从最顶上的那块抽了一个,顶上那块一下就松动了,差点掉下来,朕这才明白他的意思。”
    平昌王何其聪明,他虽不在场,听皇上描述,也知道了谢怀璧的意思。
    皇位高耸入云,威视天下,并不是平地腾空的。还需要层层递进,权权垒叠才能站稳脚跟。
    天若太高,皇帝便远,百姓不能解其意义,便会拿皇上当天上的神仙,信也就信了,不信则无。
    非得是从根儿上惧怕了权力,层层递进,这才知道了顶峰的皇权是怎么回事,打心眼儿里怕着。
    皇上继位之后,便大肆打压了权臣世家,百姓们看似安居乐业起来,这些年也确实风调雨顺。可背后的隐患有多大,能瞻长远之人必定能看出。
    “......他还跟朕举例,立太子那日京中忽然传唱起一出戏来,名叫什么四十八官妻冤案。他跟朕说,从古至今,虽有包公断案这样的戏文流传,可那也是传颂在其位的良善权臣。那日唱出的戏文,却十分辛辣,怒斥权臣无道,最后是一介女流化解了那些官眷的冤屈,百姓们传唱这种戏文,可见如今已对上权怀疑,假以时日,哪怕是不能日日吃上白面饼子,也不会怪罪自己无甚本事,只会想起是上者无道,升起怨恨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怨怼之中,皇权当如何,乾儿可能想象得到?”
    平昌王忽然在心里佩服起谢怀璧来。
    这个人已经将“大义”用到了极致。他这一番肺腑之言下来,虽没有完全打消皇上对他的戒备,可皇上自此之后,便再也不会对他生出铲除之心了。
    他将自己化作了皇权下的砖,便是那镶了百宝的金砖,再如何光彩夺目大摇大摆,皇上也会想起他那日的一番话,倒不敢擅动那块垫着自己的砖了。
    毕竟按照谢怀璧的说法,他越是显赫,就说明皇权越是稳。
    百姓眼里,他再夺目还能越过皇上去?
    再往小了说,他还顺便早早将那出对自己不利的戏,解释成百姓如今太过活泛的缘故,让皇上先入为主地想不到他身上去,之后他再做准备,便更加事半功倍。
    再者,他还顺便保住了王妃表面上的地位。
    毕竟皇上要是贬黜了他的女儿,就是动摇了自己脚下的砖。
    况且正室被一个妾室替代,传出去本就是伦常颠倒狐媚为胜的事。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王府如此,皇室又当如何?
    “......所以朕也不得不在今日提醒你,宠信一个侧室事小,若让宗亲以为皇室无状,你置朕于何地?”
    平昌王叹了口气。
    皇上说了这么多,难道就是劝平昌王听之任之不要求情的吗?
    “父皇,慧妃伴儿臣大半载,还救过儿臣的性命。她虽行止由心,与旁的闺秀有所区别,可儿臣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会做出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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